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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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香仿佛是午夜梦回的留恋又或者白日美梦的余韵,悠悠盘旋在付巧言眼里眉间。

她望着院中晚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去请了林大伴。

一般景玉宫的内事多是福姑姑操持,这会儿既然要找林大伴,想必外头事重些。

这会儿林大伴正在前院偏房对账,他管着外面礼尚往来的事儿,一页账都不敢少写。

付巧言敲了敲门,站在门外行了个礼:“大伴,娘娘有请。”

高大消瘦的身影回过头来,却是个异常儒雅的中年男人,他面白无须,显得比年纪要轻上几分。

林大伴原是先皇后身边的大伴,后来先皇后薨,他在司礼监做了些日子,等到淑妃进宫后就把他请来了身边。

论年纪,他比沈福还要大上几岁。

“这就来。”他温言道。

林大伴在宫中多有些情面,一应往来事宜做得分毫不差,娘娘平时虽很少找他打理宫内事,却也有几分敬重在里头。

毕竟是先皇后跟前的老人了,轻易怠慢不得。

付巧言见他进内屋换了身颇为肃静的雅青常服,更是有些慌乱。

林大伴快步行来,同付巧言一起去了前殿,在门口顿了顿:“你去吧,今日不用你伺候了。”

付巧言冲他行了礼,这才径自回到了后头。

屋里只有双菱一人在,双莲这会儿正跟着桃蕊在织屋里忙活娘娘的冬衣,早出晚归的轻易不得空。

双菱底子不好,这会儿是实在起不来床才没去。

付巧言刚进屋也没忙别的,赶紧给她喂了些水:“姐姐好些了吗?”

双菱脸颊潮红,比付巧言刚来时消瘦许多:“多谢妹妹。”

付巧言见她这会儿精神倒还好,便去给她换了条额巾:“姐姐得快些好,刚八殿下还过来了呢。”

付巧言细声细语道。

与姐姐双莲的开朗大方不同,双菱腼腆温婉,心里总是压着许多事。

自打上次被桃蕊教训了后,她便再没问过八殿下的事儿了。可她心里又着实压不住,姐姐平日里实在管不住嘴,她就只好跟沉默寡言的付巧言倾诉。

越是心思敏感的人,越能看清人好坏。她知道付巧言是个好性的,不会到处说她是非。

付巧言就跟在淑妃跟前伺候,这大半年来难得八殿下来过那么几回还都是下午,她撞见过许多次,回来哪怕是跟双菱小声嘀咕两句殿下的穿着打扮,也能叫这腼腆的姑娘高兴些许时日。

可自从上了朝,八殿下也忙碌起来,来后面的时候少之又少,双菱已经许久没瞧见他了。

付巧言也不知她到底为何这般情根深种,曾经温润的少女也渐渐凋零下来,眼看便要枯萎成灰了。

要说以前八殿下年纪小,她还没甚所想。后来八殿下束发有了侍寝宫人,双菱的心思就重了。

她要是不知道这事还好,一旦知道她们宫里选过去的人不是她,这事儿就沉甸甸压在心里,叫她寝食难安。

“姐姐,殿下那般人,咱们真的高攀不起。”付巧言劝道。

双菱浅浅笑笑,轻轻摇了摇头:“你还小,你不懂。”

付巧言沉沉看着她,终于狠心道:“姐姐,我陪娘娘看过那么多话本,我知道的。八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貌比潘安英俊非常,我听前头姐姐们说,就连尚宫局给选去的侍寝宫人都是一等一的佳人。知画姐姐你是见过的,只有这样的才能去得了陛下身边,这还是娘娘亲自选定的。”

“姐姐,我们这般身如蒲草,没有那金雀的命,自己努力活下去才是要紧的。”

这话仿佛是对双菱说的,又仿佛在劝告自己。

荣锦棠那样的样貌,那样的品性风采,任是泥巴做的也要生出心来,更何况付巧言和双菱这般的小宫人。

这大点的地方,四方房的院子,困住多少年少多情人?

可那星星点点悸动倒底汹涌不成河流,付巧言一直很理智,也很淡然。

她清晰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晰知道荣锦棠的身份,那些微乎其微的悸动渐渐消散开来,只留下本应有的崇敬。

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任何小宫人都应当尊敬的。

可双菱却仿佛陷入泥潭,她一日不能释怀,便一日走不出围城。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双菱呢喃自语,泪珠儿倾落而下。

“双菱姐姐,你多想想双莲姐姐,为了你的事她也跟着消瘦许多。殿下就如那镜中月水中花,是永远也摸不着的,还不如珍惜身边的至亲。”

付巧言说的倒也是实话,双莲大大咧咧自是揣测不到妹妹为何这般郁郁寡欢,只当她底子不好身体拖累才如此。平日里攒些银钱都给她求了药,真真是满心都是妹妹能好起来。

这些付巧言看在眼里,可双菱却知在心中。

双生姐妹比旁的兄弟姐妹更要亲密,她们是一胞同胎,有着旁人不可知的感情。

“我知道的。”双菱又说。

付巧言说的这些她又何苦不知,可情之一字实在折磨人至深。

“唉。”付巧言叹了口气。

双菱喃喃道:“我刚来景玉宫那年,个子小得很,也在前头做过扫洗宫人。”

