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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从小就很会记仇,起初像只娇养的贵宾犬,光吠不咬人;长大后倒像只狼,不爱吠,逮人就咬。
第5章 超凶的
次日,叶重锦睡到午时还未醒,把安氏吓得不轻,她寻思儿子昨夜睡得尚早,却迟迟不醒,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她虽说知书达理,但自小受信佛的母亲教诲,难免潜移默化,对灵怪之事深信不疑。
然而叶家老太爷为人方正,最是厌恶装神弄鬼之事,安氏本就不讨老人家欢心,哪敢多生事端,只私下让安嬷嬷去庙里请道平安符,打算悄悄塞进阿锦的枕头里,有备无患。
平安符尚未请回来,叶重锦倒是先醒了,他昨夜失眠,天微亮时才入睡,自是怎么也睡不够。他打着哈欠,糯糯地唤道:“母亲早。”
安氏越发担忧,道:“快午时了,哪里还早,往日也不见你这样嗜睡,可是身体有何异样。”
叶重锦略一想便明白了,摇头道:“昨夜有蚊虫在耳边嗡嗡地叫唤,阿锦睡不着,就玩了会七巧锁。”
安氏心下一松,转过头却把房里的丫鬟叫到跟前,质问:“昨夜屋里没燃驱蚊草?怎的让小主子被蚊虫扰了一夜。”
“奴婢真的燃了,”那丫鬟道:“许是那蚊子不怕,又或者是小主子皮肉金贵,蚊子稀罕得紧,拼着被药晕也要咬上两口。”
安氏被她的狡辩气笑了,可回头看自己儿子玉雪可爱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摇头道:“也罢,我再想别的法子。”
她伸手将儿子的黑发拾起,持起一把红衫木梳缓缓划过,这孩子虽然年幼,一头乌丝却长而黑亮,抚之柔顺温软,前额两撮发丝微微有些卷,显得有些俏皮。
丫鬟药碗端上来,安氏放下梳子接到手上,舀了一勺轻轻吹散热气,这才递到小奶娃的唇边。
叶重锦嗅到药味,眉头轻蹙了一下,却不似在安嬷嬷跟前那般任性,吵嚷着说不喝,只犹疑了片刻便启唇吞下,然后一张精致的脸蛋便皱成了苦瓜,安氏喂药的手有些轻颤,却仍是舀了第二勺。
等喝完药,叶重锦趴在软塌上动也不动,活泼朝气的脸蛋黯淡了不少,像朵蔫了的花,小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安氏拿着厨房做的小零嘴哄他吃。
等到午膳时间,叶重晖从泰安书院回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叶家这样的门第是不需要教书先生的,但这京城里头看重的不仅仅是学问才华,还有人脉和交际。
论教书育人,津州叶氏一族自是首屈一指,但论为官之道,处世之法,泰安书院则更胜一筹,因此京中许多官宦子弟愿意将小辈送进泰安书院学习,一是为求学问,二是多交几个朋友,将来同朝为官,也可相互照应。
但相比叶氏的“有教无类”,泰安书院的门槛则高得惊人,除了家底殷实,还需要测试学生的天赋,只吸纳真正有才华的学子。
由此可见,八岁入泰安的叶重晖,绝对是天才。
这若是换做是一般的人家,出了这般有出息的孩子,那势必要大摆筵席庆祝的,但在叶家,长辈们也不过是点点头,赞了一声好。
就连外人听了,也只是道:原来是叶家的,那便不足为奇了。
正因如此,叶重锦虽有成年人的心智,却不必时时藏拙装傻,有叶重晖珠玉在前,他便是早慧些,家人也不觉得奇怪,反而都说,这两兄弟个顶个的机灵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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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叶重晖回府,书袋都没放下,径直奔向弟弟的福宁院,院子里几个婆子在树荫下纳凉,几个丫头在踢鸡毛毽子,他认得其中有他母亲的人,便知道安氏此时在屋内。
他捏住书袋里的东西,有些犯难。
安氏身边的大丫头琉璃走过来,略一福身,道:“大少爷,小少爷先前喝了药,正不高兴呢,夫人哄了好一会,眼下已经没辙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叶重晖心里便有了谱,点头说好,转身进了内卧。
因为叶重晖身子不好的缘故,几乎不用熏香,室内只有淡淡的药香,以及各种不知名的食物的香气。阿锦那馋猫,是什么都喜欢吃的,不挑食这点,一点都不像他叶重晖的弟弟。叶大少爷如是想。
他踏入室内,那胖娃娃正趴在软枕上装睡,安氏手里拿了一块桂花糕,表情很是无奈,显然正如琉璃所说,已经没辙了。
叶重晖几步上前,望着那沉静的睡颜,弯了弯唇角,俯身在小娃娃的侧颊上亲了一下。
“啾——”
于是方才还睡着的孩子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抡起小拳头可劲地往叶重晖身上砸,可凶可凶,然而三岁和八岁的区别就在于,三岁小孩的拳头软的像棉花糖,只想让人一口吃下去,根本就不痛!
