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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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自己骑了一匹马,远远地跟在这些人后面。
难怪选择天蒙蒙亮的时候,这时候人烟稀少,一行人不至于太引人注意,而马车也都是改装过,不是宫里那种随处可见的贵气无双的大马车。
车里,孔玲珑和夙夜并肩而坐,这马车原本可以面对面,但不知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还是什么,夙夜和孔玲珑,似乎都觉得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对彼此实在很有压力,所以默契地选择了并肩坐的方式。
孔玲珑说道:“谢谢你。”
这三个字虽然是表达真诚的谢意,但是有时候也会让人听了还不如不听的好。
夙夜的心情便是如此,他沉默了良久,说道:“你会直接面见皇后,到时候的宫里,只有你和皇后两人,这样的事,不会允许第三人在旁。”
孔玲珑的目光轻轻转过来,落在夙夜的脸上,她的语气里没有迟疑也没有不满:“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孔玲珑的袖中,滑出了一个古旧的卷轴,但是再古旧,上面雕刻的龙纹,也说明这卷轴的身份高贵,圣旨。
她的目光一动也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夙夜:“我想把这个交给你保管。”
夙夜的目光在看到这卷轴的时候,就已经像磁铁一样牢牢吸附,吸的他喘不过起来。
而孔玲珑这次真的没有发现夙夜的异状,她还在盯着夙夜的脸:“我知道这件事,关系很大,牵连也众多,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可以帮我。”
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可以帮我。
为了这句话,夙夜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当看到孔玲珑双手捧着这圣旨,告诉他唯一信任的就是他,想请他保管的时候,夙夜几乎在心里,想扎自己一刀子。
“玲珑,你这么信任我吗?”夙夜像是魔怔地这么问着。
可惜孔玲珑还是没有从这反常中体会出什么,她只是觉得夙夜应该是从锦衣卫那里得知她拥有太祖时期圣旨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并不怀疑夙夜已经知道。
所以她看进夙夜眼睛里,幽幽说道:“我信你。”
一句话,让夙夜此生此世,万劫不复。
夙夜伸出了手,缓缓握住那卷圣旨,他笑容中带着哀意:“好,我必不负你。”
☆、188章 皇后暗示
孔玲珑下了马车,夙夜要亲自带她去见皇后,可这次传旨太监没这么好说话,赔笑说道:“公子,娘娘吩咐了到这里就不必公子陪同,她会在里头等着孔小姐,让我等直接送到宫门外即可。”
他们此刻已经进了内侧宫廷,御前侍卫和方隐等人的马,早就在宫门外就留了下来。夙夜坐着皇后派的马车,才能一路走到这里。
孔玲珑推开夙夜的手:“没事的,我先走了。”
她看了一眼夙夜,那一眼里,夙夜却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握紧了袖中的圣旨。
他知道前面的路再不愿意也无法陪着她走,拿出了旧朝的圣旨,只是皇后亲自召见,已经是现下最好的结果了,他若是再不依不饶,只怕反而适得其反,给孔玲珑带去麻烦。
所以夙夜忍耐着,孔玲珑的身影在前面越走越远,那太监还担心夙夜会跟来,警惕地回头好几次,才放下心。
没有夙夜跟着,太监神情也不用再假装客气,斜睨着孔玲珑,说道:“一会儿到了娘娘跟前,可莫要殿前失仪才是。”
又问道:“你懂宫里的规矩吗?”
孔玲珑没有言语,兀自的朝前走着,太监正要发怒,她淡淡回应了一句:“不劳公公费心。”
太监咬牙,看一会到了皇后跟前还怎么傲慢,真以为皇后是赏识你才这般召你?
这群太监并不知道孔家有圣旨的事,但他们通过揣摩心里,察言观色主子们,也知道这个孔玲珑分明是开罪了宫里的贵人,居然还敢跟他面前冲胖子。
距离皇后宫里好几十米远,连太监也不朝前走了,冷冷说:“前头的路,孔小姐自己走吧。”
这句带着暗示意味的话说出来,孔玲珑便抬头看着面前的宫廷大道,忽地嘴角一笑,就迈步走了上去。
看来皇后宫里现在的彻底肃清了,不仅里面没人,就连外面守着的宫人,都要避开三十米之外,这种规格的保密,是多不愿意泄露哪怕一个字出来。
但该来的总会来,孔玲珑踏进皇后的凤宫时候,也是如是想着。
意料之外的,她听着一声仿佛含着笑语的温柔话音:“是孔家的姑娘吧,快到本宫这儿来!”
