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岳丈大人!”
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好几道身影同时过去,扶住柳国公。
柳芸担心的问:“爹、爹你还好吧?”
柳国公还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应氏……”刚说出这两个字,就又是一口血漫到嘴边,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高弘道:“快扶岳丈大人休息去,诸位都散了吧!散了!”他挥挥手,示意下人们来帮忙。
虽说太子殿下发令,让大家都回家,但寿宴的主人成了这样,宾客们又哪里好意思直接走掉?只好都从席位上走出,跟着高弘和柳芸一起把柳国公、柳夫人送去后院,等在房门外,等待高弘和柳芸安置好柳国公和柳夫人。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宾客们不禁低声议论今日的事件。三三两两的人群里不断传来各自的猜测,夏舞雩看一眼冀临霄,他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凝望着夜里空虚的黑暗。
他定是憋着一肚子怨气的,而她,又何尝不是?
她看着亮灯的房间,窗纸上映着高弘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夏舞雩甚至想折下一根锋利的树枝冲过去,戳进窗纸,让高弘的鲜血将窗纸溅满。
她苦笑,又想着应长安,心中一个猜测渐渐的清晰。
过了许久,高弘和柳芸终于出来了。
高弘说了些场面话,教大家都散去。柳芸则给宾客们赔了不是,含着泪光,如一枝带雨梨花偎进高弘的怀里。
也就在这时,夏舞雩对上柳芸的目光。柳芸只看了她一眼,就望向冀临霄,这瞬间,那张花容上挂起一道轻蔑且挑衅的笑,她仿佛在嘲笑冀临霄:
师兄,别来无恙,苟活下来的滋味,如何?
冀临霄拂袖而去,甚至都没和楼咏清打声招呼。
夏舞雩见状,忙小跑着追上去,跟在冀临霄后面,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到极点。
回了冀府,前来迎接的丫鬟们都感觉到两位主子极差的心情,忙低下头不说话。
今夜无月无星,摇摇欲坠的苍穹压在人头顶,像是有风雨要来。
夏舞雩跟在冀临霄身后,望着那被怨恨和悲痛紧紧包裹的背影,叹了口气。她停下脚步,唤道:“冀临霄。”
他停住,回头看她,漆黑的黑夜模糊了彼此眼底的光亮。
夏舞雩笑了笑:“我从前和你一样,心中不快就喜欢自己闷着,但后来不这样了。我学会了跳舞,心情不好就使劲的跳,把所有难受的情绪都发泄出去。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偷得一刻喘息。”
冀临霄怔了一怔,有些诧异她会安慰自己,这无疑是给郁结的心灵吹了股暖风,将心中结稍微吹开了些。
他回以一笑:“你早些休息吧,今日柳国公府上发生的事稍微吓人了些,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放心上的,大人。”夏舞雩仰头看了眼天空,天空更加低沉闷重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人,我回房了。”夏舞雩忙道,身影匆匆消失在黑暗中。
今夜的天气越发不好,她有些怕,怕待会儿会有电闪雷鸣,将她带回到童年时的人间地狱。
冀临霄很晚才睡下。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他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明亮的、盛满思绪的眼,迟迟难眠。
临离开国公府时,柳芸睇来的一眼,就和用刀子剥他的心一样恶毒。他忆起了被毒杀殆尽的师兄弟,忆起了倒在血泊中的师父,更忆起了柳芸将中毒的他一剑扫落悬崖时的嘲讽和冷绝。
窗外突然一片白亮,有闪电划过天际。
冀临霄闭上眼,感受那刺眼的亮度和随之而来的雷鸣。
师父和众位师兄弟们尸骨未寒,柳芸却逍遥法外,时隔多年,他早已寻不来证据,而柳芸又倚傍上太子。可恨自己身为都察院御史,竟要眼睁睁看着歹人向他挑衅而无法将其制裁。
奇耻大辱!
心中恼怒,窗外的风雨雷电也像是更加猖狂,和冀临霄心中的呐喊重合交叠。
他咬紧牙关,眉骨凸起,听着倾盆大雨打落屋檐,满脑子都是对同门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恼恨。
突然,有人使劲拍打房门。冀临霄一怔,听得外头是冀府的丫鬟在呼喊:“大人!大人不好了!夫人她……你快去看看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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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守着你
冀临霄心头一紧,忙起身披衣, 开门出去。
丫鬟在门口已被淋得湿漉漉的, 见了他,急的嚷道:“夫人、夫人她……”
“我去看看。”冀临霄扯过门边的油纸伞, 迈步就走。
“大人,是这个方向!”丫鬟指向另外一边, “是柴房!夫人往柴房跑了, 发了疯似的,见谁打谁!”
冀临霄心头更紧了些, 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过去。
那丫鬟连忙跟上来, 跑到冀临霄前头,不顾倾盆大雨打在身上, 给冀临霄引路。
她边跑边说:“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突然就从房间里跑出来,又哭又叫的,就像是遭了刺客。我们过去, 却被她推开, 谁都不让碰, 我们就看着夫人跑去了柴房!”
两人的步伐溅起片片水花,冀临霄听得丫鬟的形容, 突然步子一滞,想到了那日在晓月书院前,夏舞雩突然从马车上摔下, 尔后精神失常的种种情形。这两次听来,情形很像,他找的郎中也说过,夏舞雩是因为儿时的遭遇而受到心理创伤,会在特定的条件下陷入精神失常的魔障。
特定的条件……
头顶银色乍现,满世界瞬间被照得惨白,接着又回到黑暗中,当空闷雷阵阵,滚声如坠石。
冀临霄突然就想,莫非,她是一到雷雨天就会发作?
