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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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听姐妹俩互相拆台,笑得开怀。

内室欢声笑语,姗姗来迟的武皇后驻足殿外听了半晌,没有让人通报,悄悄返回蓬莱殿。

九郎这么高兴,让他多享受一会儿天伦之乐吧。

裴英娘进了一趟宫,午后几十辆牛车浩浩荡荡驰出宫门,从建福门一直延伸到皇城的方向,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好是快放衙的时候,皇城的官吏们忍不住放下手头差事,挤到坊门前看热闹。

刚出了狩猎的事,圣人立刻大肆封赏裴英娘,这其中的意味,他们自然心领神会。

永安真师将于明年开春还俗,然后嫁给相王的消息,市井里坊的黎庶不得而知,但这桩喜事很快传遍天子脚下的高门显贵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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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只是谣言,真正信的人不多。这一次是圣人的贴身内侍亲口说出的话,众人再没有什么疑问了。

几十车嫁妆摆在那儿,金光闪耀的,由不得他们不信呐!

袁凌志听户奴哆哆嗦嗦说完圣人已经下旨赐婚的事,急得面红耳赤,“真师怎么可能嫁给相王?相王是她的兄长啊!”

袁宰相凉凉地扫儿子一眼,冷哼一声,“圣人做主,还能有假?蠢儿,相王不是你能招惹的,趁早绝了念头,早日成家,让你母亲少操点心!”

袁凌志呆了半天,喃喃道:“公主可以养面首,真师为什么放着公主不做,去当什么相王妃?相王那么刻板,有什么情趣可言?”

袁宰相狠翻了几个白眼,示意左右拉走袁凌志,再跟儿子多说几句话,他得少活好几个月!

英王李显后知后觉,既有匪夷所思之感,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旦性情冷淡,却乐意整天和十七娘待在一起,他早就觉得古怪了。

之前没人捅破窗户纸,李治偶有暗示,但没有真的公布什么正式敕令。他隐隐约约知道大概,没有深究,遇到裴英娘的事,会下意识去看李旦的反应,但是没想过宫里谣传的赐婚竟然是真的。

此前碍于裴英娘年纪小,他不好调笑李旦,现在赐婚的敕书都拟定好了,哼哼,他一定要好好过过嘴瘾!把李旦挤兑得无言以对!

太平公主出阁没两天,英王妃赵观音就听说赐婚的事了。当时李贤、太子妃裴氏、六王妃房氏也都在场,因为太过震惊,大家都将信将疑,不敢多问。

唯独李显傻乎乎的没当回事,以为李治和李旦在开玩笑。

其实赵观音很久以前便看出李旦对裴英娘不一般,但是李旦真的排除万难取得二圣的许可,还是叫她惊愕不已。

她以为李旦和裴英娘碍于身份,只能一直这么暧昧下去,彼此婚娶,然后藕断丝连。

皇室公主嫁得不如意,和喜欢的情郎暗中保持来往,驸马不仅装聋作哑,有些还替公主搜罗情人……

这样的事早已屡见不鲜,一个是亲王,一个是收养的公主,真抛开体面搅和到一起,别人还真不敢管。

相王没有那样做,费尽周折谋划,正正当当娶裴英娘为妻,可以说是非常难得了。

赵观音不由想起当年嫁给李显时的情景,婚车驶过暮色下的朱雀大街,沿路火把熊熊燃烧,她得意洋洋,满脑子绝不输于人后的抱负、期许。

英王妃多么体面尊贵,她根本不在乎郎君李显是什么样的人,只看重亲王妃的头衔。

那时有多天真,现在就有多悲凉。

她只是阿娘不甘心之下,安插进皇室的一颗钉子,阿娘自负于皇室公主的身份,舍不得天家尊荣,宁愿拿她的幸福做赌注。

她记得那时候也是有人向阿耶提过亲的,那人官职不高,但是出身清贵,年纪轻轻考中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她那会儿被富贵荣华迷花了眼,没法回头了。

