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回 班师阴雨(1 / 1)
倾盆大雨浇灌而下,玉京皆被笼罩在雨雾之中,抬眼之处唯有一片白蒙。
豆大雨点落在地上传来阵阵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苍天的哀哭,又似黄土在悲鸣。
透过迷蒙雨雾,远处似有旗影晃动,旗帜之上正绣着一个赤红的恒字,仿佛染上鲜血般,军旗之下,数名旗手持枪握刀而立,腰身站得笔直,任由风雨再大也难损其刚毅军姿。
“梁明,将军呢?”
王栋冒着大雨朝帅帐跑来,迎面便看到梁明从中出来,于是开口问道。
梁明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手中的饭菜,不由长叹一口气。
王栋似乎明白过来,轻声道:“将军还没吃饭么?”
梁明苦笑道:“自从酆都出来,将军就是这样,茶饭不沾。”
王栋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军粮紧缺,将军说要与士兵同甘共苦,可是现在都准备回到帝都了,朝廷前天刚送来一批牛羊和百米劳军,将军为何还不吃饭。”
梁明道:“方才我看到将军正在处理军务,饭菜一直摆在桌子上,他连看都没看,现在都凉了,我先让人热一热再给将军送来。”
王栋蹙眉道:“奇怪,以往龙将军最烦处理军务,把这些杂碎的事情都交给参军来做,今天怎么亲自动手了?”
梁明道:“好像是关于战死弟兄的抚恤吧。”
王栋摇头道:“不对,抚恤方面早就处理好了。”
梁明道:“是真的,将军这些天来就一直望着那份伤亡名单,拿着笔杆子在上边不停地勾勾画画。”
“咦,怎么不见陆飞他们?”
王栋想起了些什么便开口问道。
梁明耸耸肩道:“我也不清楚,从酆都出来的当天他们都还在,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了,好像是给他们安排别的任务。”
王栋瞪着眼睛问道:“任务,还有什么任务?”
两人低声谈论之际,倏然听闻一声冷哼响起:“背后议论上将长短乃是扰乱军心之罪,你们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两人吓得脑袋一缩,扭头看去竟见一名白甲将领从雨中走来,但却是滴水不沾身,哪怕是银白靴子也未曾沾上半点污泥,白洁素净的叫人惊叹。
“白将军,吾等并非有意如此,还请白将军恕罪。”
两人慌张地行军礼道。
白翎羽剑眉轻挑,哼道:“这次便算了,以后关好你们的嘴巴。”
两人应了一声是,转身跑回各自的营帐。
白翎羽叹了一声,探出玉手掀开帘帐,叹道:“你的事情开真多,现在还没忙完么?”
只见桌案前那奋笔疾书的人抬起头来,竟是发梢凌乱,满嘴胡渣,朝着白翎羽微微笑道:“小羽儿,你来啦?你先坐会,我还要写份奏章……”
白翎羽冷道:“写奏章?在军营时你的奏章是让参军写的,在府邸时奏章又是秦大才女代劳的,你居然会写奏章?龙辉,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龙辉莞尔道:“傻瓜,我正常得很。”
白翎羽哼道:“从酆都出来后,你就没吃过饭,不是说处理这个就是处理那个,有这么多军务么,忙得连饭都吃不下!”
龙辉哦了一声道:“似乎真的挺多的。”
白翎羽差点没被他给气晕过去,声音提高几度道:“就是士兵有没有洗澡你也去管,你还敢说你自己正常?”
龙辉嗯了一声,有低头办公,白翎羽气得不打一处来,发泼地将他桌案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喝道:“连饭也不吃,你是不是疯了!”
龙辉呆呆地望着白翎羽,讶道:“我刚吃过了!”
白翎羽哼道:“吃你个头,我明明看到梁明将饭菜捧出去,你连碰都没碰过!”
龙辉一脸茫然地道:“小羽儿,你在说什么?我刚刚吃了个葱花饼,现在军粮紧缺,全军都缩紧腰带,有个馒头吃就不错了,那还有什么饭菜!”
