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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闻言也笑道:“如今在社里,难道不该尊称一声‘独孤公子’吗?这里才取了号,你们便叫错,可是该罚?”说着,同探春一起倒了两杯酒,半是玩笑,半是强迫的给两人灌了下去才作罢。

众人又说笑一回,谁也没再提宝玉的诗号,倒是他自己想跟宁珊关系近些,竟给自己想出了“怡红公子”这个诗号,倒也还算过得眼去,众人便没理论,各自去想自己的诗作。

又有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宁珊,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由探春动笔,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便赘明某人的号。

宁珊拿着诗作,笑道:“又不是我起的诗社,为何要我来判定?何况也有我的诗在其中。要我说,谁起的头儿,你们便该去找谁来判。”

众人一阵为难,若要追究根本,诗社的主意本是探春想的;但今日会有这一场,却是宝玉缠磨史太君,硬生生磨出来的;然而史太君本人并不精于诗词,她也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不过是常年当家理事,又熟读佛家经典,认识些常用字罢了,断然无法决定诗词的高下。因此众人都犯了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宁珊想了想,自家那几个似乎也都不擅此道,若是让贾赦评个金石古玩,让贾珍说一说花魁戏子,让贾琏品评酒楼菜肴,或许还有的话说,若是让他们来鉴赏琴棋书画,不说对牛弹琴也差不多了,没得白糟蹋了好诗词。

因而笑道:“你们家中,便找不出一个既公允,又善断的人吗?”

宝玉马上拍手道:“大嫂子虽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咱们且找她评阅优劣。”

黛玉道:“如此甚好,且她又不在场,并不知道哪首诗是哪个人作的,她来评判,我们都是服气的。”

迎春悄悄同宁珊解释道:“珠大嫂子出身国子监祭酒李家,在家时也是熟读诗书的才女,以前我和惜儿都还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尚还没有请女先生,每日只是跟着她学习一些罢了。”

宁珊微微点头,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怎样暂且不论,其本人必然是有才的,只是诺大的年纪了还做着祭酒,不是极端钻研学问之人,便是迂腐不堪,不懂官场生存之道之人。就不知这样的父亲养大的女儿,心性如何了。

毕竟,便是再怎么才华横溢,若是性情不堪,也是评不出什么好诗作来的。然而众人都推举她,可见是有独到之处的。自己也不便多言,左右这个诗会不过是玩玩,放松心情罢了,输赢无关紧要。又兼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多少有些尴尬,不如早早散会,各自回家了事。

又过了好一阵子,便见一个青年少妇从史太君身边站起来,适才宴饮的时候,史太君已经介绍过她是二房贾珠的遗孀,就算没介绍,单看那一身素净的衣服头面,和常年微带悲苦的表情也足以表明身份。

她走过来,同众人互相厮见过,又特地给宁珊行了礼。宁珊偏着身子,避开了一半。这李氏乃是青春守寡的贞烈节妇,书香门第出身的标准古代淑女,他虽位高权重,但毕竟同辈,年纪也相差无几,不应当受全礼。

李纨拿着诗作,笑着对众人道:“我并不知道哪首是哪个人写的,因此不知道该推谁为首,通篇看来,各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不知道是谁的高作?”

宝玉拍手笑道:“到底是林妹妹,三首竟占全了三鼎甲。”

李纨惊讶道:“原来这个‘颦’字竟是林姑娘?还真是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你了。”

黛玉摇头自谦道:“我那首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

李纨却道:“巧的极好,不露堆砌生硬。”一面说,一面又在犹豫,三魁首都没有宁珊,不知道他是没有作诗呢,还是真的文采不行,竟然输给了女儿家,不晓得待会儿再评下去,这位护国公大将军会不会觉得失了面子,恼了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一个孀居寡妇倒也罢了,就怕会影响儿子贾兰的前程。

宝玉却还一径催着:“大嫂子,下面如何,你快道来与我们听。”

李纨只好道:“《簪菊》、《对菊》、《供菊》次之,再次便是《画菊》、《忆菊》和《菊影》。”李纨此人看似低调从容,不显山不露水,又因为年轻守寡,越发表现得“心如槁木死灰”,但想一想也知道,能在史太君和王夫人两重婆婆手底下熬日子的青年媳妇,又是大家出身,必然有她自己的一番手段。

