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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蓉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没有分毫异样,心里又左右摇摆起来,嘴上胡乱应道:“没看就好。”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般老实,这时候竟老实起来!

她还是不死心,从屋里取出一大碗蒸的槐花饭,上面淋了香油麻油蒜末秋油还有蒜苗:“特地给你准备的,你快趁热吃吧。”

燕绥此时肯定是吃过她准备的晚膳了,这时候也不大饿,表情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拿着筷子拨出了小半碗:“我吃这些吧,太多吃不完了。”

沈蓉眼睛一亮,故作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吃不完呢?我可是按照你寻常的食量准备的。”

燕绥从从容容地道:“东院有专门给我们这些下属准备饭菜,所以我在东院吃过了。”

沈蓉:“...”

天衣无缝!!

沈蓉简直想一脑袋撞死,亏她还以为自己想了多么好的招数呢,给人轻轻松松就破解了。

她正在郁闷间,燕绥偏头瞧了她一眼:“阿笑,你最近有些古怪啊。”

沈蓉犹豫着直说还是继续试探,最后还是怕打草惊蛇,故作高深地道:“你觉着我怪,我还觉着你怪呢,怎么你一到蜀地,处处都不大一样了。”

燕绥展开双臂,勾唇笑道:“阿笑观察的可真仔细,你要不要看一看摸一摸,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沈蓉试探不成反被调戏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你闭嘴!”

燕绥很无辜地道:“不是阿笑你想看的吗。”他含笑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对阿笑的心意,可是一直没变的。”

他自打昨晚上之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沈蓉实在招架不住,抽回手落荒而逃,燕绥在她身后发出几声轻笑,等她走远了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家小甜枣...开始怀疑他了?

沈蓉落荒而逃之后又开始琢磨法子,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万无一失的,又想到燕绥今日的反应,看着都十分正常,难道真是她自己瞎想的?

后天烨王带人出去练兵,沈蓉这个厨娘也没了事儿做,管事给她特批了假期,她一觉睡到晌午,正琢磨着能不能出府去买点东西探望探望李夫人,她还没来得及问管事,胡王妃身边的侍婢就敲她院门来寻她:“沈姑娘在吗?”

沈蓉开门道:“我在呢,姐姐有什么事?”

侍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芙蓉潭那边给老王爷和王妃进献了十几尾活鱼,厨下的厨子竟没有一个知道怎么做的,所以想请沈姑娘过去瞧瞧。”

沈蓉迟疑道:“能不能把鱼拎过来让我瞧瞧?”

侍婢为难道:“那鱼生性胆小,一离水片刻就会吓死,而且娇贵得很,水温水性都有要求的,送到王府上已经死了二十几条,剩下的也没几条精神的,就怕拎过来又要死了。”

其实这要求倒是不难,但是沈蓉也没去过王府正院,胡王妃脾气好倒还罢了,老王爷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想了想,婉拒道:“前日做菜的时候不留神割伤了手,这鱼既然这般娇贵,想必肉质也极细腻,我手现在不灵便,若是弄坏了大人们进献给老王爷的食材可不大好。”

她说完把前几天不小心割伤的口子给她看,侍婢也不大好说什么,回去回禀了胡王妃,胡王妃想着沈蓉到底是燕绥的私厨,她也不大好随意支应,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行吧,我回头问问李夫人,看她有没有善于烹调鱼肉的厨子。”

倒是老王爷在一边听了,那颗敏感的玻璃心又不痛快起来,大概是想到了自己连燕绥的一个厨子都支应不动,重重哼了声:“让她过来,菜做的好不好不是她说的。“

侍婢无奈,只得又去传了一次话,沈蓉听完也是头疼,但老王爷的话,就是烨王也不好明面上违抗的,更别说她区区一个厨子了,哎罢了罢了,只是做顿饭而已,她想了想,请侍婢稍等片刻,自己回屋把那身抹布一般的制服换上了,又梳了个又土又丑的发型,再用厚厚的刘海遮住脸,这才起身随侍婢去了正院。

