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1 / 1)
胆子小的会明哲保身,不敢和武皇后作对。
而那些有抱负的人,敢效忠李显吗?敢把身家性命托付于李显身上吗?
谁当太子,武皇后就会杀了谁的妻子。
男人最爱的是到手的权势,等事过境迁,武皇后可以为李显再娶一个王妃,拉拢李显的同时监视他。
“阿嫂,你多保重。”裴英娘轻声说。
赵观音对她笑了一下。
裴英娘微微叹息,扭头走出去。
她忽然明白武皇后为什么把她也抓来,不单纯是为了试探李旦,威胁李显,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李旦选了太子之位,武皇后不会杀她,不仅不杀她,还要重用她,放她出去,继续让她当相王妃,看她和李旦互相猜疑。
武皇后知道,如果李旦不来,以她的脾气,肯定会和李旦决裂,如此一来,武皇后正好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她不和李旦反目也不要紧,亲眼目睹赵观音的下场,她以后敢违抗武皇后吗?
不管哪一种结果,一切全在武皇后的掌握之中。
夜风寒凉,拂起裴英娘鬓边的碎发。
台阶下灯火朦胧,梳洗的高大身影立在玉兰树下,眉目英挺。
李旦知道她没有性命危险,可他还是来了。
裴英娘抿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绕不过来也不要紧,反正武皇后是霸王,她说了算,咋样她都占上风,咋样她都能根据需要去利用其他人……
第175章
夏季的夜, 像清透的凉粉冻,月光如银,四野传来隐隐约约的蛙鸣, 宫灯高悬,灯火明明灭灭。
李旦拾级而上, 抖开小团窠蜀锦披风, 裹在裴英娘肩头,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 “走, 回家。”
裴英娘轻轻嗯一声。
已是宵禁时候, 长街清冷寂静, 来回巡逻的武侯卫提着灯笼守卫坊门,数不清的飞虫不住往灯笼上扑。
卷棚车驰出宫门,驶向隆庆坊。车窗外挂了香囊,异国番邦进贡的郁金香、龙脑香, 香气久久不散,所过之处, 隐隐留有余香。
裴英娘倚着李旦,小心翼翼避开他腰上的伤口, “阿兄,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他们预料到武皇后会这么做,商量了许多应对的法子,其中不包括李旦直接来接她,他可以用更婉转妥帖的方法。
李旦背靠层层堆叠的绸缎隐囊, 右手揽在裴英娘肩上,低头吻她的发顶,“我忘了。”
二十多年来,他全部的温柔甜美记忆,几乎全是她,明知她没有危险,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她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光是想象她不在了的情景就觉得绝望。
拥有过最美好的,怎么甘心再失去她,回到荒凉的过去。
直接和母亲摊牌是最快的方法,他等不到李显先投降。
听他睁眼说瞎话,裴英娘轻哼,手却仍旧老老实实抱着李旦,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怕她吃苦头才放弃其他迂回手段的。
沉默了半晌后,她忽然说:“每年端午,南方扬州一带有竞渡比赛,长安没有……今年我们去看龙舟竞渡?”
话刚说出口,不等李旦回答,她摇摇头,否定自己,“不行,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舟车劳顿。”
而且李治肯定舍不得他们远行。
李旦揽紧裴英娘,“想看龙舟竞渡?”
她点点头,宫里的事一桩接一桩,赵观音很可能活不过今晚……她想出去透透气。
“回去让匠人扎彩船,我带你去洛阳。”车帘被夏风吹起,李旦望着车窗外明朗的月色,眼眸沉静,“我们去洛阳看竞渡。”
裴英娘笑了笑,没把李旦的话当真,他们哪能说走就走呢!
※
裴英娘走了,说明李旦不想争太子之位,李显来不来,武皇后都只能选他当太子。
韦沉香应该松口气的,可她并没有,反而更害怕了。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武皇后为什么还不放她们离开?
她和赵观音之中,一定要死一个人。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韦沉香去拉赵观音的手,她们敌对过,仇视过,互相埋怨过,从亲如姐妹的闺中密友到见面眼红的正妃和孺人,现在房里只剩下她们,她又像小时候那样,下意识找赵观音求助。
赵观音很骄纵任性,对她还是很和善的。
李裹儿哭闹了一阵,韦沉香心里沉甸甸的,没耐心哄孩子,任她哭,小家伙嗓子都哭哑了。
赵观音低头看着韦沉香的手,纤细雪白,李显应该很喜欢这双手吧?
