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她避开了石头的视线,点头道,“就是,我始终是你阿姐。”
石头眉头动了动,低声道,“阿姐还是从前的样子,没怎么变呢!”
“你倒是变了不少,不但个头长高了,我看胆子也长肥了。”周敏没好气的道,“再借你个胆子,我看天都要给你翻过来了!”
她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石头看着实在觉得好笑,便再次劝道,“阿姐还是上去睡吧?我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清醒得很,你何必跟我在这里耗着?”
周敏仰头看了一眼楼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之前不是问你还有多少钱吗?后来话题被纻丝给岔开,倒忘了这事了。那匣子搁在哪儿了?拿过来看看。”
石头只好起身去将匣子抱了过来。
周敏打开盒子,立刻就被晃花了眼睛。灯光下盒子里排了十枚银锭,看大小应该是十两一锭的,然后就是一大包碎银,周敏拿起来掂量了一下,估摸着也有几斤重。这时候一斤是十六两,也就是说这里有将近二百两银子!
再加上石头置办的那么多东西,还有一路上的花用,还有他买的那条船、给刘叔治病的钱……林林总总算下来,估计超过三百两了。
对于那些大生意而言,三百两自然不算什么。但石头出门的时候才拿了三十几两银子,出门一趟回来就变成了十倍,就是后世被称作神话的股市都少有这样的收益吧?估计只有赌博能与之相比了。
偏偏他做的还是实业!
周敏深吸了一口气,将银子放回去的时候,注意到底下还有个小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里头又是十粒指头大小的珍珠,灯光下滚圆的珠身泛着粉色的光芒。
周敏转过头,面色严肃的看着石头问,“老实交代,除了黄金米和贩布之外,你究竟还做了什么生意?”
“没有了。”石头道。
周敏皱眉,“那这珍珠是哪里来的?”这东西的行情她不懂,但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开始养殖珍珠,天然珍珠稀少且采集困难,价钱自然就贵。这些竹珠子的品相算得上不错,怎么也该值个几十两银子。
石头道,“那是别人送的,我的报酬。”
“别人送的?”周敏眯了眯眼睛,定定的看着石头,“什么人?又为什么要送你?”
石头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凑过来,先看了看周敏的脸色,而后又忽然问,“敏敏,你是不是生气了?”
“什么?”周敏不解的看着他。
石头道,“方才说到白纻的时候,你就仿佛有些不高兴。现在见了这珍珠,脸色也不好看。”
周敏闻言,眼睫微微垂下,掩去了眸中的神色,然后才道,“我不是不高兴,只是这些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没想着你能弄到,所以想问清楚原委罢了。你是我弟弟,我关心你出门在外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难道也不行?”
石头“哦”了一声,“明白了,你是怕我做错事,或是东西的来路不当?”
“我只是……”周敏想着石头这个年纪,第一次出门,又是满载而归,恐怕不会愿意听这种扫兴的话,便欲辩解。
但话未出口,就被石头打断了,他握住了周敏的手,含笑道,“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周敏心下一颤,慌忙将手抽了出来,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又皱眉去看石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离开了椅子,站到了自己跟前,凑得极近。
她忙伸手把人推开了一些,“凑这么近做什么?”
石头抓住她的手,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松开了,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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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前的石头不会做的事。
但不等周敏思考他这个动作的含义,石头已经道,“在江南时,我们听说海边有人采珠为生,就去看了看。那艘船就是在渔村里买来的,在那里机缘巧合救了个人,对方没别的可报答,就将这盒珠子半卖半送给了我。”
这家伙,现在还会用春秋笔法了。什么叫“机缘巧合的救了个人”?
不过周敏也没有追问,而是道,“这些珍珠花了多少银子?”
“二两。”石头比了个手势,“据说客商到当地去收珠,这样品相的也不过一粒三钱银子。我还是进了京才知道这珠子价值几何,只是也没机会退还了。”
说是买,这样的价钱也就跟送没什么分别了。
“那你收着,往后再去那边时便退还给人吧。”周敏说着,合好盖子将之放了回去,连包裹一同包好,递给石头。
石头不接,“我就只出这一趟门,哪还有以后?”
