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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羡敛了敛双眸,和徐氏道,“母亲,寇嬷嬷是咱们自家人,你就放过她这一次。羡儿想寇嬷嬷这样说定有她的道理,母亲你可不能受了大姐的气,就闷闷的吞在自己心里头。”

徐氏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母亲给你讲了,你也听不懂。你大姐如今快要及笄了,你父亲便想着给她说亲。你父亲原本打算给你大姐说的是今年秋闱的解元孟公子,可你大姐不同意,非要说自己非宋家那个傻子不嫁,你父亲大怒。母亲夹在中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崔锦羡曾听她的小姐妹说过,今年的解元是罗家的外子孟阶孟公子。孟公子长得极好看,学问也好,她的几个小姐妹都想着要嫁给孟阶做新娘子。

崔锦羡自恃是崔家的嫡小姐,对孟阶外子的身份很是不屑,但听人常说他。崔锦羡也忍不住出来偷瞧了一回,自个也沦陷了进去。

崔锦羡乍一听孟阶的名号,心中一跳。她抿了抿嘴唇,和徐氏道,“母亲,这有何作难。若是大姐嫁给孟公子,那等以后他们发达了,咱们岂不是要看大姐的脸色了。女儿可不想被大姐压一头。”

寇嬷嬷见徐氏脸色为难,又道,“奴婢也觉着羡儿小姐说的对。若是夫人担心外面有人戳咱们的脊梁骨,那咱们为何不能先发制人。刘夫人她可是个活靶子,夫人帮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拿回点利润了。”

徐氏抬头看了一眼寇嬷嬷,脸上有了些许喜色。

第五十一章

崔锦书心中悲凉, 许久才睡去了。花悉蹑手蹑脚的出来, 吩咐门口的小丫鬟不要惊扰了崔锦书。她拿了笸筐过来, 坐在脚踏上做针线。

徐氏到了申正才过来。崔锦书这会子已经醒了,头发只绾成了一个纂儿, 她穿着莲青色的褙子, 望着窗外的景色直发怔。花悉小声喊了她几声,崔锦书才扭头看她。

花悉不免忧心,叹了一口气, 才指着窗外低语,“夫人过来了——”

一语未了, 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徐氏已经打着软帘进来了, 后面还跟着寇嬷嬷。崔锦书踩着脚踏下了炕, 给徐氏行礼。

徐氏一把扶住了崔锦书,含笑道,“我的儿,和母亲就不要多礼了。”

崔锦书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抬手一请, “母亲, 请上座。”崔锦书待徐氏一向恭敬, 却也只止步于有礼。

徐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若是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崔锦书脸色淡淡,没有说话。

花悉捧了小茶盘过来,徐氏喝了两口茶水, 才皱着眉道,“锦书,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氏才二十五岁,面庞娇润白皙。崔锦书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笑说道,“父亲从‘棠棣院’出来不是去了母亲那里,怎么母亲不知道吗?”崔锦书早就摸清了徐氏的一贯套路,她也不点破。

徐氏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你父亲他确实去了母亲那里,但什么都没说,只让我来瞧瞧你。”

崔锦书低头浅笑,说道,“锦书很好,劳母亲挂心了。”

小丫鬟取了晚膳过来,花悉接过食盒放在了一旁的食桌上。崔锦书看了一眼,和徐氏道,“母亲既然来了,就在锦书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这便是逐客话了。徐氏摆摆手道,“你羡儿妹妹和竺儿妹妹还等在院里呢,母亲就不叨扰你了。”

崔锦书一直将徐氏送到月亮门前。徐氏才拉着崔锦书的手嘱咐,“儿啊,母亲虽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但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他脾气虽暴躁了些,你哄着便也一会就好了。若是你父亲实在不讲理,便与母亲说,母亲替你做主。”

崔锦书连声应了下来。徐氏这才往正房大院的方向走去,到了穿堂前,寇嬷嬷才道,“这大小姐也实在是不知好歹,夫人您好心好意的来劝她,她就这样把你撵了出来。”