叶重晖颇为享受地道:“阿锦,这边也要。”
“……”
第6章 吃与不吃
叶家虽说是书香门第,但家风并不古板,安氏瞧着两个儿子打打闹闹,也不觉得有何错处,反而为孩子们活泼开朗感到高兴,兀自在一旁瞧得起劲。
叶重晖抓住那只软乎乎的小爪子,却见白皙的手指有些泛红,便道:“手可打疼了,哥哥给你吹吹。”
说着竟真的垂下头呼呼地吹起来,这分明是把他当小孩来哄,叶重锦大为光火,恨恨地抽回了自己金贵的小手,完全忘了自个儿的的确确就是个三岁小孩,而且瞧着只有一两岁的模样。
安氏抿着唇偷笑,见小儿子瞪着眼,甚是恼怒的模样,连忙止住笑,转头道:“晖儿,瞧你把阿锦气成什么样了,哪还有做兄长的样子,下次可不许了。”
叶重晖咧唇一笑,却没答应下来,只是道:“母亲,晖儿最喜欢阿锦。”
安氏欣慰地点点头,抚着大儿子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晖儿是哥哥,哥哥要保护弟弟,可不能让阿锦被人欺负了去,你可明白。”
叶重晖认真地点头,“晖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锦的。”
叶重锦在一旁听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前世今生加起来,也只听两个人说过这样的大话,其一是那东宫之主,承诺护他生生世世周全,不会让人伤他分毫,到头来他魂断望月楼,天人永相隔。
叶重晖是第二个。明明是个八岁稚童,无权无势,却也敢大放厥词,可见这世上的人总是轻易许诺,却鲜少有做到的。
他正在走神,不知何时,手里被塞了一个精巧的木盒。
抬起头,叶重晖正目露期待地看着他,催促道:“哥哥特意给阿锦寻来的,昨日说的赔罪礼,阿锦快打开来,看喜欢不喜欢。”
安氏瞧见那木盒上刻的“寻香”二字便蹙起眉头,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名叫寻香楼,那里的甜点堪称一绝,但每日只售卖百份,售完即止,因此千金难求。
叶重锦已经打开了木盒,只见红色的锦缎上躺着十几枚精致小巧的糕点,金黄色泽,雕刻精细,皆是动物的形状,圆滚滚的甚是灵动传神,竟让人不忍下口。
叶重晖见弟弟眼眸发亮地盯着那些点心,便知道他是喜欢的,心里竟比被父亲夸赞还要满足。
安氏拧着眉将那盒子合上,严肃道:“晖儿,这点心从何处而来。”
叶重晖垂下脑袋,低声道:“买的。”
“胡说,寻香楼的点心岂是你可以买到的,何况你哪有这么多银钱。”安氏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叶重锦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到嘴的点心难道就这么飞走了。
叶重晖瞧见弟弟面露担忧,只当他在担心自己,心里越发满足,昂起头梗着脖子道:“我凭自己的本事赚的。”
“如何赚的,从何处赚的,雇主又是谁,你每日所经之处无非书院和相府,又是如何结识的,说!”
