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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郡主……怕是未曾见上那沈五郎。”

“为何如此?”玉真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

田路心中暗暗叫了一声苦。今儿府中发生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公主安排昭国郡主相亲,随后圣人忽然造访,强势命田家丞散了后续安排相亲人选,又亲自前往浣碧台,驱逐沈五郎出府。

一系列的事情堆叠在一处,自己虽则是一介奴婢,心下忍不住私下猜度一番,凭着下人对贵人主子八卦的了解,引申得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只是圣人乃是天下至尊贵的主儿,自己心中虽然有些小想法,却不敢私自妄议付诸言语,双唇嗫嚅半响,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只叩了一个头,“公主前去那边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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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闻言高高的挑了挑眉毛,踏步向着浣碧阁方向走去。

碧湖湖光水色,美不胜收,玉真公主急急在园道上行走,“……这次挑的这位沈五郎,不仅身手出色,更是画的一手好丹青,想来与阿顾颇有共同语言。我实则是盼着他们二人能够在一处,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李玄目光中闪过一丝柔和之意,笑道,“你为郡主也算是操碎了心。这等事情到底要看缘分,若是无缘,便是安排的再好也是枉然!”

玉真公主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怜惜阿顾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多的苦,盼着她过的好。只是怎么这么难呢?”

初夏南风吹过碧湖,一片荷叶翻飞,一只仙鹤展翅从湖面上飞过,景色美不盛收。

玉真公主行了片刻,转念一想,又放开胸怀,“儿孙自有儿孙福,事已至此,我便算是赶过去,也没甚改变。倒不若放开心胸,慢慢观赏美景。”

“公主如能想的开,自然是好的。”

府中婆子经过小道,见着公主和李玄,上前拜见,“……公主,蓝田庄子上送来的枇杷,个个又大又甜。您和李郎君可要尝尝?”

玉真公主含笑道,“送一盘过来。”

瞧着婆子递过来的枇杷,望着李玄,“玄郎,这枇杷乃是公主府庄头特意种植,最是个大味甜,你也尝尝。”

李玄张口含住,笑着道,“果然不错。”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今儿有一队父女送了我一篮子枇杷做谢礼,我让他们送回府中,待会儿咱们一块儿用了,也算是尝尝那对父女的感恩之心。”

玉真公主闻言微怔,“哦,你说那个啊,”

挥了挥衣袖,漫不经心道,“那篮子枇杷我瞧着太不上相,就让下人分掉了!”

李玄闻声身子微微一僵,抬头看了玉真公主一眼,“分掉了?”声音微微带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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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是啊。”玉真公主神态漫不经心,“那枇杷确实不好, 我府中最下等的也比这个强。”含笑道, “玄郎你若喜欢吃枇杷的话, 我名下的庄子里也有几处专门种植枇杷的,改明儿我让他们再送些过来,管保个个又大又甜, 比那些好上数倍。”

李玄面色寒冰, “那是旁人送我的东西,公主便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命下人分食?”

玉真公主闻言匪夷所思望着李玄,“不过是一篮子枇杷,你至于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这不是一篮子枇杷的问题, ”李玄闭目, 心意一灰, “我与公主观念大相径庭, 是了,”苦笑,

“公主您是天之骄女, 富有四海, 区区一篮子小民送的枇杷, 在你眼中怕是不上档次的卑贱之物,自然看不上眼,丢弃犹如弃履。可我李玄也不过是平民子弟,并非出身贵胄, 不过凭着一点才气博了些声名,方与公主邂逅姻缘。本质上我与那送枇杷的老汉一般是平民百姓。您既是看不上他们,又何必屈尊与我在一处?”

玉真公主听得李玄话语中的灰丧之意,心中咯噔一下,挽住情郎的手松着落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玄语意冰凉,“我没什么意思。论来我与公主本不过是偶然交汇,如今既然发现观念天差地别,不必勉强再在一处,就此分离便是。!”

玉真公主望着李玄大踏步的背影,犹自怔怔回不过神来,“你疯了,就因为这么点事要和我分手?”

惜园碧湖湖光山色,在太阳下静静摇曳,美不胜收。听春水榭犹如一只展翅大鹰匍匐在水面之上。

蔡小昭坐在值房中,瞧着听春水榭动静,眸子闪烁深浅色泽。

一边听着铁勇絮絮叨叨,“……当初也不知怎么得了上头青眼,提拔到御前做个禁卫军副统领,其实我更宁愿上战场,若是战场作战,老铁定冲到最前头,但论及揣摩圣人心思,做事得当,便是百个老铁,也抵不过李大统领。”

含笑敷衍,“铁统领机灵虽有几分不足,却是有大福运的人。自行珍重,说不得日后有大造化。”

铁勇哈哈大笑,忽的瞧见园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李玄大踏步往前,玉真公主奔逐其后,二人一路追赶纠缠之间,竟是冲着听春水榭而去,不由面色微凝,起身打算上前拦阻公主二人。

蔡小昭目光些微一闪,忽的唤道,“铁副统领。”含笑道,“我送你一个机缘,不知你要不要?”

