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很快就是五一小长假,宁檬答应父母这个假期回家过的。可是她又不放心陆既明,想把他交给曾宇航看几天,曾宇航又和许思恬有其他事情得出趟门。
最后宁檬一咬牙,决定干脆把陆既明一起带回家。
反正她对陆既明的萎靡不振是没什么办法了。她想或许老宁能有办法治一治陆既明这受了挫折之后了无生趣的后遗症也说不定。
第100章 戏精的老爸
临近五一, 挑在小长假出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宁檬开着抢票软件抢了一天一宿的票也没抢到个票渣——连商务座和站票这两个极端票都一张不剩。
她抢票未果的悲怆倒是激发出了胡子拉碴的陆既明的说话欲。
“你之前回家,买票都这么费事吗?”
宁檬叹息一声:“是啊, 每次都是我放假别人也放假, 迁徙的人群永远比火车飞机的座位多, 如果有哪次回家我能顺顺利利买到一张全程坐票那简直就是踩到狗便了。”
陆既明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出了声:“如果以前知道你回家一次这么费事, 我应该让你在家多休假几天的。”
宁檬怔了怔。没想到他的沉默空档是在良心发现。从前她给他做秘书的时候,每到假期最后一天他就开始用电话遥控她催她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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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檬赶紧告诉陆既明,用不着觉得她多不容易因此以前是在假期问题上亏欠了她。因为每一个来北京工作的外地人也都是这样过的,大家都在忍受压力, 吞没委屈,以实现梦想。她和他们一样, 都是草根,没有金钱与特权,有的就是凭自己奋斗生活会变得美好的信念。她和他们每一个人所要付出和所要承受的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别的人更可怜, 也没有谁因此倍加值得心疼。也正因为如此, 草根的她和他们, 都更坚强。
她说完这番话,陆既明久久没有声音。但他有表情,有反应。他在思考,或者说他在反思。
他从小家里就不缺钱,不缺钱的优越环境也给他的生活带来种种便利与特权享受, 他从不用承受草根大众所承受的那些辛劳苦痛,他的起点高高在上。可到头来,因为他从没有真正承受过什么苦难,于是当苦难真的来临,他一下就无法承受了。
陆既明抱住了头。原来从前他比别人强,都是家庭条件的光环加身,当这些光环摘掉了,他竟不如任何一个他从前高高在上俯视着的草根。
陆既明陷入一种自厌自弃的深度沮丧中。
沮丧中的陆既明,别扭成性的毛病又犯了。
宁檬做好饭让他吃,他偏躺着不吃。宁檬于是说不吃拉倒那你直接饿死吧,他却一下爬起来跟报复谁似的一口气扒光一碗饭。
宁檬说天气很好你到楼下去走走吧,别总这么死气沉沉的。他就偏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偏偏把自己躺得死气沉沉的。而当宁檬说,那行,你最好躺死在床上,我这就下楼给你买寿衣去。他却立马能爬起来,跟在宁檬屁股后头亦步亦趋地下楼去放风。
宁檬说,陆既明,你振作点,好吗。他当没听见。宁檬又说,陆既明,那你直接萎靡死好了!陆既明却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用一种痛苦隐忍和挣扎的眼神回馈宁檬。
宁檬在半夜醒来喝水的时候忽然悟透了那眼神的含义。她发现她每次说到“死”字——饿死你吧,躺死你吧,萎靡死你吧,等等,陆既明就会看似别扭但实则开始执行她的提议。
所以其实,他在怕死。
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其实根本承受不了死亡,之前他只是因为难过到极点,一时冲动才选择了想死。
等再活过来,他发现了他其实是没有去死的勇气的。他跑去跳湖自杀,那是他跟他自己闹了一个很大的误会。
而当他有了这个发现,他更沮丧更消极也更自弃了。
他现在是个连草根都不如的人,是个连赴死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真可怕,他不敢死了,可自厌自弃的他也没有了什么好好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
宁檬想,得赶紧把他带回家去,让老宁好好教育教育他。
有时候一个受过挫折的人,只能由另一个受过挫折的人来开导。只有都受过真正的挫折,才能真正对挫折感同身受。
四月三十号,宁檬还是没有抢到票。曾宇航本着人道主义同情把自己的车强行借给了宁檬。
“干脆,也别买票了,等你买着票得留着过明天五一了!你啊,带着明明,就直接开我的车回你家去!”
宁檬也没太矫情,收下了车钥匙。
反正油钱她会坚持自己出,不刷曾宇航的油卡,等车开回来她再去4s店做下保养。
于是她就这样,开着曾宇航的车,载着个萎靡不振的别扭精,一路开回了家。
到了家,宁檬对两眼放着精光盯着陆既明上下打量的老宁说:“来,大别扭,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京城著名小别扭,接下来的几天你们俩可以切磋切磋壳一壳,看谁能别扭过谁。”
后来老宁把宁檬堵在她的新房间里,贼笑兮兮地问:“闺女,这是挂你电话那个吗?”
