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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之前换了件轻便的窄袖半臂锦袍,跨上一匹性情柔顺的红马,李旦帮她拉着缰绳,带着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就要走了,应该四处看一看。

第二天送行的人一拨接一拨上门,秦家的、裴家的、袁家的、褚家的、张家的、王家的、郑家的,宫里派遣近侍送来几车礼物,其中有李治画好的扇面。

一枝枝淡粉荷花,一张张墨色莲叶,舒卷横斜,意境高远。

裴英娘惊喜不已,她还以为李治要等到去洛阳的时候才能把扇面画好。

“不愧是阿父,多实在,每一张扇面都画得这么好!”裴英娘一把把折扇打开细细观赏,“我都舍不得送人了。”

李旦搀扶她上卷棚车,掀开车帘,虚揽着她的腰,等她坐定,跟着上车,“喜欢就自己留着。我帮你画几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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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钻研书法,很少作画,其实他的画也画得很好。

语气淡淡的,分明是不高兴了。

裴英娘眼珠一转,心里偷笑,撒开扇子,抱住李旦,“你的我更不能送人,你画的我全都自己留着,你只能给我画扇面。”

李旦笑了一下,低头亲她娇红柔软的唇,唇齿交缠。

卷棚车慢慢驶出长安,走了没一会儿,晃荡了几下,车队前面停了下来,杨知恩骑着马掉头,“郎君,娘子,是公主府的人。”

“阿姊来送我们了。”裴英娘笑着说,掀开车帘,半夏早就准备好脚凳,她踩着脚凳走下卷棚车,李令月之前说好会在城门外为他们送行。

道旁杨柳依依,彩蝶翩跹。陌上百花齐放,远处青山连绵,展眼望去,原野之上芳草萋萋,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大片炽热光束,拂面的风都是暖的。

李令月和薛绍并辔而行,夫妻二人都穿绯红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他们显然轻车简行,身后只带了五六个随从。

李旦也下车了,薛绍下马和裴英娘说笑两句,走到一旁去和李旦说话。

李令月拨弄着缰绳,“英娘,你也上马,咱们姐妹俩比比骑术。”

裴英娘闻言,嫣然一笑,“好!”

她跨鞍上马,接过仆从递来的鞭子,清喝一声,催马奔驰。

枣红马和黑马同时撒开四蹄,飞也似的奔向原野。

风声呼啸,呜呜吹着刮过耳畔,马蹄踏过草丛,花草枝叶四溅,声声犹如奔雷。

纵马原野,何等快活!

快跑了一圈,姐妹俩慢慢停下来,毒辣的日头晒着,都出了一头汗。

两人相视一笑,拨转马头往回走。

“英娘……”李令月长叹一声,“你真傻。”

裴英娘愣住了。

李令月抖出一张丝帕,抬手为裴英娘拭汗,两匹马挨得很近,一抬手就够到了。

小的时候,李令月很羡慕其他世家贵女可以和姐妹一起玩耍,后来阿娘带回小十七,她开心极了,妹妹不仅生得清秀可人,还乖巧懂事,软乎乎的,从来不哭不闹,什么都听她这个姐姐的。

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吃樱桃冻酪,一起参加各种宴会,一起偷偷溜到含凉殿前殿看李治威慑大臣们……

不管李令月做什么,小十七从来不会嫌她烦,她做什么妹妹都配合。

夜里一起睡,李令月抓着小十七讲薛绍的事,说她有多喜欢三表兄,以后非三表兄不嫁,说了一次又一次,小十七笑盈盈听她诉说少女怀春心事,偶尔打趣几句。

她说的次数太多了,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小十七却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宁愿自己冒风险,也要为她保住薛家。

“我钟情于三郎,想和他恩爱一辈子……可我也心疼你,你是我的妹妹,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同样会伤心难过。”李令月抚平裴英娘鬓边的乱发,“我不会让母亲有机会伤害三郎……英娘,你是我的妹妹,不欠我什么。”

裴英娘鼻尖发酸,眼眶渐渐湿了,“阿姊……”

李令月豪气地一挥手,扬声欢笑,止住她想说的话,“不和你多说了,说得我心里酸酸的。好好的送行,咱们得高高兴兴的,不许泪别!我还有事托你去办呢,去了洛阳以后,让人给我送些鲜桃、嘉庆李,要最新鲜的!”

