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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催款行动

宁珊可不管犯了众怒的荣国府要怎样应付,反正有人打了头阵,后面必然就有抗不下去动摇了的,首当其冲就是跟荣国府一脉相连的宁国府,简称东府或者宁府的。宁珊对后一个称呼咬牙切齿许久了,该因京中盛传,宁国府里只有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为此,他深恨这个跟他家有相同称呼的人家,就算只是其中之一也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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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傻爹跟这家的老太爷,名唤贾敬的乙卯科前进士,现道士关系不错,知道儿子收款不易,主动跑去观里跟敬大老爷打好招呼,让他不要妨碍自家大儿子的仕途。贾敬方外之人,连自己的仕途都不放在心上,哪里会管影不影响贾赦的儿子。贾赦遂毫无下限的改变政策,忽悠道:“欠款关乎国运,敬大哥哥你府上不还钱,就是在败坏朝廷的气运,你说朝廷都没气运了,你还指望得道飞升,有可能么?”

贾敬不理俗物,却很看重自己的修行,一听说家里欠款影响他白日飞升,顿时恼了,厉声叫来儿子,承袭三等奖军爵位,名唤贾珍的,喝令他即日换钱,而且只许多不许少。贾珍整日里挥霍无度,哪里愿意把手里的银子送出去,因此百般的辩解哭穷。贾敬不理,他只要功德圆满,早日飞升,家里后代们过不过得下去跟他有什么关系,因此赏了贾珍一顿棍棒,打的他不得不交出印鉴,贾敬修道多年却也没忘了折子的格式,提笔一挥而就,扣上儿子的印鉴,就扔给贾赦,让他送到户部去通知收款。贾赦嘿嘿一笑,奉承了一番贾敬,祝福他早日修成正果,都没顺道把贾珍送回府里,就揣着折子去跟大儿子讨奖励了。

贾赦一脸得意洋洋的坐等宁珊夸奖,宁珊当然不会视若无睹,傻爹偶尔还是能做些好事儿的,如今四王八公的利益集团里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叛徒,对于后边的追债活动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他当然不会吝啬那点儿口水好好表扬傻爹一番,若是他能再接再励的继续忽悠,他且乐于省心呢。

贾赦属于顺毛驴的典型,跟小孩儿一样,要有夸奖有重视才肯出力气,宁珊狠夸了他一通之后,转天儿就去交好的纨绔东平郡王家里游说了一通,没多久就拿着四十万两出来了。这也多亏了东平郡王家属于欠款较少的一批,换成南安郡王,他一准儿要不出来一锭银子。至于跟老太太贾史氏交好的那几家,俱都不买贾赦的面子,倒是北静郡王府的当家人很识时务,悄没声儿的就把欠款分批还清了,既不招上面的眼,又不在勋贵里拉仇恨,难得的聪明人。

一门双侯的史家虽然是贾史氏的娘家,两个侯爷却并不都听她的,跟贾史氏一边来往较多的是老二保龄侯,老三则是靖忠侯,跟宁珊一样,实打实靠战功拼出来的侯爷,只是也被当今冷落着,暂时没有实缺。这靖忠侯当年因为争夺无后的大哥留下的保龄侯爵位,跟二哥闹翻了脸,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贾赦和贾政还糟,属于当面都装看不见的那种。老二既然已经偏向了贾史氏和二房,老三为了跟他作对也要跟大房亲厚些。贾赦得了大儿子的夸奖,再接再励去忽悠靖忠侯,顺利从他手中拿到了分家比例应该偿还的三成。当年老二老三分家,老二袭了爵,自然拿大头,包括祖产在内分到了七成,老三却只得三成,这还是他们家没有庶子的结果,若是再多些人来分,他能得的就更少了。后来上了战场,自然狠狠发了一笔战争财,因此十几万两银子他一咬牙也能拿得出来,就是不知道老二那一房能不能舍得大出血了。

保龄侯必然不肯啊!他分家所得的是多,可也没多到眼都不眨就换出几十万两银子的,何况他一个虚爵侯爷,坐吃山空,没有多少进项,祖产祭田又是不能换钱的死物,他上哪里去还那么多钱去?而不还也不行了,老三上缴了欠银,他若不还,就是明晃晃的不给当今面子,不被记恨才怪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上下活动想候补谋缺儿,好不容易有点儿眉目了,若是坏在欠银上,他得悔死。一边暗骂荣国府跟三房都是祸害,一边心口滴血的上缴了欠银,保龄侯扭头就去找姑母告状,你的儿子和三侄子合起伙儿来坑人,你老还管不管了。

