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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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晴日,武奉御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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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小团花圆领绫罗袍的青年缓缓走下台阶,语带讥刺,“奉御可是昨天流连平康坊,春宵一刻,让坊间花娘们掏光了精气神,才这么没精打采的?”

武承嗣皮笑肉不笑,从齿缝里一字一句道:“哪里,比不得王御史风流倜傥。”

王御史哈哈大笑,“方才我和令从弟恳谈,令从弟似乎很想念武奉御呐!”

武承嗣沉默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不劳王御史操心,天后惦念三思,圣人不几日就会放他出来的。”

王御史嘴角轻扬,拍拍武承嗣的肩膀,抬脚走开。

武承嗣对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废王后的余孽,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揣着一肚子火气踏进公廨,正在交头接耳的同僚们看到他,立刻闭口不言,四散离开。

武承嗣忍气画完卯,记下那些同僚的名姓,今天你们敢在背地里取笑我,来日等我得势,一定要让你们尝尝枷锁的滋味!

武承嗣并非常参官,不用去上朝。盘腿坐在书案前,忍受着同僚们的指指点点,握着羊毫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几乎把书卷划破。

熬到日中时分,众人相约去膳堂用膳。

他下午不用当班,干脆一掀袍袖,让人预备一份精致的饭食,去狱中探望武三思。

武三思在狱中待了一夜,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看到武承嗣的身影,两眼闪闪发亮,紧紧攥着铁栏,“从兄,快救我出去!”

武承嗣让人把漆盒送进牢房,“你先忍耐几天,圣人还在气头上,姑母不好偏袒你。”

武三思瘫坐在散发着恶臭味的草堆上,掀开漆盒盖,抓起蒜泥、羊肉、酪浆、拌匀的麦饭,往嘴里塞。

武承嗣看一眼被他弃之不用的银匙,目露嫌恶,皱起眉头,“三思,我早就警告过你,我们刚从岭南回来,还没到张狂的时候,必须勤谨小心,先站稳根基再论其他。你怎么冥顽不灵,偏偏去惹裴十七!”

武三思抬起脸,米粒、菜叶黏在头发上,看起来比里坊间的乞丐还不堪。他额前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只是想给那个上官璎珞一点教训而已,姑母不是一直嫌她不识时务吗?谁知道裴十七会刚好路过那儿!”

他发指眦裂,“我看分明是裴十七在故意害我!她不安好心!区区一个养女,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武三思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武承嗣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她不安好心,也得你自己先色欲熏心,鬼迷心窍,闭着眼睛往坑里跳!”

武三思放下漆盘,愤愤道:“一个宫婢罢了,值得什么!没有她多管闲事,谁敢拿我?”

武承嗣看武三思还不知悔悟,摇了摇头,“三思,你忘了武敏之是怎么死的吗?”

武敏之是武皇后的姐姐韩国夫人的儿子。

武皇后厌恶异母兄弟,手握实权后,立刻把兄弟们全部流放至荒野山林。然后大封亲眷,让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改姓武氏,承袭周国公的爵位。

武敏之成为武家的继承人,仗着外祖母杨氏,傲慢放纵,肆无忌惮,曾多次冒犯顶撞武皇后。

武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武敏之闹出什么动静,都没剥夺他的爵位。

武敏之得寸进尺,试图染指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侍女。

武皇后极为震怒,下令将武敏之流放雷州。

武敏之离开长安后,武皇后犹不放心,最终派人把他勒死在流放途中。

武三思正对裴英娘破口大骂,听到武敏之的名字,噎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汗如雨下:“从兄救我!”

武承嗣阴沉道:“圣人十分宠爱裴十七,看样子,差不多已经把她当成亲生的看待,你暂时不能动她。三思,我们奉姑母之名位列朝班,为姑母办差才是眼前的正经事!别为了出一口恶气,因小失大,后悔莫及!”

武三思点头如捣蒜,“我听从兄的,等我出去,一定会离裴十七远远的,绝不去招惹她!”

