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1 / 1)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街的另一面驶过来,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靠在街边给迎亲的队伍让开位置,然后停在诺雅跟前。
“上车!”车上有人沉声道。
诺雅以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傻乎乎地往前挪挪。
“上车!”车上的人好像有点不悦。
诺雅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大抵是在跟自己说话。转过身,车上端坐着风驰,怀里依旧抱着他那根油亮的马鞭。
车帘一撩,楚卿尘蹙眉望着她:“还用我亲自下车请你吗?”
自从上次从竹园回来,诺雅总多心,觉得自己与楚卿尘之间有那么一丝很微妙的东西在不停游离,她甚至不敢单独面对。但是现在,她从欣儿那里得知锦娘与楚卿尘的关系以后,完全释然了,觉得是自己多虑。所以见到楚卿尘,极坦然地上了马车。
楚卿尘放下车帘,塞给她一个精巧的手炉,马车继续辘辘前行。
“你怎么在三弟这里,有什么事情找他吗?”楚卿尘上下打量她一眼,出声问道。
诺雅慌忙掩饰:“没有,碰巧路过,见有娶亲的,忍不住留下来看个热闹。”
“那你要去哪里?”
“我......”诺雅吞吐半晌,好像也没有地方可去,但是又不想一再叨扰他:“我肚子饿了,想找个地方吃东西。”
楚卿尘极轻浅地笑,好像一切了然于胸一般,撩帘冲着风驰道:“渔家傲。”
诺雅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所在,也不问,反正挺安心。有个人陪自己吃饭,总是好的,好过自己一个人,茕茕孑立,被人看了笑话。
“你这是去哪里了?”楚卿尘问。
诺雅低头,见车厢里的长绒地毯上,落了不少的泥土,自己的鞋子就露在裙子外面,满是泥泞。
她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讪讪地笑:“你若是早一点见到我,估计会被吓到,满身满脸都是泥土,锦娘说我的坟大抵是被人刨了。”
楚卿尘微蹙了眉头:“怎么会将自己整得这样狼狈?”
“好像你每次见到我,我也从来就没有安生过,一次比一次难堪,我以为你已经见怪不怪了。”诺雅自嘲道,又不想提起被他看了笑话,赶紧转移话题:“你这是原本要去哪里?不会耽搁你的事情吗?”
楚卿尘摇摇头,望着她的目光专注而幽深:“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你。”
“找我?”诺雅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有人告诉我的。”
楚卿尘不说那个人是谁,诺雅已经猜到了**分。他与百里九向来水火不容一般,见了面就冷嘲热讽,断然不会是百里九求着他出来寻自己。那么,也就只能是锦娘了。
看来,他已经去看过锦娘了。欣儿的话又一次得到证实,竟然都是真的,锦娘与楚卿尘之间,果真是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存在。他们两个人注定不被世人祝福,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这样下去,岂不一辈子痛苦?
诺雅忘记了自己一肚子的委屈,开始伤春悲秋地替两人惋惜感慨。车厢里的气氛瞬间有些沉闷,两人谁都不说话,也不尴尬。
马车离了喧嚣的街道,快马加鞭,在一排幽静的竹篱茅舍前停下来,门口晒着捕鱼的网,散发出淡淡的水草味道。
这是一处以渔家风味为特色的酒家,虽然连个像样的招牌也没有,但是现在离饭时尚早,门口处已经停了稀稀落落的马车,看来食客应该不少。
屋子里的食客都是围灶而食,并非寻常农家乱炖,而是涮食,生了炭火,一盘盘鲜嫩的鱼肉和水灵灵的菜蔬端上来,红亮的锅底翻滚,寒冷的天气里,满屋热腾腾腾,萦绕在鼻端的满是麻辣鲜香的诱惑。
店家利落地张罗完毕,将窗子打开一点缝隙通气,就退至门外,有眼力地闭了屋门。
“知道你喜欢吃辣的,特意寻了这家,辣子锅底很有味道。”楚卿尘要了一坛绍兴醉,将诺雅跟前的粗瓷碗斟满:“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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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雅端起来一饮而尽,瞬间五脏六腑都活跃起来,酒真是个好东西。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楚卿尘方才缓缓地问。
☆、第七十五章 你喜欢小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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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雅又端起手边的酒碗,重新讨了一碗,仰头喝个精光:“太丢人了,还是多饮两杯才说得出口。”
楚卿尘知道她的酒量,也不劝阻,伸出一只玉润的手低头往锅里夹菜,煮好后蘸了味碟,尽数捞进她跟前的碟子里,半晌方才问道:“听说安平已经被救了回来。”
诺雅点点头。
“是不是安平和镇远侯难为你了?”