白翎羽强忍住打人的冲动,陪笑道:“我说,龙大将军,现在距离玉京只有五十多里路,三天前朝廷刚刚送来大批粮草和牛羊,现在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
龙辉微微一愣,点头道:“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白翎羽只觉得肺腑一阵饱胀,一团团热气冒上脑门,恨得银牙紧咬,倏然又听龙辉问道:“督帅呢,他去哪了?”
白翎羽倒抽一口冷气,不断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继续耐着性子道:“督帅早就已经回南疆封地了,五天前你还跟我一起替督帅送行呢。”
龙辉哈哈地拍了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
白翎羽哼道:“这个问题昨天你已经问过一遍了!”
龙辉嗯了一声道:“兄弟们的抚恤我还没处理,等我先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跟你好好说话吧!”
白翎羽只觉得一阵阵的不寻常,这小子神态极为端庄严肃,丝毫不似开玩笑,可是抚恤之事早已办妥,朝廷已给战死将士家眷一笔丰厚的补偿,而且豁免烈士三代的纳税。
一股冰寒涌上心头,白翎羽低声道:“龙辉,你没事吧?”
龙辉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啊,我身子好得很,不信你来看!”
说罢伸出手腕让白翎羽把脉,白翎羽一握之下只觉得他体内真气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气脉坚韧强劲,不但没有受伤而且还比昔日强了几分。
白翎羽刚松了口气,却闻及一股香风飘来,回头一看只见于一名端雅美妇走入,正是剑仙于秀婷。
白翎羽急忙行晚辈之礼,于秀婷温雅地点头回礼,檀口轻启道:“白将军,妾身有些私事想同龙将军商讨,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白翎羽反应过来,心忖道:“定是魏雪芯的婚事,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想到这里不免小小吃了些味,但还是应了一声是,便走出帅帐外。
龙辉起身道:“谷主亲临,晚辈有礼了。”
于秀婷摆了摆云袖示意他坐下后,纤手提起裙裾,纤柔的腴腰轻轻一沉,优雅地坐在龙辉对面的软垫上。
于秀婷蛾眉轻蹙,檀口似张似阖,仿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说道:“龙辉,冰儿派给你的那几个妖族高手呢?”
龙辉想了想道:“我刚让他们去休息了,毕竟大伙也累了。”
于秀婷轻叹道:“他们早就已经走了,半个月前就跟冰儿娘俩一起走了,你当时还对外宣称派这几人先回玉京送信,向家眷报平安呢。”
龙辉只觉得脑门一阵刺痛,咬牙道:“没理由啊,我记得他们……”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烈跳动,气息顿岔再也说不出话来。
于秀婷见状急忙以手摁住他天灵缓缓度过真气,助其平复头痛。
望着龙辉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于秀婷心中一阵无奈苦叹:“这便是魂气魄元受损的后果吗……记忆似乎已经开始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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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再度飘回奈何桥之上……一声压抑了千年之久的怒骂,一个等待了千年的耳光,随着今生的新恨一同爆发。
洛清妍双眸泛红,酥胸不住起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大了这个耳光,身子竟不知觉的颤抖起来。
龙辉,又或者是玄天真龙,淡淡地朝她瞥了一眼,叹道:“气消了么?”
洛清妍咬牙道:“除非你死了,不然气永远不会消!”
玄天真龙朝奈何桥望去,叹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故意来迟,就像当年一样,任由楚无缺遇害?”
洛清妍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玄天真龙垂目道:“当年我是有意延缓行程,但今日我并无此意!”
洛清妍哼道:“嘴巴是你的,随你怎么说都行!”
玄天真龙道:“尸魂转灵决让龙辉变成了胎气,也不知是这些小鬼用力过猛还是如何,使得胎气又进一步还原,便将我唤醒了。等我醒来后,就感觉到你跟冰儿有危险,之前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
洛清妍冷冷地望着他,过了半响忽然道:“若你提前苏醒,你会出手救无缺吗?”
玄天真龙毫不犹豫地说道:“会!”
气氛再度凝聚,倏然洛清妍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妩媚娇笑:“咯咯……会?玄天真龙,你居然也会讲笑话,真是笑死我了!”