徐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有多想在那里待着,她赶我走,正是合了我的心意呢。”

徐氏回到正房大院,崔浩已经从卫所里回来了,换了一身家常的便服,坐在临窗大炕上指点崔锦羡和崔锦竺临帖。

看到徐氏进来,崔锦羡和崔锦竺双双叫了一句,“母亲”。崔浩回头,只见徐氏眼眶微红。

他蹙了蹙眉头,问道,“锦书她——”

未等崔浩说完,徐氏就打断了话道,“老爷,时候不早了,羡儿和竺儿定是饿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再说。”

徐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很快的低头抹了抹眼角,转身吩咐寇嬷嬷上菜。崔浩脸色不好,他看到崔锦羡和崔锦竺都巴巴的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手掌却已经攥成了拳头。

这一顿饭吃得很快,徐氏看到崔浩欲言又止,吃过茶水便让奶嬷嬷将崔锦羡和崔锦竺姐妹俩带走了。

夜幕降临,小丫鬟进来掌灯,屋里头又亮堂了起来。徐氏一言不发的坐在临窗大炕上做针线,崔浩坐在她的对面,小心翼翼看着徐氏的脸色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你像哭过了似得,可是锦书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徐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委屈的道,“到底是你的好女儿,我要是说她的不好,你岂不是又要骂我的不是了。”

崔浩皱眉,抬头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寇嬷嬷,“你说——”

寇嬷嬷也有些为难,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道,“大小姐她——她——”

“大小姐她到底怎么了?!”崔浩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寇嬷嬷慌忙跪地。

寇嬷嬷看了一眼哭啼啼的徐氏,才道,“大小姐她出言不逊,还把夫人赶了出来。”

“竟敢和她母亲这般,反了她了。”崔浩闻言满脸怒色,从炕上下来就往外走。

徐氏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崔浩。她抹了一把泪水,苦苦哀求道,“老爷,你可不能再去找书姐儿了。她本来就对我这个继母心存愤恨,你若是这样去了,她定然会认为是我在你面前煽风点火。为了妾身,老爷你就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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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见徐氏满面泪痕,心中的怒火才渐渐消下去一些,他心疼的道,“我不该让你去劝她的,还白白让你受了委屈。”

徐氏摇着头道,“只要是为老爷好的,妾身就算再委屈也会做。更何况妾身是书姐儿的母亲,她的事原本就应该我操劳的。”

寇嬷嬷见崔浩和徐氏十分的黏糊,便悄悄的关了房门出来。徐氏躺在崔浩的身侧,翻来覆去睡不着,吵得崔浩也没了睡意。

徐氏连忙不动了。崔浩闭着眼,说话时有浓浓的鼻音,“还在想锦书的事?”

徐氏点了点头,小心的挪到崔浩的怀里,支吾着道,“老爷,妾身思来想去,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徐氏比崔浩小了将近二十岁,又是徐家的嫡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崔浩也知道,所以他待这个娇妻向来也是宠着的。自从徐氏嫁到崔家,崔浩对徐氏几乎是言听计从。崔浩蹙了蹙眉头,“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徐氏听到这句话才放心的道,“妾身觉着书姐儿要是真的想嫁到宋家,咱们不妨就让她去吧。”

崔锦书到底是崔浩的亲生骨肉,他闻言不免有些怒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能让锦书嫁给一个傻子。快点睡吧,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徐氏撇了撇嘴,又道,“老爷你听人家说完再反驳也成啊。你这样一说,倒显得我这个母亲做的不称职了。”

崔浩见娇妻生气,又好言哄道,“好好好——你说。”

徐氏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妾身见过宋家那孩子,长得极是不错,说话做事也都得体,在咱们青州府算是拔尖的。若不是刘氏在哪里打听到他是个傻子,妾身还真没看出来。要是和罗家那外子比起来,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徐氏顿了一顿,又道,“宋家那孩子还是个体贴的,我瞧着也是真心不错。要不书姐儿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傻子,这中间自有她的道理。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你硬要书姐儿嫁给旁人,怕她以后也不会好过活。还有啊,妾身觉着宋家那孩子不是真的傻,他要是真傻的话,怎么会中了举人。老爷,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

