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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低垂,琉璃屏风后面有淡淡的光亮,穿枝海棠花纱帘密密匝匝,围出一方小天地,外边的日光照不进来。

她坐在黯淡的光线中,仰着脸看他,朱唇雪面,双眉纤细,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瞳,黑鸦鸦的鬓发下是凝脂般的雪肤,枕在榻边睡了一夜,脸颊边有淡淡的红痕,慵懒娇媚。

那红痕落在李旦眼里,仿佛在他的胸腔里点起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烧得他血脉贲张,热血在四肢百骸奔涌,身体亢奋到极致,开始隐隐发疼。

疼得他头痛欲裂。

他猛地抱起裴英娘,把她压在床褥上。

她瞪大眼睛,脸上涨得通红,殷红的嘴唇里发出低泣般的呜咽声,柔弱无骨的双手拍打他的胸膛,挣扎起来。

那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和他高大的身躯比起来,她那么娇小,腰肢不堪一握,躺在他怀里,像朵在风中轻颤的花朵,软软的,香香的。

他哆嗦着手,解开她的衣襟,手指触到拢在薄衫下的肌肤,细而滑,上好的温玉也没有这样的细腻触感。

她躺在杏红地联珠团窠纹锦被上,鬓发散乱,珠钗横斜,满脸是泪,眼瞳被泪水洗过,愈发清亮,也愈发诱人。

他控制不住心底涌动的热潮,合拢双臂,低头吻着她的眉眼,温柔的,霸道的,不容拒绝的,紧紧抱住她,和她肢体交缠,密不可分。

微风拂动,锦帐轻摇。

第89章

帐影中, 她含泪看着他, 眉蹙春山,脸泛桃花。

眼角一抹酡红,泪花闪动,似哀怨的泣诉, 又似动情的催促。

李旦全身血气上涌,心脏在颤栗,身体在发抖, 嘴唇也微微发颤。

他吻过的地方, 开出一簇簇艳红花朵。

她又香又软, 像是要化在他的怀抱里,贝齿咬着红唇,徐徐抬起凝酥玉臂,揽住他的脖子。

喘息声近在耳畔,他渴望已久,禁不起这样摄人心魄的诱惑,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俯下身, 滚烫的唇印上那双娇软樱红的丹唇。

呼吸交融缠绵, 他抱紧怀中的人, 搂得越来越紧,紧到要把彼此融为一体。

浪潮起伏间,汗水淋漓,痛苦和欢愉同时喷薄迸发。

轻风拂过, 吹动廊下的藤萝,枝叶拍打在轩窗上,沙沙响。

寂静的寝房里响起一串油花爆响的噼啪声,烛火摇晃了两下,光线渐渐暗沉。

李旦睁开双眼。

侧殿里只点了一枝灯,屋内幽光沉浮,帐幔低垂,卷草纹熏香球轻轻晃动。

屋外有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传来。

秋风寂月夜,春梦了无痕。

他坐起身,掀开锦被,赤足踏上花青色曼陀罗枝叶纹波斯毯,缓步走到窗下。

月色寒凉,回廊里点了灯烛,灯火明明灭灭,笼下一片摇晃的淡影。

朦胧月影中,道装打扮的少女斜倚在廊前的美人靠上,指着庭前飞舞的流萤,和身旁的使女们说说笑笑,水杏眼儿,顾盼传神。

其实她并不爱笑,但天生一副带笑的清秀眉眼,眼波盈盈流动间,总给人一种在微笑的感觉,英气勃勃,俏丽明媚。

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她的肌肤闪烁着皎洁的光泽,细腻的肌理仿佛能渗出一阵阵清淡幽香。

梦中的旖旎景象和眼前的现实重叠,李旦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缓缓闭上双眼。

第一次喝醉,是在宫里的重阳节宴上。

那年他十一岁,锦绣堆里长大的少年郎,敏感而傲慢,因为阿父和阿娘的忽视意兴阑珊,一个人坐在花瀑匝地的石阶前,一杯接一杯吃酒。

李显悄悄使坏,命人把醽醁酒换成辛辣的烧春,等他喝得眼神迷茫时,蹿出蓊郁花丛,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每次都是阿弟你数落我,今天我总算能看到阿弟吃醉发酒疯是什么模样了!”

他把琉璃酒杯放回小几上,咧嘴一笑,目光平静深邃。

李显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抱头鼠窜,不甘心道:“几坛酒下去还不醉,难不成你也是个千杯不醉的酒博士?”

其实李旦当时已经醉了。

他吃醉酒后依然和平时一样,头不晕,眼不花,不需要人照顾。

但他却模模糊糊想要做些什么,凭着直觉找到李治和武皇后,拉拉李治的衣袖,再拉拉武皇后的袖摆,“阿父,阿娘。”

李治忙着应付宗室皇亲们的奉承讨好,武皇后则偏头和几位享誉朝野内外的文人说话,伶人们在殿前翩翩起舞,鼓乐悠扬,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喧闹和乐。

夫妻俩心不在焉地应他一声。

太子李弘坐在李治身侧,众人夸他温文儒雅,宽厚贤德。

李治百忙之中扭过头,含笑看了太子一眼,面带欣慰。

没有刻薄的嘲讽,没有冷漠的对待,李旦贵为亲王,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任何苛责。但是那一刻,他几乎是瞬间长大,从此不再奢望任何注定不属于他的温情。

可感情的事不由自主,他终究还是动心了,抛却一直以来的克制和冷静,想把那个曾抓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娘子揽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今天坊门刚刚开启不一会儿,李显把李旦拉去平康坊的胡肆,对他大吐苦水,抱怨家中妻妾相争,不得安宁。

