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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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镣铐被打开,孔玲珑手上也已经被卡了一圈血红。

她捏着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看着梁辉。

梁辉眯了眯眼:“其实今天能这么顺利把孔小姐带来,我们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特别是背后那位大人,坚持要锦衣卫最高级别死士出动,就为了带走一个小女子。而刚才一路回来,梁辉才明白,那位大人的考虑的确很有先见。

孔玲珑划过一丝冰冷的笑,讥讽道:“受宠若惊。”

梁辉依然带着笑:“看来孔小姐人缘很好,来京城不过才两三月,已经能和各大贵人交情甚笃,甚至他们都对孔小姐格外青睐。”

孔玲珑淡淡地:“可不是么,我手下的医馆还曾经给梁大人府上诊过脉,说起来我跟梁大人也算得上交情甚笃了。”

医者救人,本来就是大恩,一贴暖宫汤,可以让他爱妻重生,还给了他生儿育女的机会。

梁辉脸色僵了僵,他城府再深,涉及到妻儿,也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虽然我很佩服孔小姐,一个女人这么有胆量的不多。不过胆量这东西其实是很害人的,容易让人不识时务,认不清自己渺小的现实。”

孔玲珑凝视他,从梁辉脸上可以看到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残酷,一个能稳坐这个位置十年,即便心里还有温情,也所剩无几了。

她唇边薄凉:“梁大人能说这番话,想必是觉得自己不属于渺小那一类,不过世上的事谁说得准,人还要看清自己,妄自尊大总是容易跌的太惨。”

梁辉嘴角含着阴冷:“很多人都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甚至说的更过激。比如诅咒我们不得好死,或者一定下地狱,不过孔小姐,正如你所说,世上的事谁说得准,比如说这些话的人有些十年前就死了,有些更早也没了,总之都是结局凄惨,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完整,可我们锦衣卫,现在也还是在这小院里,没有谁下了地狱。”

而且梁辉还笑了一下,如有阴翳笼罩,他凝望孔玲珑那张脸:“而且世人总笃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话,但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也许他们在我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用这话安慰自己。”

要多冷酷的人才能把这些话当做闲谈一样口气说出来,孔玲珑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住,她眼里有暗色流光看在梁辉脸上:“梁大人,你把我带来,想必不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话。不知道梁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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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眸内深了深,在绸缎庄的时候她催着锦衣卫把她带走,现在到了这地狱一般的大营,她居然还有余胆来催他们开始正题。

梁辉脸上笑容消失,盯着孔玲珑半晌说道:“孔小姐,我念在你对内子有恩,想多给你一点时间留存体力,看来孔小姐并不领情。”

孔玲珑也看着他:“这种表情才适合梁指挥使,刚才那种做作的笑容并不叫人舒坦。”

梁辉冷冷道:“来人。”

他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不怕死,还是太想死,可不管是哪一个,锦衣卫处理过许多不怕死的硬骨头,可最后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扛得住生不如死的折磨。

在梁辉的示意中,有两个锦衣卫靠近孔玲珑,没什么感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锦衣卫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酷刑,梁辉知道不管这女子有多少傲骨,身体的屈辱来临时,傲骨不能帮她撑住。

孔玲珑忽然冷冷道:“梁大人,这样的好戏,你背后那个人怎么没来?”

梁辉眸内一深,幽幽看着孔玲珑:“孔小姐……看来你真的很清楚你得罪的是人。”

孔玲珑也看着他,嘴角幽然:“怎么会忘呢,毕竟那么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人,谁见了也不会不记得。”

梁辉瞳孔紧缩,人面兽心,狼心狗肺,这说的是那位司徒大人么。

他们锦衣卫这把刀再毒,说到底也是背后的人用的,如果说锦衣卫毒,那背后使用的人就更毒。

可是,就连梁辉都不敢在背后或者当面,说一字半句那位大人的不好。

梁辉现在已经不认为孔玲珑是胆子大,这女子恐怕是疯了。

他沉下脸来:“孔小姐,原先我还以为你聪明,现在看来是真蠢。”

就算他想放了她,也不可能了。

孔玲珑面色无波,一个锦衣卫伸手拿住了她肩膀,手心似乎有什么尖锐戳入了她肩头。

那瞬间,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身上的所有血液好像都倒转了,五脏六腑都糅杂在了一块。