只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轿靥酡红,酥胸起伏,腰身弯曲,宛若乱颤的花枝般,妖娆艳丽,然而却又暗含七分悲凉。
玄天真龙冷哼一声,猛地一拂衣袖,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玄天真龙何须跟他人多费唇舌!”
洛清妍倏然一愣,俏脸顿时一阵煞白,凤目顿时一片茫然和迷离,囔囔道:“是啊……费什么唇舌,就跟当初在寺庙里一样,明明心里藏着许多话,却连嘴皮子都懒得动……”
玄天真龙转过头去,朝于秀婷瞥了一眼说道:“中了煞域的抽魂术,元神已经受创,待我替你疗养元神吧。”
说罢手掌一拂,淡淡荧光泛起,涌入了于秀婷眉心,于秀婷只觉得神念舒畅,全身泰然,有股说不出的舒服。
洛清妍美目泛起一阵泪光,忽然说道:“玄天真龙,我求你一件事!”
玄天真龙微微一愣,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叹道:“但说无妨。”
洛清妍咬唇道:“求你救楚无缺!”
玄天真龙朝奈何桥端详了许久,欲言又止,眼中泛出阵阵无奈,随即长叹一口气,不住摇头道:“并非我不想救,而是根本救不了,楚无缺已经散尽元神,不复存在也!”
洛清妍泪眼顿时迷糊了双眼,颤声道:“玄天真龙不是无所不能么……你一定有办法的!”
玄天真龙看着她泪眼摩挲的凄苦模样,眼中没来的生出几分怜惜,说道:“重造元神我倒是可以做到,但造出来的元神却不再是楚无缺。因为世上不会有两个相同的元神、同样的灵魂。”
“我不信!”
洛清妍指着玄天真龙,娇喝道,“你分明就是不愿意救,就跟当年一样,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玄天真龙发出一阵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是个卑鄙小人……嘿嘿,还以为转生后可以补偿昔日之过,看来一切都是徒劳!”
洛清妍咬牙道:“救回无缺,我什么都答应你!”
玄天真龙倏然一愣,随后又是一阵无奈悲苦的大笑:“什么都答应……在你心中我端的是如此不堪么。”
天龙悲鸣,苦笑无奈,整个阴冥地府仿佛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动着,发出轰隆隆的颤抖。
“不管你是云曦也好,洛清妍也罢。”
玄天真龙一字一句地道,“我虽可疗复受损元神,但却无法救回消散的元神,就如同高明大夫不能起死回生一般!楚无缺的元神魂魄尽散,融入天地,我——无能为力!”
洛清妍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噗咚一下跪倒在地。
于秀婷听到玄天真龙这般话语后,也是心如刀绞,俏脸血色全无。
玄天真龙道:“清妍,你也中了抽魂术,待我助你疗复元神吧。”
洛清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般,嗖地一下便窜了起来,指着玄天真龙的鼻子骂道:“住口,你这卑鄙小人,清妍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吗!”
玄天真龙微微一愣,又道:“那么妖后娘娘,还请暂息雷霆,待在下替你疗复元神。”
洛清妍呸道:“谁稀罕,我便是死也不受你恩惠,马上给我滚!”
玄天真龙蹙了蹙眉,叹了一声朝洛清妍走去。
洛清妍柳眉一扬,玉手撮指成刀隔空一划,玄天真龙跟前顿时裂开一道深痕,凤目含煞紧盯眼前之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与你已经恩断义绝,你若擅越此线,休怪我不客气!”
玄天真龙望着脚前的深痕,顿感一阵心酸和无奈,双目竟现一丝晶莹,但随即有消失的无影无踪,长叹一声道:“罢了,看来我是不该出现,既然如此那便重归于无吧!”