贾史氏早就管不动贾赦了,如今贾赦对她死了心,越发的连面子情都不肯做了。偏他之前做了几十年,一个愚孝的名声早已无比响亮,如今贾史氏想跟人说大儿子不孝,听的人都鄙视他:“纵容你家老二在荣禧堂一住一二十年,任由你一个老寡妇踩在头上搓扁揉圆这么久,还叫不孝?你还想怎么孝?要不要捧你上回天?”贾史氏第一次听到老闺蜜南安太妃委婉转述的意思,当即被气了个倒仰,喊了三四趟太医,吭吭唧唧又哭又闹的也没把铁了心的贾赦叫回来。

借着傻爹的光,宁珊很顺利的收回了四王八公家一小半的欠款,连同那四大家族,如今也只剩下一半还在负隅顽抗了,宁珊也没打算一次收齐,太能干了那小肚鸡肠的皇上又该小心眼了,何况钱供的那么足,他岂不是更有话语权了?在没有洗清太上皇心腹这个头衔之前,宁珊不准备让新皇过的太舒适。若是没事儿可做,他又惦记着折腾人了怎么办?先还个一半,顺利拿走户部侍郎的官服,剩下的慢慢来,总要整件事都在他手上完美解决,才能显出他的重要来,也让新皇知道他的能耐。便是再不甘,也只能用他,这才是宁珊想要的结果。

宁珊盘算着,如今清流一系的欠款也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勋贵们只需要朝骨头最硬的几家开了刀就好,当先第一集团就是被傻爹拆散了的四王八公,再其后就是什么四大家族了。剩下的小鱼小虾,以后慢慢算账,总归是先挑些显眼爱作死的杀鸡儆了猴,往后就只有越来越容易的。

四大家族如今最出息的是王家的当家人,名唤王子腾,也是武勋出身,凭着多年从军的经历,靠着剿匪之类的小功劳一步步升到了如今三品协领的位置,据说还是下任京营节度使的有力候选人之一。此人不比宁珊,从没上过战场,立下最大的功劳就是当初义忠亲王叛乱的时候临阵倒戈,让太上皇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此番功绩加上他的背景,妥妥被划分到了太上皇一党,深为新皇所不喜。

和宁珊相同的则是,王子腾也不大把当今放在眼里。王家人胆子大过天这一特质从大小贾王氏身上就可见一斑。这一家子从来不信隐私报应,只认钱权两样,后宅妇人胆敢插手官家,王子腾就敢谋划后宫。那贾元春能一遭飞上枝头,出力最多的便是王子腾。

王子腾许是不等下辈子就遭了报应,成婚数十载,硬是生不出儿子来。最后无奈之下将大哥王子胜的一双儿女养在身前,为求日后让侄子兼祧两房,给他留下个摔盆的孝子。那侄子名唤王仁,也是个不成器的,王子腾只图他留种,根本不管王仁好赖,只拘着他不给王家招灾便罢了。任凭王仁赌鸡斗狗,眠花宿柳,一概不问。倒是王仁那个妹子生的美艳不说,性格也冲,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王子腾挺看中她,要不是这性格不适合进宫,如今当娘娘的也就不是贾元春了。不过王子腾也没亏待她,给选了个不错的亲事,便是宁珊的便宜弟弟贾琏了。其妻小贾王氏为人傲气,又不怕脏手,一贯胆大包天,什么银子都敢捞,后来见大贾王氏落了罪,一度吓得收了手,只是后来随着贾琏夫贵妻荣了,又按耐不住想显显本事了。

这一日,贾琏下衙回家,才进了门,那小贾王氏劈头就是一句:“你们户部那讨债的差事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也该收手了,再下去惹到我们王家头上,可别怪我叔父不给你面子!”当初王家最兴盛的时候掌管着海贸,赚来的银子堆得成山,又得太上皇看重,曾经接过一次驾,饶是家底厚实也花不起那许多,便朝国库借了银子。如今王家早不复当日风光,那些银子根本拿不出来,何况王子腾本来就不想还钱,便叫妻子出面跟侄女说了许多,叫她一定要那捏住贾琏,别等他坐稳了官位起花花心思。那王熙凤平日最怕的就是贾琏脱出她的手掌心去,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如今听闻他讨债都讨到王家头上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叫他不能得逞,免得堕了王家的威风,纵得他有胆子跟自己耍脾气,全然想不到贾琏办不好差事会有怎样的下场。

