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宜姐儿?”
小厮早已在侯府宽大华丽的马车前放好了脚踏,周氏上来后却迟迟不见许宜华跟着上车,因而不解的催促道。
“你到底上不上啊,不上我就先上了。”
许颜华也不愿意跟着许宜华发愣,擦过许宜华的肩膀抢先上了马车。
车厢里空间极大,两边都是铺着蚕丝的柔软座椅,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桌子,放着茶点等物,杯盘全部被底下的磁铁牢牢地粘在桌子上,不会在马车走动间晃出来。
许颜华主动坐在了周氏对面,和周氏一起望着车厢的门帘处,好奇的看着许宜华呆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抽了一口气,许宜华自从许颜华擦着自己的肩膀越过自己后,就回过神来,低下头,一直等许颜华上马车坐好了,自己这才在一旁婆子的搀扶下踏上脚凳,钻进车厢里。
侯府出行的阵仗也是气派非凡,描着侯府图纹的车厢前面,是并列的三匹纯白色的骏马,周氏等人乘坐的宽大马车后面,还跟着两架骡车,是供给丫鬟和婆子们乘坐,以及放东西用的。
车厢前后左右各有十二人的侍卫,穿着侯府的统一铠甲,精神气十足的守护着马车。
等周氏给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通知大家可以走时,驾车的车夫打了个呼哨,隔空响亮的甩了一下鞭子,三匹骏马就按照同样的节奏往前踢踏着跑了起来。
马车走远只剩下烟尘后,婆子们这才收拾好刚才的脚凳,而曾经许宜华站过的地方,一滴不起眼的水印随即被尘土淹没。
“你方才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啊?”
马车上,周氏主动揽过许宜华来,关怀的问着。
“我没事,只是方才被太阳一晒,头有点发晕罢了。”
许宜华倚在周氏的怀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因平日里许宜华也是身体比较娇弱,三不五时的要病一病的,之前也有过一场大病,所以周氏也没有生疑。
“这可怜的孩子……等从宫里回来,我叫赵嬷嬷找出上次宫里赏的鼻烟壶来,嗅一嗅被那股气儿冲一冲,或许会清爽些。”
周氏一边为许宜华按着太阳穴,一边安抚道。
许宜华在周氏怀里闭上眼睛,方才的那一霎那,她都要被许颜华眼睛里毫不遮掩的鄙夷,羞辱的无地自容了,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性格里天性就是尤其敏感,爱多想的,许颜华一个意味特别的笑容,就足够让她脑海里翻天覆地了。
许是潜意识里许宜华就在意这个问题,今日她无心的动作被许颜华理解成谄媚逢迎,许颜华在看不起她,这一点尤为让许宜华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境地,在别人眼里竟是那般可怜的存在。
明明她才是周氏最喜欢的孩子,她与周氏关系亲近不是正常吗?她们只是保持以前的关系,曾经,曾经她们一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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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宜华自认没有那么刻意讨好,更加不愿意别人看低她。
但是就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她竟然会那样怕失去周氏的宠爱,会对周氏的宠爱再也没有了笃定的坚信,最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周氏也放弃。
或许许宜华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有周氏才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偌大的侯府里唯一肯对她好的就是周氏了,所以难免下意识间进退失据了。
但是现在被周氏闻言软语的细心呵护着,许宜华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还是愿意这般与周氏相处。
再说,她本该就是这样被母亲疼爱着的,本该理直气壮的天然拥有这一切,若是一切都没有生变,根本不会有许颜华的存在了。
许颜华不愿意看她们母女二人叽叽歪歪的,就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本许仲骐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奇谈怪异志来打发时间,看起来似乎也是前朝的孤本,里面的一则则小故事极有意思。
许仲骐自从在许颜华屋里看到了一本地理杂记,知道她喜欢这种偏门的杂书,就给她找出来送了过去。
轻轻斜倚在柔软的车壁上,许颜华尽量不弄皱衣裙,她的料子比许宜华的料子更加的娇贵,许宜华可以斜躺在周氏怀里,她却得一直绷着身子到宫里。
“现在这会儿子你倒是积极起来了,行了,快把那劳什子的无用书收起来吧,马车要摇晃一个时辰,不怕看坏了眼睛。”
