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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九对于诺雅这样说,极为不满:“佛家讲究八分斋戒,杀、盗、淫、妄语、饮酒、嫖娼、坐高广大床、过午而食,我哪一样都戒不了,就算是出家,也是偷香窃玉的花和尚,要拽着你在枫林寺旁结庐而居,一同晨钟暮鼓。”

百里九说得露骨,老和尚盘坐在床上,手持念珠,拨动得急:“阿弥陀佛。”

锦娘媚眼流转,“咯咯”娇笑:“一嗔大师大抵是动了凡心呢,心绪不宁,那佛珠怎的拨动得恁急?”

若是两人在闺阁之中逗趣倒也罢了,林诺雅没脸没皮,也能还两句嘴,如今当着锦娘和一嗔和尚,百里九还这样调笑,她就有点下不来台,低低地啐了一口。

她见一嗔一本正经的样子,想起以前自己被他一脸高深莫测所迷惑,那样盲信,还挖空心思地讨好他,做了素斋席面,求他指点迷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瞅瞅一旁被苦茶苦得愁眉苦脸的锦娘,心里想着,一嗔是并不知道锦娘来历的,莫如就求上一卦,看看一嗔如何说道。若是错了,正好可以趁机讥笑他两句解解气。

“我们几人向来礼佛心不诚,所以还是不要谈论佛法,玷污佛祖了。我们也不要你每日为我们诵经祈福,积什么功德。老和尚,你若是果真感谢我们的话,就为我们三人每人老老实实占卜上一卦,不得再说那些没影的虚话。若是说得准了,以后百里府每年的供奉还是照旧,若是不准,可就不要怪我们心不够虔诚了。”

百里九立即凑过去:“这个法子好。一嗔和尚,你先给我算个黄道吉日呗?”

诺雅见他又要胡说八道,赶紧出言打断:“老和尚是要你出家又不是出嫁,算什么黄道吉日?”

百里九向着她飞了一个媚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你知道的。”

诺雅“噌”地站起身:“那你慢慢算,今日我去锦娘那里,夜里就不回府了。”

锦娘乐得看百里九热闹,一把挽起诺雅的胳膊:“今日我那里新从暖房采来的茉莉花,香得紧,一起泡澡。”

“你敢!”百里九瞬间黑了脸,咬牙道:“真想造反不是?”

诺雅在外人跟前,给足了百里九面子,嘿嘿一笑:“你让一嗔大师给算算我敢是不敢?”

一嗔大师但笑不语,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颔首对百里九道:“缘分难修,正所谓十年同舟,百年共枕,前世千次回眸不过今生擦肩而过,九爷所求之亊,好事多磨,心诚则灵,水到方才渠成,花开方能春至,诸法随缘,万般随心,急不得。”

百里九诧异地转过身来,问一嗔:“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相由心生,九爷向来乃是性情中人,贪嗔痴皆落于相上,自然能知。”

你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谁看不出来?林诺雅暗自腹诽,但也同样诧异一嗔道行果然高深,竟然顺嘴就能胡诌出这样有玄机的话来,怪不得能混得风生水起,察言观色的本事要比嘴皮子还要厉害几分。

“你说的其他话我倒赞同,不过这春暖催得花开,你偏生颠倒因果,说劳什子花开方能春至,有些牵强。”

一嗔但笑不语,依旧一脸莫测高深。

诺雅掩着唇偷笑,百里九可不就是提前发春了么?桃花还没有开一朵呢。

一旁锦娘见他说话似乎颇为灵验,迫不及待道:“我向来也是不信鬼神不算命的,但是今日竟也好奇,一嗔和尚看看我的面相,又是怎样的运程?”

一嗔手里轻缓拨动着佛珠,抬目望了一眼锦娘,合拢起来沉声道:“佛陀卧于恒河畔,不进食不沐浴,想通过**痛苦悟道。终无果,方才顿悟:**修行仍将受困于**,执于一念,也终将困于一念。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佛祖怜悯你心悲苦,已经着人度你,就看你何时得悟,方能乐天知命,妙性朗然。”

几人全都一怔,一嗔的话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与命理无关,但是仔细推敲起来,又觉得字字箴言,那锦娘平生最苦恼之亊,可不就是自己的污秽**么?

诺雅“噌”的站起身,冲着一嗔摆摆手:“听说命越算越薄,我的就不用你算了,我也乐天知命。”

心里惶恐,竟然是不敢面对。

一嗔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念诵佛经,诺雅听得烦躁。

她慌里慌张地一抻锦娘衣角:“走吧,莫在这里喝这苦茶自讨苦吃,他的经念得我昏昏欲睡,我们下山去,我请你吃酒。”

锦娘自然乐得:“我们没有九爷的慧根,就不凑这热闹了,九爷就留下来继续修行吧。等山下桃花开了,再下山不迟。”

百里九瞥一眼她故意捉着的诺雅的手:“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桃花朵朵开?”