望一眼空中继续肆虐的闪电,冀临霄的心被整个吊了起来。他一丝时间也无法耽搁,反手将油纸伞甩给丫鬟,提气纵跃,踏着树枝屋瓦,飞速掠去。
在柴房门口,还站着两个丫鬟,急得团团转。
冀临霄从她们身边越过,推门进去,当即就看到草垛里缩着个颤抖不止的身影,细碎的呜咽声徘徊在耳边。
“织艳!”冀临霄忙赶过去。
缩在草垛里的夏舞雩受到惊吓,抱着一团枯草想要保护自己,她哭喊着爬向墙角:“别过来!别过来!”
“织艳,是我!”冀临霄长臂一伸,握住她的胳膊。
夏舞雩惊得疯狂挣扎、拍打,就仿佛蓬莱灭国的那一日,她被那群衣冠禽.兽从床下拽出来,剥掉她的衣服。
“织艳!”冀临霄挨了一巴掌,肩头亦被她抓住五道指痕。他低身扣住夏舞雩的肩膀,将她拉入怀里。
她哭得更加凄惨无比,连踢带打,把草垛弄得凌乱不堪,两人身上都落了一层柴草。
“放开我!放开我!”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让夏舞雩处在极度的惊惧中。
透过她的眼,冀临霄分明看见一种比面对死亡还要让人绝望的恐惧。这份恐惧和脆弱,如看不见的手在一瓣一瓣掰掉冀临霄心头上的肉。
他紧紧抱住夏舞雩,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头贴在她耳边,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织艳,别怕。”他说:“我们回屋里去。”
快速将肩头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将她包裹紧,提了衣角遮住她眼睛。冀临霄抱起夏舞雩,把她的所有反抗都限制在臂弯中。
他快步冲出柴房,纵身飞起,用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去了书房。
他这书房隔音算是最好的,冀临霄一冲进来就反手将门锁住,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迅速点起一根蜡烛,再将所有窗帘都落下。
黑漆的屋子里一根蜡烛光晕如豆,窗帘遮住屋外闪电,重重闷雷也因书房的隔音而减小。
夏舞雩似清醒了点,缩在床头,抬起眼眸,眼角泪滴滚落,她瑟缩,惶惶唤道:“我不要……不要死……”
冀临霄忙跨上床,见她惶恐躲闪,只好放缓动作,道:“织艳,你看清楚是我。”
夏舞雩怯怯缩向床角。
冀临霄慢慢靠近,抬手,用最轻柔的动作,触到她的手背,“织艳,是我,我不会害你。”
夏舞雩反射性的缩回手,僵了半晌,又小心的把手放回原位。
看出她找回些意识了,冀临霄不敢惊吓她,亦小心翼翼,一点点将她的手握紧,把她拉向自己。
他将她抱在怀里,拥着躺下,把她不慎压在枕上的秀发一点点取出来。他展开被子盖住两人,手朝伸手一挥,掌风灭了蜡烛。
黑暗让夏舞雩找到了一种远离风雨的安全感,环抱着她躯体的那个怀抱,说不出的温暖,她终于不再那么哆嗦恐惧,试着放软身子,暗示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织艳,睡吧。”冀临霄在她耳边轻语,手在被子下替她解开衣带,抚平她褶皱的小衣。
怀中脆弱馨香的娇躯,似有意无意贴近他给予的温暖,又朝他怀里缩了缩。冀临霄抱紧她,一手覆在她的耳上,柔声说:“我替你遮着,你便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夏舞雩又在他怀里缓解了会儿,终于阖眼睡去。
冀临霄不敢有失,手还覆着她耳朵,不禁叹了声。
他叹她究竟遭逢过何种悲苦,叹自己无法忽视胸中的心疼,更叹他太过疏忽,竟是现在才明白她禁不得风雨雷电。
大婚那夜,亦是场暴风雨,她怕是无处可躲,才将自己关在衣柜里一整夜吧。
想明了这点,冀临霄更加心疼而自责。是他疏忽了,往后,他再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
这晚,夏舞雩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走过落日下的高墙,走入儿时记忆中那早已不再清晰的宫阙。她看见珑姨,看见父皇母后还有圣女。
父皇说,圣女不该拒绝大燕惠宗的提亲,是她,给蓬莱带来战争。
圣女说,这只是燕国想要吞并蓬莱的借口。
母后说,燕国军队一路披荆斩棘,对各关各城的敌将了如指掌,是蓬莱出了内奸。
珑姨也说了什么,但夏舞雩却只能看见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听不见声。
周围的宫墙忽然变得斑驳,渐渐消融成一圈圈刺眼的黄色。夏舞雩挣扎着向他们伸出手,所触及之处,却全迅速被昏黄所覆盖。
她猛地睁开眼,被床前的烛火刺痛了双眼,发出一声嘤咛。
是冀临霄点的蜡烛,原是想拉开窗帘,却想万一风雨没停,怕惊着夏舞雩,便点了昨夜剩的蜡烛,却不想还是弄醒了夏舞雩。
他忙拉住窗帘,回身上床,将她捞进怀里,道:“刚是清晨,你再睡会儿。”
夏舞雩讷讷半晌,将思绪理清,赧颜道:“给大人添麻烦了,是不是误了上朝的时辰?大人快些去吧,别迟到了。”
冀临霄说:“我今日陪你,已经差人去宫中告假了。”
夏舞雩一讶。
“深秋了,这几天像是会有连绵秋雨。”冀临霄说:“我哪儿也不去,在这里守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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