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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除去自身的真材实料,总归也要有几分是要看人下碟的本事,这是学子们摸出来的道理。

早年有位学子才识是当真不错,偏因着与那批卷的主官观念不同,便只得了个探花。

如此之事,近些年也不少。

如今是每到科考,担任监考的先生们的习性和基本信息几乎都被那些学子们摸了个透,更有甚者,拖了关系就是为知道的更细些。如此学子们辨起题来,总归也能晓得该避开点什么,或是该添些什么。

而今却出了这样一桩事,还是那一位——

当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好在那一位的习性却是没人知道,便算是知道了又哪里敢说了。倒也算的公平了...

徐修想透了,才抬了头,站起身来,躬身一礼,真心实意的道了谢,“这事,是徐某要谢过宋兄了。”

宋玉忙说不用,也站起身来,回了一礼,说道,“徐兄客气了,以徐兄的才学定是能高中的,宋某也只是想着知己,才能不殆。”

两人这厢便就着这事说了起来,徐修便又说了句,“若说起来,太子监考,却也算一件好事。”

徐修这话,宋玉自是明白,若是正好入了那位的眼,只是哪里又是这般轻易了。这事便算止了话头,两人便又说了几句旁的,才结了账,起身走了。

徐宋二人如今都住在永乐巷,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便先一道往外走去。

他们这厢刚出了巷子,便瞧着那头阵势很大。远远瞧去,前头是两列骑马的侍卫,中间是一辆金贵的马车,后头还跟着两列佩剑的侍卫,周边民众都是伏跪着,连头也不敢抬。

徐修与宋玉都是初次见到这样的阵势,便也跟着跪在了一侧,听得旁边有人轻声说道,“听说,那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一位公主。”

自也有人轻声回了,“可不是,还是那位晋阳公主,金贵的很。”

几人这厢唏嘘着,徐修心中却起了惑,晋阳,晋阳?

他抬了头去看,却只看到了那整齐有序的侍卫一步一步走的很稳,以及那渐行渐远的马车。

徐修摇了摇头,心中又是一笑,自己当真是读的累了,才胡思乱想起来。

那头已经瞧不见身影了,民众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徐修与宋玉便继续往前走,等到了永乐巷两人才各自又一礼。

宋玉便道,“望徐兄加油。”

徐修应一声,也回一句,“与宋兄共勉了。”

两人躬身又一礼,才散了。

那管家见他回来了,自是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徐相公”,这管家是早年就跟着秦渭的,心里约莫也有几分清楚,如今看徐修却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便愈发恭敬了。

徐修便点了点头,仍是往书房那头走去,他的步子很稳,心中也很平,不管监考怎么变,他只要扎实了功底去考,哪里会差了去。

他这厢想着,便听得那头传了声来,是几个下人聚在一道说着话,“你们说那徐相公莫不是当真要做了我们的姑爷?”

君子不听隔墙言,徐修原是要绕了路走,可听得这话却是止了步子。他负手站着,又听得那头说道,“我瞧那徐相公不错,小姐若是嫁给他,却是不差的。”

便又有人说道,“我却是看他木讷的很,小姐做了那么多日的糕点,他却问也不问,还当是厨娘做的呢。”

那头说的起劲,徐修听得后话,眉心才微微拢了起来。怪不得几次见着那下人欲言又止,原是这么一桩事。

他摇了摇头,转身是要走,便瞧见秦清也站在那头,仍是那副清清浅浅的模样,徐修一怔,才躬身一礼,道了声,“秦小姐。”

秦清那厢也回了礼,喊了声“徐公子”,那头的下人听着声忙止了声,秦清的大丫头去训了话。秦清便又说道,“下人乱语,请徐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徐修见她眉眼温柔,声也带着笑,身量风流,是时下文人最爱的模样。他如今已二十余,对男女之事却看的极淡。

寻常这个年纪的或是娶妻生子,或是已定了亲。可他,仍是孑然一身...