三人嬉笑打闹,出了一嗔的禅房,听一嗔在身后朗声道:“林施主今日为敝寺招惹下祸端,埋下祸根,还要一切小心谨慎,免受无妄之灾。”

诺雅脚下一滑,竟然吓了一跳,自嘲地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从枫林寺回来,过了小年,杀猪宰羊,张灯结彩,就已经闻到过年的气息了。

老将军这些时日比较忙,因为正是年底,有许多戍守边关的将领回京过年,少不得酒楼里接风洗尘,每日几乎都是酩酊大醉,被长随或者侍卫搀扶着回来。

诺雅叮嘱厨房每日提前炖好醒酒汤,另外做了一些清淡的点心交给长随,放在老将军的马车之上,外出饮宴的时候,少吃一些,饮酒时也不伤胃。

收拾好祠堂,老夫人交代说趁着还没有上供,晚间宴请镇远候及其家眷过府小聚,交代诺雅一定要仔细妥善安排晚间的宴席,千万不可以怠慢了。

老夫人这样隆重,诺雅问过才知道,镇远侯乃是皇上的亲叔父,一直镇守云南边境,平定了苗疆战乱,也是功不可没的功臣良将。所以先皇就将云南边境几个城池划归一起,赏了镇远侯。其实说白了,那里气温虽然四季如春,但是乡民不好教化,一直难以统辖,将其划归出来,朝廷也有驻兵,变相地将镇远侯拴在了那里,将整个西南方的边境安危全都交托给了他。

镇远侯与老将军交情极好,是一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平素又不在京城,多少年未见。尤其是听说,这次侯爷还带了家眷进京,老夫人自然要好生尽尽地主之谊。

诺雅命人好生清扫布置花厅,提前点了上好的银霜炭,宴席菜单也是仔细斟酌,山珍海味,极尽奢侈。因为担心女眷不能饮酒,她特意命人用鲜橙压榨出酸甜果汁,加入熬制好的糖浆,清香开胃,格外费了心思。

刚刚交代完毕,天然居里的小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找诺雅有要事。

守门侍卫不敢怠慢,赶紧通禀了,小伙计唱个喏,焦灼地对诺雅道:“林老板,今日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看打扮非富即贵,身边仆从也耀武扬威,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坐在雅厢里,就开始对我们的菜品百般挑剔,扬言非要见您,否则就砸了咱场子。看那气势,来头不小。牡丹掌柜说看样子是来故意找茬的,所以想请示您一下,是我们直接打发了,还是您过去看一眼?”

☆、第五十六章 本店特色

田掌柜在天然居步入正轨以后,就将全部事务交给了牡丹,另外从鸿宾楼派遣了一个得力的汉子过去帮忙,姓薛名奎,懂些厨艺,而且有点身手,可以帮天然居坐镇的。但是牡丹毕竟经验不足,不如田掌柜来得圆滑,精通世故。

诺雅略一沉吟:“那人怎样相貌?”

“生得倒是俊俏,细皮嫩肉,粉面朱唇,就是说话那态度过于狂妄了一些,看起来不是同行,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诺雅左思右想,自己也并不曾招惹过这号人物,沉吟片刻终是放心不下:“我去会会他,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伙计忙不迭地道:“唉,那我就先回去跟掌柜说一声。”

诺雅点点头,站起身来,叫上冰魄,随后去了天然居。

牡丹正在门口候着,一脸焦灼,见了她,赶紧迎上前来,将那人来天然居的一举一动尽数告知给诺雅知道:“......您是没见那架势,净个手也要七八道手巾,上道菜就立即有仆从过来用银针试过,方才尝那么一丁点,眉头皱的好像吃了苦瓜似的,嘴都要撇到耳根子了。就连太子和二皇子到咱这吃菜都没有那大架势。”

听牡丹这样说,看来果真是个有来头的了。京城藏龙卧虎,高官侯府家娇生惯养出来的败家子更是不少,目中无人的多了去了。不过这跑到天然居来闹事,诺雅就不明白了,应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她林诺雅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妇人,摆出这样的排场来给谁看?

诺雅按照牡丹所说的房间号,径直上了楼,压根不用找,一目了然。那雅厢门口站了四个木头一样敦实的黑脸侍卫,全都一身锦衣,看来不是普通富商,应该是高官了。

她走到跟前,就被两人拦了去路:“什么人?报上名来。”

“酒楼老板。”诺雅淡然道,声音不大不小,但是雅厢里的人应该能够听个清楚。

里面没有动静,侍卫沉着脸道:“你退后三步,老实地等一会,我们进去禀报。”

果真好大的谱,吓唬谁呢?

“那好,你们主子若是想见我,你们就找我的伙计,让他禀报给我知道,我再考虑考虑见不见。”诺雅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雅厢的门立即在身后打开了,一个白净面皮的垂髫小丫头走出来,冷冷讥讽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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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斗嘴,诺雅可是经过百里九千锤百炼的,自然毫不示弱,立即反唇相讥:“搭戏台卖豆腐,你们也好大的派头,彼此彼此。”

“呵呵,在我们主子跟前也这样放肆的人,你是第一个!寿星佬上吊,简直活腻歪了!”小丫头狐假虎威,言语刻薄地很。

林诺雅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小丫头,冷哼一声:“蝙蝠身上插鸡毛,简直可笑,一个丫头而已,也敢这样嚣张,跟你相比,自然自愧不如。”

小丫头气得火冒三丈,想来是仗势欺人惯了,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揶揄,不屑地讥讽道:“还以为生了三头六臂的,也不过如此嘛?生瓜蛋子一个而已。”

“自然比不得你,都熟透了,咸得流油了。”

“雀儿,多嘴了。”屋子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呵斥:“让你迎接个客人,怎么这样无礼?”