裴英娘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俱都化作一个清淡的笑容,她们是姐妹,不必迂回婉转,“阿姊想要我替你办差?记得先给车马钱。”

姐妹俩说笑一阵,回到大道上。

李旦嘱咐薛绍、李令月几句话,登车启程,几人依依惜别。

金色的灿烂光束照得车队前后一片金黄,微风拂面,黑氅护卫的背影慢慢融入炽烈的金光中。

薛绍安慰李令月,“最多一个月,又能见面了。”

李令月笑笑不说话。

她有种预感,阿父和母亲不会离开蓬莱宫,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英娘走了也好,可以远离长安的风风雨雨。

作者有话要说:

宝袜:不是袜子哈,是贴身穿的小衣裳

第179章

越往东, 沿路柳林树丛翠色更深。李旦不急着去洛阳,偶尔看到车窗外景致好, 吩咐护卫拐进岔道欣赏山中风景,走走停停, 颇为惬意。

裴英娘总算过足了骑马的瘾。

后来日头越来越晒,天刚蒙蒙亮就热得猎犬、马匹直喘气,她才躲进卷棚车里, 和李旦一起乘车。

大热的天李旦也穿好几层衣裳,丹朱色掐金锦袍里着圆领细绢衫, 衣襟掩得严严实实的。

车厢里很凉快, 裴英娘挨着李旦,手指攀到他肩头,解开系带, 让前襟敞着。

李旦在看书,从离开长安起他就手不释卷,裴英娘直起腰,瞟一眼他手里拿的书卷, 好像是手抄的名单, 详细写着各人的官衔品阶、家世籍贯、姻亲关系和升迁过程。

世家之间世代通婚,姻亲脉络错综复杂,一个小小的殿前侍卫, 很可能和大半个朝堂都扯得上关系。

裴英娘向来最不耐烦记这些,李旦沉得下心,看上几个时辰也没露出烦躁的迹象, 还没到洛阳,他已经把盘亘东都的地方势力摸了个透彻。

说起来,李旦其实是在洛阳长大的。

裴英娘忽然很好奇李旦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像小老头,他更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古板?

“洛阳好玩吗?南北市和东西市比,哪个更热闹?”她双手托腮,问李旦。

李旦能一心二用,一手拿着书册,一手摸摸她的发顶,“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逛南北市。”

“不用麻烦你,你忙你的吧。我让阿禄、阿福带我去。”裴英娘说,阿禄、阿福以前经营商队的时候,常常走运河,经常往返洛阳、长安之间,对洛阳的市井里坊很熟悉。李旦是天潢贵胄,知道哪座宫城最宏伟,哪处园林最幽美,关于里坊肯定知道的不多。

李旦顿了一下,慢慢放下书册,抬头看着裴英娘。

她天天骑马到处晃悠,气色很好,肤色晒黑了点,乌溜溜的大眼睛明媚有神,眉眼秀丽,没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

这两天放她一个人玩,她是不是无聊了?

“我带你去。”他固执地说,拉过裴英娘的手,“想打猎么?我教你拉弓。”

杨知恩牵来李旦的爱驹,备好弓箭箭囊。

听说郎主和娘子要打猎,狸奴手牵细腰猎犬,臂上两只白鹞,肩上一头苍鹰,跟在骏马身后,等候差遣。

李旦掀帘下车。

裴英娘再三问他,“伤不要紧了?”