听李夫人说老王爷的侧妃小星也不少,不是她自恋瞎操心,小心无大过啊。

沈蓉一路低着头,老王爷也没看清她长相,胡王妃是见过她相貌的,心里总担心这般貌美的女子心气儿也高,会生出什么事来,见她如此装扮,便知道她是个有骨气的,不至于闹出不才之事。

老王爷虽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也不至于特地为难她,让人把她带到厨下去选鱼,沈蓉看这种鱼肉多刺少,而且味道极其鲜美,脂肪肥厚,便跟传话的人道:“这鱼肉依奴婢之见,烹煮涮烤反倒失了其鲜味,不如直接片成薄片,以上好的秋油和芥末佐之,方不掩其清鲜。”

她说完心里忍不住擦了声,第一次自称奴婢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吃生鱼脍古已有之,老王爷点头应了,沈蓉想这鱼离不得水太久,干脆让杀鱼的师傅现杀了,她切好端盘,在盘上放了一层薄冰,又调好秋油和芥油,端着托盘捧给老王爷和胡王妃。

胡王妃最爱鱼虾之类的,先给老王爷夹了一片,等到自己要吃的时候,突然就一阵反胃,捂着嘴巴不住地干呕起来。

老王爷先是一怔:“你怎么了?”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按住她的肩问道:“你是不是...”

他当即道:“传我的令去请张大夫过来。”

他又满目阴沉地扫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下人,包括沈蓉在内,他沉声喝道:“把这些人拖下去关起来,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得外传!”

第39章 第 39章

沈蓉本来还悄咪咪地瞧了老王爷一眼, 暗想他是不是和燕绥长的有些像之类的。

听他这么一呵,她当即便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胡王妃这样怕是有了身孕, 她是朝廷的人, 老王爷再如何跟烨王不合, 那也是内部矛盾, 跟朝廷才是主要矛盾,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胡王妃这个宗室女诞下子嗣,不光她不能生,就连消息都不能传出去一分一毫, 否则朝廷那边定会借此机会生事——所以如果胡王妃是真的怀了身孕, 那这一屋子的下人估计都活不成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躺着也中枪!

她心念急转, 慌忙跪下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杀鱼的时候好似忘了去腥线, 气味冲着王妃了,还请王爷责罚。”

老王爷微微怔了怔, 似乎没想到燕绥的厨子这般机灵, 一转眼便是一个说法。不过此事事关重大, 不是靠沈蓉抖机灵就能得救的,他理也没理沈蓉的说辞, 直接道:“把人带下去。”

周遭哀嚎挣扎声一片, 九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本想挣扎,一看王府虎视眈眈的侍卫,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手任由人拽了下去,给关在了王府的地牢里头。

老王爷命人请了世代给王府瞧病大夫来诊治,果然诊出了近三个月的身孕,胡王妃脸色微微白了白,喃喃道:“最近我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虽说没有换洗过,我也只当是月事不调,这些日子我都有服避子汤的,怎么...怎么就有了身孕呢?”

她忽又想到这些天自己有些贪吃贪睡,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大夫道:“回王妃的话,个人孕期反应都不相同,但这确确实实是喜脉无疑,属下不会诊错的。”

老王爷抬手示意大夫先下去,面沉如水地转向胡王妃:“阿珍,这个孩子不能留。”

胡王妃已经镇定下来,不见方才的仓皇,垂下眼轻叹了声:“我知道王爷的难处,这孩子,我也没打算生下来,赶明就让大夫送一副温缓的落胎药来。”就算她不落,老王爷也能想法让她落胎。

老王爷对她的识趣素来很满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胡王妃又道:“但是妾有个请求。”她见老王爷点头才道:“宁侧妃本就张扬跋扈,她母族又势大,现下又有了身孕,只怕更要仗着孩子生事,外戚也不会消停,还请王爷将她的孩子一并落了去。”

老王爷不愉道:“荒唐!你也是这孩子的嫡母!”胡王妃道:“宁侧妃有了孩子,只怕日后再没有妾的容身之所。”

