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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早就明白了,沈泽想。
而他们除了漫长的分离之外,还拥有残阳里略过的大雁,拥有他们的誓言,拥有一对素面的对戒,也拥有一个漫长的冬日和窗边的,可以倚靠的彼此。
……
那年的年末,青石红窗的老楼外,沿街满是上世纪的红砖墙,阳光落入人间。
那是百年来思想的巨人们所居住的房屋们,几乎每个人都在他们曾经学的课本里露过面,有过一个简短的、铅字的注释,生卒年。
——而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居住在这里头。
顾关山走在百年小巷里,她其实非常怕冷,抖抖索索地捧着沈泽给她专门买来的热饮,整个人裹在沈泽的厚羽绒服里头,像一个蚕蛹,小声道:“……元旦怎么过?”
沈泽故意一戳蚕蛹的鼻子,顾关山哎哟地喊出声,他坏笑起来:“去不去我爷爷家吃饭?我爷爷人很好的,老爷子很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顾关山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了吧。你必须要去吗?”
沈泽说:“也不是必须,我可以说我有安排。”
“现……现在还太早了。”顾关山认真地道:“过几年再说。”
沈泽抓住重点,调戏般道:“哦?过几年你要和我去?”
顾关山一愣:“是……是啊?”
沈泽:“真的?”
顾关山有点毛:“还是假的吗!”
“那你就是在和我求婚。”沈泽欠扁地捏住顾关山的红鼻子,“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拒绝早恋,所以高中拒绝和你谈恋爱,现在也拒绝和你早婚。”
顾关山:“……”
顾关山气死了:“沈泽你的戏能不能像你的智商一样少一点?!”
沈泽使劲儿捏着顾关山的小鼻尖,还故意用力揉了揉,欠踹道:“你还羞辱我!顾关山,这是求婚大忌!你这样你的求婚我更不能接受了!”
顾关山被捏着鼻子,疼疼的,气都喘不出来,一说话都是鼻音,仿佛自带委屈效果……
她孱弱地说:“可我没有在求婚……”
沈泽又坏心眼地捏了捏顾关山被捏红的小鼻尖儿,强硬道:“你就有。不仅和我求婚,而且刚刚还被我拒绝了,特别残忍地拒绝。顾关山你自己说说丢不丢脸?”
顾关山刚要谨遵老舍先生的教诲喷沈泽一脸花瓜,沈泽眼疾手快地连她的嘴都一把捂了。
顾关山气得想咬人:“呜——”
沈泽却说:“我想了好几天,发现你爸说的其实挺对。”
“男人。”
沈泽在百年燕南的阳光和枝桠里,漫不经心地道:
“……至少,得能支撑自己家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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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男人, ”
沈泽在百年燕南的阳光和枝桠里, 漫不经心地说。
“……至少得能支撑自己家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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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关山一怔, 焦急地说:“我不需要你去那么……”
沈泽噗嗤笑了起来, 又使劲儿一拧她的鼻子:“姓顾的你破事怎么这么多?我支撑你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吗?”
顾关山鼻尖被沈泽恶意地揉了又捏, 却连反抗都忘了,她懵懵地问:“啊?是什么……?”
“……‘我支撑你’的意思是,”沈泽说:“……我要让你免于受制于人, 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要让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沈泽使劲儿揪住顾关山的小鼻子, 俯下身, 凑在她的耳边道:“……怎么开心怎么画, 不用再改图改到半夜大哭,有傻逼甲方你就怼个爽, 怼完他们说一句‘我是沈总护着的’,不用讨好那群傻逼。”
“……我要给你最好的东西。”沈泽混账地说:“——最好的。顾关山你明白吗?”
顾关山的眼眶顿时红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哭出来, 那个混蛋沈泽就捏着她的鼻子,在冬日的暖阳里以一个超级欠扁的姿势, 亲吻了她的嘴唇。
傍晚的阳光柔而金黄,盆里的小多肉在新年的阳光里舒展,活像一只刚被领养来的小动物。
顾关山犯了懒,蜷缩在沙发上读书, 她强行征收了沈泽买来玩并落灰两年半的kindle,对着书店刷刷刷地买了一大堆沈泽看了都头疼的书。
而那kindle里头有不少沈泽的个人文档……
顾关山翻着kindle目录,一篇篇地念着沈泽两年前的珍藏, 表情里都是嫌弃:“……绝地兽王,至尊邪帝天下第一,极品妖妻爱上我,回到原始社会当皇帝,金鳞岂是盆中物……”
沈泽在厨房炒菜,围着条围裙,嚣张道:“怎么了!男人有点爱好有什么错?!”
顾关山嫌弃地喊道:“这都是小黄书吧?!”
