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1 / 1)
“错了。”秦汀芷冷声道,“在你眼里,我从来不是‘秦汀芷’,而是承载你希望、憧憬、和向往的一个幻想——秦菲,你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你在看着的,是我身上映射出的影子。”
“你不了解我,你对我的崇拜也只是建立于你那薄弱的想象之上……但我不是你看到的人,你看到的人也不是我。”秦汀芷终于走到了秦菲的面前。她微微俯身,看着颤抖的秦菲,轻笑起来,“这样的你,到底在指控我什么?”
“可是……可是……”秦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可是你是我的姑姑啊!”
“所以我才没有杀你。”秦汀芷的神色像是怜悯,又像是残酷,“你该长大了。”
秦汀芷一指点出,缓缓压向了秦菲。秦菲想要挣扎,但庞然的压力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从你那可悲可笑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吧。”秦汀芷道,“去看真正的世界,真正的你。”
一缕火焰从秦汀芷的指尖燃起,而后化作道道火线,结成牢笼,将秦菲困住。
“不要崇拜和依靠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崇拜和依靠。”
秦汀芷转身离开,留下失魂落魄的秦菲。
在秦汀芷与长风擦肩而过时,长风低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女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秦汀芷身形不见丝毫凝滞,也没有给长风半点眼神、半分回应,就这样带着杜小琴,步入丛林深处。
长风本想跟上,但是看看秦汀芷的背影,又瞧瞧秦菲那张与秦汀芷有些相似、但却更显得可怜的脸,心中莫名软了一下。
他嘟哝一句,看看天上依然打得火星四溅的两人后,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剑,丢在火焰牢笼之外。
“算是可怜你这个小崽子吧,谁叫你摊上这么个讨人厌的姑姑呢……”长风在秦菲那张脸上又瞧了几眼,“你姑姑好看是好看,但就是——”
长风蓦然住口,发现自己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他竟然觉得秦汀芷这个女人好看?
长风一阵恶寒,连忙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晦气晦气,呸呸呸呸……”
前头的秦汀芷自然不知道长风纠结的心态,领着杜小琴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再度来到了密道入口处,试图再次开启密道。
上头的阿泽眼尖,见有人这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路,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冒犯,怒不可遏:这些叫人心烦的垃圾,竟敢不乖乖呆在原地等死,还准备从他建造的地道逃跑?!
就是阿泽这一个分神,两人的平衡顿时打破,被陆修泽逼上前来,一掌击在心口!
阿泽脸色一变,非原身的坏处顿时显现,他的灵魂险些被击出这个躯壳!
这次失利,虽然非战之罪,但却叫阿泽心中恼怒,对陆修泽的杀意更盛,而陆修泽也没有放过阿泽这一次的失态,正想要乘胜追击,却听下头半晌打不开密道的秦汀芷喊道:“师兄!!”
陆修泽皱起眉来,知道秦汀芷实在叫他准备离开,然而陆修泽却实在不愿放过阿泽。
——杀了眼前这个人!
这个充满了诱惑的念头在陆修泽脑海挥之不去,但下一刻,陆修泽却猛地皱眉,化作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将上方的结界生生撞破。
“走!”
陆修泽喝道。
下一刻,几道遁光骤起,卷着狂风从闻道宗上方离去。
阿泽不甘想要追击,但一个声音却由远至近,唤住了他。
“别追了。”
没一会儿,一道清风拂来,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青衣人从风中显现。
阿泽不满道:“怎能就这样让他们逃脱?!他们胆敢招到我的头上,就该以死了结!”
“让他们走吧,”回音按住阿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是——”
“那些狐妖已经找到了。”回音打断了阿泽不忿的话语。
阿泽露出了些许讶异:“这么快?”
回音轻笑着,无奈摇头道,“一点都不快,已经五年了。”
阿泽:“所以?”
“所以,我们要马上准备开启门户——越快越好!”
第184章 亲密
当太阳从禄城的地平线上升起时, 笼罩整个禄城的黑暗都如潮水褪去,而闻景也同陈子川兄弟二人分开, 垂头丧气地向着焚天宫的方向出发。
毛驴红舸对于闻景的这个决定, 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背上闻景后,就迈着小碎步, 一溜烟出了禄城,唯恐闻景又改了心思。
然而当红舸跑出了百来里路后,见闻景依旧是这怏怏不乐的模样,心里顿时便有些发毛了。
想想看,一个总是笑眯眯跟二傻子一样的二傻子——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算了不管了——突然有一天不笑了, 这代表着什么?
红舸细思恐极,脚步慢了下来, 眼珠一转, 随口拉来个话题试探:“怎么?还在想那个魅仆的事?”
按照红舸的想法,能被闻景这小子这么挂心的,恐怕就是那个魅仆了。当魅仆与狐妖共生时,它们自然能够双赢, 然而魅仆贪得无厌,想要反客为主, 于是最后落得个远逃琨洲的下场。对红舸这样原生的妖族来说, 看到魅仆这曾在莒洲兴风作浪的玩意儿,区别只有上去踩一脚和踩两脚的问题,可对于闻景这样的人族来说, 魅仆的习性,却天生就跟“伤天害理”挂了钩,所以若不能第一时间弄死它,后患则可想而知。
于是,在红舸看来,闻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状态,十分有可能是因为这样一句话:良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不过红舸这一次倒是猜错了。虽然陆修泽平日里的确是对闻景各种保护过头,但闻景本人倒是没那么娇惯。
此刻,闻景心中挂念着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只听闻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就是闻道宗的那个‘闻景’?”
红舸有些莫名,不知道闻景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个人:“是啊,怎么?”
闻景脱口而出:“他不是我!”