李显对她很好,但是他同样对孺人韦沉香和郭氏好,还有府里豢养的歌姬、舞伎,平康坊的花娘,宫里的宫婢……他怜爱的女子,不知凡几。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奈何情势不由人,最终还是不得不含泪任沙子折磨她的心神。

李显曾经用真心待她,那时候她不知道珍惜。如今她想用真心挽回丈夫,丈夫却疑神疑鬼,怀疑她想使坏。

她是阿耶和阿娘捧在手掌心里娇宠长大的,傲慢骄纵,这两年开始学着收敛,脾气被一点点磨平,从前棱角分明的宝石,成了一块光秃秃的石头。

身旁的使女心疼她,偷偷抹泪,抱怨裴英娘害了她。

她冷笑连连,明白自小陪自己长大的使女也有异心了。

裴英娘不曾害过她。

阿耶说得对,她和阿娘落到今日的地步,全部是咎由自取。

当初她不该贪恋权贵,不该妄想成为下一个武皇后,不该挑拨太平公主和裴英娘,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怂恿二圣为李旦赐婚,妄想把韦沉香送到李旦身边,为自己添一份助力……

圣人选中她为英王妃,对她抱以期望,她却任意妄为,所作所为没有哪一件让圣人顺心。

不仅害得圣人在武皇后面前失了面子,还连累阿耶受朝中同僚嘲笑。

太平公主和裴英娘曾经想过和她和平共处,她成亲的时候,姐妹俩欢欢喜喜叫她“阿嫂”,帮她扶稳歪了的花钗,扶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她那时是怎么回应的?

她横眉冷对,想离间太平公主和裴英娘,然后一步步孤立太平公主——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长安的贵女们畏惧武皇后,不敢接近太平公主,她借机笼络了许多世家贵女,和太平公主打擂台。

小娘子们的争风吃醋,被她当成头等正经事,别人都长大了,只有她还活在十一二岁,以为阿娘是天地间最可靠的人,有阿娘,她可以什么都不怕。

阿娘和阿耶都走了,她去城外送别,和阿耶抱头痛哭。

阿娘不许她哭,上车之前,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嘱咐她不能放过裴英娘。

她会不会受到连累,会不会被李显厌弃……这些阿娘通通没想过。

隔壁院墙传来几声娇笑,柔婉娇嗔中夹杂着李显憨厚的笑声。

他和韦沉香在池子里荡舟采莲,莲花早就开败了,是摘莲蓬的好时节。

赵观音拂去不知不觉爬满脸颊的泪珠,对传话的使女道:“把我的妆盒抬来,我挑几枝发钗,你亲自送去永安观贺喜。”

这个使女,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使女不敢问她为什么倚着栏杆垂泪,躬身应喏。

文武百官们确认赐婚的旨意是真,纷纷往永安观送贺礼,这不出奇。

但是连慈恩寺的大和尚都给裴英娘送贺礼,实在是……

她把礼单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啼笑皆非。

好好的出家人,婚嫁之事就别凑热闹了!

这天各家送礼的人刚走,武承嗣上门求见。

他想征询裴英娘的意思,武皇后暗示婚礼时新娘要从武家嫁出去,但是李旦显然不喜欢武家大宅。

他不敢得罪姑母,也不想得罪李旦,两难之下,只能来问正主。

裴英娘出嫁之后,永安观会彻底改建成道观和书坊,供文人墨客在此观阅图书,交流心得体会。从这里出嫁不大合适,怎么说也是出家修道,表面工作还是要尽量做足的。

难道真要从武家出嫁?

不止武承嗣发愁,她也犯难。

隆庆坊里,同样有人正愁眉不展。

圣人打开私库,让永安真师随意挑选珍宝的事传到相王府,冯德替李旦高兴,又有些为难,这到底是圣人嫁女呢,还是圣人娶媳?

圣人给未来的相王妃准备那么多嫁妆,郎主得拿出多少彩礼,才不会被人耻笑啊?