其实老王爷对一个妃妾生的孩子不是很在意,主要是想用孩子给燕绥添添堵,但胡王妃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跟自己这么多年无有不周到的,他思索一阵,点头淡淡应了。

胡王妃面色疲惫地叹了口气,斜靠在贵妃榻上不言语,身边的侍婢禁不住劝道:“这些年老王爷和王爷对您都是十分敬重的,宁侧妃她再怎么跋扈,就算有十个八个孩子呢,有礼法身份压着,总也越不过您去,您又何必如此,反倒惹得老王爷不痛快呢?”

胡王妃身边的女官给她连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胡王妃倒是没见恼怒,只叹了声,合上眼喃喃道:“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沈蓉在地牢里急的满头冒汗,她还想着能不能托人传个话给燕绥,不料来往间连个送饭的都没有,她简直要疯,只能寄希望于胡王妃没有怀孕,她再想法托燕绥说说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

燕绥来到练兵的山里,也有些心神不宁的,他一开始向沈蓉隐瞒自己身份,是怕她因为沈瑾的原因对他心存芥蒂,想先向她表明心迹再说旁的,说谎这事儿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后来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以后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以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更加恼怒?

那他该不该坦诚以待呢?他堪堪思量到此处,脑海里又冒出沈瑾那张脸来,不觉烦躁地攒了攒眉心。

燕绥屈指按了按眉间,头回觉着这般棘手,就连外出征战被困敌营他都没有觉着这么头疼过。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身边的亲卫报道:“王爷,李副参将求见。”

燕绥挑了挑眉,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李延之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不过还是先按着军中礼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然后才道:“哎,我有个事要问你。”

表兄弟俩一向不对盘,燕绥固然看不上李延之整日拈花惹草轻浮不正经,李延之也瞧不上燕绥整天一副清高做派,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呢。

于是燕绥直接扔了一杆□□给他:“打赢了再问。”

李延之简直要郁闷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操!”他还有心说几句,燕绥已经动了手,他无奈只得反身招架着,表兄弟俩就在校场动起手来。

习武其实要看天分的,李延之当年刚学武的时候还纳闷过为什么怎么学都比不过表弟,因此每日加紧练习,后来年纪大了也就渐渐放弃治疗了,只是挨揍的时候依然会很憋闷。

燕绥把李延之一枪挑翻,淡淡道:“比上回有进步,撑过五十招了。”

李延之听他这话就来气,又擦了声,挺身站起来又扑过去,毫无意外地第二次被撂倒在地上,他这回累的直喘气,躺在地上摆了摆手:“成了成了,不打了不打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燕绥把□□放好:“你问吧。”

李延之撑起身子坐在下首:“你们王府可有位姑娘...”

燕绥表情更加淡漠:“你摸姑娘都摸到王府里了?外面那么多风尘女子,行首优伶不是由着你挑?”

李延之无语道:“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往坏处想,我最近都多久没有流连楚馆青楼了?”他说完才道:“前些日子我娘救下了一位姑娘,她见那姑娘举目无亲,又不爱寄人篱下,所以把她荐到了烨王府当差,这事儿你当是知道的吧?”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亲娘打发着在外当差,昨天好容易抽空回府,一问发现沈姑娘竟然不在府上了,可把他气的不行,急忙来寻燕绥问话了。他倒是没想到燕绥可能看上了这位姑娘怎么的,毕竟自己这个表弟一向是女人绝缘体。

燕绥心头微动:“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相貌?府里下人这么多,我不可能每个都帮你看一遍。”

李延之道:“姓沈,单字一个蓉。”他说着又想到什么事情似的,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的琉璃瓶,瓶里还绘着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小像,他递给他:“你瞧,这就是那姑娘的相貌。”

燕绥当初还在沈蓉的衣柜里见过这只琉璃瓶子,一见之下面上阴沉的能掐出水来,竭力忍着再跟李延之打一架的冲动:“这瓶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延之好歹也自诩风流雅士,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捡了人家没有还的,一挑眉道:“自然是那沈姑娘送我的。”他顿了下又问道:“怎么,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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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绥面沉如水地看他一眼,心里冒出了汩汩酸水,险些没把整个营地淹了,他冷声道:“这样贴身的物件,沈姑娘会送给你的?”