也可能在她眼里,这讨债的活儿合该是那个到处树敌的宁家爷们儿的差事,便是出了事儿,也只需发落他一个。正好让叔父收拾他一番,免得他得势不饶人的给贾琏仗腰子,脱出自己的手掌心儿去。

第19章 一压一抬(上)

贾琏才回家啊,茶都没喝上一口便被媳妇当面甩来一句话,一时懵住了。那凤姐儿见他无言以对,越发以为自己将他降服住了,内心好不得意,言语也更见锋芒:“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从太上皇那会儿提了几次了?也不见有人出头,偏你就傻,被个什么大哥一撺掇,先从家里掏了八十万两,有个屁用了?是你升官了?还是宫里贵人晋位了?”

贾琏一头雾水中夹杂着一肚子火气,手上东西一扔,立起了眉毛:“朝廷的事情你也配管?”这个媳妇从进了门就一直炫耀娘家,贾琏早就不爱听了,以前是他没本事,整日给二房跑腿,日子过得跟管家赖大没甚差别,甚至还颇有不如。可如今他已经顶了他老子的爵位,又靠着大哥得了实差,这媳妇却依然如故的成日就想着作威作福踩到他头上,贾琏便是在稀罕她的花容月貌也忍不下去了。

那凤姐儿也厉害得很:“朝廷的事儿我不配管,王家的事儿你也不配管。”

贾琏回收打翻炕桌:“我是奉旨办差,只管跟着户部的大人们行事。你王家早早还了钱,又不惹幺蛾子,我还懒得管呢。”贾琏一个主事,根本够不着太高层的人物,原先便是跟在宁珊手下的,如今户部那勋贵出身的左侍郎家里欠款也多,才开始收缴没多久便被借故撸了官职,勒令先还清国库银子再做官。宁珊则因为办事得力,没多久便被保举接任左侍郎的官位,升了两级,如今却还带着贾琏,想着他如果能办好一两件事,也好趁机接手自己空下的郎中弦儿。这王家的欠款就是宁珊特意留给贾琏的机会,只消他有这么个大义灭亲的举动,又能趁机挖空王家的财力,必会得当今青眼。

宁珊自己硬被打上太上皇的标签已经厌烦许久了,自己的弟弟最好一开始就别犯了忌讳才好。从这一点上来看,荣国府一代不如一代也有好处,起码太上皇没法子好好使唤他们了,因为全家上下就没有一块不是废材的,只看废的厉不厉害了。贾琏还算有的救,贾赦和贾政基本就是彻底要废了。贾赦这阵子除了朝自己人下手,还没单独办成过什么呢,还得收了宁珊好处的兵部侍郎一直郁闷该怎么提拔他。那个贾政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丢官才几个月,工部里头已经没人还记得住他了。

凤姐儿可不管国库不国库的,横竖那银子不是她借的,便不能拿她的银子去还:“那银子谁借的找谁去,我可没签字画押,凭什么拿我的银子去还?”

贾琏都被气笑了:“这话是王叔父给你说的?王家的银子不还便归你?”

凤姐儿叉腰道:“这荣国府的银子难道不是我的?被你拿去祸祸了,又得了什么好处?”自打成了四品诰命,王熙凤就视荣国府为自己囊中之物了,先前被贾政交出去的银子,无疑于挖了她的心肝。

