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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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程长史和其他使女早就默默退开了。空气中暗香浮动,几只粉白蝴蝶围着彩绘栏杆翩跹,微风过处,落英缤纷。

“我走了。”李旦轻轻握一下裴英娘的手,再松开,“一个人住这里,害怕吗?”

李治、李令月远在蓬莱宫,他要回隆庆坊。她才十几岁,乖顺懵懂,其他事情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在某些事情上,她总是很迟钝——执失云渐的心思她一直没看懂,直到阿父揭破,才恍然大悟。

天子近卫,国公府的继承人,斩杀数百敌首的年轻将军,一而再再而三耐心为她奔波,那点心思,外人早就看出来了,只有她以为执失云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这样的小十七,刚刚长大了一点,就要离开亲人,一个人管理偌大的永安观,观里仆从虽多,但下人终究是下人,所有事都得由她自己应对。

令月出阁,尚有薛绍护着,英娘呢?

她这么小,这么乖,与世无争,随和散漫,被人哄骗了怎么办?

刚才李旦拉着她的手,靠得那样近,近到能看见她眼瞳里清晰的倒影。她身上有若有若无的幽香,他是个成年男子,又对她心怀绮思,感受到她的娇软纤柔,几乎控制不住。

虽然他尽量勉强克制,但身体的反应不由人,气息肯定早就乱了。

可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仰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她没有抹胭脂铅粉,肤色天然,双颊生晕,唇色鲜红,墨黑发丝间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胸脯微微鼓起,青襦红裙勾勒出日渐丰满玲珑的身姿,剪水秋瞳,明眸善睐,眼波流转之处,勾得人心荡神摇,不能自持。

她已然是个能唤起别人心底欲望的俏丽女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只要李旦想,他随时可以吻下去。

一手揽住她细瘦的腰肢,一手抓住她纤巧的皓腕,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抱个满怀,桎梏住她的动作,任意轻薄,为所欲为。

她力气小,绝对反抗不了。

李旦眉心微拧,心底愈发焦躁,如果不是为了给裴英娘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减少别人的非议,他现在就想把她接到隆庆坊去。

有他在,谁都不能欺负她。

夜里她害怕了,他可以把她搂在怀里细声安慰。白天他们一起用膳,吃完饭,他抱着她一起看书或是练字,他不会管着她,她想偷懒的时候,只要朝他撒撒娇,他可以放弃所有原则。她平时喜欢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他全都准备好了……

李旦捏紧双拳,不能再想了,再想,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吓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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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裴英娘嫣然一笑,眉眼微弯,“观里这么多人守着我呢!阿兄不必担心我,阿父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李旦揉揉她的发顶,轻声说,“我留下几个扈从给你差遣,不管发生什么事,立刻让他们去隆庆坊报信,我随时能过来。记住了吗?”

裴英娘点点头,想了想,口里重复一遍:“我记住了。”

李旦抬脚踏出回廊,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皱眉问:“那些南人呢?”

听说裴英娘接待了一批南来的学子,还把他们留在醴泉坊住,那些人不会还在永安观吧?

裴英娘哭笑不得:“自然是搬出去了。”

她是出家修道的女冠,卢雪照他们如果不搬走,天晓得明天会传出什么香艳流言来。

李旦低低嗯一声。

裴英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把他送到道观门外,像模像样行了个道家人的礼节,“阿兄慢走。”

李旦跨鞍上马,回头看她一眼,扬起长鞭,“回去吧。”

裴英娘目送他离开,直到他和护卫们的身影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后院。

蔡四郎在垂花门前等她,“贵主,抓住了五个死士,十二个打听消息的探子。”

裴英娘挑眉,她在南方一带安排了许多人手,商队走遍大江南北,专门用金银换取各地的物资,然后采买瓷器、丝绸和茶叶,同胡人交易,动作越来越大,瞒不了人,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的动静,永安观周围有探子是正常的事。

但是她出宫头一天,竟然有死士上门刺杀她?

谁心思如此歹毒,又或者说谁恨她恨到骨子里,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想了几个嫌疑最大的人,又一一否决,蹙眉问:“能查到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吗?”

蔡四郎摇摇头,“死士之所以成为死士,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查不出什么。”

“那就把他们扭送去大理寺或者长安县县衙。”醴泉坊属于长安县管辖的范围,裴英娘记得长安县县令也给她送来几十盆牡丹,“剩下的探子别轻易放走,问清楚他们的主子是谁。”

礼尚往来,她也给那些人送点小礼物好了。

蔡四郎屈身应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裴英娘的手上。

方才他站在游廊另一侧,看到相王抓着她的手,她好像挣扎了两下,两人僵持了好久。

他眉头轻皱,清秀的眉眼蒙上几分阴冷,相王是不是在欺负贵主?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巷曲间。

街边的坊民看到一匹匹膘肥体健的壮马飞驰而过,宝钿金鞍,笼头闹装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光泽,知道是王公贵族经过,不敢冲撞,纷纷躲远了些。

杨知恩以为使女进去通报以后,应该很快能看到郎主,没想到郎主耽搁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立刻迎上前,把公主府的动静一五一十说了。

李旦反应平静,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常乐大长公主的急病,驸马赵瑰惊马摔伤,全是他下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奇怪为啥旦旦哥突然变得强势,之前为了符合规定删除了大段大段旦旦哥的心理活动,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写了,之前一直委屈了旦旦哥……

第83章

一路疾驰,转眼到了开化坊。

李旦松开缰绳, 翻身下马。

扈从跟随他一起下马, 十几双皂靴同时踩在青砖地上, 咚咚响, 震得空气中灰尘颤动。

杨知恩牵着马, 紧跟在李旦身侧, 他已经派人把公主府看守起来了, “英王妃辰时离开英王府,进了公主府,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李旦抬头看一眼英王府的方向, 门前有甲士豪奴把守。

李显应该没有外出, 他喜欢讲排场,出门一定会呼奴使婢,驾着香车, 赶着宝马,带上几十甚至上百人浩浩荡荡出行,而今天在府门外值守的几个甲士是他平时贴身不离的亲随。他现在肯定还在府里。

李旦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李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领了官职也不会老老实实去皇城点卯, 即使他的差事只需要坐在公廨里吃几杯茶,“英王呢?”