依着史太君对二房的偏爱和王夫人的长子的期待,这位李氏若不是温文尔雅,手段不凡,品貌俱佳,也不会成为荣国府的长孙媳妇。

就看她评诗作便知道,前三首确实是好,但那《簪菊》、《对菊》和《供菊》明显是三种风格,她却一概而论了,想来也知道,她因为猜不出哪首是宁珊所写,便将最有可能的“独孤公子”列入其中。

毕竟,“怡红公子”这个号一听就知道是宝玉,那么剩下的一个男儿气概的诗号必然便该是宁珊的了。又为了防止猜错,索性将名号中带着宁字的全都选进去,故而迎春——“宁珂”的《对菊》,惜春——“宁琋”的《菊影》也都上了榜。

最后没提宝玉,乃是全了宁珊的面子,若是他未能夺魁,便让宝玉落地,也能衬托出他虽是武将,却也比同为男子,又是读书人的宝玉强。再者,这次的诗作乃是女子所评,偏爱女儿的诗词也是情有可原的,真是方方面面的设想周到,便是那自诩八面玲珑的王熙凤,也比不过她。

宁珊站在树荫下,遥遥望向史太君的方向,今日来到这大观园,除了美景美食,更有佳人佳作,也算不虚此行了。见识了众女风情,世间百态,也不枉年少轻狂一回。这样的机会,以后想必不会再多,今日越发尽兴才好。

想毕,笑了一笑,再度走到众人中间,随着迎春坐在一处,众人又在李纨的张罗下,复又要了热螃蟹来,就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回。

宝玉、黛玉、宝钗相继又作了螃蟹咏,大家玩笑一回,彻底揭过了先前的尴尬一事,宁珊也得以尽兴。

至晚间,方才同今日难得亲切和气又没出幺蛾子的史太君告辞,带着迎春、惜春回到隔壁荣侯府里去了。独林黛玉一人,却给史太君留下,只说让她明日再回去。黛玉正好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些面上发烧,闻言便没有推辞,只拜托迎春回去叫人将她的衣箱妆奁送回来。众人就此分别,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第128章 姥姥刘氏

宁珊骑马陪在迎春、惜春共坐的一辆朱轮华盖车旁, 出了大观园正门, 顺着宁荣街朝荣侯府走去。才过了那街北蹲着的两个大石狮子, 刚刚看到三间兽头大门, 却在墙根儿处看到一老一少两个衣衫朴素,甚至带有补丁的乡民模样之人,肩扛手提的带着大包小裹躲在门房边上同门子说话。

宁珊叫停了车架,让迎春、惜春坐好,暂且不要下车, 自己下马,走到门前, 问那门子道:“这位老妇人是谁?带着的孩子又是哪一个?因何来这里?”

那门子一看是大爷回家了,急忙行礼道:“给大爷请安, 小的一时眼拙, 没看见大爷, 还请大爷饶了小的这一遭。”贾赦早就在家中嚷嚷过无数遍,整个荣侯府里以宁珊为尊, 就是他这个老爷说出去的话, 若是跟大爷的吩咐有冲突,也得照大爷的意思办,因此整个府里,得罪谁都行, 就是万万没有人敢怠慢宁珊。

那老妇人一听是府上的大爷, 吓得也急忙趴在地上请安, 口里连声道:“大爷纳福, 上次来没有见到大爷,故而不得认识,您莫怪罪,老婆子给您请安了。”

宁珊急忙避开,伸手扶起老妇人,口中急道:“您老这般年纪,行这样的大礼,不是折我的寿么?”宁珊是她的外祖母,也是过继后的祖母宁顾氏一手拉扯大的,对老人最是尊重。贾府里那老太太若不是自己作天作地的非要作到天上去,他也不会帮着傻爹往回怼。

那衣衫破烂却尚算整洁干净的老妇人一面颤颤巍巍的顺着宁珊的手爬起来,一面着急忙慌的解释道:“老婆子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来打抽丰的泼皮无赖,实在是过去受过府上姑奶奶莫大的恩惠,无以为报,也就一直想着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算是尽一尽心。又要来看看上回那个待我们极善良的平姑娘来着,只因为庄家忙,所以拖到这个时候。可巧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老爷、夫人、大爷、奶奶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宁珊虽然听得有些糊涂,却也明白了这是个知恩图报的老人家,想必过去是府上哪个奶奶曾随手帮衬了她一把,如今家中日子过得好了,立刻便来报恩。着实是个诚实良善又知道感恩的老人,宁珊十分欣赏这样的人物,不由动了再帮助她们祖孙一把的心思。而且他现在心中有一个主意,正巧需要有庄稼人帮忙实施。若是可以,说不定可以托付给这位老人。