说罢两眼一闭,那股威压天地的气势顿时散去,随即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洛清妍不住地喘着粗气,紧盯地上昏迷之人,过了片刻后竟两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于秀婷理了理情绪,将方才的一切暂且压下,替众人探查伤势,杨烨和袁齐天虽然受伤,但脉象平稳,性命无忧,而楚婉冰和魏雪芯只是痰火攻心,无甚大碍,然而最麻烦的便是龙辉和洛清妍。
于秀婷小心翼翼地替两人诊脉,顿时喜忧参半,龙辉身子并无再次衰退的迹象,而且气脉雄沉,似乎功力又增长了几分,但洛清妍却是严重之极,元神受创,神念竟有随时溃散之危险,若不早日治愈,这风华绝代的妖姬只怕不死也得变白痴。
“咳咳……”
一阵阵的咳嗽声响起,于秀婷甚是警惕的望着眼前即将苏醒之人,暗忖道:“他究竟是龙辉,还是那个玄天真龙?”
“于谷主,发生什么事了?”
言辞谦卑而又温和,毫无睥睨万物之傲气,眼睛清澈,略带几丝迷茫和不解。
于秀婷总算松了口气,说道:“龙辉,洛姐姐中了煞域的抽魂术,如今元神遭到重创……你,你有办法么?”
于秀婷心想玄天真龙既然有法子疗复元神,那龙辉应该也有类似的功法。
龙辉微微一愣,蹙眉思量片刻,叹道:“方法倒是有,只是……哎,罢了,就搏一搏吧!”
说罢走过去将洛清妍扶起,默运元功,调动体内真气。
于秀婷不禁奇道:“元神之患并非易事,你准备如何救人?”
龙辉耸了耸肩道:“龑武天书内有中养魂之法,希望有用吧。”
于秀婷身负剑心,感觉到此事关节并不简单于是阻止道:“且慢,你先将这养魂之法大致原理告诉我,咱们也好参详参详。”
龙辉道:“于谷主请宽心,无论这方法成功与否,皆不会对受术者产生不良影响,最多只是维持原样,不会变得更糟。”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于秀婷还想问上几句,但想起方才玄天真龙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不免又信了几分,便任由龙辉施为。
只见龙辉捧着洛清妍的俏脸,将自己的头朝前探去。
随后的一幕叫于秀婷大吃一惊,龙辉竟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洛清妍的额头上,犹如准备亲昵轻吻的情侣般,想起方才玄天真龙对洛清妍的态度,于秀婷顿时柳眉倒竖,暗骂道:“岂有此理,这小子竟然敢趁人之危!”
一念及此,剑气不禁凝于指尖,要给龙辉来上一剑。
倏然,于秀婷剑心甫动,她竟看到一股奇异的元气从龙辉额头涌出,缓缓流入洛清妍的眉心,再仔细一看,于秀婷顿时芳心大乱——这分明就是龙辉本身的魂气魄元!对于元神之流于秀婷并不熟悉,但却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心忖道:“煞族一身修为皆凝聚在这魂气之上,龙辉这么就把魂气输给洛姐姐,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呢?”
人体经脉脏腑的生机全赖于元气滋养,元气亏损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而魂气魄元对于煞族来说便是毕生修为的汇聚,而对于常人来说便是元神的养料,一旦魂气魄元受损轻则神志紊乱,记忆衰退,重则便会如同楚无缺般永散天地,像龙辉这般做法分明就是损己利人,难怪他敢保证不会给洛清妍留下祸害。
“这小子也忒不要命了吧!”
于秀婷愈看愈是震惊,好几次出手向制止龙辉,却又怕生出别的变端,反而害了龙辉。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过去,洛清妍的脸色渐渐红润,而龙辉却是印堂发黑,眼神一阵迷离,几欲痴呆。
倏然,一声惊愕的娇呼响起,于秀婷扭头一看,楚婉冰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龙辉和母亲,煞白的小脸顿时再添三分灰暗。
于秀婷蹙眉道:“冰儿,这事情颇有隐情……”
谁料,她话音未落,却闻洛清妍一声怒吼:“玄天真龙,你混蛋!”
一听玄天真龙四个字,楚婉冰眼中再度蒙上一层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嗖嗖直流,嘴唇也白得跟死人般。
洛清妍凤目一瞪,一掌凤凰灵火便印在龙辉胸膛。
龙辉捂着胸口跌坐在地,奇道:“什么玄天真龙……我……”
洛清妍见他神态不复倨傲,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但转瞬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这一掌扫下去就算是吸纳傲心魂气的符九阴也得吐上几口血,可是这小子倒像是个没事人般,喘几口气就缓过劲来了。
普天之下除了那个混蛋外,还有何人有此能耐!洛清妍凤目一寒,咬牙道:“好啊,玄天真龙,你竟也开始耍这种鬼心眼了。我打不过你,走还不行么!”