梁辉说:“这叫蚀骨丁,孔小姐你看,这种滋味还只是小儿科,等到了后面,你想象着自己每一寸骨头都被刀刮开来,就是铁汉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小女子。”

说着,梁辉再次示意了一下,于是捏着孔玲珑肩膀的手立刻后撤,同时拔出了她肩头的钉子。

那阵钻心蚀骨的痛被抽离身体,孔玲珑一瞬间半伏在了桌子上。

梁辉看着她,那钉子极为的细小,就是拔出来也没有沾上血迹。这就是让人不露伤痕地被折磨至死。

孔玲珑咬着牙关,才慢慢颤抖着把手握在了一起,刚才一瞬间,她体会到了前世临死时候的感觉。

梁辉开口:“孔小姐,还试不试了?”

孔玲珑牙根渗出血腥,她刚才咬破了自己嘴里,“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大概所有人都很蠢吧。”

梁辉说道:“我并不认为孔小姐真的蠢,所以小姐还是不要再做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孔玲珑用衣袖抹过嘴角的血迹,说道:“那我们就做一点有利的事,梁指挥使何不直接把底牌亮出来。”

把她带到这里来显然不是单纯要折磨她的,搞这么多动作,无非还是有所图。

她的身上,能让他们图的还能有什么。

梁辉向旁边伸出了手,立刻有一人端着一份纸卷放了上去。梁辉一点点展开那张纸,铺在了孔玲珑面前。

“我也并不想为难小姐,这份供词上面签字画押,我看在一剂汤药的面上,不会再让小姐受皮肉之苦。”

孔玲珑扫了一眼文书,字里行间真是集无耻之大成。

梁辉将一支笔放到她面前:“看来孔小姐文采也很好,这份文书想必已经看明白了,就签了字吧。如此,大家都省事。”

梁辉自己没有什么折磨人的癖好,最好孔玲珑好好地签了,他也不想看到她最后被折磨的尊严尽失的样子。

孔玲珑慢慢伸手握住了笔杆,梁辉见了,神情也是松了松。

孔玲珑端详着那支笔,似乎漫不经心问道:“就这么简单,签一个字就能让我走。梁大人背后那位大人物,也同意吗?”

不是说来到锦衣卫大营的人,不管招不招供,最后都逃不脱凄惨下场,难道她就可以例外?

梁辉脸上挤出笑:“自然不同意,那位大人希望我们好好招待孔小姐,最好比对待其他人还要细致,让孔小姐从头到脚都体会到我们锦衣卫的手段。可是——毕竟我与小姐也没有什么大仇,只要小姐肯签字认了,将小姐完好放出去,我还是能做主的。”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背后那尊佛确实很不好伺候,但锦衣卫大营,说到底还是攥在梁辉手里,他要是肯网开一面,不对孔玲珑上刑折磨,也没人来强迫他。

孔玲珑把玩着笔杆,看向梁辉:“看来我应该感谢梁指挥使。”

梁辉道:“好说,小姐签了字便好。”

如此想让她签字,是因为那供词之上,“详细”写了她这个商门之女,如何攀权富贵,如何阴谋使诈,还用色相大胆勾引天子近臣,穷尽不正当手段竞争生意。条条都恶贯满盈,但通篇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是说她,贱商之女迷惑夙夜家族的少主,行为不端十分不检,甚至还做出了云雨苟合之事。

这最后一条,让孔玲珑眼底的神色沉到了最黑暗处。

她在咸阳中了不堪的媚毒,和夙夜之间的事,整个孔宅甚至都没有其他人知道。夙夜当然也不会说,那司徒雪衣做为这个下毒的人,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孔玲珑转动着笔,看到梁辉在对面好像不耐烦了,冷冷说道:“孔小姐,拖延时间对你没有好处。”

孔玲珑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讥削,再次握住笔,盯着那供词空白的位置,慢慢提笔签下了自己名字。

梁辉目光动了动,有些不信她这么快就屈服了,但是他落到那张纸上,看到孔玲珑三个字很是清晰印在上面。

孔玲珑将笔放到了一边,似笑非笑:“是这样吗,梁大人?”