武承嗣依旧面色青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从弟了,现在他急着逃离牢笼,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一旦等他出了牢狱,肯定会旧病复发,继续为非作歹。

武三思一咬牙,举起黑乎乎的手掌:“从兄,我可以对天血誓,我刚才说的话,绝没有一句虚言!裴十七……”他顿了一下,恨恨道,“这一次是我咎由自取,和裴十七不相干!”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武三思指着长满青苔的墙壁,双眼血红,神情狰狞,“如果我他日再重蹈覆辙,绝不给从兄添麻烦,一头碰死,以应此誓!”

从阴森幽寒的狱中出来,武承嗣回到家中,换上一身干净的浅青色圆领袍衫。低头整理衣襟时,觉得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馊味,忍不住扯下衣袍,从头到脚全部换上一身簇新的,这才迆迆然跨上骏马,前往蓬莱宫。

宫门口的金吾卫仔细检查鱼符,摆摆手,示意护卫放行。

含凉殿里有东西配殿和独立的楼阁亭台,李治受不得潮湿阴冷,一般住在宽敞疏阔的正殿。东配殿毗邻太液池,是武皇后平时起居之所。

宫人把武承嗣带到东配殿前。

武皇后正在召见宫廷女官,殿门里头时不时传出她的朗笑声。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纱帽、穿螺青色圆领男袍的女官从半开的朱门后走出来。

武承嗣怔愣片刻,瞳孔紧缩。

宫人挂着一脸殷勤的笑容,把上官璎路送走。回头看到武承嗣,笑着道:“殿下很喜欢上官女史,已经免去她的贱奴身份,命她掌管宫中诏命。”

武承嗣心下大骇,倔强高傲的上官璎珞为什么会突然主动依附武皇后,难不成是被三思吓破胆子了?

姑母向来爱才,会不会为了替上官璎珞出气,再度流放三思?

他心念电转,悄悄把藏在袖子里的金锭塞到宫人手心里,“多谢内侍提点。”

宫人不动声色,也不看金锭的大小重量,随手往衣襟里一揣,笑嘻嘻道:“奉御宽心,您可是殿下的内侄,上官女史再得宠,终究是比不上您的。”

武承嗣勉强笑了一下,小心翼翼走进内殿。

武皇后终于把上官璎珞收揽在自己名下,心情正好。

武承嗣犹豫片刻,见武皇后和颜悦色,不想错过机会,大着胆子道:“姑母,三思他……”

武皇后不等他把话说完,轻笑一声,“你是来为三思求情的?”

武承嗣趴伏在铺了一层波斯织锦地毯的地上,“姑母,三思从小无人管束,才会糊涂至此,犯下大错。求姑母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武皇后笑了笑,“也罢,他毕竟是武家骨血。”

武承嗣松口气,“谢姑母成全!”

等武承嗣告退,羊仙姿小声说:“武奉御手足情深,倒是个好的。”

武皇后长眉微微一挑,“不过是帮着说几句话,求个情而已,又不会伤筋动骨,还能借机收服武三思,顺便减轻我的防备,他当然热心。”

羊仙姿道:“殿下认为,武奉御还是不值得重用?”

武皇后靠在凭几上,垂眸看着手上翻开一半的奏疏,“听话是听话,可惜除了听话之外,也没什么其它可取之处。”

武家儿郎中,没有一个人继承到他们祖父的睿智英明。武承嗣和武三趋炎附势、谄媚油滑,当成清除异己的刀子,用起来很顺手。

可刀子再锋利,工具始终只是工具,随时可以丢弃了再换新的。

她想要壮大武家的声望,需要的,是一个聪慧果敢、有远见、能够支撑起整个武家的后辈,而不是几个只会曲意讨好、仗势欺人的蠢货!