孔玲珑朝声音来处看去,看到一个宫装华美的女子,正立在殿中,显然专门在等她来。
孔玲珑立时过去,就算第一次见到女子,她头上的凤冠和通身贵气,也是让人心生敬畏。
她在距离皇后几米处立定,慢慢伏腰说道:“民女孔玲珑,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立刻就走前了几步,伸手拖住她,还是那含笑的温柔话语:“快别多礼,这儿就你跟我两个人,还拘着那些干什么。”
这句话轻语柔和,让人听着舒服,这种相见方式,果然是一国之母的气量。
孔玲珑抬眸看向皇后,对皇后露出了一笑。
皇后有些惊奇,片刻才说道:“大清早的,怕是你还没睡好吧?过来坐下先歇歇。”
孔玲珑随着她坐了,被皇后拉到身边,皇后早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这孔家女孩儿的品貌都让她感觉惊讶,就是正经的贵女里,生的这样周正的也不多。
而且……她想必知道了自己被召见的原因,却丝毫不露慌乱,刚才她进宫的样子,自然的态度就好像和在自己家中一般,不管皇后之前预备了什么心思,此时看着孔玲珑,她都很难生出恶感来。
孔玲珑任由皇后打量,她低垂着头,恰好显出自己的尊敬,皇后不由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这样进退有度的礼仪,几乎让皇后模糊了她的年龄。
而她肯喊一个姑娘为丫头,也是一种恩赐般的亲近。
孔玲珑也淡淡一笑,回答了皇后:“再过一月,就十六了。”
皇后震惊,这岂不是说眼前这女子才刚刚是及笄的年龄?皇后自己就出身这世间最严苛的大家族,觉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大约是将宫廷礼节学习的透彻,但若说从容不迫,她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做到。
这女孩子出身商户,再联想起她手中神秘莫测的旧朝圣旨,皇后的眸中,蓦然复杂起来。
孔玲珑很明白自己今日进宫,就是要被各种审视,皇后的眼睛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一关,她是能完好无损从这凤宫里出去,还是这凤宫将是她最后的栖息所,都要看眼前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将要对她做出什么评判。
想到这,孔玲珑神情越发谦卑,她只是恰好露出清淡眉眼,让皇后可以清晰观察到她。
皇后再问:“你一个女孩子,担这样的家业,不累吗?”
孔玲珑笑了笑,才轻轻说道:“我自幼生在孔家,享受了祖父提供的庇佑,过的锦衣玉食日子,现在祖父过世,我若连替他承担家业都做不到,岂不是愧对他在天有灵?”
皇后一时不知说什么,片刻道:“似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还长在家族的庇佑中,你却要一个人站出来担着这腥风血雨,着实不容易。”
大凡能做皇后的人,或许没有其他妃子的千姿百媚,但一定有能当国母的心,这心未必无垢无暇,也可能沾染泥泞,但在天下人眼中,她的形象必须是温和谦恭,可堪为表率。
孔玲珑目光中恍惚了一下:“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玲珑能生在孔家,已经是玲珑之幸。”
皇后忽地一眯眼:“哦?为什么这样觉得?”
就算孔家巨富,也没有什么身份可依仗,孔玲珑有什么理由非要待在孔家?
孔玲珑能感受到皇后眼中的变化,她不动声色,说道:“玲珑生在咸阳,自幼父母不在,全凭祖父一手扶持长大,但玲珑从未体会过寡亲缘淡薄之痛,皆因祖父光风霁月,对待玲珑与周边人没有任何偏颇,祖父过世以前让玲珑撑起孔家,却不对玲珑的婚姻过多指摘。祖父曾说,生为孔家女儿,玲珑没有自由,但却希望玲珑在婚姻之上,比别的女子都有选择权,要是遇不到可堪托付的男子,哪怕不嫁也可不受对方禁锢。”
皇后几乎苍白着脸喝道:“荒唐!嫁人怎可说是受对方禁锢?!”
孔玲珑目光却坦然和皇后对视:“娘娘贵为国母,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如娘娘般幸运,可嫁一个天下鼎立的男人为夫。大多数女子,现在都还在蒙眼抓阄一般,到盖头掀起来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好与不好都没有回头余地了。这本来就是拿一生做赌注,赢了是祖上积德,若是输了,这辈子还得打落牙门活血吞,在外面还得装出一家和睦的样子,断不敢吐露半个字,如此郁结在心,岂不是这辈子都白活了?”
