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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竹里馆
陆六:“……走。下馆子去。”
茅九跟在他身后, 眼睛一亮:“吃什么?”
陆六瞥他一眼, 笑着说道:“不怎么高大上, 不过是个老字号。”
茅九没怎么在意那什么高大上,他只听到了老字号三个字。能得这三字称号, 绝对是饕餮挚爱。当下拍着胸脯说道:“行啊六哥, 你带我去,我请你这顿。”
陆六声音轻飘飘的:“带钱了?”
茅九:“……”
小小声的,“先欠着呗。”
陆六失笑:“下次回请。”
茅九点头应了句。
两人一前一后在狭窄的小道走, 两旁都是半人高的野草, 还是那么荒凉死寂。这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的死寂,毕竟没有生气。
但相信过不了多久, 这儿会成为很多小动物活动的场所, 很快就会再度热闹起来。
生命总是生生不息的,即使一朝摧毁, 仍有再生之日。
鸽子楼四楼的水泥护栏上坐着一青年,那是周嫌。
鬼域已经坍塌了,很多被困其中或是罪大恶极或是无辜者的灵魂已惊喜的转身投胎去了。半空中投胎转世的轮回道关上去了。
周嫌没有进去, 他不想投胎。大概是觉得厌倦了吧,无论是身为人还是动物,都挺累的。
他坐在水泥护栏上看着天上褪去了惨白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月亮, 陡然间觉得那月亮很温柔, 也很美。
曾经他是怨恨过月亮的, 怨恨过很多东西, 有生命的没生命的, 都怨恨过。
可终究过于胆怯,只敢怨恨,不敢反抗。
周嫌不认为砍杀了所有人就是反抗,他认为那只是懦弱的表现。
那是属于弱者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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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真的足够勇敢,他应该在一开始就带着玉兰离开,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这样,玉兰不会死,他们会结婚,也许不够富足。但他们年轻、勤快,他们会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很幸福,他们会教导孩子要善良、勇敢。
他们会很幸福。
这是周嫌死了很多年之后一直在做的梦,很美的一个梦。
周嫌从出生就不受待见,因为家中贫困的原因,周母生他的时候没钱去医院,难产了。周母厌恶他,加上有了个很优秀的大儿子后就更加对他不上心。连名字都取作嫌。
那时候已经有邻里说了一些闲话,说周嫌是扫把星。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谁乐意家里有个扫把星?当时周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会把说闲话的人骂走。
但周嫌在家里还是不讨喜,后来好几个孩子一起约去水库玩。那水库每年都淹死人,大人都不乐意小孩去玩。
周嫌怕那儿,不想去。架不住他大哥的威胁,答应去了。最后周嫌大哥死了,他活了下来。
一起去的小孩怕被责怪,就一股脑的把责任推到周嫌身上。他们说是周嫌闹着要去的,最后还是周嫌要到水库中心玩儿,脚抽筋了,是周嫌哥哥去救他然后自己死了。
然而事实是相反的,是那群孩子撺唆周嫌哥哥到水库中心去玩儿。后来周嫌哥哥脚抽筋了,那些孩子怕了,在岸上看着不敢下去。还是周嫌下去的,可还是没能救回来。
周嫌想反驳的,但脾气暴躁的周父一个巴掌打晕了他。没人听他解释,他的耳朵那时候被打得有些坏了。
鸽子楼的住户都说他是扫把星,这回周母没有骂回去。周父周母都信了,还听信了那套迷信说法,扫把星要当成仇人来养……
他们没把周嫌扔了,因为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后来两人又有了周天赐,周嫌更加被嫌弃。本来周父周母想把周嫌赶出去,可周嫌能干,基本上家里的活都是他干的。
