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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一行人不知不觉就来到大殿中央。大殿的这些个物什、雕栋,青衫倒是留了下来,勉强也衬了一下排场。

一行人落了座,熙睿叫侍卫沏了茶。还未聊上几句,麒麟帝后便命侍从打开木箱,将礼物一一呈上:有赠与鲛王的万年固元膏;有赠与念淑的琉璃木梳;赠与熙瑶几个哥哥的佩剑和长刀;最后那件终于在熙瑶的好奇等待中拿了出来,熙瑶看到那侍从托在两手上,用金箔包裹着,打开一看,竟是个硕大的火璃球,隔着罩障,熙瑶隐约看见一股纯阳之气在内流转。

前几天熙瑶也听五哥熙睿说,要给她弄个火璃球来取暖。只是那火璃球温温热热,用在这极寒之地,效果不甚理想。熙睿还说,火璃球只有注入了火麒麟的修为,才能将那份暖气变得热烈,而且持久绵长。

熙瑶当时闻言极力反对,如果为了一个火璃球,让她去叫陆黎损耗真气修为,她于心不忍。

此时这物就这么真真切切给呈了上来,熙瑶也只好感激涕零、欣然接受了。接过火璃球,掌心顿感温暖舒适,熙瑶沉重地道了声:“谢谢!”

麒麟帝后觑了一眼陆黎,道:“熙瑶你不用谢我,这是陆黎做的。”

熙瑶心道,陆黎这几日不都在这北海之北吗?哪来空闲做这个。正疑惑着,麒麟帝后又补充了一句:“从今日凌晨开始,我这儿子就在着手做这个,一直到今日早上才算完工。”

麒麟帝哈哈一笑,接话道:“为了做这个,陆黎可是破坏了我们不少宝物,好几个宝莲灯都给他拆了。”

“拆……拆宝莲灯给我做火璃球……”熙瑶甚无语,这不是舍本逐末吗?陆黎这么胡来,麒麟帝同帝后却也由着他,想必他们都是为了我。

想到这里,熙瑶竟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陆黎见熙瑶难为情,过来小声耳语说:“别听我父君的。”

几人又聊了一阵,麒麟帝后便提出要去看望鲛王和念淑,一行人便朝寝宫走。看到鲛王鲛后双双躺着,动也不动,麒麟帝后不忍直视,只背过脸躲到他夫君背后,偷抹了一把眼泪。后来实在憋得难受了,便道:“君上,妾身今日身子突然有些不适,还是下次再来拜访。”

麒麟帝也很识趣,连忙拉着帝后告辞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熙瑶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往日里熙瑶天不怕地不怕,今时面对这么一对亲切大度的长辈,竟变得如此局促。

再次经过后厢房,熙瑶又听到伯母茹嫘在不停念叨她女儿水汐遥的名字,熙瑶于是走过去,拉着茹嫘的手,道:“伯母您若实在想见您女儿,我这就带她过来一趟,给您看上一眼。”

茹嫘似乎挺激动,不住地咳嗽起来,熙瑶只好将茹嫘扶起,帮她顺了几通背,茹嫘这才安静下来,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熙瑶。

熙瑶道:“我这就去,您等我!”

说罢,熙瑶抬脚就走,路上刚好遇到送别麒麟帝和帝后又折回来的陆黎,便捎上陆黎一块去了碧波海。

两个人分开海水,隐身闯进珊瑚宫,见那水汐遥正在荷塘边枯坐着,脸上表情甚是凄楚。

四下里瞅着无人,熙瑶同陆黎便现了身。水汐遥先前见过熙瑶,站起身脱口喊了声:“姐姐。”

熙瑶道:“水汐遥,你想你娘吗?”

水汐遥使劲点头。

熙瑶又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娘,好吗?”