宁檬赶紧澄清:“老爸,这人和我的关系你别往男女方面想,那么想就跑偏了。他就是我以前的老板,突然家逢巨变,一夕之间一无所有,那叫一个惨。他现在非常萎靡不振,老爸你帮我刺激刺激他,让他重新燃烧起斗志来!这事只有伟大的老爸你能做到!”
老宁被高帽扣得开心,开心之余他不忘端一端伟大老爸的身架子。
“嗯,这评价我收下了!虽然这小子胡子拉碴头发乱窜看着有点窝囊兮兮的,但丑男毕竟比挂电话男可靠一点,你的请求我会考虑一下的!”
宁檬听到丑男两个字没说话,她怕开口会呛着。
现在正低头坐在客厅沙发上那一位要是丑男的话,这世上真正的丑男怕得是鬼了。
晚上吃完饭,老宁同志正式开始大别扭与小别扭的过招环节。
老宁把麻将桌支上了,一家三口拖着个要死不活的陆既明,哗啦哗啦地把牌搓了起来。
搓了两圈,陆既明一点胜负欲都没有,打起牌来跟电脑托管没有任何分别,就比电脑托管会喘口气。
两圈之后老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跟谁说话,就挺大声地在那说了句:“哼!将来我女儿要是嫁人,可不要嫁给一条咸鱼,打麻将都不走点儿心!”
宁檬差点呛了,打圆场:“老爸你瞎说什么呢!”
老宁满脸堆笑:“我没说什么啊,我就自言自语了一下我内心的择婿标准嘛!”
——这是内心吗……?
宁檬扶额。
老宁笑眯眯地扭头对陆既明说:“陆先生,该你打牌了哟!”
陆既明犹豫了一下,把手里随便捏着的一张牌收了回来,又认真挑了一张重新打出去。
牌落地时,他耷拉着眼皮看着牌面说:“我不是咸鱼。”
宁檬又差点呛着了。
老宁老奸巨猾地一挑眉。
这一回合,大拧巴对战小拧巴,大拧巴赢。
打完麻将收拾收拾,大家就准备睡觉了。
宁檬发现爸妈还真没骗她,新家里的房间是真的多,老宁那句“你往家一起领仨对象都住得下”倒真的没骗人。
宁檬把陆既明安置在离共用卫生间最近的客房里,对他说:“这个厕所就留给你自己一个人用,我去我爸妈那屋上厕所。”
陆既明在他临时专属的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宁檬和她爸妈一家三口都在主卧室里,主卧的房门大敞,从里面正传来老宁机关枪一样的抗拒之声:“不吃不吃就不吃!就不吃!谁有病?我才没病!”
陆既明总觉得老宁这喷火龙一样没好气的语调特别熟悉,他使劲想了下,发现这熟悉感原来出自于他自己身上——他之前好像也这么心火旺盛地爱喷火来着。
而那样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恍然间竟仿佛已隔了一个世纪。
陆既明甩甩头,甩走他现在不想被之侵袭占满的沮丧感。他受那熟悉感的吸引,挪蹭着脚步向主卧靠近。
他站在门口,看到宁妈妈被老宁“不吃不吃就不吃”气得直么要去够挂在衣柜旁的鸡毛掸子,被宁檬好歹给按下了。
宁檬安抚住老妈:“妈,你歇着,让我来兑付这个大拧巴!”她转头对老宁呵呵一个冷笑,“老宁,这降压药你不吃是吧?切,不吃拉倒!不过你要是高血压犯病可别说我结婚的时候不让你参加我婚礼,我可怕你到时候一个激动血压窜飞了!”
老宁也呵呵一声笑,笑得比宁檬还狡猾奸诈:“你可得了吧!闺女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用激将法对付我?切,你这招也就对付对付你那拧巴道行浅的旧老板,想对付我?可赶紧拉倒吧!我告诉你你就把话反着说我也不上当!她妈,你赶紧把那些破药给我扔了!快扔快扔!谁好人吃药?我不吃!”
站在门口的陆既明意识到宁爸爸刚刚提到了自己,也意识到了宁檬之前应该跟她爸爸提起过自己是一个多拧巴的人。他也随即想起宁檬之前跟他说漏嘴过,说她家里有个跟他同款的老爸。他当时以为她是在夸她爸爸帅,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她其实是在说她爸爸拧巴。他一下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按不住他,只有她能,原来她早有对付他们这类人的经验了。
回忆到这,陆既明忽然有点想笑。这是继家里出事他自己又出事之后他第一次想笑。
他觉得这个家里的烟火气真是温暖,爸爸,妈妈,孩子,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却彼此连着骨头连着筋的亲密温馨。这是他一直渴望却没来得及拥有的,他陷在这温馨的烟火气里不想出来了。
宁檬一扭头看到陆既明站在门口。他像个被家长弄丢的傻孩子似的站在那,可怜巴巴的,等着来个爸爸或者妈妈赶紧认领他似的。
宁檬母爱泛滥,冲他一招手:“来来,你过来!”