红舸越发莫名其妙,压根不明白闻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是你。”
在红舸看来,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面容相似的人也不少。虽然同名同姓又面容相似的人少之又少,但以世界之大,出这么一个人物也不是稀罕事儿!
闻景这二傻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闻景又焉了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躺倒在红舸的背上,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似是而非、甚至是相互冲突的记忆在他脑中浮现。
一会儿,他是十六岁的择日宗弟子,上头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一个笑得温柔却喜欢捉弄人的师兄,一个容貌昳丽却性格怯弱的师姐,他什么都不必管,只用无忧无虑地修炼就可以了;一会儿,他又是最年轻的隐云宗宗主,亲友同门皆尽死于他人之手,而他不得不忍辱负重,以一人之力撑起这个只有老弱的门派;一会儿,他又变成了择日宗的宗主,每日打理宗门事务,时不时还要规劝钻了牛角尖的师姐,让她不要过分逼迫她自己;一会儿,他又站在了苍雪神山之巅,无数人跪在他脚下仰望着他,心甘情愿地说道“世上神君,唯您一人而已”……
“我是闻景……他不是我……”
是梦是幻?
“他是闻景……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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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
“谁是我?谁是他?”
在闻景的识海中,积聚着相当庞大、又相当混乱的记忆。它像是横跨了数千年,又像是不到短短百年,很多时候,闻景都觉得,他脑子里的记忆,或许不是一个人的记忆,而是两个人的。
然而那过分混乱的记忆叫他无从下手,于是在这之前,闻景就像陆修泽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只随着时间和修为的提升,让灵魂自己进行修复,记忆自我重塑。
但这样的悠然,在看到回音后,却又变得空前迫切起来。
“如果我还记得就好了。”
闻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直觉另一个“闻景”的行动有异。
“如果我还记得……一定能知道吧……”
红舸插嘴道:“知道什么?”
闻景刚想说没什么,就听红舸随口道:“知道你师兄开始发展养歌妓舞女的爱好了?”
闻景:“……”
闻景冷不丁地坐了起来,道:“你刚刚说什么?”
红舸:“?”
一天后,邙洲地下,爻城焚天宫前,守着宫门的婢女正偷偷地打着哈欠。
就在昨天,焚天宫那位出门没一天的主人又回来了,还带了个邋遢的姑娘回来,据说还是硬生生从闻道宗抢回来的!
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刻钟内,就传遍了整个爻城。上至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大人们,下到他们这些婢仆,人人都对这个姑娘的身份生出了好奇:让魔君不惜跟闻道宗翻脸都要带回来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迎来焚天宫的女主人?
如果那姑娘跟魔君没“那个”关系,魔君为何要为了这个姑娘兴师动众?
而若那姑娘的身份真的是……那么宫里的那位闻景小少爷……又要如何?
这种亲眼见证大人物的八卦的兴奋,在每个人心中萦绕,于是昨天晚上,无人入眠。
然而焚天宫看门的婢仆到底是个普通人,一晚不睡觉可不太撑得住,这不,地底的微光苔藓刚亮起没多久,她便打了数十个哈欠了。
若是往常,婢仆心中也是不怕的,一来魔君只要进了焚天宫,没个一年两年是不会再出门的,二来……等等,那是什么?
这婢仆远远听到有人从城外一路飞奔而来,引起一片慌乱,人仰马翻,无数慌忙之中跌倒在地的人都对这个横冲直撞的莽撞人破口大骂,恨不得脱了鞋子砸这人的脑门上,然而对于这些乱象,这人却没有半点停留,留下一路的“抱歉”后,便径直向着焚天宫前的婢仆冲了过来,在即将把婢仆撞翻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闻景从气喘吁吁的红舸身上翻下,对它“你大爷的不会自己飞过来啊”的抱怨充耳不闻,向婢仆气势汹汹地问道:“我师兄呢?!”
婢仆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闻景的问题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却已经下意识道:“魔,魔君他……他跟新来的那位姑娘一直待在听风楼……”
听风楼是什么地方?
听风楼虽名字还算风雅,但实则是上一任焚天宫主人豢养歌妓、供人淫乐的地方!
闻景一听陆修泽不但带了人回来,而且一回来就去了那种污秽之地,当即炸了,一头撞进焚天宫,眨眼就消失在婢仆的面前。
直到这时,婢仆终于回过神来:咦?等等,这……这是八卦现场?
无数将目光投来此地的修士,心中都是如此做想,然而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万不敢将视线探入焚天宫之内,去围观魔君的恩怨情仇,于是他们推推搡搡,有人捧着妙书上人的小本子,有人捧着红月之舟的戏本子,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焚天宫的大门,准备窥视后续。
然而叫他们奇怪的是,闻景一冲进焚天宫,就像是羊入虎口,没有半点声响回馈,什么“闹得翻天覆地”“破口大骂负心人”“与负心人决别焚天宫”之类的戏码,那是一个都没有。
于是,众人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疑问:这个闻小少爷,在焚天宫里究竟干嘛呢?
答案很简单——他去告白了。
从焚天宫门口冲向听风楼的一路上,闻景心中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委屈,可他却绝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争取就自动退出这件事,绝不是他的作风!
至少……就算……就算被拒绝,也必须要师兄亲口跟他说才是!
再说了,就算被拒绝了,难道他不能耍赖吗?!
抱着慨然赴死——不行就耍赖——的觉悟,闻景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四面垂帘的听风楼。
此时的听风楼内,陆修泽和一个闻景不认识的姑娘正分席而坐,说着什么,神色各异,气氛微妙。然而闻景却没有注意到这里头的不对,只看到两人坐着的距离似乎有些靠近……这怎么行?离师兄最近的人……在师兄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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