“那银子本来也不是咱们府上的,是二房贪了林家的财产拿去自用了。”贾琏对这个没见识的媳妇也无奈的很,可是才刚给他生了个闺女,也不能休了,只好慢慢试着讲道理。

可是王熙凤若肯听道理,也就不会跟着大贾王氏放高利贷了。“凭谁家的,既进了这个们,便是荣国府的,如今荣国府是咱们两个的,那银子也就是自家的,没见过想你这样拼命掏空自家去给别人撞脸的。”她一早知道史太君有意撮合两个玉儿,心下也赞成,这样一来,林家的财产也无非就是先过了门儿,迟早也要跟着林氏一起进来的,先花用了也就顺理成章了。再说,宁珊连升两级的喜讯被贾赦刻意宣传了一回,那凤姐儿也听说了。原本以为还了银子自家能得些好处,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让宁珊拿去晋身,这不俨然是踩着她家的头自己往上爬么?凤姐儿岂肯容忍别人占了自家的便宜?!趁着王家给扇起的火气,一股脑的朝贾琏发作过去。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贾琏被她气得都发抖了。“谁告诉你林家的银子一定就是荣国府的?前阵子那明晃晃的选秀圣旨你没瞧见?没听见?”史太君的如意算盘贾琏也是知道的,但是有了选秀圣旨那就不一样了,谁敢说林氏表妹就不会被指给别人?那时候他们去哪里弄个两三百万来给她充嫁妆?

“老太太那边识的好些太妃们呢,随便去请个旨来,林妹妹留在家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王熙凤从来就骄傲于自己出身统治县伯王家,嫁到了四王八公中曾领头的贾家国公府,眼珠子长在头顶上,从来看不清自己的真正地位。

“只有皇上皇后并太上皇皇太后下旨给人指婚的,我可从来不知道还有太妃能下旨的。”如今虽然没有皇太后,太妃们也是妾,照样没有太后的权利。贾琏跟着宁珊几个月,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自家的斤两,多了些分寸。

“你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只说我这话你是应不应下吧!应了,你明儿就去告病,王家的差事你不许去,不应,你就瞧好吧,我要是能让你称心如意了,我就不叫王熙凤。”凤姐儿不耐烦的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这一下,反倒激起了贾琏的斗志:“我就等着瞧,你能把我怎么样?”抬腿踢翻脚蹬子,贾琏拔脚就去找宁珊告知兼示警。王家叔父的能耐不算小,大哥可别在他的阴沟里翻了船,一下子失了这么久积攒的威信才好。

宁珊固然很欣慰贾琏没对他这个当大哥的藏心眼儿,可也有些无奈他事事都来找他,自己一点儿主意拿不出来的惰性。“大丈夫当家立业,你如今有了官职,怎么反而管不住家里了?”要是管不住贾史氏等人,他倒也能理解,毕竟那是没脸没皮又倚老卖老的,可是怎么自家的婆娘都敢抖起来?这他就不明白了:“你媳妇既然进了你的门,自然就该一心向着你,向着你们的家才是,哪有把个叔父家看的比自家还重要的?”宁珊无比想不通,都说荣国府的孙媳妇比孙子强出百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样的媳妇有哪里好呢?里外都分不清楚,怎么就能比弟弟贾琏强出百倍去?

贾琏也想不通,更加不爱去想,那媳妇如今越来越惹人心烦,他连家都不爱回了。“大哥给兄弟出个主意,到底王家那差事怎么办才好?”

“这有什么为难的?拿着圣旨并他们府上的借据去要呗,一次不给去两次,两次不给去三次,三次不给···”

“那就去四次,去五次,直到他给还款了为止是么?”贾琏苦着一张俊脸,他素来有些害怕王子腾的威严,可不乐意天天跟他打照面。

宁珊拍了他一掌,打的贾琏一个激灵:“三次不给就记下来,呈给上官,让上官去给皇上上折子,你还去四次五次的?哪儿那么多时间跟他耗着。”三次还不给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正好给那只要里子的皇上去撕,相信他肯定乐于弄下去一个太上皇的手下。

其实王子腾并不是太上皇的死忠,当日他肯阵前倒戈也是看出来先义忠亲王没有胜算了才给自己铺的后路,如今他倒是肯给当今做马前卒,谁升他的官他便可以给谁效力。然而当今不但不给他官职,还想收他的银子,王子腾自然是不肯的。

贾琏得了主意便兴兴头头去照做了,他倒是肯听话,第一二次上王家的门还颇为客气,姿态摆的也低,倒让王子腾以为侄女儿当真降服住他,不敢跟王家作对了,却不料,隔了一日再上门,便不是同一副嘴脸了。

贾琏左手借据,右捧圣旨,公事公办道:“王大人的欠款若是再一分不还,微臣也只有上达天听,请皇上处置了。若是王大人在皇上那儿得了准话,贵府可以不用还,也尽早使人到户部告知一声,彼此都免了麻烦。”这一回有宁珊压阵,贾琏也抖了起来。横竖王家叔父没有爵位,官位也高不过大哥,他正好狐假虎威,也出出这些年王家帮着王熙凤压他一头的恶气。