陆既明于是跟找到了妈妈的鸡仔子一样挪蹭进了屋。
下一秒宁檬对他下达指示:“这老头说你道行浅,拧巴不过他,来,你发挥一下,让他知道你在北京要敢说自己第二拧巴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陆既明被温馨的烟火气迷恋住了,他决定听烟火气的主人的话。
他想着打麻将时宁爸爸扒了个桔子吃,吃着吃着有一瓣掉在了地上。宁檬连忙说别捡了别捡了都脏了,可宁爸爸还是捡起来跑出去冲了水吃掉了。回到麻将桌后他还不忘教育宁檬:“闺女啊你可得记住了,日子好了也不能浪费食物!你呀,是没赶上你爸我和你妈差点吃不上饭那时候,你要是赶上了,这瓣桔子就是掉厕所了你都愿意捡起来吃了!”
想到这,陆既明问宁檬要过她的手机。宁檬有点疑惑地看着胡子拉碴头发滴水的陆既明打开扫码软件,对着她手里拿着的降压药一扫,滴的一声后,他“哦”了一声,又说了声“还真是”。
宁爸爸催促宁妈妈赶紧把破药扔了。宁妈妈不理他,问陆既明:“孩子,你‘哦’完又‘还真是’的,是怎么个意思啊?”
陆既明对宁妈妈说:“阿姨,我就是看着这药瓶上的外文觉得应该是进口的降压药,扫一下看看还真的是。这一瓶药倒也不太贵,一瓶一千多吧。”
宁妈妈一时有点没领悟精神,光顾着惊讶:“哈?这还不贵?!檬檬,你给你爸买这么贵的降压药啊?”
宁妈妈没懂,宁檬倒是一下就懂了。她和陆既明从前在饭桌上一起周旋过太多客户和老板,打配合的默契早就培养得炉火纯青。
宁檬对宁妈妈说:“哎呀,妈,管它多少钱呢,这破药我爸不吃,赶紧听他的扔了扔了!”
宁檬一边说一边冲宁妈妈打眼色。这回宁妈妈终于跟上节奏了:“哦哦,对对对!扔了扔了,必须扔了!我这就倒厕所去给它们都冲走!”
宁妈妈抓起药瓶作势奔着主卧的卫生间去,宁爸爸嗷一嗓子从躺椅上蹿起来:“等会!站那!多少钱?!”再次得到千元以上的回复,老宁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哎呦你这个败家孩子,国产降压药那么多还能走医保报销,你说你干嘛非自费买这么贵的外国玩意儿哦!哎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它怎么就这么贵!老婆子赶紧把药给我拿回来,这么贵我不吃白不吃!”
宁爸爸蹿到宁妈妈身边,一把抢下药瓶,赌气似的拧开盖子生吞了一颗。宁檬赶紧端杯水过去给噎得直瞪眼的老爸喝。
宁爸爸喝完水拍着胸口顺气,顺差不多了中气十足地一吼:“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是你们赢了!我不是在吃药,我只是在吃钱!我没输!”
宁檬和宁妈妈都敷衍地哄着说好好好你没输知道了知道了。
陆既明看着他们,越看越觉得这家的烟火气,实在温暖人心。
临睡前宁檬到陆既明房间门口道谢以及说晚安。
她笑着说这一回合你这个小拧巴赢了。
陆既明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也笑了。
他一笑,宁檬又不笑了。她有点怔住了。她说,陆既明,天,你终于又能笑了。我居然能让你笑,我可真是功德无量。
陆既明于是又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当晚他睡了个特别安稳的好觉,自从家里和他自己出事以来的第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晚上四口人还是打麻将。这回陆既明一点都不咸鱼,他算牌算得很好,也用上了在*市时出差那次从宁檬那学的那些打麻将的套路,他和宁檬摸鼻子摸耳朵摸眉毛的打着暗语,互相配合无间,把宁爸爸赢得落花流水。
宁爸爸打到最后差点气到掀桌:“女儿,白养!”他指着宁檬吼,吼完又转移目标冲着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陆既明吼,“你这孩子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你第一次到我家来就把我赢这样你觉得好吗?你觉得你以后还有戏吗?本来人就不好看,脑子还这么木,哎哟气死我了!”
陆既明被吼傻了,讷讷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没有,不是,这是意外……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不是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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