这是好戏看够了,下马威也玩完了,跑跟前充好人来了。这做派,简直跟安若兮是天生一对儿。

雀儿倒是听她主子的话,闻言低垂了头,恭敬地应声“是”,然后侧身闪开一条道来:“我家主子有请。”

“嗯,真乖。”诺雅得了便宜卖乖,将身后那雀儿气得直瞪眼。

诺雅一步踏进雅厢,差点被里面的脂粉味熏了个跟头,这哪里是酒楼,简直就是以前的琳琅阁啊。

屋子正中央的桌旁,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了一年轻公子,小身板儿,穿着一袭雪白的暗纹锦服,头戴八宝如意金冠,面如敷粉,唇若朱丹,果真好生俊俏,就是好像嫩了那么一点。

他的身后围了七八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少女,均像雀儿一般,鹅黄褙子垂髫插花装扮,敷了脂粉,香气扑鼻。

屋子里本来炭火就燃得旺,将脂粉气蒸腾起来,熏得人喘不过气。

难不成这人有和百里九一样的爱好?身边搜罗了这么多娇俏的丫头伺候,左拥右抱,乐享艳福?怪不得这样瘦弱,感情小小年纪,身子就被掏了个半空吧?

诺雅在端详那人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她,带着挑剔的眼光,从头到脚,肆虐了一个遍。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那人打量够了,方才盛气凌人地出声道,声音尖细,还有点稚嫩,望着诺雅的眼神里满是嫌弃。

诺雅忍不住打个寒战,不男不女,难不成是宫里来的?

她点点头,言简意赅:“有何指教?”

那人身子后仰,身后的丫头立即取了一个锦垫,给他垫在身后,椅背上也铺了一块一尘不染的帕子。他靠在上面,仰起头,眯着眼睛看诺雅,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一样的脖颈,高傲得不可一世。

诺雅心里一声冷笑,怪不得这样别扭,原来是女扮男装,好歹将脖颈处遮了,光裸裸的连个喉结也无。

“慕名而来,结果来了才发现盛名之下,有所不符。”

“喔?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诺雅答得轻描淡写。

“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介意,别人对你怎样评价?”

“别人心里如何想,关我什么事情?我已经是有夫之妇,又不用求着别人娶我。若是小公子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告辞了,毕竟年底了,大人们都很忙。”诺雅毫不客气地回击,心里有些不耐烦。

“放肆!你怎样跟我们主子说话的?”那个叫做雀儿的丫头立即看不下去了。

诺雅伸出尾指掏掏耳朵:“怪不得你家主子给你取了个这样的名字,果真叽叽喳喳的聒噪。”

小公子“呵呵”一笑:“林老板,都说生意人和气生财,你一进来就这样冷嘲热讽的,是要将客人赶出门去吗?不若坐下来,一起饮一杯水酒,你们天然居的桃花醉勉强不错,菜就差强人意了一些。”

诺雅望一眼她面前的菜,层层叠叠,全都原封未动,果然又是一个败家的。她不适地揉揉鼻子。恰到好处地打了一个喷嚏:“小公子胭脂就酒就已经足够了,点菜也是多余,平白糟蹋了这桌席面。”

“糟蹋?这样难以入口的菜上天入地,仅此一家。”

“多谢小公子夸赞,的确别无分号。”诺雅笑眯眯地道。

“你这人是不是不分好歹?好赖话都听不清。”

“不知道公子评判好与不好的标准是什么?”

“自然就是是否合我胃口了。”

“但是我却有不同见解,我认为,这好与不好的标准是是否符合大众口味。若是公子觉得这些饭菜实在难以下咽的话,不若将它们赠给路旁百姓,看看大家的论断。若是果真如你所言,我自然分文不收。”

“好一副伶牙俐齿!公子我是差那一桌席面钱的人吗?”小公子不屑地道:“浑身铜臭的味道,粗鄙不堪,百里九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果真又是百里九招惹的桃花债!怪不得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我家九爷就是天天啃着人参,操着白萝卜的心,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倒是公子锅里一堆肉,环肥燕瘦,为何还惦记着别人碗里的,把诺雅叫过来又是什么居心?”

“自然是听闻天然居的老板娘秀色可餐,又是受过老鸨调、教的,风情万种,比这里的佳肴更有特色。”小公子冷冷地讥讽道:“谁料百闻不如一见。”

诺雅心里冷哼一声,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嫣然一笑道:“公子还真是说对了,我们天然居唯一的特色就是老板特色,而且此特‘色’非彼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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