只是不知道,她要去感谢是的隔壁贾珠的遗孀大奶奶李氏,还是他们家二弟的媳妇二奶奶凤姐儿,这一节需得问清楚了,毕竟两者的差别大了去的。当下便拿眼去瞧那门子,偏那门子也是分家后才上来的,也不清楚,但人却挺灵活,立马跑着去找人问了。

宁珊便叫人先将车拉进去,把迎春、惜春先送回栖霞苑中,让她们帮着黛玉收拾东西送过去。迎春又特地吩咐人,要记得告诉黛玉,只许她留住一晚,明日早起便有人去接她回来。

宁珊则自己站在门口,陪着那老妇人一道等着,间或逗着那小孩子玩笑。不一会儿就得知,老妇人姓刘,早年就丧了夫,只有一个闺女,好容易拉扯大了,嫁到了城外王家村里。幸而那女婿还算孝顺,接了她过去一道养活着。带着的小孩子是她的外孙,名叫板儿的,上一次也带了过来,还让府上的奶奶摸过头的。家中还有一个大几岁的外孙女,叫做青儿。絮絮叨叨,也实实在在的把家底都给兜出来了。

宁珊边听边笑着随意附和,刘姥姥见这个上回没见着的大爷着实和气可亲,心中又安定了几分,只道这一家人都是菩萨心肠,难得的富贵人中的好心人。对他们这种穷老百姓也客气有礼的,并不摆架子。只是不知道这位爷和上回见的凤奶奶是什么关系,若是一对儿的,倒是得好生恭喜凤奶奶,有此佳婿,可胜过世间万千美事。

不一时,那门子匆匆跑回来,还带着凤姐儿院里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快言快语的回道:“奴婢给大爷请安,大爷万福。回大爷的话,这老婆子是前年来过咱们家的刘姥姥,那时候两房还没分家,她自称和二奶奶的娘家连过亲,只是当时当家的是二房的太太,却是并没见她。不过咱们二奶奶倒是认了这门亲,还给了不少东西并银子,如今他们又来,二奶奶正好有空,说可以见一见。”

那门子讨好道:“事情都清楚了,大爷也不必陪着等,不若您先回家,小的让这丫头带着老婆子和小娃子去见二奶奶可好?”

刘姥姥听懂了,这位是大爷,是那二奶奶的丈夫的哥哥,幸好自己没有乱说话,不然可要遭人厌了。当下庆幸不已,一面又对宁珊道谢:“实在是受了府上二奶奶极大的恩惠,如今再见一面,亲口感谢一回,也不枉我们跑这一趟了。这位大爷也是好心人,老婆子不敢耽误您太多,还是像这小哥儿说的,您请快些家去吧,省的家中大奶奶惦记。”

宁珊笑道:“我还没有娶妻呢。”

那门子喝道:“别乱说话,你可知道我们将来的大奶奶是哪一位?那是太上皇的长公主呢。”

刘姥姥被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又趴跪下去,宁珊狠瞪了那门子一眼,柔声宽慰道:“你别怕,没什么错的,我也正是要去见一见二弟,问一些事情,你就跟着我一道进来吧。”

刘姥姥千恩万谢的答应着,紧紧拉着板儿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宁珊身后。那被宁珊瞪了一眼的门子知道自己多嘴做错了事儿,急忙弥补,亲自扛了刘姥姥带来的粗麻布袋子,也跟着进去了,一副殷勤的态度,倒让宁珊也不好责怪他些什么。只是等到了贾琏住的东大院门口,放下袋子以后,告诉他日后莫要仗势欺人,待人多宽厚和气些,别给主家招灾惹祸,就打发他下去了。

一时到了东大院门口,早有凤姐儿院里的小丫头迎了上来,见了宁珊急忙行礼。宁珊摆摆手,道:“你们二爷可在家?若在,叫他往我那里去一趟,有些话说。若是不在,也就罢了,你只记得叫他明日起早些,上朝前我在路上跟他说。”

那丫头脆生生的答应了,口齿伶俐的复述了一遍,宁珊听着没错,随手从荷包里掏了一块银角子赏给那丫头,又嘱咐她好生照顾着刘姥姥和她外孙板儿进内室去见凤姐儿,便回到自己东北角的上房里去了。

这边刘姥姥千恩万谢的目送走了宁珊,对那小丫头道:“劳烦这位姑娘了,送我们去见一见二奶奶,磕个头。只不知道您该如何称呼?”

