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1)
宁檬点点头。陆既明和他说过这件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购买2%钦和股份对应的十位数资金,明明是从哪里搞来的?”
宁檬的心晃荡荡地用力一坠。
所以,最初是从这里开始,出现了问题吗?
曾宇航告诉宁檬,去年10月,陆既明下场开始吸筹。由于他是陆天行的儿子,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就由曾宇航代他出面。至于吸筹的具体操作过程,陆既明都是安排好了的。
“他当时说他会张罗一部分钱,以我的名义出,银行再配资一部分,凑到十位数的资金差不多是可以的。然后通过他联系好的机构发个资管计划,到二级市场去收2%的钦和股份。”曾宇航把当初陆既明吸筹的操作方法告诉给宁檬。
“我问过他,就算去掉银行配资的部分,他要张罗的那部分钱也不是笔小数目,他能搞定吗。
“他当时很有信心地跟我说,钱的问题放心交给他去运作,没问题的。
“他当时明明说了句:虽然有点凶险,但他也是准备了后手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目前就先这么着,后面咱们再走一步看一步。”
曾宇航脸上浮现出满满的懊悔与自责:“我当时就应该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他要铤而走险的!我真是太大意了,听到他说有后招后就没再多问了!”(86)
宁檬顾不上他的自责,抓住关键问题问:“所以他的钱,到底是怎么搞到的?”联想着陆既明垮台的源头,她的心重重一沉,她大胆地推测着,“他挪用了p2p的资金?!”
曾宇航看着她,凝重的点点头。
曾宇航说:“宁檬你知道吗,去年10月明明的p2p平台募集了一笔资金,六个月期限,利率很高。他就是违规挪用了这笔钱,去做了资管计划的劣后!你说他平时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居然都敢这么干了,他是不是为了他爸豁出去了?”
曾宇航还告诉宁檬,陆既明挪用那笔钱的时候,还有一个月,他的两个定增项目投资期就到了——这就是他所说的他的后招了。他本来是计划投资定增的钱连本带利收回后,再加上把从二级市场收购的2%钦和股份质押给银行得到的一笔质押款,这两笔钱就能把挪用p2p的资金窟窿堵上了。
可他的后招出现了意外。那两只定增股股价突然大跌,他于是决定等等再退出。结果这一等又等坏了,还不如之前及时止损,能收回多少是多少的好。这一等,股价越等越跌,跌到他在这两只股上,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上了银行的利息。
那段时间,他既要操心他爸的事情,又要处理两只股票的事情。他熬掉了不少心血,他小时候那遇到重压时吃不下饭的毛病都犯了——他不管吃什么,吃了就吐。
宁檬听到这里,心里酸得发苦。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陆既明的身体会一下子虚成了那个样子。
曾宇航说:“后来我们和其他几个投资那两只定增股的机构通了气,知道原来是有人在故意砸盘,应该是一个叫jason王的人和一家机构合伙搞的鬼!”
宁檬听到jason王这个名字后,心狠狠一跳,再重重一落。
又是他。
所以砸盘的事,一定也和何岳峦有关系了!
宁檬握紧了拳,脊背发凉。
他们太狠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居然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赶尽杀绝。
宁檬已经快速想明白了jason王、何岳峦、以及彩凰资本老板靳海洋他们这么干的原因了——他们应该是在某次聚会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谈笑风生,甚至每个人都软玉温香抱满怀地商量好了该怎么去砸那两只股,该怎样断掉陆既明后路,不让他有任何机会能帮他爹翻身或者出头。最好能趁着这机会顺便让陆既明一个跟头栽到死,这样斩草除根了,大家也都好放心了。
他们那么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着,酒与笑中落下的却是一柄柄杀人不见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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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查出来jason王和那个机构老板是谁,老子一定提刀去砍死他们!”曾宇航咬牙切齿地发誓说。
因为他这句话,宁檬把彩凰资本四个字吞进了肚子。
她决定先不要说了,万一陆既明和曾宇航真的提刀去砍人,便宜的还是那些坏人。
她岔开曾宇航的杀气,让他接着说,说后面p2p平台的事。
曾宇航说:“后面就是,今年四月到了,p2p那边的资金该兑付本息了,可是明明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本金和利息。本来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他可以操作一下的,比如问别的机构借借钱贷贷款什么的。可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他来来贷兑付遇到困难的事加油添醋捅给了媒体,这可就真坏了菜了!银行机构哪里都不借钱给他了!最后他不得已,质押了钦和2%的股票,但那些钱是不够的;他就又卖了别墅,卖了你对面那套房子,卖了车,拿出来老陆的钱,又拖垮了既明资本,才填平了p2p那边的窟窿。可是那边是填上了,既明资本却垮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不说,还欠着银行和机构一屁股利息!”