诺雅一愣,觉得楚卿尘简直是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
楚卿尘温润一笑,就好似一切尽数了然于胸一般:“阿寻自小就刁蛮任性,被镇远侯惯坏了的,只要喜欢的东西,就必然不择手段地夺了过来,你碍了她的眼,自然没有安生日子过。”
果真是一语道破天机。终于有人肯说一句公道话,对于这些时日听腻了对安平各种恭维和夸赞的诺雅来说,犹如久旱逢甘霖。
“我最气恼的,也莫过于这个,若是真刀实枪地干上一架倒也罢了,尽出些阴损的招数,还又装出一脸纯真无辜,整得我好像万恶不赦一般,憋一肚子火气,上不来下不去。”
楚倾尘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将刺挑干净,笑着给她:“别只顾喝酒,那样伤胃。”
纵然是山珍海味,诺雅肚子里的火发不出来,也一样味同嚼蜡。她愁眉苦脸地继续喋喋不休:“我现在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那堂堂镇远侯怎么就这样不知好歹?”
遂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越说越是忿忿不平,到了令人义愤填膺的档口,就将跟前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碗撴放在桌子上,简直七窍生烟,火了五脏六腑。
楚卿尘耐心地听她说完,看着她戟指怒目,横眉切齿的样子,唇角微微带笑,淡然问道:“你究竟是因为镇远侯冤枉你而感到介怀,还是气恼小九不相信你?”
当然是全都气恼,尤其是几个人合起来欺负自己,更是罪不可恕。
“有区别吗?左右都是被人冤枉,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你很在意小九对待安平的态度是吗?”
“难道不应该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出她,她奶奶个罗圈腿儿的,安平恩将仇报也就罢了,我受镇远侯冤枉,他百里九非但不帮我,还一个劲安慰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我真恨不得一把火烧死他们在里面。”
诺雅气怒之下口无遮拦,说完了才猛然想起,那安平是楚卿尘的堂妹,镇远侯也是人家亲得不能再亲的叔父,罗圈腿的奶奶也是楚卿尘的奶奶,貌似自己这样痛快地问候人家祖宗有点不太好。
“呃,当我什么都没说,罪魁祸首还是那只狐狸。”
楚卿尘丝毫不以为意,沉吟片刻方才道:“这件事情其实也怪不得镇远侯误会,毕竟安平被掳,做父母的关心则乱,定然不能理智思考。再而言之,那安平不过一个小丫头,在京城人生地疏,你反过来指责其中有诈,镇远侯听着肯定不顺耳,以为你是在颠倒是非黑白。”
楚倾尘一番分析,倒也合情合理,诺雅极为挫败地道:“可是那事实就是如此,安平主动问起纪婆子,原本就是个最大的疑点,我怀疑她不过是自导自演,贼喊捉贼罢了。”
“你相信纪婆子,镇远侯相信雀儿的话,这都是人之常情。”
“我并非偏听偏信,而是这其中破绽颇多,摆明了就是提前谋划的,故意栽赃给我。”
楚卿尘蹙眉沉思片刻,沉声问道:“那封信是提前准备好,笔墨出自百里府,地道也是刚刚挖掘的是吗?”
诺雅点点头:“绝对超不过六七天!”
“包裹黄金的包布被你做了手脚,除了你和小九,还有谁知道?”
“这点我们是注意保密了的,不过我牵着泡泡出来,虽然是走的后门,但若是府里人有心,定然会留意的。”诺雅经提醒,方才察觉自己破绽之处。
“那就是了,诺雅,安平纵然有些小聪明,你所说的贼喊捉贼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毕竟能力有限,不可能在府里做到手眼通天。而且你想,这样短的时间,安平怎么可能在将军府笼络这般厉害的眼线?她自己被劫,府里总是要留一个老谋深算,主持大局的人,有什么情况,也好通风报信。她们里应外合,才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既不露马脚,放走劫匪,又可以成功地将你们引至天然居。”
“你的意思是说,背后还有人?”诺雅有些难以置信,脑子一团糟。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根本就不敢乱下结论。”
林诺雅暗自思忖半晌,联想起整件事情中的蛛丝马迹,觉得更加有可能,否则安平怎么会对于纪婆子素来的秉性了如指掌?又知道泡泡的本事,恰到好处地放走劫匪?可怜自己当局者迷,竟然一直蒙在鼓里。
诺雅简直怒不可遏,愤愤地道:“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好像茅塞顿开一般,所有的疑问全都豁然开朗。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百里九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笨得好像猪一样,被人家生生牵着鼻子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九向来睿智,另有打算也说不定。”
诺雅冷哼一声:“你这话太抬举他了,他的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只要关于女人的事情,精虫上脑,就搅乱成一团浆糊。”
说完以后,又觉得自己在温文尔雅的楚卿尘跟前,竟然说出这般粗俗不堪的话,觉得不好意思,慌忙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鱼肉真的很鲜。”
楚卿尘弯唇一笑:“那就多吃一些,昨夜里那么辛苦,一定早就饿了吧?”