那时候周嫌还没成年,辍学了。去工地干活儿,得来微薄的薪水都被周母拿去给周天赐买零食玩具。
那群编排周嫌的孩子一开始心虚,后来就真的把周嫌哥哥的死归到周嫌身上,跟着一起欺负他。甚至于好几个大孩子压着他的手脚,往他喉咙里灌辣椒水和汽油。
周嫌差点死了,可还是命硬,活了下来。
周嫌成年后很沉默,鸽子楼的居民也没再欺负打骂他,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折磨。他们用可怜同情的眼神和言语表达虚伪的同情,指责周父周母的狠心,完全忘了造成这副局面的根本原因来自于他们的流言。
后来刘玉兰搬进来,她很漂亮,但很可怜。因为她有着吸血虫一样重男轻女的父母和好吃懒做的兄长,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用微薄的薪水养着这个畸形的家。
周嫌和刘玉兰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慢慢的就有了些暧昧的感情。
刘玉兰不信扫把星那套,在很多对她心存歹意的目光中她更相信老实的周嫌。
两人走得近了,就引来了流言。男人嫉妒周嫌,恼怒刘玉兰不识好歹,因为他们还比不过一个扫把星。女人嫉妒刘玉兰的容貌,嘲笑她糟糕的眼光。
流言就悄悄的在鸽子楼蔓延,女人男人都在说,出于嫉妒和恼恨。女人觉得打扮得那么漂亮的刘玉兰肯定就不干净,骨子里就是脏的。男人觉得跟一个鄙薄到那种地步的周嫌走得那么近的刘玉兰骨子里一定很贱,缺男人。
刘玉兰的死源于这些流言,害死她的那些人正是因为这些流言再加上心里头的那么点侥幸和想当然,就想要强奸她。
那些人里面就有养了三条大狼狗的超市老板,也有鸽子楼里的好几个年轻人。那些年轻人就是曾经把周嫌哥哥的死推到周嫌身上的那几个。
他们自认为自己比周嫌优秀太多,可刘玉兰选择了周嫌而没有选择他们,这让他们恼恨。而且流言里说了刘玉兰是卖的,既然都不干净了,那就玩一玩也没关系吧。
大不了事后给点钱,说不定刘玉兰还得感谢他们关照她呢。
抱着这种想法,那些人就都在等着机会。直到刘玉兰她哥在楼下超市赊了好几瓶很贵的酒,没钱还。把刘玉兰押给了超市老板,那老板没什么良心,就他那超市,不知坑了多少外地人。
那些年轻人给了超市老板钱,顺利的把债主转到自己身上。然后他们堵住了晚归的刘玉兰,那一晚周嫌正好不在,他在工地里守夜。
刘玉兰奋力挣扎,一边喊救命一边跑,推搡的时候扎进了一旁的铁栅栏。胸口破了个大洞,其实人没死,及时抢救还能活。
但那些人跑了,他们怕。
当时不是没人的,整栋鸽子楼,上千个人,发生点儿风吹草动都有人知道。可是没人理,他们不想多管闲事,就全都当成自己眼瞎了,耳朵聋了。
楼下两个超市,都是开着的。三条大狗都在大声吠叫,超市老板那情妇就坐在收银台,一抬头就能看见这边的情景。
后来那情妇抬头了,看见了刘玉兰燃起了希望的求救声,她无动于衷,拉下了铁门——因为人群里有她男人。
四楼的居民有很多都开了窗的,他们看见了,然后冷漠的关上窗。
刘玉兰胸口扎进了铁栅栏后,想求救。她想活下去,她有很强的求生意志。她看见了唯一还开着的一扇窗,看见了周母。
刘玉兰嗫嚅着嘴唇,眼神带着祈求。
周母犹豫了,她想下去救刘玉兰。周父阻止了她,让她别多管闲事。周母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叫救护车,可在拨号的时候周天赐出来了。
周天赐嚷嚷着要吃鸡翅,立刻马上做。
周母拗不过他,就搁下电话去厨房忙活了。一边走一边骂周嫌没回来,害她得做饭。
电话接通了,周天赐把它挂了。
周天赐走到窗户边看着将死的刘玉兰,脸上挂着恶意的笑,无声的说出两个字。
婊子。
这些都是周天赐告诉周嫌的,他看不起周嫌甚至于憎恶他。说来可笑,他的憎恶正是来源于父母和鸽子楼居民的态度。
因为大人们的态度所以周天赐很小就想要周嫌去死,周嫌没死他也要刺激得他疯掉,仿佛他能从中得到快感。
周嫌眼睛都红了,第一次起了真正要他们死的决心。
他觉得这楼里的人都坏了,每个人都坏了。就连三四岁的孩子都抱着恶毒的心思肆意的伤害别人,这样的魔鬼为什么还要活着?怎么可以还活着?