宁珊端着茶碗,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坐看贾琏对阵王子腾,心里颇不满意弟弟那略带颤抖的嗓音,没得失了气势。不过心里倒也佩服王子腾,面对自家父亲手写的借款还能一副端正姿态来,看着倒像是他们这些欠债的才是受害人一般。

王子腾居然仍旧不动怒,只是跟贾琏话家常,一副他们是亲戚,宁珊才是外人的样子。“琏儿,你到底年轻,许多事还不尽知。如今你跟错了人,得罪了许多亲眷,难道日后要当个孤臣不成?如此这般六亲不靠,那是小门小户的寒门士子或是全家死绝的天煞孤星不得已而为之的,你又何必做了别人手里的枪,生生毁了自家名声地位呢?”全然一副可亲可敬的长辈姿态,贾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的去瞧宁珊,摆明了是投降让大哥上。

宁珊“嗤儿”的一声笑出来,随即正了正神色,肃穆道:“似王大人这种欠了国库的银子还做的跟为国尽忠一般端庄的,也是少见,下官去别人家里收款,好歹还能看到一两副惭愧的面孔,饶是哭穷的,也是做的跟真的似的,唯独没见过王大人这般,看着来催款的是侄女婿,便扯着长辈大旗逼迫人家替你圆谎还语重心长的跟真为了别人好一样,这般手段虽然不高明,却需要极厚的脸皮,极不要下限的内心方能如此圆滑,见识了。只是不知道,琏儿若是不收贵府的欠银,是不是也做了你手中的枪呢?”媳妇的叔父家可以不收,其他人还有肯还的么?

王子腾自己做了那些太上皇老臣的初一,后面自然有人跟十五的,太上皇也会看在眼里,他如今还有权利,给王子腾安排一个好位置易如反掌。看来此人是决意有奶便是娘了,谁给他位置就跟着谁,当今的威严就是这么的不值钱。

第20章 一压一抬(下)

宁珊笑微微的讽刺着想:白给的皇位果然不好坐,世上的东西仍旧是抢来的香。想起隋唐时期的乱战,隋文帝杨坚便是因其父杨忠跟随北周文帝宇文泰起义关西,得了爵位后又觉得伴君如伴虎哦,索性自己□□登基的,要知道,那时候他女儿杨丽华已经是宇文赟的皇后了,国丈的头衔都没挡住他的反心的。随后其子隋炀帝杨广也是一般,使了手段从长兄手里夺了太子位,又趁杨坚病,要了他的命坐上皇位的。后面的李唐更加不用说,娶了他们独孤家的姑奶奶,不是照样推翻隋朝么?可见这皇位,还是抢来的才稳当一些。当今就是上位太突然太顺利,后面少不了闹心的。

王子腾拒绝和宁珊对话,依旧温和的劝降贾琏,宁珊也干脆,一纸奏折直接递上去。新皇问宁珊道:“爱卿不是打了包票能收清户部欠款么?”怎么如今遇见王子腾也怂了?后半句没说出来,却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嘲讽于他。宁珊镇定自若:“微臣说能收清,却未说要多久收清,那欠款本也有了年头的,自然回收也非一年之功。只是王大人眼中似乎颇没有圣人的身影,微臣替皇上生气罢了。”

当今还能不知道那些勋贵都惦记着太上皇重出,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么?宁珊一挑拨,这火气上的极快:“那爱卿可能替朕分忧?”替生气不算什么本事,得替他解决了才行。当今也看出来这宁珊似乎无意依靠太上皇的,只是仍旧不放心他,总想着把他折服住了再收为己用,可是这人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拿捏他的。新皇也弄不清楚三年后选秀真纳了他妹子能不能管用的,毕竟是从小不在一起长大的,还是庶妹,与其拿捏她,还不如提拔贾琏,好歹跟他一母同胞,也许有些牵制。

宁珊并不知道新皇的想法,也并不在意。他只琢磨着要给王子腾点儿颜色看看,省的把他当成好拿捏的,当着他的面儿就敢糊弄他弟弟。这王子腾一心重权,就如了他的意,让他高升,实则暗贬,还能让他同时得罪太上皇和当今,如此才算出气。宁珊遂‘好心’劝皇上道:“如今太上皇势大,皇上何必硬顶,还落人话柄,不如则一二有眼色的抢先提拔了,好使太上皇无处插手,又显得皇上孝顺体贴,两相得宜岂不是便宜?”