崔浩凝眉。今日他派人去府学里打听了一番,没有一个人说宋珩傻,都说宋珩是极好的一个人。尤其是青州府德高望重的上官夫子,对宋珩更是赞不绝口,说他尊师重道,礼仪周全,行事稳重,念书也十分的刻苦。

崔浩心中也有些疑惑,刘氏那一家向来爱胡闹,说不定宋珩痴傻的事根本是空穴来风。

但崔锦书嫁到宋家,确实是下嫁。崔浩心中有些烦乱,他起身吹灭了灯烛,和徐氏道,“明儿再说这件事吧。”

已经是月底了,宋琬手下的庄头和掌事都来向她报账。宋琬刚刚从宋老夫人那里接手过来,有许多事情要打点,这几日忙得她是头焦烂额。

幸得孙嬷嬷懂得一些,宋琬才在几日内将底下的五个庄子,六个铺子大致的了解了一番。那些庄头和掌事看宋琬是个黄毛丫头,没有多放在心上。

哪里想到宋琬摸得一清二楚,他们碰了几次壁便不敢再造次了,宋琬才松了一口气。

五个庄子有三个在青州府,两个在昌平怀柔,宋琬打算过些日子便去怀柔一趟,看看庄子的情况,也顺便见见她的舅舅。

铺子都在省内,离青州府不算太远,宋琬去看了几次,运营的情况似乎都不大好。她正偎在引枕上想着,就听外面的小丫鬟进来道,“小姐,莱州金银铺子的冯掌事求见。”

宋琬点了点头。冯掌事是她手底下的人,并没有男女之防的顾忌,宋琬就在耳房里见了他。

冯先穿一件黑色的绢袍,蓄了一把山羊胡。他文质彬彬的,脸上并没有商人的算计,反而像个读书人,很是稳重。

冯先毕竟是金银铺子的掌事,宋琬还以为他是个大腹便便的粗人。这样来看,也怪不得紫鸢那丫头看上了他,怕是许多丫鬟都眼红着呢。

第五十二章

冯先躬身给宋琬行了一礼, 明月走过去, 将账本收了上来, 又呈给了宋琬。

宋琬懒怠的倚在引枕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垂手侍立的冯先, 她端起茶盏轻呷了两口, 才接过来账本翻看了几页。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冯先偷偷的看了一眼宋琬,见她年纪轻轻, 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宋琬命明月收了账本, 这才正眼看向冯先。宋琬脸色淡淡,一双晶粲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冯先, 直看得冯先毛骨悚然。

冯先手心微湿, 不由捏紧了衣袖,不确切的道,“大小姐,可是账本哪里出了错?”

宋琬这才勾了勾唇角,含笑道, “若不是你自称冯掌事, 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是我手底下的人。看你这通身的气派, 以前读过书?”

冯先丝毫不敢怠慢,回道,“不瞒大小姐,小的读过两年书, 只不过家里面穷,后来也就不读了。”

孙嬷嬷都细细打听过了,冯先倒也没有说谎。宋琬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盏,又淡淡的道,“我看冯掌事已过了而立之年,可娶亲了?”

冯先不知宋琬到底要做什么,他只好老实回答。宋琬听到他说这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活,轻笑道,“冯掌事还这么年轻,就没动过再娶亲的念头?”

她顿了片刻,又挑眉道,“宋府里头有个丫鬟,名叫紫鸢。长得极是水灵,说是与你相好,可是真的?”