到底车厢里还有一个,周氏安抚过许宜华后,看了看许颜华难得的摆出一副向学的样子,只以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做样子,便不耐烦的阻止道。
“你若真是有心上进的,就该回去刻苦的把琴练好了,不求你在女学能够多为我争脸面,让师傅重新把你收到课上,别被赶出来才是正经事。”
周氏也知道许颜华对于音律方面,当真是一塌糊涂的,曾经她也听过许颜华弹琴,但是想到她差到这般稀少的在女学里被师傅赶出去课堂,也是太过了些,因而又口气僵硬的叮嘱道。
“那孙师傅不想要我这个学生,算她没眼光,我还不学了呢。少上一门课也不耽误什么,下一学年听说是要学笛子了,那个大概会好上一些吧。”
许颜华一听周氏还在没完没了的唠叨之前的那件事,再好的耐心也要告罄了。
之前她本来想着,下个月就是自己的生辰了,刚好女学又到了十日休假的时候,就想回万家看看的,怕周氏不答应,所以想着目前不惹周氏生气,争取周氏心情一好,就放她出去。
但是现在许颜华实在忍受不了,继续听周氏唠叨这事儿她都要烦死了,便试着用比较平和的语气对周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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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天赋所限罢了, 继续强求也没意思。况且我能保证学年考核过关,不就行了吗?上不上乐这门课确实对我也没有妨碍啊。”
许颜华在上辈子就是五音不全的, 开车从来都不放音乐只听广播。
这辈子在万家时也请过夫子教习过古琴, 简单些的曲子,诸如清平调这类的,自然是能够弹奏流畅的, 但是好不好听每个人弹奏出来的感觉却得另说。
事实上,她还是那个乐感极差的她, 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就是很玄妙,提高很困难, 她弹出来的感觉确实和弹棉花没两样。
而且万家是商户, 对小娘子要求更低了,也没有什么压力,所以许颜华一时对古琴没兴趣了,也就痛快的不再继续研究了。
只是后来回了侯府,女学的要求比之她的水准又要更上几个台阶, 所以许颜华那点子水平就马上捉襟见肋起来。
她努力过了, 短期内提高不了, 老师也没那个耐心教她,那还浪费什么时间去死磕呢,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其他更能让她快乐的事情上不好吗?
并不是发自真心的想学,却让她去求着孙师傅继续教, 对自己,对孙师傅都是不尊重的。
这是许颜华的理论,周氏听了许颜华的话,心里更加怒其不争了。
“你倒是总会给自己找理由,自己不好好上进,却嫌弃师傅没眼光!你看同样的师傅,为什么宜姐儿做了关门弟子,你就被赶出课堂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和宜姐儿学学!究竟要我们操心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懂事!”
“太太……您也别逼颜姐儿太过了,她一向聪慧,想来是能学好的,到时候让宜姐儿好好求求孙师傅,肯定能重新回去上这门课的。我不过比宜姐儿多学了几年而已,哪值当什么呢,颜姐儿将来定是自有更好的道理。”
许宜华听着周氏面容严肃的批判着许颜华,忍不住柔柔的开了口,从桌上找来杯子,为周氏倒了一盏热热的枫露茶,劝解着她。
“她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天天气死我了!”
周氏从许宜华手里接过枫露茶来,轻轻啜了一口润喉,感叹道。
许颜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最烦周氏和许宜华这样,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样了。
“这些东西本就不是生活的全部,为何要本末倒置,弹琴也就是为了怡情而已,我为什么非得和宜姐儿比较。自己弹得不好听就在外面买个大家回来,想听什么曲子都可以啊。再说了,按你的话,和宜姐儿多学学,然后呢?便是宜姐儿做了孙师傅的关门弟子又如何呢?”
“学的再好,琴弹的再风雅,孙师傅不还是孙师傅么,又不会成为别人。不过将来宜姐儿许是也能做个女学里的师傅,你可以等骐哥儿给你生了孙女,就能直接送到宜姐儿门下了。”
许颜华的话虽然刻薄,但是只要不是痴爱音乐,不求名利,一心为之付出全部,学到极致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康乐王妃能成为康乐王妃,先是因为她是江家这一辈族长的嫡长女,其后才可能是因为女学成绩拔尖,做了孙师傅的入门弟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并不是许颜华不尊敬师傅,但是师傅也就是师傅而已,不必拔高到因为她否定了自己某一方面,她就要真的自卑,觉得不如人了。
况且这个时代,所谓大家,并不是指平康里出堂会的那种人,而是更加有名的纯卖艺之人,也就是乐师。
所谓术业有专攻,便是贵胄子弟佟雪六艺,水平再是好,纯论起来,还能好过这些纯粹的卖艺人吗?