他抓心挠肝,等了好几天,没等到圣人传召李旦。长叹一口气,觉得圣人好像有点偏心:圣人坐拥天下,财宝享之不尽,怎么只让娘子随便拿,不召郎主去呢?

自己的嫡亲儿子成亲在即,让郎主也去私库搬几大车财宝,才是正理呀?

第123章

杨知恩知道冯德在为相王府的彩礼发愁之后, 嗤笑一声, “娘子出阁, 圣人赐给娘子几十车财宝做嫁妆。郎主迎娶娘子,难道圣人就一毛不拔了?彩礼不会简薄的,到时候娘子带着财宝和郎主的彩礼嫁到王府……一来一回, 管它多少珍宝, 最后还不是落到郎主内院了, 你头疼什么?”

冯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 不由眼前一亮, 两手一拍, “某家糊涂了!不管圣人怎么安排, 反正便宜不了别人!”

他兴兴头头去找王府长史商议,王妃的嫁妆那么多,要腾多少间屋子给王妃放箱笼呢?

到了内院, 庭院里乱糟糟的, 杂役们担着一担担湿土、枯枝往外走。

李旦头顶紫金冠, 着一袭浅紫色盘绦麒麟纹圆领襕袍,唇边含笑,站在回廊前,看着下人们来回忙活。

管家袖子高挽,亲自领着人在院子里搭葡萄架、种石榴树。

葡萄架搭好了,又在一旁阴凉处种几株藤萝,等树下支起秋千, 好把藤萝枝蔓引到秋千架上。

另一旁的小池子里种睡莲,养锦鲤,浅水处以太湖石堆砌出层峦叠嶂,架一座水车。

岸边则留出一大块空地,将泥土夯实了——据说王妃平时喜欢蹴鞠、投壶、调香、品茶,这是特意留给王妃闲时带着使女们踢球、玩耍的地方。

冯德小心翼翼,避开铺洒一地的花藤,走到李旦身边,问起腾房子的事。

李旦不加思考,淡淡道:“暂时不用挪地方,星霜阁的配殿、厢房都空着,大礼那天,先把箱笼归置到厢房,等你们娘子进府以后,看她怎么安排。”

言下之意,不管冯德和长史怎么商量,最后还是由王妃说了算。

看来郎主准备把内院事务全部交给王妃打理。

冯德心念电转,连忙应是。

星霜阁的配殿原是为安置郎主日后的妾室、宠姬预备下的,郎主却要拿来给王妃当库房。

他知道王妃和郎主自幼相识,甚为亲厚,如今又是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相伴多年的情分和青年男女的情爱交织,郎主的感情愈发炽热,肯定愈加疼爱王妃,但是没想到郎主会深情到这个地步。

院子里有股淡淡的臭味,臭味中蕴着一种污浊的腥气。

工匠们在挖花池子,青石条隔出一小片角落栽花,填池子的泥土是千里迢迢、特意从淮南道那边送回长安的黑色土壤。

每月专门有一条船行驶在运河上,为相王府运送黑土,王妃喜欢的花用这种黑土滋养,才能长得肥壮。

管家拍去袖间的尘土,找李旦请示,水潭南岸的假山下面要不要凿一个小凹池子?

他搓着手掌,堆笑道:“仆听人说,小娘子们爱养些小乌龟、小鱼,水盂里养的没灵性,还是养在水里的精神,凹洞连着池子,取水是现成的,既方便小娘子们赏玩,又精致小巧。”

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样式。

李旦似乎很有兴趣,让管家带他去看看假山里头的布置。

冯德默默退下。

郎主傲慢矜贵,不理俗务。以前不大在意府里的陈设布置,一切随长史拿主意。最近却事无巨细,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什么都要亲自过问,尤其是内院院落的改建修缮,必须等他点头才能动工,管家们不能私自做决定。

这样的琐碎事情,何须郎主操心?

冯德原是要劝郎主注意身份的,但是看着郎主大反常态,笑意盈盈的模样,规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人逢喜事精神爽,郎主为了迎娶王妃而忙里忙外,明显乐在其中,他何必多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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