沈泽:“黄书有错吗?”
你还画黄漫呢!沈泽想。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打击报复,顾关山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顾关山点开一本种马文,充满恶意地朗读:“——龙霸天在拿了三亿的彩票后,本可悠然自得的过完一生,但坐吃山空不是他的作风,便花了四十万巨资收买了全美最大的跨国投资公司51%股份……”
沈泽:“……”
三亿彩票,四十万买了全美最大投资公司51%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
顾关山又念道:“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是我们男人最高的理想……”
沈泽羞耻地大喊:“是谢真看的!谢真下在里头的!我没看!”
顾关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看黄书又不是错,我也喜欢看玛丽苏,杰克苏也行,看□□又不是错,话说当年有一本叫干死老班的小黄书我非常喜欢,np也——”
沈泽围着围裙从厨房冲出来,连手都没擦,飞速将kindle里头的黄书删光了。
“我对你一点二心都没有!”沈泽严肃地道:“天地可鉴,这里头都是腌臜玩意儿,我明天就给你买个崭新的。”
顾关山忍着笑道:“不用了,我用你的旧的就行,这个书库还蛮大的,我买了不少东西……”
沈泽抬眼一瞄顾关山买的书,头就有点发晕:“……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顾关山笑道:“是呀,我们学过的。”
“你不是……”沈泽充满纠结,在围裙上将手擦了,伸手摸了摸顾关山的额头,像是在试探她发烧没有:“你不是学美术的嘛?怎么来看这个了?”
顾关山笑眯了眼睛:“我下学期的课打算芝加哥大学旁听一下他们哲学系的课程,但是英语的哲学专著还是太难了,所以先用汉语看一遍。”
沈泽难以置信地道:“顾关山我一直以为你学的是美术?!我可没有任何和你一起论道的能力我先跟你说明白哦你怎么突然转向哲学了……”
顾关山懒洋洋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抱住了那个旧电纸书:“……普通人认为画画就是拿起画笔,有张纸就能画,是非常正常的。”
没艺术细胞的沈泽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要去看康德——正如同他不理解画画难道还需要纸笔之外的东西一样。
他白痴般反问:“难道不是?”
“的确是。”顾关山往沈泽怀里一窝,温和地说:“但其实说真的。越是学艺术的人,越应该什么都会,越应该涉猎广泛,因为艺术是包罗万象的。”
“——你要会哲学,懂人类,”顾关山任由沈泽揽住自己,认真地掰着手指头道:“要会物理,会数学,会解剖,会音乐,懂得人文社科,懂得古代的文明……还要有颗敏感的心。当然啦,这都不是硬性要求。你可以一点都不学,那也足够吃饭了。”
“——可你学的、懂得的东西越多,以后就能走得越远。”
沈泽笑了起来,说:“所以我放手是对的。”
顾关山:“诶?”
沈泽温和道:“——我放手是对的。”
“顾关山,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他酸涩而温柔地说。
沈泽考完期末之后,是一个人回家的。
其实他本来可以和同乡会的一起,但那同乡会里有个他同高中的女孩儿对沈泽有些意思,沈泽避之唯恐不及,连忙推了一起回家的邀请。
——一月初时,顾关山的学期已经开始了。
她这个学期比上个学期还要忙,大学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如果只想混个文凭,那就可以过得非常轻松,但是如果怀着一种‘我一定要有所得’的想法踏进校门,那怕是能活活剥下一层皮来。
她在万里之外,沈泽这头,车窗外是个宁静的、深夜的雪原。
顾关山那边是个灿烂夺目的白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她穿着雪地靴在里头跑跑跳跳,告诉沈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兴奋得脸都红了起来。
沈泽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可他在顾关山的眼里见到了。
顾关山的眼神犹如头一次看见世界的孩子眼里的星星,她全然地信赖着这个世界。
她小时候会是怎样的呢?
——这世界给她以挫折和伤痕,吻她以痛。
她报以清澈而温柔的眼神。
那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那个小小的顾关山,她看着世界的眼神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沈泽想,却无从得知。
沈泽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高铁站,大海冰封。
他们的城市下着暴雪,连出租车都少,深夜之中的雪花犹如大鸟的羽毛。
他的父亲沈建军靠在自家的车上抽烟,见到沈泽,上下打量了一下,赞许道:
“像个男人。”
沈泽安静半晌,咳嗽着笑了起来,
“爸,我都二十了。”
没有一个父母能意识到孩子的成长。
他们将那个小生命抱在手里时,那小生命刚生下来时,是孱弱得犹如小耗子一样的一小团,六七斤重,还没有一条小臂长,他们作为一只小肉球都不比馒头大多少,胳膊稍一用力仿佛就能将孩子抱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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