皇上对太上皇那一肚子的不满全被宁珊挑起来了:“爱卿详细道来。”

宁珊便替他分析道:“如今勋贵一流不肯还钱,无非是没看到实际的好处,不肯撒空手罢了。只要让他们瞧见真真到了实处的权柄利益,不怕他们不抢着还的。”

皇上虽然听懂了,这是让他奖励先还钱的来鼓励后来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自己天下多得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若是舍出一两个不重要的官位或是虚爵能得来实实在在的银子,也算合适的买卖。当下便道:“爱情觉得谁最值得嘉奖?”说到底,当今还是怀疑宁珊跟人结党了,非要看看他口中出来的名字是谁不可。

宁珊非常爽快的给了他答案:“自然是第一家还款的,和一次就还清了的两家最值得奖励,也适合做靶子。”

皇上问道:“那是哪两家?”

宁珊拎出户部的奏折指给他看:“第一家便是‘敕造荣国府’了,从前的一等奖军,如今兵部员外郎贾赦率先就去自家搬了库房。”皇上不就是想看他跟谁是一伙儿的么?就让他看,他举贤不避亲的第一个就给傻爹请赏。

“至于这第二家,也是贾员外郎说服的。便是他的母舅家,如今分成一门两侯的史家,三房老爷一笔款项就还清了,如此忠臣,急皇上之所急,又急天下之所急,可不该赏么?!”贾赦是宁珊特意抬出来的,但靖忠侯史鼎可不是他安排的,他只是没料到老纨绔的贾赦也还有两三至交肯卖他面子而已。

这两个人选大出新皇的意料,原本以为宁珊是要给他结党的同伴拉些好处,却没想到两个便宜落在他亲爹和表舅身上了。他若是认了贾赦,这史鼎还真就成了亲戚中的一份子。新皇不敢置信之余,也想不出来这两个人要怎么封赏才好。那史鼎都是侯爷了,难道还要升成国公不成?

宁珊也是服了这小气鬼皇上了,一个虚爵而已,一年才能出几两银子?人家咬着牙还了几十万,他还舍不得几千两?有些没好气的宁珊缩短了语句:“有爵的给个差事,没爵的给个爵位也就是了。至于爵位高低,差事大小,还不是在皇上一念之间么?只是用他们做两个例子,鼓励后面人还款罢了,又没让皇上一定重用他们。”这人还想同太上皇斗?太上皇就是老糊涂了也知道让马飞驰得先喂饱草料。如此空手套白狼的思维,大约去做土匪更合适一些。

皇上想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几千换几十万还是划算的,便咬了咬牙,狠心给了重赏:“靖忠侯史鼎委任外省大员,择日就发了圣旨下去。至于贾赦么,”看了看低眉顺眼站在面前的宁珊,没瞧出什么颜色变化来,只觉得一个老纨绔也值得他这般重视,终于找到此人的短板了,一高兴就给了个大的:“贾家一门皆是为国尽忠的,本应封侯,只是太上皇么,大约有什么误会,如今只给了他应得的爵位吧。”说罢,怀揣着能给太上皇难堪的兴奋,令人拟旨,升贾赦为荣国候,只是只得他自己这一代,是不传下去的,可怜贾琏还以为自家爵位终于升了,却忘了自己已经顶了一个爵位了,这个便是能传下去的,也不会再给他了。

宁珊没想到傻爹一下子被推得这么高,反而有些愣住了。偏当今只记得贾赦顶了二十来年的一个“愚孝”的大帽子,以为他们是父子相承,宁珊也极孝顺贾赦,才狠心给了这么大的封赏,却不知道,他本来只是想让傻爹再当一回一等将军,好歹以后升官容易些,别白身入仕,也把个员外郎的位置坐上一二十年,让贾政有机会再嘲笑回去罢了。

替傻爹谢了恩回家,宁珊扯过书房里欣赏宝贝古玩的贾赦道:“择日回趟那府里,有仇报仇,有气出气。”傻爹都是侯爷了,还不赶紧以牙还牙回去,等什么时候?