李旦没回答,揽着她的腰猛然一使力,把她抱到马背上,长腿一跨,坐到她背后,搂紧她,低头笑,“你说呢?”

身后的胸膛壮实火热,哪哪儿都硬邦邦的,裴英娘闭嘴不问了。

早有护卫提前进林子驱赶猎物,野兔、山鸡到处乱窜,时不时响起一片叽叽喳喳,一大群受到惊吓的麻雀飞出树丛。

李旦教裴英娘弯弓搭箭,她手上戴了扳指,不怕伤到柔嫩的指头。

裴英娘常和婢女们一起玩投壶游戏,准头还不错,箭矢十次能有三四次抛中壶口,射箭还是头一回。

李旦环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帮她调整方向和力道。

她眯眼细看,手中的弓样式精巧,一看就知道不是李旦平时所用,应该是他特意为她准备好的。

嗖的一声,羽箭飞窜出去,钻入树丛,惊起几只灰毛麻雀。

裴英娘咯咯笑,箭尖去势软绵绵的,绝对射不中任何猎物,能惊到鸟也不错。

夫妻俩共乘一骑,放松缰绳,由着健马慢跑,走走逛逛,和风拂面,倒也不觉得热。

他们俩有闲情逸致,护卫们不敢跟着闲逛,卖力追赶猎物,不多时,马背上堆满山鸡、野兔。

杨知恩听着林子里的吆喝大笑声,有点手痒,环顾一圈,四周群山环绕,山谷幽静,虽然一路走来都很平静,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握紧缰绳,继续戒备。

为了追求野趣,李旦命仆从埋锅造饭,直接就地取材,烹制刚刚猎得的野味。

裴英娘从不亏待自己的肠胃,立刻让半夏和忍冬去指点仆妇们,油、盐、胡椒、茱萸、葱、蒜、石蜜、永安糖各种调料应有具有,水煮、汆烫、油炸、火烤,做什么都很方便。

佐料丰富,烤好的野味肉质鲜美细嫩,腥气很淡,众人饱餐一顿,接着上路。

洛阳的当地官员知道相王和相王妃即将抵达,一早就派人天天守在路口,每隔一个时辰派人快马沿途寻找车队的身影,这一等等了好几天,留守东都宫城的长史官焦躁道:“相王怎么还没到?”

底下人回禀说:“相王和相王妃流连山中风景,时常停下打尖休息,一天只走几十里路。”

长史官叹气,“早前听主事说相王和相王妃琴瑟和谐,我还当是道听途说,看来主事并非虚言。”

以前二圣和几位皇子长年住在洛阳,长史官记得相王不苟言笑,小小年纪就生人勿近,以为又是一个清高古怪的亲王,没想到相王竟然舍得抛下差事,陪着王妃四处闲逛。

洛阳和长安一样,城内星罗棋布,分成一座座里坊,不过洛阳的宫城在西北方,南抵洛水,恢弘壮丽。

李旦和裴英娘到达洛阳时,早就接到消息的长史官、主事、当地官员和世家豪门蜂拥而至,等着为两人接风洗尘。

裴英娘掀开车帘往外看。

乌压压的人群,车马塞道,仕女、郎君一个个锦衣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珠翠满头,簪花抹粉,郎君们也满身珠光闪耀。

伶人们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还有舞伎翩翩起舞,空气里溢满香甜的味道,罗帐如云,席案上琳琅满目,使女们备好了精美的冷盘菜肴。

洛阳气候温暖湿润,和长安的壮丽健朗不同,这里毗邻运河,繁荣热闹,风气好像更活泼散漫一点。

李旦没有下车,吩咐杨知恩,“去上阳宫。”

杨知恩应喏。

眼看着车驾走远,长史官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这……相王过门不入,是为哪般?

裴英娘放下车帘,问李旦:“阿兄,这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

李旦握住裴英娘的手,“是也不是。我们不住宫城,上阳宫清净,殿宇阔朗,住那里更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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