她摇摇头:“还好,早起在锦娘那里吃过一碗米粥暖肚子。”
诺雅提起锦娘,楚卿尘就不说话,保持沉默。
“是锦娘让你来找我的吧?”诺雅觉得自己可能碰触到了楚卿尘最柔软的地方,忍不住出声问。
楚卿尘一愣,然后点点头。
“关于锦娘你很了解她吗?”
楚卿尘探究地望着诺雅:“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你又怎么知道我识得锦娘?”
诺雅犹豫良久,方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劝道:“其实你们两个人真的不太合适。与其这样痛苦煎熬下去,不如放手的好。”
楚卿尘有片刻惊愕,然后突然缓缓笑了,那笑意味莫名,好像是有那么一丝感伤的苦涩在里面,诺雅觉得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惆怅与落寞:“是谁告诉你我和锦娘的关系,百里九?”
诺雅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说了你不要怪罪,欣儿说她在竹园见过你们两人一起,琴箫合鸣,看起来浓情蜜意,极有默契。而你又经常闷闷不乐,捧着画像茶饭不思,所以她一直很担心你。”
“所以你也认定我喜欢的人是锦娘?”
“喜欢一个人没有对错,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依照锦娘的身份,你们两个人若是想摒弃世俗的成见,长相厮守,可能会有太多的磨难。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诺雅尽量委婉地将话说出口,其实,如果锦娘不是一个阴阳人,楚卿尘将她接进府里,做个暖床姬妾,没有名分,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关键问题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锦娘一旦受宠引人嫉恨,她的秘密势必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搅起满城风雨,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伤害。
“如果,换做是你,林诺雅,你愿不愿意跟喜欢的人一起不顾世俗成见,挽手迎风破浪,勇敢地站在一起呢?”楚卿尘望着她,无比认真,清凉的眸子里,逐渐燃烧起赤红的火焰。
楚卿尘当真了,林诺雅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自然会,想爱就爱,我行我素,为什么要顾忌别人的世俗成见?于我而言,别人的议论指点,屁都不是。”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是在添油加醋,慌忙转了口风:“不过,如果对于自己所爱的人是一种伤害的话,我也同样会选择放手。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毕竟,爱一个人,并不是蛮横地占有,而是付出,默默地看着他幸福,也就够了。”
“你的话令我很意外,我一直认为你应该是愈挫愈勇的拼命三郎性子。”
诺雅不好意思地笑:“我也只是讲讲大道理啊,若是换做我自己,没准也会搅翻了天。”
“你喜欢小九吗?”楚卿尘突然问,望着诺雅,满含灼热的期待:“或者说,你觉得自己生活得幸福吗?”
诺雅就是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未认真想过,“呵呵”干笑两声,自嘲道:“若说一世夫妻是千载修来的福气,那我们就是造了八辈子孽的冤家。我想肯定是我上辈子砸了月老的锅,所以他一气之下,才五花大绑,将我丢进百里九的脂粉堆里,偏生还给我抹了一脸的炭灰,玷污了他怀里的胭脂粉黛,格格不入,所以才两看两生厌。”
楚卿尘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手里的粗瓷碗,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诺雅,半晌方才终于下定决心:“假如,我说,我喜欢的另有其人呢?”
诺雅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好像十分紧张的样子,就连如玉一样的莹润的手背上都有青筋暴起,轻轻地颤抖。
☆、第七十六章 赎身?一辈子都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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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喜欢的人不是锦娘,我觉得就不会太糟糕。大抵,普天之下,能够拒绝你楚卿尘的女人不会有。”诺雅心里一喜,有种柳暗花明的豁朗。
“是吗?”楚卿尘低垂着眼帘,用浓密的睫毛掩饰直达眼底的一抹慌乱与狂喜,努力平息心里的悸动,半晌才抬起头来,灼灼地望着她,用天下间最魅惑,而又低哑坚定的语气道:“诺雅,你可知道,我画中的那个人是谁吗?”
诺雅懵懂摇头,却被他看得慌乱,他的目光就像燎原的火焰,“噼噼啪啪”地发出爆裂的声响,诺雅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悸动,犹如小鹿乱撞。她觉得口中有些焦渴,端起面前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嘴里有些火烧火燎,就跟自己的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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