铁勇愕然,“督司这是何意?”

蔡小昭唇角微微一翘。

圣人对昭国郡主一片思慕之心,郡主却多半未觉。二人此刻在听春水榭之中独处,偶有话语音调传出,显见事情不谐。若是这时候能放一个变化因子进去,许会激出什么特殊的变化。说不得事情能够向好的方向发展。

心中思绪活络,面上含笑道,“此处乃公主府邸,玉真公主乃是圣人嫡亲长辈,前往探望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等下属不好相拦。”

铁勇闻声诧异挑眉,“话虽如此。可玉真公主并不知晓圣人在内,若我不加拦阻,怕是会惊扰了圣驾降下罪责呀!”

蔡小昭沉默片刻,仰头瞧着铁勇,“傻大个儿,你此前说,你媳妇曾经赞我目光如炬,你可信我?”

“这是自然!”铁勇斩钉截铁。

“即是如此,”蔡小昭微垂眉目,长长的睫毛微微凝动,低低而笑,“你若信我,就当作没有看见这二人,任由他们前去吧。”

“这——”铁勇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蔡小昭道,“这是一场赌局,也许会赢了,也许会输,输了万劫不复。你敢不敢赌。”

铁勇闻言瞧着蔡小昭。蔡小昭的容色在天光之下几乎呈现一丝透明光泽。荏弱到了极致。忽的胸中涌现万种豪情,“赌了!最多不过是黜落回去,这禁卫副统领,我早就不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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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春水榭

姬泽望着面前少女,这个少女是他心中珍爱之人,捧在掌中怕摔着,含在口中怕化了。无论自己如何示好,都不见感知软化。很多时候,都觉得捧着她在掌心,着实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这一刻,姬泽的目光有几分莫测。顾令月略觉几分不适,

这样的目光不太像是一个照顾妹妹的兄长,而像一头盯着猎物露出渴望目光的的恶狼,她只觉自己全身沐浴在其目光之下,发稍微微战栗,

一时之间,水榭之中气氛微微紧绷。

水榭外忽然传来一阵急踏脚步声,“——李玄,你给我站住。”玉真公主高昂惊怒的声音打破了听春水榭的紧绷态势。

榭中二人为外间动静所惊,转头望向来处。

脚步踏踏,李玄大踏步行走,行到听春水榭廊外,听闻公主追逐脚步,立定身影,二人在门外激烈争执,长长的影子投在水榭门扇之上,拖如一双剪影。

“事情已经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好聚好散,岂不是好?”

玉真公主气的浑身发抖,“好聚好散,你说清楚,你要跟谁好聚好散?”

水榭天光云影,轻风徐来,姬泽垂下眼眸,心中思索玉真公主二人出现在水榭外其中的奥妙,眸光幽微,不辨喜怒。

李玄这些时日与公主一处,也是付出真心实意,此时决定放手分离,心中情绪痛楚,意兴阑珊,“公主若不将平民百姓放在眼中,又何须这般追逐李玄?咱们二人开始情缘之时高高兴兴的,如今分离也平心静气,岂不是好?”

玉真公主痛斥冷笑,“你若厌倦了,直说便是,何须找这点借口。”思及今日在长安街头,明明情意甚浓,倏尔之间,浓情蜜意消散,却因丁点小事翻脸,直接到了分手的地步。此事起事不过是因着一篮枇杷果子,不由迁怒起赠送枇杷的卖唱父女来,

“你这般骤然发难,莫非是你看中了那个卖唱女子?”

李玄闻言呵呵冷笑,道,“在公主眼中,我便是这般的人?”一时间身心俱灰,叹道,“罢。若我在公主眼中不过是这般噬色恶狼,便更不必再勉强一处。咱们就此分离,山长水远,后会无期。”

玉真公主瞪大了眼睛,“李玄,你要做什么?”