徐家早年家里也算殷实,徐母也给他相过几桩,后来他的父亲没了,他与他的母亲被赶了出去,便再没人说这事了。而如今,他站在秦清的面前,第一次那么细看一位姑娘的眉眼。也是第一次觉着,成家娶妻这一桩事,也不是很糟糕。

徐修那厢还想着事,秦清便弯了腰身,又拘了一礼,是要告辞了。

“秦小姐...”

这话是徐修说的,秦清听着便抬了头看去。

徐修却是摇了摇头,又道一句,“多谢秦小姐了。”

如此,徐修说完便也一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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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清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临了却也吩咐了人,一概若与徐修相关的,切莫乱语也不可胡说,更不可吵了人去。

那头几人各自是应了,秦清才走。

那大丫头便轻声说道,“奴才觉着,那位徐公子却是个不错的。”她这话一说,是先看了秦清的脸色,才又说道,“您莫怪奴才多嘴,像徐公子这样的品行,若是往后及第,也不知要被多少人看上了。”

秦清笑了笑,仍是走得很慢,她想着那日亭中他念诗,品谈她的琴...也想起他沉稳的步子,儒雅的性子,以及方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心中也有几分喜欢,可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

就交给时间吧,她这样想。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天气愈发暖和了,学子们也愈发叫苦不迭。他们已不再学习了,三年的时间,他们该准备的,该做的,都做了。

如今便是等了,等着四月,等着科考的那日,等着放榜的那日,然后或是金榜题名,或是再等下一个三年。

这个三月终于是过去了,而汴京也迎来了四月,这个——

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四月。

第18章 春试

四月初三,春试日。

今次会试是定在礼部贡院,先考策,次考论,再考诗赋,共考三场。

寂静了几月余的汴京城,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如今天还大早,徐修靠在车厢,从撩开一面的车帘望去。四月的春风打在身上,不冷不热,甚是舒服,他便这样看着。

沿街的是各摆了吃食,小贩的吆喝声,马车“轱辘轱辘”的转动声。因着天色还不是通亮,每辆马车前便又各摆了两只灯笼,唯恐两厢撞了去。

等到了贡院前,天也亮了,徐修便下了马车。

他不曾带一物,只身往前走去。沿途或有相识的学子,便各自拱手一礼。

徐修是快到贡院的时候被人拦了,拦的是一位青衣小厮,面容很是清秀,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是徐相公吧。”

徐修是应了,便见他躬身一礼,才又说道,“我家主子预祝徐相公高中。”旁话却不提,只侧了身子,让路于人。

徐修见他这幅模样,便也不问,也拱手一礼道一句“多谢”的话,继续往前了。

等到了贡院门口,是先见到一道约有十尺的雕有鲤鱼跃龙漆红大门,活灵活现的。又见上头插有八面旗帜,有书有“明经取士”的,“为国求贤”的,“青云直上”的,“天开文运”的,也有“连中三元”的,“指日高升”的,“鹏程万里”的,“状元及第”的,寓意都极好。

徐修便整了整衣从那道门进去,便又见到一个极为宽敞的广场,上头站着此次监试的主考,礼部侍郎冯远。底下站着学子,如今约莫已有百人,各个低眉不语,排列整齐。

徐修便先去核实了信息,才又拿了一张书有籍贯、年龄、姓名的纸,排到队列后。

他这厢刚站好,便见宋玉转了头来,见他眉眼含笑,先拘了一礼,徐修也忙回了一礼。

又等了片刻,才听得那大门一关,又听得上头传来冯远的声音,前半段是说,“今次春试分三场,共考三日...”的这些规矩话。后头便是说,“你们都是来自各地最出色的学子,望你们此次取得好成绩...”这样的慰问话。

他话一说完,身后的大门便开了。

冯远转身先走,学子们依列,往前走去。先过一道唤作“飞虹”的桥,再走到一个摆有孔大夫画像和香案的厅堂。

里头已站了六位监考,各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面容端肃。

学子们便依次上前,先取香对孔大夫三拜,插入香案,是对先人的敬。再对冯远及六位监考躬身一礼,通通做完了才又由冯远领着走到正堂。

那正堂看着很是肃穆,外头还有一块匾。写了早年一位大家说过的一句话,“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

学子们见此心里多是激动,面上却要摆的端庄,仍是依次往里,寻自己的号舍去了。

那号舍分两列而排,约莫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的样子,外头又挂着一个牌子,是与学子核实信息的。

徐修先前是与宋玉一道走,途中自便听得有人问道,“不是说那位也来,怎的没瞧见?”