宁檬听到最后听懂了曾宇航的意思了。
陆既明,倾家荡产,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她忽然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让奇怪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怎么可以一下子变得这样惨。他是个坐在企业食堂座椅上都需要她为他铺好面巾纸的金贵人儿,他怎么可以这样惨。
宁檬问曾宇航:“为什么不找人帮帮忙借点钱度过难关?为什么眼睁睁就拖垮了既明资本?”
曾宇航满脸悲怆:“宁檬,记得吗,自打那次他怀疑别人吸,大闹一回,把大家闹得都被警察拉去验了尿且还有个哥们真的是阳性,从那时起,大家就都跟他绝交了。这一两年大家伙和他早就散了交情没了联系,到现在他出事,全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没人愿意站出来帮忙。我和小恬恬倒是愿意出钱帮他,可我们的钱,是杯水车薪啊!”(77)
所以陆既明,就这样一无所有了。既明资本,就这样垮了。
宁檬仔细一想后,苦笑一下否定了自己的结论。
不,现在的陆既明不是一无所有的,他还有一屁股的债。
宁檬和曾宇航聊完来龙去脉,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曾宇航对宁檬说:“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有时间的时候,能来开导开导明明,他现在的状态,真的让人很担心!现在可能也只有你的话,他还能听一听了!”
宁檬苦笑摇头:“我哪有那么大能量,他连我电话都不接的。”
曾宇航连忙解释:“他不是不接你电话,他是把他手机摔了,摔坏了,按不了接听键……他看见是你打的电话,想接听却干按接听键按不动,等你把电话挂断之后,他一躁狂就直接把手机摔成渣了……”
宁檬:“……”怪不得后来她再打就提示关机了。
这么悲怆的时刻,宁檬居然在无语中觉得有一丝好笑。
宁檬说:“那我明天就去看看他吧。”
曾宇航求之不得,直说好的。
两个人就此告别,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宁檬到曾宇航家拜访。
晚上一整夜宁檬都睡得不太好,眼皮跳来跳去,不管她是揉是按都无法让神经末梢变得消停。
第二天一早宁檬顶着黑眼圈去洗漱的时候,意外接到曾宇航的电话。
她纳闷曾宇航怎么来电来得这么早,他们约好了十点见的,可现在才七点还不到。
她接通电话。
曾宇航急促的说话声加快了她眼皮跳动的频率。
“宁檬,不好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医院来了通知,老陆停止呼吸了!我和明明赶到了医院,然后他现在,人不见了!!”
宁檬脑子里伴随嗡的一声,很空白很无知觉地懵了。
他垮了,他欠了一屁股债。这就够给他打击让他萎靡不振了。
而现在,他的父亲,去世了。
这将是压倒他脊背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再生无可恋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檬觉得天旋地转,她从洗漱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血色已经褪尽。
她抓着墙壁稳住自己,对曾宇航说:“快!快找到他!一定要快!晚一点他容易钻牛角尖!”
第99章 有一点后怕
宁檬和曾宇航许思恬三个人一起找了很多地方, 那些陆既明平时常去的地方,可是都找不到陆既明的人。酒吧,餐馆, 健身房。这样翻着指头一数, 宁檬才发现陆既明的活动圈子窄得可怜。他真是一个挑剔的人, 挑剔朋友人选,挑剔活动场合, 更挑剔他自己。于是他看起来总是跟别人较劲,其实他是在和他自己较劲。他内心该是一个多孤独的人。宁檬在寻人的一路上,都洒下了自己为那人心酸的痕迹。
可是每个洒下痕迹的地方都没有陆既明的身影。
在每一次扑人希望落空后,不好的恐怖的念头便在三个人心里熊熊燃烧一次。而每一次不好的恐怖念头的叠加, 就快把人逼向着急发疯的边缘。
许思恬最先崩溃。在又找了一个陆既明常去的地方却不见他人影后,她小声的啜泣起来, 啜泣声因为内心的恐惧变得细碎和颤抖。她无意识地问着曾宇航:“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真想不开吧?怎么办!”