他喜欢的人太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长叹一口气,冷冷道:“你放心,皇后不会杀你。”
她是正妃,杀她就够了。武皇后之所以把韦沉香和李裹儿也抓来,一方面是吓唬李显,另一方面,是让韦沉香亲眼看着她死,韦沉香心思太多了,武皇后这么做,算是顺手给她一个警告。
赵观音态度冷淡,韦沉香却奇迹般的安下心。
她咬咬唇,挂起讨好的笑容,“皇后只是吓吓我们罢了,姐姐一定也能安然无恙。”
赵观音自嘲一笑,没说话,谁都能活下来,唯独她不能。
李显如果当上太子,她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届时一定会封赏太子妃的家人——她阿娘常乐大长公主勾结世家,意图暗害武家人,从而扳倒武皇后,几乎和谋反无疑,圣人已然厌弃她阿娘,武皇后更憎恶她阿娘,不会容忍太子有这样的岳家。
退后一步说,万一常乐大长公主仗着李显是太子,想东山再起呢?阿耶曾给她写信,说大长公主日夜咒骂武皇后,谁劝都不听。
赵观音可以肯定,如果武皇后放过她,那么要不了几个月,常乐大长公主多半会因为某种原因暴病而亡。
只有她死了,她母亲和阿耶才能活下去,流放之地固然艰苦,总归不缺吃穿衣食,活着总是好的。
有可能她阿娘最后还是咎由自取,妄想蚍蜉撼树,挑战武皇后的耐心……那也不要紧,身为儿女,她没办法承欢膝下,已经是不孝,不能用父母的性命去换自己的荣华。
李显来与不来,只会影响武皇后对他的管束是宽松还是严厉,改变不了她必死的结局。
吱嘎一声,上官璎珞推开房门,她手里端了只鎏金漆盘,盘中一碗甜羹冒着丝丝热气。
猜测成了现实,韦沉香脸色惨白,抱起李裹儿,连连后退,惊叫:“我、我的孩子还小,她离不开母亲!”
上官璎珞抬起眼帘,放下漆盘,转身退了出去。
门又关上了,隔绝了屋外清冷的月色。
盘中的甜羹散发出阵阵甜香,韦沉香却像是看到鬼怪一样惊恐万分,扑到门前,拍门哭喊,“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的孩子还没满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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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侍立的婢女垂首站着,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宛如泥胎木偶。
韦沉香犹不死心,留了几寸来长的指甲狠狠掐李裹儿的手臂,小娃娃粉藕一样胖乎乎的手臂转眼被她掐得青紫,李裹儿痛得大哭,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这会儿哭出来的声音饱含痛苦挣扎,让人不忍卒听。
赵观音皱眉,站起身,“她只是个孩子,你掐她就能逃出去吗?”
韦沉香泪眼朦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去扯赵观音的袖子,“姐姐,我不想死!我的裹儿才这么大……她不能没有母亲照顾……”
颠来倒去,只有几句话,犹如杜鹃泣血。
她不是在为孩子伤心,而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李显就要当上太子了,她怎么舍得去死?
赵观音和韦沉香从小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你想劝我去死,好救下你和裹娘?”赵观音掀起薄唇,一脸讽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和我耍心眼。”
韦沉香泪光闪烁,抓着赵观音的袖子不放,“姐姐……你想想你的阿耶、阿娘,如果郎君真的成了太子,你阿娘一定活不过入秋!皇后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括州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
赵观音反而笑了,韦沉香倒是聪明,能一下子找到她的弱点。
她重新跪坐,脊背挺直,姿态端庄,“别装可怜了,这里只有你和我。”
韦沉香身形一僵,哭声噎了一下。
夜越来越深,甜羹冷了。
赵观音抬头看向窗外,窗户紧闭,屋内四角幽暗,屋外静悄悄的,一声咳嗽也听不见。
她等了这么久,等不下去了。
成亲以来,她没为李显生儿育女,没有怎么关心过他,刚成婚的头几年,嫌弃他,给他找麻烦,骂他没出息……李显本来就是个多情种子,肯忍让她几年也算是对她情深义重。
他来不来,她都是要死的,不来也好。
“把裹娘抱到那边去。”赵观音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端起银碗,“别让她看到我的样子,她会害怕的。”
韦沉香愣了一下,明白赵观音要做什么,抖了抖,眼底划过一抹狂喜,赵观音主动赴死,她不仅能活下来,还能当太子妃!
她颤抖着抱紧李裹儿,走到窗边,背过身。
廊外点了灯笼,灯光透过窗纱,站在窗下,依稀能看到回廊里的光景。
明月钻入云层,夜风拂动院中的花木,沙沙响,恍如落雨。
回廊深处响起脚步声,上官璎珞提着灯笼,匆匆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壮实圆胖的锦袍男人。
男人满脸紧张,形容畏缩,时不时抬手抹汗,做贼一样,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的声音会惊扰别人似的。
韦沉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李显,李显来了!
“姐姐!郎君来了!”
韦沉香喜极而泣,霍然回过头。
她的笑容僵在嘴角。
赵观音仰面躺在簟席上,面容恬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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