贾赦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宁珊要升官:“好儿子,又要升官了?瞧为父给你宣扬去。”说罢,兴冲冲就命人收拾包袱备马,他要回去跟琏儿住几天,好好得瑟一回。

贾赦一直以来都是在宁珊家住的多,回荣国府的时候少,贾琏咋一接到父亲,还当是大哥嫌弃他了,扫地回来的。贾赦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升爵,还是大儿子特意求得把圣旨发到荣国府里供他炫耀,因此面对贾史氏和二房一家子,依然有些底气不足。

“败光了家里的银子,也没捞到一丝好处,如今倒是有脸回家来。”这是贾史氏开门见山的嘲讽。宁珊升官的时候她气得差点儿又昏过去了,拿着他家的银子给自己升官,姓宁的小子要是站在她面前,她能当场一口唾上去。

没心思和他计较那银子原本也不是自家的,贾赦梗着脖子道:“如今我有官位,我儿子也有官位,还要多大的好处?忠君为国本是理所应当的,我虽然纨绔,也知道欠债要还,怎么老二好读书,又端方的人物,反而不懂这些?”跟贾史氏吵架没底气,奚落政老二还是很轻松的。长兄如父,打骂都得受着,要不是贾史氏着实偏心,而他这么多年都没人撑腰,他早一天三顿的打着贾政玩儿了。

贾史氏最看不得贾赦欺负贾政,当即就摔了茶碗:“你的孝悌都喂了狗了?我还没死呢。”当着她的面儿都敢如此欺负老二,以后还能有好儿?贾史氏越发痛恨把爵位给了贾琏的贾赦了,倘若二房得了爵位,宫里的贵人,家里的宝玉,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可恨那大房,二十年前让贾赦得了爵位,如今又给了贾琏,这个家里,越发没有二房站脚的地方了。或者说,她这个隔了辈的祖母越发没有话语权了。

替二房出头已经是贾史氏多年的习惯了,往往是想都不想先护着,然后再琢磨为什么要护着,一想起林家那笔被贾赦嚷嚷出去的浮财害得贾政丢了官,贾史氏更恨得牙痒痒了:“你不是跟着你的好儿子去过么?还回来做什么?他不要你了?”贾史氏想从宁珊下手,找点儿茬儿让他也摔一回跟头,省的贾赦整日仗着有这么个儿子跟二房耀武扬威。

贾赦听不得人说大儿子不好,当即就撂了脸子:“珊儿是我儿子,琏儿也是我儿子,我去哪家不是跟儿子住?倒是贾政,你们还打算在我儿子家赖多久?”如今都是贾琏袭爵了,二房还有脸占着荣禧堂不走,这脸皮厚的,他都自愧不如。

册封的圣旨恰到好处的选在了这个无比错误的时机到来,一群人翻箱倒柜找官服、诰命服准备接旨,没脸去接旨的二房被打发了摆香案,迎天使,贾史氏煞费苦心的想给贾政制造出头露脸的机会,却唯独忘了教这个儿子怎么才能得上头青眼。

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在大贾王氏的指点下备好香案烛台的贾政无比震惊的看着接过侯爷爵袍的贾赦,深深的感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他出的银子,还了欠款,升爵的好处却落在贾赦身上,那皇上的眼睛是···那啥了不成?

第21章 赦大侯爷

贾赦的荣国候是个虚爵,连敕造府邸都没有,他也完全不在意,兴冲冲穿戴了全套侯爷爵袍在荣国府里得瑟半晌,才想起来还没给大儿子报喜,遂匆忙撇下快被他刺激哭了的贾政,乐颠颠回到宁府里来。

宁珊领着迎春和贾琮一起给贾赦道了喜,又有邢夫人满面红光,颠三倒四一番巴结吹捧,纵得贾赦越发兴起,一连上了好几天的朝。后来还是实在起不来了,才作罢的。

宫里的贾元春一连得了荣国府里好几个喜讯,却唯独没听到她最想要的父亲升官或是自己升位的圣旨,心中满腔的失落并怨恨。失落自家晋位无望,痛恨大房挡在前面,又恨父亲忠厚,事事被大房抢先,一面伤感自己一腔深情得不到回报,整个人都快扭曲到坏掉了。幸好,如今每逢二六之日家人可以进宫探望,贾元春排了几个月的队,从她娘还有敕命到如今他爹都没了官位,才终于等到入宫来拜见的贾史氏。