平日里各府有宴会都会重金请一个去表演,甚至有钟鼎簪缨的人家,还专门自己养了来招待客人。
所以许颜华觉得自己从实用性这一方面来讲,自己放弃这门课也并不吃亏啊,她自己弹得不好听,不代表以后就听不到好听的曲子了。
周氏被许颜华噎的要命,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气得要命,却一时之间槽多无口。
但是许颜华的话未免太过粗糙真实了,令许宜华的脸色一下子陡然生变。
她的心思本就敏感,方才只是许颜华一个别有意味儿的笑容,就要让她心里翻天覆地一回了,如今许颜华居然说她以后也不过最好做个孙师傅这样的人。
许宜华看着许颜华的一双明目染满了泪水,更是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
“我知颜姐儿被孙师傅禁止再上她的课心里也不好过,我刚好又被孙师傅收入门墙,你心里不快,但是你也不能这般说话……”
许宜华从周氏的怀里一下子起来,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一个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一串串的落在腮边,她扭头望向周氏,想要她为自己做主。
小娘子们未出阁时,才华名俱扬自然是耀荣的,诗书礼乐在女学里拔尖,说来自是议亲都会被夫家高看一眼的。
但是周氏并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就是唯一关键的因素了。
实际上,出了阁后,女子便要被丈夫,管家,生子,为孩子操心,这等等俗事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几乎都不会再有闺阁中的闲情了。
并且说亲最主要的还是门当户对,本质上还是得看出身,女子有个好父亲,强势的宗族,比自己优秀还要更加重要。
所以尽管许宜华如此优秀,到底只是养女,周氏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她将来就能嫁到那等显贵的世家名门去,只盼着她有出息些,能够将来在亲事上更顺遂。
庶子周氏又看不起,把许宜华低嫁了,周氏又心疼。
所以她此次进宫也是打着主意,宫里的许良妃往日里也是极喜欢许宜华的,让良妃再为许宜华加加码以示爱重,许是许宜华就能嫁到京师里的小世家去。
嫡枝自然也是不用考虑了,分支若有上进的嫡次子或者幺子也很好啊,反正她到时候给许宜华的嫁妆,也足够他们夫妻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周氏根本不会有高攀这类的想法,她拿来当作亲女儿一样的孩子,谁敢嫌弃!
原本周氏是打算将许宜华嫁回周家的,但是老周氏和宁氏对许宜华都态度冷淡,周氏也不敢指望她们能为许宜华费心。
周家的分支众多,且大家族里各种利益纠缠,周氏又担心许宜华的身份和性格压不住。故而想来想去,也不敢打周家的主意。
太学和女学的师傅并不一样,太学的大儒普遍都是士族出身,这个年代平民百姓极少有能够读书的,也没有好的先生,做官又看出身,所以寒门出不了贵子。
女学里的师傅,就不同了,真正出身士族阶层的小娘子都会正常嫁人,根本不会出来做教习,所以这些课业的师傅都是平民出身。
如孙师傅,尽管以七弦琴闻名,曾经数次进宫为先太后演奏,做了女学的师傅后,地位有所提升,不仅桃李满京师,而且有见了王孙贵胄都不用行礼的特权,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就是,宜姐儿好好地,你拿她做什么筏子!什么女学的师傅,哪是她能做得的。自己不爱学习也不上进,还有一大堆的道理,只是到时候带累我们跟着你没脸!”
周氏气的点了下许颜华的前额,又拍了拍许宜华聊以安慰。
“我怎么不上进好学了啊?刚才不还看书来着嘛,那不是学习啊?并且除了这门课,其他都还不错呢。再说了,太太你的脸长在身上不牢吗?动不动就没有了,也是奇怪。”
许颜华不满的嘀咕着,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块酸酸甜的蜜饯果铺来吃着。
说起来她还会算账呢,这辈子跟着继母看过铺子的账面,寻常的掌柜和账房都蒙不了她,这等更实用的经济学问,便是周氏都可能不及她。
而且许颜华之前多年练的都是行书,已经有型有骨了,在大秦行书算是比较小众了。
后来为了适应女学转而重新练习簪花小楷,但是行书的习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就连刘夫子都夸她的字轻灵飘逸,写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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