说罢拉起楚婉冰,便要离去,楚婉冰咬着嘴唇道:“娘亲,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洛清妍凄苦笑道:“某些人仗着自己一身武功,趁着无缺刚去,便想来欺负咱们孤儿寡母!”
于秀婷忙道:“洛姐姐,你误会龙辉了……”
话音未落,却被盛怒的洛清妍冷笑打断道:“于秀婷,你这是替你们祖师爷说话么?”
于秀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洛姐姐,你说什么祖师?”
洛清妍哼道:“像这种不知廉耻的卑鄙小人,你若还奉他为祖师爷,莫怪妾身看轻你们天剑谷!”
洛清妍句句直指天剑谷,于秀婷也不免火冒三丈,怒道:“洛清妍,你嘴巴放干净点,有什么便冲我来,若再敢污蔑天剑谷,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洛清妍正想反唇相讥几句,却听楚婉冰低声道:“娘亲,袁叔叔还在那边昏迷不醒呢。”
洛清妍叹了口气道:“罢了,快去扶起袁师兄吧。”
楚婉冰嗯了一声,便朝袁齐天走去,袁齐天正躺在奈何桥中央,楚婉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谁料走到一半竟捂住脑袋跪倒在地,不住地呻吟,发抖,竟是奈何桥牵动灵魂深处之记忆。
昔日的种种顿时涌上心头,楚婉冰只觉得两眼又涨又痛,看到了那么一幕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冰儿!”
龙辉惊叫一声,急忙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道:“冰儿,你没事吧?”
楚婉冰喘息了几声,缓缓抬起脸望着龙辉,眼中充斥着种种惊愕和绝望,随即推开龙辉朝洛清妍走,弄得龙辉是一阵迷糊。
洛清妍咬唇道:“冰儿,你怎么了?”
楚婉冰含泪道:“娘亲,我,我记起来了……当年事,我全都记起来啦!”
洛清妍微微一愣,眼泪也不自主地涌出来,楚婉冰抹了抹眼泪,望着于秀婷道:“二娘,冰儿问您一件事?”
于秀婷见她神情娇弱,语气哀伤,心中也不免一阵酸软:“冰儿,你问吧。”楚婉冰道:“方才你是不是见到玄天真龙了?”
于秀婷嗯了一声道:“对,若非玄天真龙及时出现,我们恐怕都要遭符九阴毒手了。”
楚婉冰幽幽地瞥了龙辉一眼,凄婉笑道:“龙主,你为什么又来迟来一步呢?”
昔日充满柔情和婉媚的妙目如今竟是一片陌生和责问,龙辉只觉得心尖一阵抽搐,说道:“冰儿,刚才发生什么事,我根本就不知道,等我醒过来就看到你们都昏迷了。”
楚婉冰哼道:“喔,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爹爹已经去世了?”
龙辉微微一愣,脑海轰隆一下炸开了,说道:“岳父他……”
楚婉冰娇叱道:“住口,你还有脸叫他做岳父,当初是谁跟我保证不会让爹爹有事的!”
“冰儿……我……”
龙辉顿时一阵语塞,嘴唇抿动,不知该如何答复,因为他此刻脑子已经一片凌乱,许多画面不断地翻涌滚动,仿佛怒海狂涛将他吞没。
楚婉冰叫道:“说啊,把当日在七阴岭上的话再说一遍!”
龙辉闭着眼睛不断回忆昔日情景,却是越想头越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婉冰喝道:“姓龙的,你是记不起来,还是没脸说!”