水汐遥先说好,后来又苦着脸道:“我父王不让我见我娘。”

“就一会儿,”熙瑶道,“我们会很快把你送回来的。”

陆黎也蹭过去,弓身劝水汐遥:“小妹妹,我们是受了你娘的嘱托来找你的,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哦。”

水汐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瞟着陆黎,忽然冲过去抱着他的胳臂,呜咽道:“哥哥,我听话,你带我去吧!”

就这样,两个人带着水汐遥腾云到了北海之北。水汐遥对这里异常熟悉,下得云头,就直接拉着陆黎往她娘的寝处跑,把熙瑶远远抛在后头。

熙瑶心里多少有些奇怪,这小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接触陆黎,却不知怎么就如此信任他。

也不管那么多,熙瑶跟了上去。第一眼就见那茹嫘坐在床头,两只手死死抓住水汐遥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孩子,娘今后不能再好好照看你了,你要好好……好好活着。”

水汐遥没有说话,只是懂事地不停点头。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是不忍直视。熙瑶走上前去暖声道:“伯母放心,我今后也会帮着您照看她。”

茹嫘欣慰地冲熙瑶笑了一下,又用干枯的手抚摸着水汐遥的脸,老泪纵横道:“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都要自己扛过去……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就找你这个姐姐,知道吗?”

说着,茹嫘指了指熙瑶。

水汐遥答应着,又将陆黎推到前头,说:“娘,这个哥哥也对我很好。”

第062章 雪地凝伤

茹嫘抬眼看了看陆黎, 擦了把眼泪,问道:“你是麒麟太子对吧?

陆黎看了看熙瑶,回应说:“伯母, 是。”

熙瑶心道, 难怪陆黎答话前要看她一眼,原来是借机攀亲。

只听茹嫘又对陆黎道:“我那时见到你, 你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 都长这么大了……瞧你这模样生得多端正, 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茹嫘说着, 将陆黎与水汐遥拉到一块,继续道:“他日我这孩子若是落得无依无靠,还得麻烦你多照看一下, 去火宫当个婢女,也是好的。”

陆黎呐呐道:“伯母,这……”

熙瑶道:“伯母您就放心吧,水汐遥以后会过得很好。我们不会让她落到无依无靠当婢女的地步。”

“好, 好……”茹嫘连说了几声好,声音慢慢就没了。两只手也垂了下去。

好久没吱声的水汐遥忽然大呼一声:“娘……”随后趴到茹嫘身上,嚎啕大哭, 悲震屋宇。

熙瑶顺势抹了把泪,对陆黎说:“快去叫我五哥来,给伯母处理后事。”

熙睿很快就来了。但水汐遥将三人都撵了出来,独自一个人在里头哭。也不知哭了多久, 水汐遥便自行睡去。

熙瑶叫陆黎趁那小姑娘睡着,赶紧把她送回碧波海去,免得她留在这里更伤心。

随后,熙睿差人去木之国给茹嫘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请来一群鼓手吹吹打打,将茹嫘下葬到了寒冰海。

给茹嫘处理后事期间,熙睿也派了信使去通知青衫,可他不予理睬。

“死者已矣,白白做了场夫妻,到头来还要被深深伤害,这是何苦呢?”熙瑶抬眼看天,扼腕长叹了一句,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火璃球果然是个好宝贝,熙瑶抱着它就寝,便再也不必担心抵御不了钻心严寒了。心里琢磨着:“风俊当初贸贸然赠我一个小灯,那么小光线那么弱,还一下子就给毛球儿打碎了,忒不结实,陆黎做的这火璃球呢,既实用,又美观大方,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陆黎在我身上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吧。”