“英王一直没出门。”杨知恩的话印证了李旦的猜测,“巳时,英王派人去太医署请医工为府中的女眷诊脉。”

李旦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赵观音去公主府了, 能惊动李显的女眷,只可能是他的孺人或是宠姬。

他停下脚步,“回隆庆坊。”

不用猜,李显这会儿肯定正和宠姬你侬我侬。正妃犯下大错,眼看都快捅破天了,他还一无所知,抱着美人风花雪月。

李显不着调也不是一两天了,李旦想想就觉得头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总归这事和他有关,就由他替李显辛苦一次,以后李显再这么糊涂,他绝对不管。

一行人过门不入,上马直奔隆庆坊。

到相王府时,报信的人已经等在门前,“果然有人从公主府出来,想去大理寺告密,仆已经将人扣下了。”

“等英王妃出来,把告密人和问出的口供直接交给她。”李旦道,“让她好自为之。”

他不在乎赵观音会落得什么下场,但是母亲如果借机朝常乐大长公主发难,势必会牵连到李显和李令月,他顺手帮这一次,下一回,就全看赵观音自己的造化了。

杨知恩抱拳应喏。

酉时末,赵观音乘坐卷棚车离开公主府。

马蹄阵阵,两个身穿窄袖袍的护卫拦下卷棚车,挡住他们的去路。

赵观音掀开车帘,清喝一声,怒斥随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我的车驾?还不打发了?”

随从面有难色,拱手道:“夫人,他们是相王府上的人……”

赵观音愣了一下,想起韦沉香天天哭天抹泪装可怜,赖在英王府不肯走,前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怒火愈盛,“相王府的人就能拦我了?”

“某不敢冒犯王妃。”方脸浓眉的护卫打马行到卷棚车前,皮笑肉不笑,“某只是奉命给王妃带几句话罢了。”

赵观音冷笑一声,面容冰冷。

护卫俯下身,压低声音道:“郎主想问王妃,可还记得城阳长公主?”

城阳长公主早就过世了,和她有什么关系?赵观音冷冷道,“相王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护卫挑眉,语气冷漠,“话已带到,郎主没什么其他想和王妃说的。”

他挥挥手,几个壮汉押着两个手脚被捆起来的女人上前,“王妃应该认得她们。”

赵观音忍着一肚子气,漫不经心扫那两个女人一眼,登时变了脸色,嘴巴半天合不上。

那是她最信任的婢女!正是这个婢女建议她寻巫师为阿娘驱邪……

护卫一字一句道:“她们想去大理寺告发王妃沉迷巫术,诅咒二圣。某把人抓回来了,怎么处置,王妃自己决定。”

赵观音浑身僵直,冷汗涔涔,汗水顷刻间湿透重重衣衫。

她想起来了,城阳长公主是驸马薛绍的母亲,她是圣人的嫡亲姐妹,却因为巫蛊事发,连累驸马被贬,随即和驸马一起灰溜溜离开长安,不久病逝于房州。

阿娘对城阳长公主的事讳莫如深,可见城阳长公主应该是理亏的一方,不然阿娘肯定会为城阳长公主抱不平。

圣人的嫡亲姐妹,长孙皇后的女儿,惹上巫蛊官司,只能黯然挥别长安的繁华富贵,悄悄远走。

而仅仅只贬谪驸马,是因为圣人包庇城阳长公主,让驸马替她认下罪责。否则城阳长公主很可能被削去封邑。

一股凉气沿着脊背窜到头顶,赵观音脸色惨白,她不是嫡亲公主,她阿娘也不是,天后早就看她阿娘不顺眼了,如果天后利用两个婢女指认她,她满身是嘴也说无法辩白!

“再过几天就是太平公主出阁之日,郎主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影响驸马和公主的婚宴。”护卫示意手下人放开两个挣扎不休的女人,目光同情,英王虽然顽劣,但根子不坏,英王妃这般闹腾,迟早会累及英王,“王妃还请好自为之。”

李旦的护卫走了好一阵儿之后,赵观音还手脚发软,半天回不过神。

驾车的家奴战战兢兢道:“夫人……”

“快回府!”赵观音猛然回神,双手发抖,声音发颤,“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贱奴看紧了,立刻回王府!”

她身边肯定不止这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贱人,英王府里一定还有她们的内应!

三天后,醴泉坊,永安观。

裴英娘头戴黄冠,着葱白色花纱道装,手执一卷书简,站在廊檐下,看着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裴十郎,神情复杂。

裴十郎面色青白,双眼血红,蓬头垢面,比饿了半个月的弃儿还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着道:“十七娘,你放过我吧!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脸上的表情麻木而诡异,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讨饶的话,趴在尘土中蠕动,像一只濒死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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