付巧言帮她擦了擦眼泪,静静听她倾诉。

“那时候桃蕊姐姐还没开始带徒弟,我们就在寒絮姐姐手下干活,她惯是很严厉的。有一日我擦正厅博古架上的翡翠仙人阁,也不知怎么地那博古架晃了晃,上头一层的梅萍突然落了下来碎了一地。”

她顿了顿,眼睛里微微有些光。

“我当时才十来岁的年纪,吓得哭都不会哭,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八殿下刚巧路过,笑着同我说不用害怕,他来处理便是了。”

“那时候他才八九岁,心地就这样好的。巧言妹妹,要没有八殿下救了我一命,如今你也见不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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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巧言双眸一闪,她微微偏过了头来。

要这么说,八殿下也救过她的命。

或许她不是心思细腻的人,总也不觉得这般折磨自己便是报恩了。往浅里说她们贱命一条实在是无以为报,往深里说,可能八殿下本就心地善良,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再说她这大半年来卖乖讨巧,陪着淑妃逗她开心,也实在尽力偿还恩情。

“双菱姐姐,既然命是八殿下给的,那你就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他的善心,可好?”

双菱呜咽出声。

付巧言垂下头来,纤长的脖颈划过美丽的弧度:“前几日桃蕊姐姐还说过,八殿下的侍寝宫人已经换过一个了。你可知为何?”

双菱呆呆地摇了摇头。

桃蕊到这年纪早就是人精一个了,她岂会不知双菱什么心思。但她从不点破,却也知道避开她说些宫里的八卦事儿。

关于八殿下的事,她就只跟付巧言说过。

“八殿下有三位侍寝宫人,有一个长得小巧玲珑,总是喜欢得意八殿下赏赐她些稀罕东西。大概是因为长得太好也可能性子太张扬,总之尚宫局惜春院里的姐姐们都不待见她。”

惜春院便是皇子侍寝宫人的住所,所有侍寝宫人都住那里。

双菱没甚表情,但付巧言知道她听进去了。

“后来有一日轮到她侍寝的时候八殿下正巧有急事走了,前五所的黄门便把她又送了回去。这一趟没伺候成不要紧,满院的姐姐们都嘲笑她来,当面背后说得难听极了,就连院里伺候的小宫人都开始磋磨她,说她不知廉耻缠着殿下。那姐姐性子烈,没两日就悬了梁,当日就扔到乱葬岗了。”

有时候宫里的人命就是这般轻贱,好端端一个少女没了,也只能扔到乱葬岗里成了无坟野鬼。

“那……那八殿下……”双菱着急地握住付巧言的手,结结巴巴道。

她的一双手冰凉,仿佛散着森冷的寒意。

“后来尚宫局给添了个小宫人,这事儿就过去了。”付巧言淡淡道。

这事儿就过去了,意思就是八殿下根本没问。

宫里的事,哪怕是前头外五所的事景玉宫也有本事查到一二,跟八殿下有关的淑妃从来不会含糊了去。

桃蕊把这里面的事知晓的一清二楚,多半是茶余饭后沈福念叨过那小宫人性子不好给八殿下招惹是非。

不就是院里姐妹们欺辱吗?忍一忍就过去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仅让其他的皇子们笑话一回,还叫淑妃生了气,到底不是什么伶俐人。

淑妃哪怕世家嫡女,刚进宫时照样过不好日子,更何况是尚宫局低贱的侍寝宫女了。

“姐姐,你看……有什么意思呢?”

淑妃性子这般好,也容不得宫人坏了规矩。一旦跟八殿下有关系,必不会绕过半分。

那小宫人到底是不是自尽的谁都不知道,总归红颜白骨,到底最后去了乱葬岗。

一滴泪珠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晕开一道伤疤似得痕迹。

“我知道了,巧言妹妹。”

这一次,双菱嗓音里有些东西便不一样了。

付巧言靠着她,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望着昏黄窗棱。

那时暮色前最昏暗的时刻。

话分两头,这边荣锦棠刚一进了书房,面色便暗了下来。

林泉赶来后直接封了房门,跟沈福一起站在淑妃身边。

荣锦棠紧紧攥着手芯,他沉沉开口:“昨日日落时分,恭王殉国。”

恭王荣锦棱因乌鞑占领朗洲,年初时便同新任大将军顾熙然一同发兵前往抗敌。

乌鞑以骑兵见长,也不知乌鞑大汗胡尔汗何时训练出一支铁骑,五万大兵盘踞朗洲,愣是让大越无可奈何。

顾熙然比沈长溪年轻得多,却异常沉得住气,他先稳住了脾气急躁的恭王,慢慢跟乌鞑骑兵周旋起来。

骑兵再厉害,也对人多势众的越军无可奈何。

就这样你来我往八个月之后,恭王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知为何他独自带先遣营孤军直入,还未等作何手段便直接被胡尔汗抓个正着。

顾熙然自然不能让恭王出事,当即便派使者互通有无。

胡尔汗很干脆,他直言道:“我要颍州府。”

大越有省十三,府百二十,县千一百一十三,镇村不可数也。

朗洲府隶属颍州省,省府即为颍州府。颍州省位于边陲,有府颍州、朗洲、平阳与洛水,接壤乌鞑与大月,是大越州府最少却最为重要的省。

颍州府作为省府,接临其他三府与川西,既是朗洲省最富庶的府城又是军事要道,位置极为重要。

胡尔汗一张口就要颍州府,野心可见一斑。

要了颍州府就相当于颍州省尽在掌握,又可坐北望南,几万铁骑耀武扬威恐吓大越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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