李旦听了一肚子的鸡飞狗跳,冷眼旁观李显和侍酒的美貌胡姬眉来眼去,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本来就有三分醉意,经日头一晒,酿成五分,再看到裴英娘巧笑倩兮的生动模样,愈加熏熏然。情不自禁扣住她的手,像小时候趁着酒意试图找阿父撒娇一样。

李旦这一生不缺什么,也不想要什么,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唯一的执念,就是裴英娘了。

如果连裴英娘也拒绝他,他剩下的人生必然一片荒凉,了无生趣。

巷曲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裴英娘转身踏上脚凳,她要走了。

李旦没想过会不会吓到她,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如果能直接把她带回相王府,留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裴英娘很快看出他喝醉了,还猜出他在使性子。

许多年前,十一岁的倔强少年,鼓起勇气抓住父母的衣袖,为的,只是撒撒娇而已。

那一次他失败了。

这一回,他醉酒之后的小性子得到这世上最温柔、最体贴的抚慰——裴英娘没有生气,也没有疑惑,她想也不想,拉着他的手,把他送回相王府。

坦坦荡荡,简简单单。

他的小十七,总是能触及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大王……”

墙角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穿翻领缺胯袍的精壮汉子从半敞的窗户钻进房内,拱手道:“既然大王醒了,仆这便送娘子回醴泉坊去。”

李旦手指微勾,轻轻叩在窗前的钿螺书架上,平静道:“是圣人派你保护英娘的?”

汉子沉声答:“是。”

他抬起头,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五官平常,平常得混入人群后,马上能融入其中,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再想找出他,难如登天,“圣人说,娘子毕竟是还未及笄的闺阁女郎,他允诺过大王不插手娘子的婚事,但是大王也得谨记自己立下的誓言,不能任意妄为。尤其是大王和娘子单独相对时,更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治送给裴英娘的护卫,不仅要担负起保护她的重任,还要时刻盯紧她和李旦的来往,提防李旦犯糊涂。李治是过来人,他知道男人冲动之下是什么都顾不得的。

李旦笑了笑,眼里似揉进流萤,幽光闪烁,“圣人多虑了。”

身边的人答应会为他保守秘密,条件是他不会利用兄妹之情哄骗英娘。

他们想多了,他对英娘的感情已然深入骨髓,她掉一滴眼泪,他就慌得手足无措,怎么可能在没有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做出那种轻狂的举动。

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他不会如此轻贱英娘。他对李令月说过,会风风光光迎娶英娘进门。那不是他对令月的保证,是对英娘的。

她现在是永安观的女冠,不能在外留宿。

李旦望着廊下兀自和使女谈笑的少女,轻声道:“送她回去,路上警醒些。”

汉子没说话,拱拱手,翻出侧间。

娘子送醉酒的相王回府,他一开始怀疑相王是不是在装醉,后来看到相王喝下醒酒汤后真的老老实实睡着了,心中羞愧不已,原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相王了。

庭院里,冯德扎着袖子,袍角撩在腰间裤带上,手执长杆,杆子上系了纱袋,在院子里捕捉萤火虫。

他爬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一边抹汗,一边邀功,“娘子,仆给您装满这只纱袋,您回去的时候把它挂在牛车外边,又好看又能照明。”

裴英娘起身踏上木屐,走到芭蕉丛下,接过冯德系好的纱袋,和身边的忍冬说:“前人囊萤映雪,刻苦勤学,今天我囊萤夜归,只为好玩,儒学士要是晓得,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使女们笑成一团。

裴英娘拎着纱袋,扭头往回走,迎面撞进一道温柔专注的视线里。

高大如山的身影伫立在窗前,居高临下,静静看着她。

目光相接,男人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阿兄醒了?”裴英娘登时扬起一脸笑,脱屐上廊,拾级而上,衣袂翩翩,几步走到窗外,举起手里刚刚得的萤虫纱袋,往窗前照了照。

纱袋挑在一柄细竹竿上,昏黄的荧光映出李旦清俊的面孔,眉宇间仍有淡淡的抑郁萦绕,但眼神清亮,显然心情正好。

裴英娘松口气,“脸色好多了。”

她低头拢一拢在院中捉萤虫时不小心散开的衣襟,“阿兄醒了就好,我得回去了。”

李旦心事沉沉,她不放心,想等他醒来再走。

进府时还天光大亮,一晃眼,暮色四合,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等她安顿好李旦,走出侧殿时,天边已经缀上几点星辰。

她坐在外边回廊等李旦睡醒,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更深露重,和李旦谈心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该回永安观了。

裴英娘抬头看一眼天上高挂的圆月,幸好她有李治御赐的令牌,能犯夜出行,不然刚走出隆庆坊,巡逻的金吾卫一拥而上,堂堂前皇家养女,武家女儿,道家真师,也得乖乖伏法,去牢狱一游。

李旦没有挽留裴英娘的意思,唤来杨知恩,“送娘子回永安观。”

杨知恩面露诧异,这么晚了,娘子为什么不干脆住下来……

李旦眉头轻皱,清淡的语气转为威严冷厉,“护送娘子回永安观。”

杨知恩打了个颤,恭敬应喏,“是!”

“我走啦。”裴英娘走出几步,想起一事,转身回到窗下。

李旦垂眸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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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袋留给阿兄赏玩吧。”裴英娘举起细竹竿,萤火虫在纱袋中发出微弱的光芒,时明时暗。

李旦抬起胳膊,双手越过半开的窗户,接过竹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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