周嫌手里有一瓶安眠药,上百来颗。他一直都有失眠症,长期以来的欺辱让他的神经紧绷,常年无法入睡。后来就去开了安眠药,不过没人知道,他藏得很好。
这儿的人一旦知道他吃安眠药,届时他是个神经病的消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他不敢让人知道。
自从和刘玉兰在一块儿,他的精神得以缓解,失眠很少再犯。他就停下用药,安眠药吃多了不好他是知道的。
但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会去医院拿药,原因他也不知道。后来他就知道了,因为他想囤药,因为潜意识里有自杀的念头。
周嫌把一整瓶药都倒进鸽子楼四楼的饮用水水箱里,然后等着药效发作。不过药效没彻底发作他就疯了,因为他听到了超市老板在炫耀他的狗,然后他就知道了刘玉兰尸体在哪儿了。
药效没能彻底发作,他在砍杀一些人的时候遭遇到一些反抗。不过那些反抗没什么用,他们看见他,一开始是嘲笑怒骂然后就是祈求,跪在地上跟条狗一样的祈求,吓得都屎尿都出来了。
周嫌没什么感情,没有解恨、快乐、愉悦,更加没有恐惧和害怕。他全程都很冷静,像在完成使命一样的冷静的砍杀了所有人,包括他那狠心的父母弟弟。
可惜了那时候他没力气了,只能杀了四楼的人,其他楼层的,无能为力。
而除了四楼的其他楼层的人,当初对刘玉兰无动于衷,此时也不会多管闲事。
他们早就坏了。从里到外,坏得彻彻底底。
后来周嫌砍断了自己的脖子,忘掉了刘玉兰的尸体在什么地方。死后的几年里就一直在找,却一直没找到。
当然找不到,刘玉兰早就尸骨无存了。
所幸的是,当初刘玉兰死的时候受惊太大,魂魄早就离开肉身投胎去了。她不用留在这里受苦。
周嫌还在看着月亮,月亮还是很圆很亮。
他闭上眼睛,又开始做梦了。梦里他和刘玉兰逃得远远的,然后结婚,生儿育女,生活得很幸福。
风吹过,野草动。一只老鼠试探着走进了这栋鸽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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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v在公路上开得飞快,两旁的树木飞快的掠过,丛林间还能听到归巢倦鸟的鸣叫。这会儿太阳隐没在了山头,但还有一缕橘红余晖晕染开来,天色有些暗了。
天边玉盘圆润,散发着浅淡的光。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很厚,很洁白,还有一道飞机云。车窗打开来,黄昏时候的风迎面吹来,凉爽且很舒服。
茅九一边观望车外的风景一边问:“我们跟丢了那只尸猫,你不担心?”
那只尸猫应该是被那个叫做婆婆的女人带走的,跟丢了也就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行踪。但陆六态度悠哉悠哉的,看着完全不担心也不着急。
“她会自己找过来。担心什么?”
茅九略一思索,也就懂了。
他们两人杀了蚁蛊,捣毁了人家辛辛苦苦培养了七八年,耗费许多心血的蚁蛊,在差不多快要培养成功的时候把蚁蛊杀了,老巢端了。
这得跟杀父仇人一个级别了,不来找他俩报仇怎么都说不过去。
老实说,天师界的人都挺重面子的。重面子衍生出来的另一个小缺点就是小气。
他俩端了人家老窝,还把人家辛苦种的大白菜给砍了,这传出去面子要掉。为了面子也为了心血,那个叫婆婆的女人就一定会杀了他俩。
所以两人只需要等,自然能等到那个叫婆婆的女人自己送上门来。
陆六问:“你看出来那女人是哪个门派的吗?”
“大概知道是哪儿出来的,还不太确定。晚上回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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