那丫头抿着嘴轻笑道:“不敢当姥姥一句姑娘,我叫小红,是才来二奶奶院里当差不久的,上回您老来的时候我还不在这儿呢。”一面说,一面在前引路,把刘姥姥送到内室一个偏院的西厢房中,让她们稍坐,自己抽身去回二奶奶。

刘姥姥随着那叫小红的丫头一进屋子,便觉得一阵香气直扑到了脸上来,竟不知是何气味,身子就像在云端里一般。满屋里的东西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

一时小红掀帘子出去了,刘姥姥才大起胆子四处打量,先是看到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铺着大红色条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傍边有银唾盒,此外种种西洋挂钟、水银立镜、金镶玉盘等等不一而足。

刘姥姥看的连连咋舌念佛,只觉得这屋子比上回来时看到的更加阔气华贵,可见二奶奶这两年的日子也过的越发舒坦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小红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仆妇模样的女人,小红叫她张婶子。此人原是贾琏手下一个管车马的名叫张材的家生子的媳妇儿,如今也跟着在凤姐儿处当差,管着院中大小物件的洗濯等事。这当口凤姐儿不得空,便打发了张材家的先过来瞧瞧。

刘姥姥不认识张材家的,却见小红喊她婶子,心里也知道这必定是比小红更得脸面的贾府下人,于是也急忙跳起来问好,把要给凤姐儿请安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一面还扯过自己带来的粗麻布袋,将里头的枣儿、倭瓜并些野菜倒了大半炕。

张材家的就坐着看,原本还要阻止刘姥姥把乡野村物倒在炕上,可是没等说话那边已经动起手了。再细细一看,一应物品都是洗过的,干干净净,倒在炕上也不显脏,这才收了声儿,不再拦着。小红挥手示意另外两三个丫鬟也上前帮忙,将刘姥姥带过来的新鲜瓜果菜蔬都分门别类的堆放好。

这边正弄着,忽见帘子又掀起来,一个粉面含春的大丫鬟走了进来,刘姥姥一见她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月貌,比寻常人家的奶奶还体面,当即认出是上回来见过的平儿,忙跳下地来,连声问:“姑娘好?一向日子过得可舒心?今日瞧着姑娘有几分□□,想来是碰见喜事儿了,倒要祝贺一二。”

平儿含笑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坐了,又让:“张婶子坐了。”命小丫头子:“倒茶去。”

张材家的笑道:“就像这姥姥说的,姑娘今日脸上有些□□,眼圈儿都红了。”

平儿笑道:“可不是呢,老太太在大观园里摆螃蟹宴,我们这些丫鬟也给了体面,让随意吃喝,这不,被鸳鸯、袭人她们拉着强灌了几钟,就成了这样。”

张材家的笑道:“我倒想着要喝呢,又没人让我。明日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

平儿笑道:“咱们府上自己原本也要摆螃蟹宴的,我们奶奶都快张罗好了,却突然被老太太叫去了,不得已,只有推迟几天了。到时候若有散下来的,我定记着张婶子的份儿。”

张材家的急忙摇手又摇头,连连笑着推辞道:“这我可没口福去吃,咱们府上的螃蟹,听说都是皇上赏下来给大爷的,主子们享用倒也罢了,我若是吃上一口,只怕要折寿了。”

刘姥姥听的咋舌不已:“我的老天爷,竟然还是皇上赏下来的,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府上的大爷必定是个极要紧的大官。可我方才在门口分明看见了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不想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别是神仙托生的吧。”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平儿拿手背反掩着嘴角,笑道:“可不是这话。我们大爷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呢,当年先是把北疆蛮子打回了草原深处,至今不敢冒头,被太上皇封为镇北侯;今年又大败海上茜香国,连人家的女王都给抓回来了,把整个茜香国都给打下来,成了咱们大兴在海外的一个郡,皇上又给加封成护国公。这么想一想,可不就是那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尘,也才能有这等盖世功勋的么。”