李玄心灰意冷而笑,“公主府贵地,住不得我这般升斗小民。李玄自来四海为家,长安既不得志,又何必困在此处,不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顾令月凝在水榭之中,听着榭外玉真公主和李玄激烈争吵,微微蹙起眉头:小姨显然是以为听春水榭中无人,方才在此地与李玄一诉衷肠。自己与姬泽乃是晚辈,在榭中听闻长辈私事,总归不适。思及此,扬眉欲张口唤出声。忽见姬泽伸手朝着自己微微一遥,不由愕然,抬头望着姬泽。

姬泽望着她,凤眸熠熠生光示意。

二人与公主相隔极近,无法出声,于是荔枝眸目光问询。

姬泽目光转为安抚。二人目光交流,顾令月一时不大明白姬泽意思,只是她一向以来对姬泽颇为信服,见他阻止,虽茫然不解,依旧惯性顺从,安静未曾出声。静静等候着外间动静。

玉真公主对于榭中自己一双侄儿外甥女的一番子眉眼官司一无所知,望着李玄前往长廊中洒脱背影,心中忽的生出恐慌之意。心中知道,若是自己这次站在原处,不上前挽留,怕是当真就要失去这个男人了!

这样的恐慌抽动着她的心灵,她飞奔而上,扑到李玄背后,一把从身后抱住了李玄的腰。

李玄愣怔片刻,握住公主的手拧动,“放开我。”

“我不放!”公主咬牙,拼命道,“李玄,你有没有良心?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本公主对你有多好。你就因为这么点儿事,这么点儿事?”

女子温热的泪滴滴到李玄脖颈之中,李玄如遭雷击。

“李玄,你有没有良心,”玉真公主的怒斥声传来,“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便是瞎子都瞧的清楚。你就这般辜负于我?”

“公主,”李玄眉眼之中俱是倦色,“我是天地间一闲云野鹤,爱好无拘束的生涯。你却是生长于富贵乡中的一支华美牡丹,本是不同的人生,偶然交汇期间,觉得彼此美好,共度一段美好时光。也算是一段良缘。可你我二人毕竟不是同样人生,是无法长久相处下去的。倒不如好聚好散,岂不是洒脱。”

“我没法子洒脱。”玉真公主道,“我这般欢喜你。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做一点点改变?”

“不能。”李玄道,“飞鸟与鱼,偶尔交汇,终究不能长久在一起。你我之间也当是这个道理。”

玉真公主咬牙,“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爱我。”抱着李玄,忽的往内一撞,撞开了听春水榭的门扇。

水榭门扇洞开前刹那,姬泽眼疾手快,伸手迅速,在榭门从外撞开的瞬间一把抱起少女,顺脚将轮舆踢到角落之中。自己则抱着佳人躲藏入石冻笋屏风之后。

李玄猝不及防,一时之间躲避不及,竟两个人一同跌倒入水榭的地衣之中。

水榭之中地衣柔软,李玄与玉真公主跌倒在其上,竟无疼痛之感。

一时之间,一座石冻笋白绢屏风将水榭内外分成了两个大小世界,外间光亮,内里光线暗淡。

石冻笋屏风背后狭小的暗处空间中。姬泽拥着顾令月静静躲藏矗立。柔软的身躯拥在怀中,少女猝不及防,惊遭这般天地旋转变化,一双荔枝眸因着极度讶异而睁的很大。

“放手!”李玄怒喝声传来。

玉真公主道,“我不放。”

二人对峙,一时之间,二人都闭了嘴,情绪激动。呼吸喘动。

石冻笋屏风后,顾令月后背依靠在墙壁之上,微微喘息,惊惧不定。姬泽轻轻将少女拥在怀中,令少女保持直立。凤眸微微垂下,若有所思。

自己虽此前遣退了水榭中下人,可是水榭外却有禁卫副统领铁勇率着禁卫军远远守卫皇帝安危的。玉真公主与李玄一路争执走近听春水榭,铁勇等人绝无可能没有看见。可若看见,就应当出声将公主一行拦阻下来,事实上公主二人却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将听春水榭当做没有人的地方,爆发激烈的情感冲突。

究竟是哪个做了手脚,将公主二人放了进来?

顾令月张口轻声询问,“你做什么呀?”

屏风后天光黯淡,地方狭小,姬泽垂眸,望着怀中的顾令月。

他自己也有些讶异,在电光火石之间,选择的不是面对撞入的公主与李玄二人,而是挟着顾令月躲入暗处。

心思电转,若有所悟,低低的笑出声,

今日骤然听闻顾令月心灰无情念,惊怒交集。

阿顾因着受了情商,封闭自我情魄,不愿意伸出感知,接受外界未知的男女情感。可他对这名少女倾心仰慕,盼望有朝一日两情相悦,生生世世携手至死,如何能够允许这般状况?

恰逢遭遇今日情境。

许是在思绪明白之前,潜意识就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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