实际上,陆黎赠熙瑶这个球的同时,也无形地将他体内的气息带到了熙瑶的身边。以至于熙瑶每每抱着这个球入睡的时候,似乎总能闻到陆黎身上的味道,连做梦都只出现他的身影。

某夜,熙瑶又做了个梦,梦见遭到一满身罩着红光的女魔袭击,就在即将被对方魔火烧着的时候,陆黎飞身窜了上去,将那魔火挡住,而他自己,却在那火中慢慢失去了踪影。

醒来时候,熙瑶眼含热泪,觉得自己今后就应该与陆黎好好相处。

熙瑶点亮一盏琉璃灯,端在手上,怀着激动的心情,鬼使神差地摸索着来到陆黎的卧房。陆黎睡得正香,发出些些轻微的鼾声。

熙瑶正欲转身,却见一旁的案上搁置着陆黎腰间卸下的那串玉佩,随意拿起来一瞧,熙瑶发现上头最大的那块翡翠玉佩上刻着“离洛”二字,心里好生疑惑。

但回头看一眼熟睡的陆黎,熙瑶只得压抑住千般疑问,回自己的寝处去了。

翌日清早,熙瑶见到陆黎的第一眼,便指着他腰间的玉佩问道:“离洛是什么意思?是人名吗?还是地名?”

“我也不清楚!”陆黎摇摇头,笑道,“我父君和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手里便紧紧攥着这块玉佩。其它的,他们也不曾告知我。”

“出生就带着这玉佩,那真是好奇特的一件事啊!”

“可不是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熙瑶算算,自打被发配到北海之北,陆黎也陪着自己走过了两个季节。期间,两人偶尔会去方丈山紫霞洞看望晤真和师兄师姐们,也会去人界游玩,而其中令熙瑶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第一次去火宫的见闻。

那日,陆黎邀请熙瑶和熙睿去火宫作客。熙睿由于有事情要处理,就没去成。

熙瑶随陆黎驾一匹火麒麟,来到火之国上空。

自半空俯瞰,火宫外形看上去宽敞大气,足足可容千万人。但在里边游走一圈之后,熙瑶才发现,这宫殿比她想象的还是差了些。里边多半都是镂空建筑,阳光可以直射下来,为的是宫里四处栽培的那些玄日花的生长。

玄日花是麒麟族特有的花,花瓣为七瓣,长成太阳的样子,每每吸足了阳光,便可在夜里发出光芒。但这花的主要用途却不是用来照明,而是供火麒麟摄取能量。

熙瑶也是得知了玄日花的奥妙之后,方才明白为何陆黎每过上一段时间,便铁定要回这火之国待几日再走。彼时,任熙瑶如何诱惑,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悄然遁去。

火之国东面与风之国搭界,东南面挨着人界,北面与木之国凤族也有地界接壤。火之国的祖先是威名赫赫的始麒麟。

据说,当年始麒麟向天道许下宏愿:麒麟出没,祥瑞相随。为了求得元始天尊的庇护,始麒麟命嫡子四不相做了元始天尊的坐骑。元始天尊接受四不相后,天道降下功德,麒麟族呈现一派生机,经久不衰。

始麒麟得偿所愿,别无他求,后来在不周山之巅陨落,他的身躯化为火之国众仙周知的麒麟崖。每年都有许多仙友从四方赶到麒麟崖下,虔诚感恩始麒麟。那麒麟崖四不相也随麒麟帝宫中一干人去过,当真与麒麟身躯有几分相似。

而数万年前,麒麟族、龙族与凤族,在仙界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火之国可谓源远流长,延续至今,已有相当长的历史,因此火之国也是个大国,幅员辽阔,足有三个风之国那么大。目前局势稳定;繁荣昌盛。

这也就是熙瑶五哥熙睿所说的,她嫁给陆黎与嫁风俊的天壤之别。

当然,熙睿也不是个势力之人,但鲛族与风之国的前嫌明显摆在那里,熙瑶也数次亲历了那些八卦风之国百姓的厉害。由不得不退避三舍。

熙瑶每次见到麒麟帝后,帝后总免不了扼腕叹息鲛王的惨遇,又说若是鲛王能早些醒过来,熙瑶与陆黎也便可以早些成亲。

然,熙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自己与陆黎成亲。她觉得等个三五百年,让双方再好好了解彼此,多历练一些也是好的,今后走到一处也便多一些共鸣。