周敏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往后不再出门了?”
“嗯。”石头应了一声,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外头再好,怎比得了家里?去看看新鲜也就罢了,似齐阿光那样年年往外跑,我可不喜欢。”
“但这样好的生意,你就这么抛开了?”周敏还是不太相信,“那你还买船回来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往后出门方便?”
石头坐直了身体,盯着她问,“阿姐好像很希望我出门?莫非嫌我留在家里碍事么?”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周敏低下头道,“这是你家,你愿意待着,谁还能赶你走不成?”
“便是赶我,我也不走。”石头说着,起身给炉子里添了一把柴,而后回头朝周敏笑了一下。
周敏盯着炉火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有很多念头,又理不出一个具体的头绪,乱纷纷的让人难以分辨清楚。但是、但是——毫无疑问,从前那种有点压抑的心情,陡然松快了起来。
她看着站在那里笑得莫名得意的石头,心里有点愉快,又有点说不出的恼,半晌才开口轻斥道,“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的成什么样子?”
石头这一年陡然拔高了十几厘米,身量增加之后,身体重心自然也产生了变化。大抵是还没能适应这种变化,所以他站着的时候,身体的确并不板正,肩朝一边斜着,看上去平添了几分不正经。
大抵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被周敏一说,连忙调整了一下,只是不得其法,看上去仍是歪七扭八。
周敏看了一会儿,才忍笑道,“别瞎折腾了,过来我教你。”
见石头看过来,她便指了指靠墙的位置,“那里站着去。脚后跟、肩和头都要靠墙,挺直了……对,就是这样。”
这姿势初始时的确不怎么令人好过,石头站了两分钟,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阿姐,我可以动一下吗?”又问,“这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觉得不舒服,正说明了他的体形问题很大。所以周敏毫不犹豫的道,“别动,以后每天都这么站上半个时辰。”
“阿姐……”石头的语气都软了下来,带着祈求之意。
周敏不为所动,坐在一边看着他。
周敏将自己这边的厅堂布置改过,靠着院子的这面墙摆了一组小沙发。她这会儿就坐在上面。因为石头站的就是沙发靠着的这一面墙,所以他不转头的话,是看不见周敏的。
没有了视线或许会对上的担忧,周敏这才得以将他仔细的从头打量到脚。
每一处都显着陌生,但陌生中又透出熟悉。
周敏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才总算明白自己究竟在介意什么:外面的世界这样精彩,她怕石头在见识过这些之后,或许根本不会再愿意回到万山村,过这种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日子。
不是让石头走到外面去不好,只是……她不喜欢。
承认这一点对周敏来说是有些困难的。因为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会眷恋甚至依赖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男孩。
这种矛盾的心理,才是蒙蔽了她一整年,让她始终不太能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担忧不安。
之前找到的那些答案都只是表象,但说服她已经足够了。只是石头回来之后种种表现,让周敏在情绪反复之余,亦将之前已经筑好的防线都打破,让她不得不正视隐藏在其中的,最根本的原因。
“阿姐?”石头虽然看不见她,却能够感觉到她的视线,见周敏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转过头来。
周敏猛然回神,转开视线,“怎么了?”
“没怎么……”石头重新站好,“这么站着有什么用?”