祖孙二人见面,先是抱头痛哭一阵,再一起痛骂大房父子一顿,如此便也不剩多少时间了,这才匆忙叙话道:“贵人且安心,如今家里一切有老身掌握着,断不会再给大房机会了。”

贾元春长叹一声:“这归还国库欠银本来是多好的机会,如今却成全了大房,也只得再想其他门路了。”

贾史氏斩钉截铁安慰道:“贵人但放宽心,家里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建起省亲园子来给贵人做脸。您只等着凤驾归省就好。”

贾元春含泪握紧贾史氏的手:“孙女儿这后半辈子,就全看祖母得了。”她如今也算看出来的,自家爹娘都是一般的坑女儿没商量,是指望不上了的。“祖母可千万好生教导宝玉,我如今只等着他长大成人了。”

贾史氏交待了底牌:“那孩子又聪明又俊秀,贵人还不放心么?如今被他老子逼着进学,听说诗文都写的好极了。而且我又预先替他挑好了林家的黛玉,家产万贯,又有清流名声,将来这些都是宝玉晋身的基石,是断不会错的。”

贾元春也知道嫁给姑苏林家的姑妈留下了一个女儿和万贯家财,正是这笔财让她从妃子掉到了贵人,一听如今要把这瘟灾的丫头定给宝贝弟弟,当下着急道:“那丫头是六绝之女,不祥之兆,怎可定给宝玉?”

贾史氏挺不爱听人这么说她外孙女儿的,也就是说话之人是大孙女罢了,再换个人她必然要下脸子的。“什么丧妇长女不娶的,不过是世人的浅见,如今那丫头在老身身边长大,还怕她会不亲近二房吗?”

贾元春犹在犹豫:“她既知道了家里财产的事情,哪里还会同咱们一心?”

贾史氏把握十足:“那些事不过是大房那群不争气的种子闹出来的,贵人且放宽心,那丫头柔顺听话的很,我再好好教导一番,必然会向着咱们这边的。何况,如今家里没了进项,又有那孽种闹腾不休,那省亲园子,只怕也要靠林家的家产才能建的豪华精致。”

贾元春对于用谁家的钱毫不在意,在她看来,那是林氏有幸,才得以用家产供奉一座省亲别院,这一点完全是跟贾史氏及二房一脉相承的厚脸皮和自命不凡:“如此倒也罢了,只是好生教导她吧,别误了宝玉的前程就好。”

贾史氏也疼宝玉:“贵人就放心吧,宝玉衔玉而诞,生而不凡,将来必能出相入将,位极人臣,贵人只等着那时候的风光便是。如今只要将养好身子,早日诞下小皇子来方是上策。”

贾元春面皮一僵,她已无宠数月了,哪里生得出来?宝玉纵是不凡,如今也还年幼,一时指望不上,看来为今之计,只有靠自己或者舅舅王子腾再博一次了。

王子腾坐在家里,眼睁睁看着贾赦和史鼎因为还款,一个得了爵位,一个得了差事,嫉妒的眼珠子都发绿了,他万万没想到,原本没瞧上眼的两个人如今都爬到了他的头顶上,心中又恨又恼,却也想着不若自己也还了款项,换一个高位也是值得了的。因而,宁珊再派人上门收款的时候半推半就的假意哭穷一番,又表示为了忠君报国,便是再穷,他借钱也要还清国库,终是掏了钱出来的。

宁珊见王子腾上了当,不由哂笑,这才是给脸不要脸呢。遂向皇上谏言道:“如今四王八公那一系的人马便算是散了,面子上还齐整,心也是散了,王子腾还了钱,剩下的也不敢再犟,若还有不还的,多半便是真的还不出了,也只好再等等看。只是那王子腾,还需教训一番才是。”

皇上就爱听这个,闻言喜得眉开眼笑道:“爱卿可有良策?”

宁珊道:“此人最重权,不如就削了他的权势,架空他。”

皇上便要削他的官,宁珊赶忙拦住:“此时削了王子腾的官,谁还会再还欠款?总要得户部收的差不多了才能下手。如今便给他一个偏远地方难通上意的官职便是了。”这位在上书房里都学了些什么出来?毛躁的跟傻爹都有一拼了。

皇上想了一会儿,终是觉得京营节度使这个官职比较重要,万不能给了王子腾这等人,便忍痛升了他的官职,委派为九省都检点,打发出京方觉得不那么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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