也是,任何一个人设身处地想想,要打心眼里将一个小跟班变成哥哥,又将哥哥变成未婚夫,再将未婚夫变为夫君,那是一件多么漫长而繁杂的事。

不过陆黎这小哥的耐性,熙瑶倒是敬仰得很。自从那次喝下药茶失言之后,陆黎再没提过要熙瑶嫁给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总默默陪在她左右,一道看日出;看日落;看白瀑长流;看虹霞万里;看山川大河流入那无尽的海的那头……

初冬的一天,熙瑶又同陆黎相约来人界游玩。

天下着鹅毛大雪,路上除了熙瑶和陆黎,似乎一个行人也没有。出发时,两人原本准备去洞庭湖中的君山登山,谁知人界这次初雪来得如此早,因而只得改去洞庭湖畔四周游荡。

陆黎撑着一把大大的画着水墨梨花的油纸伞,那伞是临行时他母后给的,说是怕熙瑶淋着雨。熙瑶当时还不以为然地想,陆黎的母后这关心也是有点过了头,须不知她乃半鲛,如今又修成了小仙,根本不怕给雨淋。

不过眼下这情状,却多亏了陆黎母后的关心,熙瑶才侥幸不被冻成冰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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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黎同熙瑶绕着洞庭湖畔走了半个圈,两人便来到一片芦苇荡。熙瑶停下脚步,出奇地看着那雪花从天而降,然后飘入芦苇荡,化作一朵朵芦花,熙瑶甚开心。

由于天气严寒,两个人又看得正在兴头上,半个时辰没有走动,陆黎怕熙瑶冷,只得将她拥入怀中。

一些小雪花洋洋洒洒,就着微风斜斜飘落到熙瑶的额头和眼睫上;嘴唇边,两个人看了不知多久,熙瑶也累了,便扬起头,对陆黎道:“陆黎,我们去街市找间客栈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好吗?”

陆黎答应着,低下头来看熙瑶。

此时,熙瑶脸上停留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一张清新娇俏的脸也被冻得略略呈粉色,委实可人,陆黎一时没忍住,嘴唇便不自然地吻落下来。

熙瑶方才一直给陆黎拥着取暖,她琢磨着,这下如果一把将陆黎推开,倒显得自己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只得眼睛一闭心一横,任陆黎亲上一口两口。

不知怎的,陆黎嘴唇将将吻实,便刮起一阵狂风,两人的油纸伞被刮出老远,先前凝结在苇杆上的雪花雪块儿,都齐齐飞射过来,砸到他们的头上和身上。

熙瑶本能地挣脱陆黎的手,跑去拾油纸伞。那风却似乎和熙瑶开玩笑,一直鼓吹着那伞朝一旁的小径跑去。熙瑶运仙术飞奔过去,准备拦住那伞,不料那伞却当先自己停住了。

入眼是一袭绣着同色花纹的月白长袍,微微闪着蓝光。熙瑶顺着白袍朝上看,方能看出原是件白披风,随后,她便看到了,看到了那张不该看的脸。

那种绝望的凄美;微睁的凤眼带着怨怒;眉目间似是烟遮雾笼,他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背景是茫茫一片纯白,他亦是及地的月白披风,只有那张微红的脸,在白雪中证实着他的存在。片片雪花飘落在他肩头,随着那雪花落下,熙瑶这才发现,他肩上和身上的雪花已经堆了数寸厚。

“风美人,你方才……一直都站在这里吗?”熙瑶抬眼问。

风俊微微颔首,头上有雪花陆续掉落。

熙瑶琢磨着,之前也有好几次,不论在人界或是风之国、麒麟等国,只要陆黎想与她有肌肤接触,便总会发生些什么意外,不是遇上小贼,就是无端端天降阵雨,要么就是脚下没水。

如此想着,熙瑶便问风俊:“你不会总是这么跟着我吧?”

“偶尔。”风俊回答。

事已至此,熙瑶也不得不实言相告了:“风俊,你的父君不满意我;你的族人侮辱我;而我父王母后与兄长也不祝福我;我跟着你终究很苦,你还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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