刘姥姥惊的瞠目结舌:“好姑娘,你可别糊弄我这傻老婆子,今年打赢了海上蛮夷的就是那位年轻的小大爷?”这可真是见到真神了,“战神”的名声之响亮,民间也是如雷贯耳的,被人传的乱七八糟,什么说法都有,说的最多的便是那位宁将军生的是身高八尺,横眉立目,青面獠牙,手持大刀,形如恶鬼,于万军之中取敌军上将首级就跟玩儿似的,却没有人知道竟是这般年轻英俊又带着书香气息的一位小将。

众人都笑道:“这话谁敢乱说,当真就是我们大爷。”

刘姥姥惊讶的张大了嘴:“那样有本事的年轻公子,当官打仗都厉害得很,却又那样和气,待我这样的贫婆子也是一样的有礼又可亲,当真是了不起的很。怪道说将来要娶一位公主呢,说句不尊敬的话儿,旁的姑娘只怕也配不上。”

第129章 再进荣府

平儿笑道:“谁说不是呢, 如今家里正乱着, 皆是为了给大爷娶亲的事情,人人都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才够用。您老来的也巧, 我们大爷正好得了皇上的赏赐,您老也去说上几句吉祥话, 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回去呢。那一位出手,可比我们二奶奶大方多了。”

刘姥姥笑道:“便是不为好处, 我也想去给那位大爷磕几个头, 人家出生入死的在海上同蛮子们拼命,给咱们打下了大片疆土,让咱们老百姓人人都过的上和平的日子,我们村里的壮丁也不用担心被强拉去打仗,死了都回不到故土, 就凭这个,就很该回到村子里,去跟大家伙儿都说说,给那位大爷立一个长生牌位才好。”

众人见她说的诚恳又实在,这样夸赞自家大爷,也都觉得与有荣焉, 因此皆是满面笑意的,赞成不已。平儿听了, 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一个没读过书, 也没大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婆子尚且知道感激在外作战的将士们, 隔壁那一伙子,却打着家族的名义,成日里惦记着算计他们大爷,这是何等鲜明的对比。

因此,平儿去给凤姐儿回话的时候,便将刘姥姥这番话都给学了一遍。正巧那时候贾琏才从宁珊那里回来,知道了近来朝上要有些动向,兀自正琢磨着,忽吧啦听见这么一句,也觉得与有荣焉,不由对凤姐儿道:“这是你哪一桩上的亲戚?倒比许多看着人模人样的还懂事的多呢,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你也别小气了,人家都要给大哥立长生牌位了,你也别落后才是。要我说,有那个钱去庙里庵里布施烧香的穷折腾,倒不如当真给大哥立个长生牌位,再点盏长明灯保平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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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啐他一口,媚眼儿斜飞,半是娇嗔半是风情的道:“你就会说,怎么不自己去做?也就是使唤我的能耐罢了,改日你也做一番大哥那般的事业出来,我有多少私房,皆献出去给你求平安长寿也乐意。”

贾琏轻佻的往凤姐儿下巴上一捻,笑道:“我若是哪一日有那等能耐了,你保证不会‘悔教夫婿觅封侯’?”

凤姐儿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知道封侯是好事儿,还以为宁珊答应帮贾琏也封侯呢,顿时喜上眉梢,道:“我都知道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儿,你只管孝敬好大哥就是了。”

贾琏反倒被凤姐儿的回答给弄蒙了,不过也没再追问,这个媳妇儿什么都不算差,就是大字不识一筐让人有时候难免啼笑皆非,一旦说点子风雅的话儿便容易未免答非所问。不过识字不识字的倒是不该耽误生孩子,两人成婚也有几年了,到现在却只有大姐儿一个,还总是病歪歪的,这让贾琏有些不满意。不由道:“你有那些成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闲工夫,正经看顾好咱们大姐儿才是,总那么三日哭两日闹的,长大了别成了林妹妹那样的美人儿灯,风吹吹就坏了才好。”

说起这事儿,凤姐儿也蹙眉不已:“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你当我乐意看她那样。倒是这一回来的那个刘姥姥,是个庄稼人,年纪挺大的身体却硬朗,我想着,不如借着她的寿数,给咱们大姐儿取个名字压一压,说不准会好些。”

贾琏不明白这些没甚道理可言的所谓风俗,只道:“这种事只管随你的意,你瞧着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今日爷也累了,大哥还交待了不少事情,我需得考虑清楚,今晚就在书房歇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这边凤姐儿拿眼神儿示意平儿,让她悄悄跟着贾琏,看看是真的在书房里想事情还是跟混|账丫鬟儿媳妇子胡闹去了。平儿去了半晌,回来道:“二爷把书房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来,说让守着门口,不到明日上朝不许去吵他。”