皇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在孔玲珑说生在孔家是幸运那一刻,皇后想过很多种孔玲珑冠冕堂皇的回答,这女孩儿可能会说家国大义之类,或者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重视亲情的话,哪一种皇后都不惊讶,哪一种皇后也未必往心里去。因为她自然会觉得,这女孩子只是为了在她面前图留个好印象。
但当孔玲珑开了口,她几乎受不住崩塌,觉得孔玲珑完全没想要给她留下好印象,说的话用惊世骇俗形容也不为过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所有都是虚的,唯有一生嫁的人,才是重中之重,就算是皇后,也不例外。
所以孔玲珑用这个话题切入,几乎瞬间就击破了皇后戴在脸上的面具。
而孔玲珑此时的神情,则是一种极度的认真,还有执拗,给人的感觉,她的的确确是真心说出这番话,没有一丝勉强,落到皇后眼里,就是这孔家女儿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要让别人相信你,尤其是阅人无数的皇后相信你,你首先说的就得是真话。
这就是孔玲珑的真话。
但这真话带着“粗俗”,不可理喻,符合她商户之女的身份。
正好。
皇后好半晌才捂着脸,说道:“让本宫缓缓。”
孔玲珑没有说话,她再次垂下了眼眸,眸中有深不见底的情绪。她需要让皇后信她,同时,还要让皇后对她有一种身为女人的认同。
这种认同就是,这天下哪有女人不想找个如意郎君,她恭维了皇后是幸运之人,但皇后到底幸不幸运,只有皇后自己知道。而皇后毕生也不可能说出,她嫁给皇上是个不幸运的事。
但是人不管外表多华丽美好,心里滋生的东西,哪怕永远不说,也不会消失,活多久,就存在多久,就像孔玲珑刚才说的,嫁的不好,也要打落牙门活血吞,不能在外面显露一丝。
这不是更悲凉吗?
看得出皇后的手有轻轻颤抖,但她再次看向孔玲珑,还是那般不可置信:“本宫真是被你这孩子吓住了。”
孔玲珑立刻低头:“民女为人鄙陋,说话也不知规矩,请娘娘恕罪。”
皇后叹口气:“罢了。你也是难得……少年心性。”
皇后将孔玲珑的话都打为少年心性,孔玲珑却心中一笑,面上仍是有些惶惑的样子,没有接皇后的话。
皇后再次打量她,将她最细微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此时皇后的心,却比她刚进宫时,还要复杂。
皇后想过很多,断没有想过这女孩子是这般的人。
完全不是常理,也完全不是以为的任何一种样子。
最主要孔玲珑说的有据可依,皇后前一天听到的所有信息中,有一条咸阳惊世骇俗的退婚事件,正好合了眼前这女孩子说的一字一句。
拒绝了贵门公子的婚姻,被所有人明里暗里奚落是疯了不成,但这女孩子我行我素的性格,却好像烙印在了她身体里。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孔家的女儿,没有自由,但是我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一时间,皇后不愿意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羡慕。
皇后将那一点点想法掐死在心头,重新注视孔玲珑:“你这孩子,真是让本宫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本宫也听说你曾经不顾反对退了婚,那刘公子又有何不好呢?若他不好,当初你怎会应下这桩婚事?”
这又是皇后的一番试探,因为据说,当初的婚事,就是这孔玲珑自己同意的,说明她愿意嫁去刘家,那之后种种作态又说明什么?
孔玲珑面色带着冷意:“因为之前刘家公子名满咸阳,玲珑也心向往之。头脑一热就定了这桩亲,后来祖父始终觉得玲珑操之过急,玲珑也担心终身大事,不谨慎会出问题,所以玲珑拿钱买了刘府许多下人,让她们帮我打听这刘公子是否能托付终身。谁知道,连续几个线人告诉我,刘家看不起我这劣等商户,甚至上门提亲也不是打的好心,玲珑一气之下,自然要和他们退亲,可没想到那刘家倒是恶人先告状,污蔑我许多的话,但既然退了亲,这些我也就忍了,反正日后不再相见,管他如何呢?”
皇后觉得之前自己惊得有点太早了,这又是什么话呢?可偏偏这话皇后也知道是事实,那刘家人看不起孔家的事情,早在密探来报的时候,皇后已经了解的事无巨细。但是,她没料到孔玲珑居然这点都不掩饰说出来、还说的这般、这般、愤愤不平?
孔玲珑知道,自打她拿出旧朝圣旨那一刻,她的身家以及来历,就已经被四处看不见的眼睛,都回报给了宫里该知道的人,如今,只怕连她每顿饭吃什么,吃多少,这位皇后都没有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隐瞒,索性有什么都说出来,包括她跟刘家那些东西。
皇后抚了抚胸,顿了顿才说:“你这孩子也是心实,居然还买通……总之,即便是那刘家真做的不对,你也不必做的那么绝,难道不曾知道,凡是留下一线来,也是给对方面子吗?”
孔玲珑却是冷冷道:“他们都不曾予我颜面,我为何还要给他们留面子呢?”
皇后再次语塞。
孔玲珑抬着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件事情当中,隐隐露出不忿来。这正是胸无城府,又没读过多少书的商门之女的样子,有仇报仇,不跟你虚与委蛇,也懒得管你什么后果。
皇后幽深的眸子中,也掠过一缕对孔玲珑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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