“能让你身姿更端正,而不是现在这么歪七扭八的,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就算瘦成竹竿,也得是笔直挺拔、修长好看的竹竿。”周敏道。
见石头相信了这番说辞,她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忽然觉得有些困,先上去睡了。你站完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再待一会儿天就亮了。”
说完之后,她就快步上了楼。
回到房间周敏才注意到,自己匆忙将竟将那个放了银子的包裹也带了上来。
她将东西往桌上一放,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试了试,自己的脸果然烫得厉害。
这可真是……
周敏想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此刻这种复杂的心情。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撩到是很正常的,但石头今年才十六岁啊!周敏上学比别人早些,十六岁也才上高二。虽然那好像也是个早恋非常频繁的年纪,但她虽然表面也才十九岁,内心却已经是要奔三的职业女性了。
这年龄跨度有点儿吃不消。
周敏躺在床上,凝神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却始终没听到什么。倒是她自己一再被打扰,的确是困得狠了,就算再活跃的思维活动也无法阻止她的入睡。
只不过思维活跃度太高,以至于做了一整夜的梦,纷繁复杂,一个接着一个,醒来时又都忘记了内容,只是觉得累。
睡了比没睡还难过。
周敏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石头已经回来了。
她穿好衣服下了床,先将房间的窗户推开。冬日的寒风立刻呼啸而至,将周敏吹了个透心凉。但远远的天边,却有一片绚烂的彤云正在逐渐扩散——今天应该又是一个晴天。
等周敏梳好了头发下楼时,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在这样的光芒万丈里,昨夜那些辗转反侧的心事,便如枝头的薄雪,瞬息融化了无踪迹。
下了楼,见堂上的炉火已经升起,炉上架着的水壶已经烧开了,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而石头正规规矩矩的贴墙站着时,周敏便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灿烂笑容,“早。”
盥洗之后,两人一起去了主屋。路上周敏问石头,“你把人领回来的时候,究竟怎么跟刘叔父子说的?”
“什么都没说。”石头苦笑道,“一直没找着机会。因刘勇那时说要卖身为奴,虽然没写身契,但他们父子都是认的。在船上就一直积极做事,这些话我倒不好提了。”
也是,这种手艺通常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算是立身吃饭的本事,人家甘愿卖身为奴都不拿这手艺来换,若再追问,倒成了他们谋夺了。
只是也不能再拖下去。过了年就要去买苎麻根回来移植,这些活儿都要他们参与。不先把话说清楚,难不成还等苎麻收下来之后再让人主动提?那更不像样。
周敏想了想,道,“算了,这事我来说吧。把厉害分说清楚就是,若他们实在不愿意,我们也没有强求的道理。”
虽然种植苎麻出产白纻细布对周敏来说的确是个非常合适的产业,但这种事,也要看缘分。反正这世上那么行当,合适的也不会只有这一种,不必为此与人结仇。
刘家父子也已经起来了,刘勇在厨房给准备早饭的安氏打下手,刘叔则在用竹条扎成的大扫帚打扫院子。
因为院子是泥土地,所以平常打扫的频率并不高。毕竟多半只能扫去一层碎石和浮土。不过刘叔显然并不因此就携带,挥舞着笤帚将整个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在地上留下竹条划过时的一排排痕迹。
周敏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都有两个老头在教学楼下表演用拖把写字,颇有武林高手的风范。又想起少林寺的扫地僧,便觉得刘叔这种举动也多了几分禅意。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决定等吃过了早饭,再提那件事。
早饭准备得相当丰盛。熬粥的汤是昨晚炖的鸡汤,又稠又香,配菜装了整整八个碟子,一半是平常也会吃的咸菜腐乳之类,另一半是这段时间准备的年货。此外安氏还烙了猪肉白菜的馅儿饼,摊了鸡蛋,刘勇又动手炸了糯米球,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刘叔进屋看到桌上的东西,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端起碗时,忍不住问,“平常也是这么早吃饭么?”
“我们家里现在一天吃三顿。”安氏道,“他叔夹菜,东西不多,是个意思。”
“够多了够多了。”刘叔面上露出几分惭愧与感慨,“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精细的粥呢,这一桌子……比席面也不差什么了。”
周敏道,“也就是快过年了,吃得丰盛些,平常我们也只有咸菜的。”
刘叔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周敏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实诚人总比藏了奸心的更好相处,就算事情谈不拢,让刘叔父子在新村那边搭个屋子住下来,开两块地种玉米,日子总也能过下去的。
第65章 大事
吃完早饭之后, 刘勇又要抢着去收拾碗筷, 被石头拦住了。石头帮着安氏将碗碟收起送去厨房洗刷,齐老三也收到周敏的暗示, 起身出去了。大山和大树更是乖觉,放下碗就直接去了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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