梁辉看着她,伸手将供词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凝视孔玲珑:“孔小姐若早这般懂得取舍,不就不用走到今天这步了。”

孔玲珑这样的人,却偏偏要将司徒家得罪狠了,又自己不肯低头撞上权贵,短时间引得都督府对她不依不饶,转身却又得罪了当朝宠妃。这些行为不管哪一个,都不像是过了脑子的。

孔玲珑这时看着梁辉手中的供词,轻轻说道:“不知道梁指挥使这种,算不算屈打成招。”

梁辉轻弹了一下那张供纸:“孔小姐放心,这份供词会呈到陛下面前,但是,你的身上也绝不会留下所谓逼供的痕迹。”

孔玲珑眼眸眯起:“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反悔?”

梁辉难得又露出了一个笑:“孔小姐,有句话你说的是对的,就算是我们锦衣卫,也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就像是有人压在我们头上,想让我们做一些事,我们实在没有资格拒绝。”

孔玲珑面色沉冷,盯着梁辉:“所以不管我画不画押,梁大人都没打算放过我。”

梁辉叹息:“孔小姐,希望你明白,不放过你的不是我们,是你实在得罪错了人。”

满京城,谁不知道司徒家的家主最是不能得罪,也许只是一个眼神的冒犯,就会从此被那位家主当成噩梦。

而孔玲珑这个商户之女,居然真有胆子去做。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梁辉从桌前站起来,已经不打算再磨下去,淡淡吩咐道:“把孔小姐带去水牢吧,按照司徒大人的要求好好招呼。”

四周的锦衣卫这时都走了过来,梁辉步下了凉亭的台阶。

身后清冷的女声说道:“梁大人,你刚才说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只能认命是吗?”

梁辉没有转头,只是顿了顿,道:“孔小姐明白就好。”

孔玲珑声音冷冷传来:“那梁大人得罪了我,准备如何认命?”

梁辉皱了皱眉,他觉得孔玲珑根本不是愚蠢,恐怕是对自己的认知实在有偏差。他目光冷冷扫了一眼周遭锦衣卫,示意他们不要再磨蹭。

但是那些锦衣卫忽然之间都定身在那里,也不动作。

孔玲珑说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一直没有机会给梁大人看一看。”

梁辉刚才“耐心”周旋了许久,此时心里有一层烦躁浮上来,他慢慢转身阴寒看着孔玲珑。

孔玲珑白皙的皓腕伸在袖子里,片刻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举起的那一刻,梁辉看到了上面的龙纹。

对锦衣卫来说,有些东西是一眼就必须认出来的。

孔玲珑抬起了手,那东西就这样被她举着:“梁大人的锦衣卫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要不是身在这世间,我都不信天子脚下,还有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孔玲珑的语气依然和方才一样,慢慢中透着一丝凉薄的嘲讽,只不过现在,梁辉没办法再对她用刑了。

孔玲珑坐在桌子边,冷冷看着定在原地不动弹的锦衣卫。

她手上的东西,他们认得,是一卷有年代的圣旨,朝代还要往前推,这种银灰色刻着龙纹的样子,正是太祖时代用过的绢布。

别的百姓可能不见得认得这些,但是历朝历代皇城毒刀锦衣卫,一定可以认得,这就是他们得以存在的能力,一种效忠的证据。

孔玲珑慢慢抚摸着那份圣旨,她甚至不必打开来,因为圣旨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卷圣旨在,就代表了这些锦衣卫做的任何事都不再被允许。

就连玉儿都不知道,她来的时候,就把这份圣旨,带在身边了,并且一直贴身存放,从未离身。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京城这里的水根本浮不起她小小一个孔家。

此刻梁辉已经身在亭外,他冰霜的脸上好像冻住了一样,那个女子的身影在他视线中变得有点不认识。

孔玲珑慢慢地抚过圣旨,盯着梁辉的眼睛:“梁指挥使,你们滥用私行,逼供画押,这笔账,我还没有跟你们清算。”

她来这里是干嘛的,曾经她就发过誓重来的这辈子不会被任何人折辱,不管对方是多大的权,多大的势,她孔玲珑再不会做那任人宰割的囚徒。

梁辉手里此时还捏着那份供词,现在已经被捏的变形。孔玲珑看着他手心,目光有点轻嘲。

大概梁辉在想她为什么轻易肯画押,因为画了押,这可就算一副完整的供词了。他锦衣卫逼供的不二证据,就被他捏在手里。

梁辉慢慢地踏上那个台阶,要回到他刚刚才走下来的地方,他看着凉亭中那个女子,觉得对方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可预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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