曾宇航也着急,想安慰许思恬告诉她别担心,但这话眼下他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顺风顺水三十年的陆既明,此前所受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想留下他的小秘书在身边而没能留住, 除此之外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什么时候尝过没钱的滋味?
他太顺了。这顺遂能泯灭人的抗压能力。现在当所有不顺一起向他砸来, 当他扛不住这些不顺的压力,他最倾向于去做的,就是用极端的方式去逃避。
想到那可怕的逃避方式,曾宇航急得用头撞树,仿佛这样能把陆既明到底人在哪给撞出个结果来。
这种时候, 宁檬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强行剥离出一个镇定理智的自己。又到了每个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冷静的人,如果其他人都做不了这个人,那么她必须来做。
宁檬稳住自己,也稳住曾宇航和许思恬:“先别慌,这时候慌反而坏事!”宁檬对曾宇航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这些地方陆既明还经常去哪?”她顿了下,用这一下飞速运转着大脑,转出一个闪念后,她赶紧对曾宇航问,“比如有没有那种地方,是他小时候他父亲常常带他去的?”
曾宇航迅速思考,瞳孔放大了一瞬后又急剧缩小,瞳仁闪过恍然大悟的光:“有有有!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个野湖,小时候明明他爸经常带他去钓鱼!”
宁檬听到湖,心重重往下一坠:“那湖现在还有水吗?”
曾宇航说:“一直有,哪干了它都没干过,况且前两天又下了场雨,现在那湖肯定水特足!”
曾宇航一边说,宁檬的脸色一边白下去。他说完,看着宁檬已经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意识到宁檬问这个问题是基于怎样恐怖的推断。
曾宇航大叫一声:“坏了!他别跳湖!”
宁檬白着脸,声音都哑了:“快走、快走!快走!!”
她一连说了三个快走,曾宇航许思恬在她的快走声里,汗毛都恐惧到竖了起来。
三个人拔足冲向曾宇航的车。宁檬抢下驾驶位:“我来开车!快上车坐好,把位置告诉我!”
她像危难之中能指引人走向光明那个人,当下她的号令一发,没人想要忤逆她,人人心甘情愿顺从。
仿佛她就是那个最通往正确的方向与活路。
宁檬一路把车开得像飞。只有记挂一个人的安危记挂到了极点,才能把车开到这样濒临翻倒又一定不翻的快与险。
车子一直开到野湖边,宁檬把车刹住,三个人跳下车。四野无人,有草无树,于是湖面波荡荡袒露在视线里,于是湖面上那个游向湖心后让自己向着湖心里下坠的人影也清清楚楚映现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宁檬从不知道自己能喊出那样的声音,那种偏离了她平时音频的,声带撕裂了一般的啸声,那种肝胆俱裂不过如此的一喊。
“陆既明,你回来!”
可是湖心那个人影非但不停,反而义无反顾向下一沉。
三个人立刻拔腿都往湖边跑。
曾宇航人高腿长,跑在头里。可是快到湖边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跃到他前面去。
那人影决然赴死般,一去不回头,叫谁都追不上,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水里。
曾宇航愣住了,不自觉地停在了湖边。许思恬跑到他身边,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那英勇赴死的气概可以逼停所有人的脚步,于是曾宇航和许思恬都停在了湖边,看宁檬用身体割开湖面,一路冲向湖心。
曾宇航看着宁檬沉到水里。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光洒向湖面。他用默数记录着湖面短暂的平静。
六十个数字数过去了。一分钟,好像已经变成一个世纪的计量单位般漫长。
当数到六十五时,湖面上如镜如屏的金光终于被撞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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