龙辉无奈地道:“冰儿,我……我想不起来啦。”
楚婉冰俏脸倏然一阵发青,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一声无耻!洛清妍也是神色悲苦,眼中既凄凉又愤怒,咬牙道:“冰儿,走吧,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楚婉冰把头一扭,不再看龙辉一眼,冷冷地朝龙辉走来。
那抹白衣倩影虽是越走越近,龙辉却觉是十分陌生,昔日温婉妩媚的幽香,在这一刻却变得何等遥远。
从龙辉身边走过到扶起袁齐天,这个过程中楚婉冰始终未看龙辉一眼,仿佛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块桥头石。
错身亦是错心,踏尘渐远,前行历目,仿佛一道深痕划下,昔日的恩爱与柔情不复存在,徒留奈何桥下的河水阵阵无奈哀叹。
“哎呀,督帅今天就要回南疆了。”
一声惊叫将于秀婷的思绪唤回,只见龙辉猛地跳起来,急匆匆地就要朝外边跑去,“不行了,我要去给督帅送行!”
于秀婷不免又好笑又好气地揪住他,说道:“龙辉,杨督帅早就回南疆了。”龙辉奇道:“什么,督帅什么时候走的?”
于秀婷无奈一叹,说道:“五天前就走了。杨督帅,不,应该是镇南王,在军中接受朝廷的赏赐后便回去了,毕竟藩王入京非同小可。”
龙辉蹙眉道:“我……我怎么没印象了?”
于秀婷也不知如何叙说,只能敷衍道:“在奈何桥大战中,你头部受了些伤患,所以记忆有些紊乱。”
龙辉满面愁容,不断地在营帐内踱着步,说道:“于谷主,这事可千万别让雪芯知道,免得她又替我担心。”
于秀婷嗯了一声,心忖道:“当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跟雪芯叙说,只是说冰儿先回去替无缺办理丧事了……”
想起当日楚婉冰那凄苦而又冷漠的眼神,于秀婷也不得不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罢了,等冰儿和洛姐姐冷静下来,再找个机会将事情原委告之她们吧。”
于秀婷暗自思忖道。
龙辉又说道:“于谷主,我脑袋受伤的事情,你也千万别告诉冰儿,省得这丫头又要骂我了。”
于秀婷奇道:“冰儿性子这么温婉,怎么会骂你呢?”
龙辉叹道:“出征前,她就千叮万嘱,叫我小心再小心,不可受伤。可是我现在不但受了伤,还把脑子撞坏了,这丫头一定不会饶我的。”
于秀婷莞尔道:“这么看来冰儿还是个河东狮哩。”
龙辉笑了笑道:“冰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仅仅骂上几句那还好,可是她偏偏骂完后就在一旁抹眼泪,看得我揪心呐。”
于秀婷暗忖道:“痴儿,现在冰儿恐怕已经不会替你掉眼泪了……哎,这小两口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就吵翻了。这小子整个脑子都坏了,要不是我这些天暗中替他掩盖住真相,恐怕会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回到玉京后,便让他回家养病,先避避风头,想法子治好他这个失魂症。”
大雨依旧在下着,虽然距离帝都已经不远,但大军行程却并不理想,走走停停。
主帅营帐,齐王屏退左右,一人独坐帐中,眉头轻蹙,眼睛定定地望着桌案上的纸条,心绪甚是凌乱,这次大胜虽是增添了不少夺嫡砝码,然而桌子上的一份密报却叫他的心情蒙上了几分阴霾。
“皇上要册封战死的武林人士,三教高层已朝帝都赶来。据宫中传来消息,云汉院将与宋王携手主持文举,望殿下慎之。”
齐王垂目思索了片刻,冷笑道:“孔岫尸骨未寒,云汉院便要跳出来兴风作浪么!”
随后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条,望了一眼后,低声呢喃道:“昔日的铁血汉子,却变得如此势利和卑劣……海峰,这便是你这些年来的苦衷么?”
倏然,齐王手劲一发,两张纸条顿时化作飞灰,眼中顿时射出精锐光芒,朝着帝都方向望去,自言自语地道:“昔日之盟友已然不可靠,是否该重新找寻新的合作伙伴呢。”
说话间,他竟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勾勒着,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最后只剩下五个字,剑、雨、海、魔、妖。
饱蘸墨汁的狼毫在纸张上停留了半响,又在宣纸上添了一个字——辉。
齐王放下毛笔,双手按在白纸上,倏然一揉,内劲随之而发,纸张再度灰化,不留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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