李延之撇撇嘴道:“送我贴身物件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别废话了,这姑娘到底在你府里没有。”

燕绥道:“你无非是瞧这姑娘美貌罢了,你身边又不缺美人,为什么偏要打她的主意?”

李延之简直要急死,平时也不见燕绥这般磨叽啊!他忍着焦躁道:“这位姑娘不一样,你身边连丫鬟都没几个,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到底帮不帮我找啊!”

燕绥已经不打算把瓶子还给他了,不动声色地把琉璃瓶攥在手里:“整个王府的下人少说也得有三四千,不如我拿着这幅小像帮你找找?”

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瓶子扣下,人就说没找着,看他还怎么惦记。

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延之无所谓地道:“成啊,不过你得先把琉璃瓶还给我,我已经找了画师照着小像临摹了几幅画像,到时候你照着画像帮我寻吧。”

燕绥:“...”居然还有后手。

李延之这么一搅和,使得他本来要不要跟沈蓉说实话之间彻底倒向了说实话,虽然沈瑾很让他厌恶,但是毕竟媳妇更重要啊!再不说实话,未来王妃都要给人拐走了。

李延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请托竟使得燕绥下定了决心,正犹自絮叨不停,燕绥就见府里的管事被人匆匆引进来,面露踌躇,这管事是他留在王府里帮衬沈蓉的,他先打发李延之下去,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管事低声道:“正院里老王爷和王妃把沈姑娘叫去做菜,人都已经一天了人还没回来,奴才觉着不大好,托人去打听了一二,好像是正院出事了。”

燕绥手指一紧,吩咐人身边副将先看着营地,自己骑马回了王府,见着老王爷立即问道:“父王,出什么事了?”

第40章 第 40章

沈蓉捂着额头躺在牢里,鼻端尽是阴湿的气息, 她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 能不能托人带话告诉燕绥, 让他向烨王求求情,一进牢里才发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这秘牢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老王爷的亲卫更是一言不发,沈蓉也顾不得旁的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对着亲卫道:“我是烨王姨母李夫人家中的客人, 还望这位大哥看在李夫人的面上,帮我传句话出去。”

亲卫面上神色不动, 似乎没听见一般,旁人大概是受了启发, 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起了关系来,有人吵嚷着‘我爹的哥哥的儿子的好兄弟是王爷的总管,你们放我出去, 以后定有要出!’亲卫觉着不耐,直接卸了他下巴。

这下牢里鸦雀无声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虽然没犯事, 更称不上大犯要犯,但老王爷为了怕他们走漏风声,还是把他们关进了地牢的一处密道当中, 一点声音都传不到外头去, 这以往重刑犯能享受的待遇, 可不是随便哪个猫三狗四都能进来的。

沈蓉两只手紧攥在一起,脸色煞白地频频看向牢门外,时间越久,她能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小。此时也有不少人醒悟过来,都在牢里放声嚎哭起来。

老王爷的亲卫面色冷漠,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片刻,似有几分怜悯,这时另一个亲卫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隐隐约约说着药熬好了之类的话,接着就有人拎了一只木桶过来,木桶里漆黑的液体上下晃动,一股子中药味在牢里逸散开来。

亲卫目露怜悯,慢慢道:“诸位大都是府里的世仆了,老王爷说了,这回是他对不起你们,他能做的只是给你们留下个全尸。你们的家人亲眷王府里会负责照料,死了之后也会体面厚葬的,你们就安心去吧,权当是为王府尽忠了,以后说出去也是个忠名儿。”

所有人自然都不甘心,,他很快指着一个拖出去,那人本来还想反抗,被他捏住嘴硬是把药灌了进去,惨嚎了几声之手,口鼻冒出血来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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