凤姐儿伸伸舌头,一撇嘴,道:“那还真是有大事儿,告诉他们,都别去惹着二爷,要是耽误了二爷办大事儿,看我能饶过哪一个?”一面说,一面又吩咐让多留刘姥姥几天,她还想着托她给自己女儿取个名字呢,又有大哥瞧他们祖孙俩顺眼,特特的跟人聊天,又陪着在门口等了半日这种状况在前,由不得她不热情一些。这种顺水人情,凤姐儿做来是再拿手不过的了。

平儿是凤姐儿最大的心腹,左膀右臂都是她一个人,因此不住脚的被使唤着。才去看完贾琏,又被指派去瞧瞧刘姥姥祖孙俩。平儿领命过去的时候,那个惯会讨好人的张财家的仍旧坐着,陪着刘姥姥说话呢。

地下好几个丫头,已经把刘姥姥带来的东西都清点整理完毕了,正在用自家上好材质的布袋、笸箩盛装起来。主子们已经领了心意,要收这老太太的东西了,她们自然要处理妥当了好给厨房送去。保不齐有哪个主子明儿就要吃呢,若是规整不出材料来,到时候主子点了菜,她们要拿什么去做?

平儿一过去,刘姥姥和张财家的都急忙跳起来给请安,平儿笑道:“这是做什么,一日里也见了两三回的,次次行礼你们不嫌累着,我却还怕折寿呢。”说着,亲自上前挽了刘姥姥的手道:“我才刚去回了二奶奶,说了您老带了那些东西来,又说‘您老急着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奶奶便道:‘大老远儿的,难为她扛了那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儿再去。'这可不是投上二奶奶的缘了,这也罢了,您老的好福气呀,还不止这些呢。这次来,在门口就撞见咱们大爷,大爷可是说了,让好生款待着,所以啊,您老是一定要留下住上几日才行的。而且二奶奶还说了,日后少不得有事儿要烦您老。所以说,您老且跟我来,我带您去找个住处,洗了澡,换上衣服,咱们去见二奶奶去。”

说着,就催刘姥姥下来前去。刘姥姥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人的。好姑娘,你就说我家去了罢。”

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二奶奶你又不是没见过的,咱们大爷更是今日才说过要给立长生牌位的感激着,且他最是个惜老怜贫的,比不得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您老先前还亲口说了想要去给磕几个头的,难不成也都忘了?”一面说,一面拉了刘姥姥就朝客院走去。

二门口该班的小厮们见了平儿出来,都站起来了,又有两个从后面也跑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一水儿的问好声。平儿见多是平常跟着贾琏出门的,便问道:“可有跟着大爷的小厮在?”

一个穿着素净,眉眼干干净净,相貌体面的小厮就站出来,道:“小的听涛,是跟着大爷出门的,还有一个观雨,多是伺候书房的,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跟小的说。”

平儿便道:“听涛小哥儿,我这边的刘姥姥,是大爷嘱咐了要好生招待的,想请你去问问,大爷那里可要见一见,又或者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们二奶奶已经留了刘姥姥在家住几日,就问问大爷可有什么意见,又或者有什么指示。”

听涛道:“姑娘且先带着这位姥姥去歇息,我去帮姑娘传这个口信儿,若大爷果然有吩咐,我就找一个内院儿的小丫头带话给姑娘可好?”

平儿含笑道:“多谢小哥儿了。”听涛连道不敢,便朝东北角上宁珊住的院子走去,平儿远远看着他走的不见了人影儿,方才领着刘姥姥朝相反方向走去。

一时到了客室里,也快到了传晚饭的时间了,平儿忙着回去伺候凤姐儿,就令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澡,自己挑了两件随常的衣服令给刘姥姥换上。那刘姥姥哪里见过这般行事,忙忙的洗了澡,又弄了回头发,换了衣裳出来,见孙子板儿怯生生的,也有人给领去洗了澡,换了身不知道是哪位小爷的旧衣服出来,正左顾右盼着找姥姥呢。

一见刘姥姥出来,立刻扑上去,扭身就躲在刘姥姥身后,也不肯跟人说话。刘姥姥急忙陪笑道:“乡野小子,怕见生人的,姑娘婶子们莫怪。”一面说,一面拧着板儿的耳朵,让他出来叫人,板儿只是不肯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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