叶重晖抿了抿唇,闭口不言。
他越是如此,安氏越是不安,生怕这孩子在外生了事端,败坏门风。
她拿起那盒点心,站起身,道:“你若是不说,我这便拿出去喂狗,免得让你弟弟吃这来路不明的食物,吃坏了肚子。”
“母亲,那是孩儿送给阿锦的,并非来路不明,你这是不讲道理。”
叶重锦难得附和起他来,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眼神诚恳,还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垂涎。
被那双乌黑湿润的眼睛盯着,安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既不是来路不明,那你便说清楚了。”
叶重晖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叶重锦却道:“母亲不许跟父亲告状。”
叶重晖如醍醐灌醒,连忙道:“对,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孩儿免不了一顿责骂,要孩儿说也可以,但母亲要守口如瓶。”
安氏正着急,听他这般说,越发不安,连忙摆手道:“你且说,我答应就是。”
见她应了,叶重晖才敢说出真相。
原来泰安书院每月底都会有一次诗文大赛,叶重晖本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但听说有人私下设立赌局,赌每个月的胜者是谁,他往日不曾报名,年龄又小,没甚存在感,因此投他的人寥寥无几。
叶重晖思量之后,先去报名参赛,然后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投进去,赌自己赢。比赛结束后,他非但拿了优胜名衔,还赚了好几十倍的银钱。
“孩儿听闻有位师兄有门路,可以买到寻香楼的点心,就托他帮了忙,想着阿锦怕药苦,说不定爱吃呢。”
叶重锦听得瞠目结舌,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瞧这些读书人赚钱才是真的快,安氏却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家规里明白写着,不许行赌博之事,若是被你父亲和祖父发现,只怕要罚你跪祠堂。”
叶重晖嘟囔道:“本想偷偷给阿锦的,谁知道母亲恰好在这里。”
安氏白他一眼,“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却将点心盒放回叶重锦的手里,转头对叶重晖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笑了起来,叶重锦亟不可待地打开盒子,想了想,递到叶重晖跟前,道:“你先吃。”
叶重晖微微一怔,随即眉眼弯了弯,从盒中捻起一只胖乎乎的兔子,道:“哥哥只要阿锦。”
叶重锦是属兔的。
见奶娃娃歪着脑袋露出懵懂之状,叶重晖勾起唇,将那只圆滚滚的兔子递到自己唇边,也不吃,却是微微垂首,在兔嘴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叶重锦瞪大眼眸,觉得自己又被这小流氓调戏了,他扫了眼盒中的点心,挑出一块翘着尾巴的小狗,当着叶重晖的面一口咬掉了尾巴,俨然有一种宝宝咬死你的豪情壮志。
叶重晖咽了咽口水,他刚才瞧弟弟发狠的模样,竟真的感觉到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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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岩柏去上书房授课,直到下午才回,面上愁云惨淡,甚是忧虑。
安氏给他沏了杯茶,清冽茶香让叶丞相稍稍冷静下来,他放下杯盏,沉声道:“今年中秋,宫里要举办宴席,届时上至高官,下至黎民,皆与天子同乐,只怕我们一家人要去一趟皇宫了。”
“这有何忧心的,这几年老爷升迁,妾身仅是谢恩便去了好几次,哪里就有这么怕人。”
“可问题就在于,太子伴读前几日因故被退了回去,如今正在寻新的伴读。”
“老爷的意思是……”
叶岩柏道:“这中秋晚宴,不简单啊。”
第7章 阴差阳错
叶岩柏没有告诉安氏,他之所以如此忧虑,乃是因为东宫那位太子殿下,近日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叫他如坠迷雾,看不透内里门道。
叶家在朝堂上的位置很特殊,虽然深受圣上重用,却不属于亲皇党派,同时也不受任何派别的拉拢,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由于在民间深受百姓爱戴,文人士子更是百般推崇,故地位极高。
但想要保持这种状态并不容易,尤其近几年来皇子们渐渐都大了,除了早夭的二皇子,心智受损的五皇子,另几位,很难说没有动什么心思。
叶岩柏深谙中庸之道,对几位皇子皆是礼待有加,亲近不足,每次授课结束便施施然离去,不留下只言片语。
显然他的做法并不合庆宗帝的心意,皇帝属意太子继承大统,命叶岩柏做皇子太傅,每月月初去上书房授课,其实是想让叶家知道,未来的储君有天纵之才,值得叶家倾力扶持。
但叶岩柏这一系乃是津州叶氏嫡系子孙,入朝为官本就破坏了祖宗规制,自是不愿意卷入皇储争斗中,免得招来祸端,连累族人。
他这一直装傻充楞,庆宗帝好几次找他去御书房谈心,点心一盘接一盘地吃,好茶一盏接一盏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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