便也有人说道,“你又管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自荐了去?”

徐修与宋玉两厢眼一对,各自一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那位主子,正坐在贡院一处,身边坐着一位紫衣扮相的少年。底下跪着那青衣小厮,正在回禀这一桩事,赵恒便与那紫衣少年说道,“你想做的,要做的,可都做了。”

那紫衣少年头一抬,眉眼弯弯,端的很好看,正是女扮男装的赵妧。

她脚尖点着地,一手托着下巴就瞧着外头,刚才她一眼就瞧见他了,仍是那一副模样,好看极了。赵妧转过头来,对着赵恒甜甜一句,“谢谢哥哥。”

便又说道那厢,因着宋玉排的前,走到一半便寻到了。

徐修便继续往后走去,他排的后,是在最后几间的样子。等核实了信息,再由人搜了身,检查了衣物,才又领了三根蜡烛往里去。

他方进号舍,外头便落了锁。

如今天已大亮,徐修这处光还不错,他便先看了眼。这号舍极小,除去一张书案,上摆文房四宝一物,一把椅子,便只余一个塌几了。

这三日内,学子们食宿皆在这处,不可外出。每日约有一刻的样子可在外头活动,吃食什么都会有人送来。

他心里估摸着,这几晚怕是睡不好了。

离策考约莫还有一会功夫,徐修便先把文房四宝按照他的习惯放了起来,一应弄好了,才坐下磨起了砚。

等磨好了砚,那头锣声响了三下,外头有人递了今日的题来。

策考,又称“策问”。

策问内容或是时务,或问事理,以问切事理,明白正大为主,共有三题。

今次策考便有一题是就前头那京兆府韩仁的事出的一道题,上书“听德惟聪,前王之至训;嘉言罔伏。举善之令猷。国家守承平之基,御中区之广,地利无极,齿籍益蕃。各有争心,必虞强诈之患;或非良吏,虑兴枉滥之尤。故立肺石以达穷民,设匦函以开言路。而又俾之转对,复彼制科,思广所闻,遂延多士,属兹举首,将列仕途。以何道致民之暴者兴仁,智者无讼;以何术使吏之酷者存恕,贪者守廉?试举所长,用观精识。”

徐修答题素来是多看几遍,解其义再答,如今便看了几遍才下笔,“帝尧之德非不圣也,必乘九功而兴;虞舜之明非不智也,必开四聪之听”。

途中有人送来午饭,也不过是馒头咸菜,又给了一碗水,他便就着水吃了。

一边用午饭,一边继续写道,“...夫欲民之暴者兴仁,智者无讼,在乎设庠序以明教化;欲吏之酷者存恕,贪者守廉,在乎严督责而明科条。为治之方,不过乎是而已。谨对!”

等他落了笔已有些时辰了,洋洋洒洒也有千言,他便又默了一遍,觉得无甚不通不顺处才放下了卷子。等到那锣又敲了三声,徐修便把卷子递了出去。

第一场的策考便算结束了。

外头收完了卷子,徐修外头的锁也被打开了。

他便往外走去,宋玉正过来寻他。见着他出来忙喊了一声“徐兄”,徐修也应了。他们这厢只有一刻的时间,便各自去寻了方便,又用了晚饭才各自回了号舎。

这一晚应了徐修的想,大多都没睡好。

那塌又小又硬,睡得人腰酸背疼。早间醒时各自抱怨了几句,又用了早饭便又迎来了第二日的论考。

论题多出自孝经、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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