羊仙姿小心翼翼道:“奴听人说,上官女史是被永安公主劝服的。”

武皇后放下奏疏,目光望向窗外,日影从窗格子一点一点筛进内殿,落在彩绘廊柱旁,“十七娘么……”

裴英娘完全不像个刚满九岁的小儿,在得罪武三思后,她果断先发制人,一边找李治告状,把武三思送进牢狱。一边劝说上官璎珞,让上官璎珞主动投诚。

如此一来,既保住了上官璎路的性命,也讨好了求才若渴的武皇后。

作为被讨好的一方,武皇后欣喜之余,也有点惋惜。

如果裴英娘姓武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了说一句,内容全yy,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小十七不会影响武皇后称帝,中国上下几千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皇帝,得珍惜爱护!

第26章

武皇后出面求情, 武三思当即得到释放。

不过李治下令, 不许他再踏入蓬莱宫一步,尤其是绝对不能再出现在裴英娘面前。

这道命令很快传遍整座宫闱, 宫婢们议论纷纷。

当然, 李令月懵里懵懂,全然不知情。

这天是樱桃宴举办的日子,天还没亮,李令月打发人去东阁唤醒裴英娘。

裴英娘睡眼朦胧,光脚踩在簟席上, 不停打哈欠。

半夏和忍冬一个为她挽发,一个服侍她穿衣裳。

晨光熹微,如笼薄纱,槅窗下昏暗朦胧, 葱茏树影笼在雕刻海棠花形窗棂上,乍一看, 还以为外面正值暗沉深夜。

光线暗淡, 贴金缠枝花鸟纹铜镜也照不出清晰影像。

宫婢拢起帐幔, 支起窗户, 点燃一排儿臂粗的红烛, 把内室照得恍如白昼一般。

裴英娘年纪小,不用费心打扮, 一会儿的工夫就穿戴好了。

浅色交领襦衫,郁泥留仙裙,因为天气乍暖还寒, 外罩一件缥色宝相花纹蜀锦半臂,肩披刺绣彩帛,绾着双螺髻,鹅黄丝绦束发,衬得黑发愈显乌浓润泽。

裴英娘让忍冬把她平时戴的鎏金玉镯子收起来,另找出两只闭口镂刻寿桃纹玉镯,笼在手腕上。

艳阳三月的曲江池畔,热闹非凡,莺歌燕舞。

贵族男女早出晚归,率领家中豪奴健仆,呼朋引伴,宴饮欢笑,嬉戏打闹,流连忘返。

每当宴会过后,池水边的脂粉香气盘旋萦绕,半个月之后仍然不散。草丛树下,田野阡陌,总会留下无数从贵女们身上坠落的金簪玉钗,翠钿宝石。

裴英娘精打细算,金锭、首饰,布帛、彩宝,她一样样全都记在账上,而且时不时要拿出来翻看一下。

万一今天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遗落几件金银饰物,她会心疼的。

所以,开口、卡口的玉镯、臂钏不能戴,只能戴闭口的,贵重的金簪花钗不能戴,容易掉落的珠玉宝石更不能戴!

最后,她只用丝绦束发,几乎不用珠翠。

忍冬觉得太素净,走到廊檐外,用竹剪子绞下一朵含苞待放的一捻红,簪在裴英娘的发鬓旁,“今天京兆府的世家女郎们几乎全都要去曲江池,贵主还是装扮一下为好。”

裴英娘乖乖让步,人靠衣装马靠鞍,全城贵女出动,个个都是傲慢雍容的金枝玉叶,她不能太格格不入。

忍冬也聪明,知道裴英娘心疼饰物,找出一只金丝编成的鸟雀簪子,光华耀动,一看就不是凡物,最重要的是,簪子是扭成薄片状的,背面藏有小巧的勾子,卡在发丝上,除非被人故意用力拉扯,一般不会轻易松脱。

裴英娘戴好发簪,伸手拽了拽,簪子纹丝不动。

她很满意。

然而李令月不满意。

看到昭善领着裴英娘走进内室的时候,李令月立刻板起脸,挥挥手,示意宫婢把她的妆匣送到裴英娘跟前,“喜欢什么挑什么,不许和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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