冯先听到紫鸢二字便知大事不妙。他赶到青州府便让手下的人去找紫鸢了,到他来宋府报账都没有得到一分消息。冯先没想到,宋琬竟然知晓了。他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跪下道,“大小姐饶命!小的糊涂,不该私下里会见府里的人。但小的和紫鸢真的是两情相悦,还请您放过我们。”

宋琬见冯先紧张地模样,更加确切他是个重情的人。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和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孙嬷嬷会意,打着软帘出去了。宋琬这才看向磕头的冯先,“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我何苦要拆散。起来吧。”

冯先小心的看了宋琬一眼,见她脸色淡淡,并没有愠怒之色,才起身谢恩。

软帘又被人打起,走进来两个人,头个是孙嬷嬷,后面跟着一个穿淡青色云纹褙子的女子,她低着头,看不大清长相。冯先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个向她走来的女子是他日思夜想的紫鸢。

自打紫鸢想通后,宋琬便让孙嬷嬷接了她过来。一是防止她跑了,二是宋琬要带紫鸢去见宋老夫人。

紫鸢也看到了冯先,她有些激动,紧紧的攥着衣袖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紫鸢走到宋琬面前,恭谨的行了一礼。

宋琬抬眼瞧了瞧二人,说道,“你们二人许久不见,出去说会话吧。”

紫鸢和冯先闻言都感激的望了宋琬一眼,磕了头才出了耳房。

冯先临走的时候要带走紫鸢,没等宋琬开口,紫鸢便先回绝了。她和宋琬约定好的,等到宋渊回来,她才能出去。

冯先问紫鸢为何,紫鸢支支吾吾的道,“大小姐救了我一命,我想留在这里报恩。再说了,咱们也事先说好的,等今年过年了你再来宋家提亲。到那个时候,我便跟你走。”紫鸢并不想让冯先知道她如今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与他说话,是因着出卖了之前的主子。

冯先还是比较尊重紫鸢的选择。他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大小姐是个好人,你留在这里我也放心。”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娶你。”

紫鸢已是热泪盈眶,她含着泪点头,“好。”

宋琬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午间小憩了一会,宋琬才带着紫鸢去了宋老夫人那里。宋老夫人刚刚起来,梳头小丫鬟正用抿子给她理顺毛躁的头发。宋琬走过去坐在一旁,她抬眼看去,见宋老夫人两鬓已经斑白了不少。

宋琬这才察觉到宋老夫人已经很老了,她鼻头微酸,咳嗽了一声,才压抑住眼眶里快要溢出的泪水。

宋琬清楚的记得。宣靖四年,她被神宗一纸废诏打入冷宫,同年七月,宋老夫人因病去世。宋老夫人在临走前的前一天晚上,让人给宋琬带了一口信,说让她提防着陈月娥母女。

宣靖三年,宋瑶出嫁。陈月娥虽还是姨娘,却已经把持了宋家的中馈。那时宋珩流放到了尚阳堡,宋琬人在冷宫。宋渊又一向护着陈月娥,就是崔锦书也无能为力。宋老夫人便成了陈月娥成为继室的道路上的唯一绊脚石,陈月娥恨了宋老夫人那么多年,早就想置宋老夫人于死地。

要不然身体一向强健的宋老夫人怎会因偶感风寒就丢了性命。宋琬不用想,便知道是陈月娥在里面捣的鬼。

如今陈月娥是再也下不了绊子了,宋琬只期望宋老夫人能够多活几年。

小丫鬟捧了瓜果盘进来,宋琬捏着吃了一些,宋老夫人便半倚在靠枕上笑盈盈的看着。过了一会,宋琬才坐到宋老夫人的身侧道,“祖母,琬儿有件事要与你说。不过祖母听了可不许动气。”

宋老夫人看宋琬一脸神秘,不由笑道,“说吧,祖母不动气。”

宋琬这才让孙嬷嬷带了紫鸢进来。宋老夫人看到紫鸢的时候一怔,她扭头看向宋琬,脸上带了一些疑惑。

宋琬拉着宋老夫人的手道,“祖母,哥哥当年在临湖磕伤脑袋的事。其实不是哥哥不小心,而是陈姨娘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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