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妈呀!还要我下地插秧?想吓死我?这地里有蚂蟥!有蚂蟥的!”
这声音有些北京口音,楚瑜抬头一看,却见一个打扮洋气的女生站在田埂上,一脸哭丧。
这女生真是洋气,躺着一头小卷发,高高扎起,头上扎着个蝴蝶结,在农村的水田里,这样的装扮简直就是异类,不合时宜,但也能看得出这女生家庭条件很好。
赵银凤哼了一句,呸道:“资本主义做派!应该拉出去游街!”
秦美丽和楚瑜继续干活,没有搭话,赵银凤见了,又说:“还是楚瑜本分,打扮得大大方方的,不像这些人,烫头、穿的跟妓女似的,也不知道是来改造的,还是来享福的!”
楚瑜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对女人抱以极大恶意,她笑着说:
“银凤婶子,我倒是想打扮,这不是没有介绍信,没法烫头发吗?”
是的,这年头,烫个头还要介绍信。
“哎呦!楚瑜,你可别跟这些资产阶级的小姐学!你是根正苗红的工人!是无产阶级!你要有阶级觉悟!”赵银凤说话一套一套的。
楚瑜笑了,“银凤姨,你这觉悟还挺高的?”
赵银凤跟楚瑜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楚瑜的外婆和赵银凤的妈妈是亲姐妹,赵银凤比秦美丽大2岁,算得上是楚瑜的表姨。
“那是!”赵银凤很得意,“我天天跟在队长后面听广播,听报纸,觉悟当然高了!”
楚瑜没再说话。
忽然,边上那卷发的姑娘又嚷嚷:
“哎呀!好大的蚂蟥!还有虫子在水里游来游去!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半晌,又跟边上的人抱怨:“你们看,我这腿,被晒得都起水泡了!”
她这么娇气,郑长卫也不敢叫她做别的,只说:
“算了,你要是不能做,就去宣传队搞搞宣传吧!”
这姑娘的家庭应该不错,父母肯定没有被批判,像这样的关系户,就是下乡了也能得到一些照顾。
“贺沣!慢点走!等等我!”
娇小姐追着一个身形瘦高的男生往养猪场走去。
楚瑜瞥了贺沣一眼,这个叫贺沣的男人身上有股子富家少爷的书卷气,气质清俊,长相好看,像年代剧里那种出国留学刚回来的少爷。
这两人的气质跟林家庄的农田风十分不搭。
“注意!注意!”郑长卫忽然说:“最近有人举报,说我村的桑叶一夕之间被人撸干了,整个村子找不出一颗像样的桑树,我怀疑有人偷偷养蚕!从今天起,欢迎大家举报!如果发现谁家养蚕,我们将对该户人家游街批判!”
“难怪!我说最近的桑树怎么都光秃秃的,还以为最近村子里都喜欢用桑树叶烧稀饭。”赵银凤嘟囔了一句,又问楚瑜:“楚瑜啊,你说谁这么缺德把桑树叶都撸干了?”
楚瑜笑容如常:“姨,这种事我哪知道?”
“听说郑长卫打算今晚组织巡逻队巡逻!抓住撸桑叶贼!”
楚瑜笑容更深了:“这敢情好!”
谁爱巡逻巡逻,反正她桑叶也不卖了!
011 吹口琴
下面的几天,楚瑜一直帮秦美丽做工,有她的加入,秦美丽轻松许多,母女俩一天也能赚个三四十工分,可把秦美丽高兴坏了,郑长卫果然组织了村里人,分批巡夜,想要抓住撸桑叶的贼,可谁知巡逻了几天,人影没碰到一个,倒是把村民累得够呛,郑长卫见没有收获,只得解散了巡逻队。
眼看五月还有半个多月,楚瑜没钱赚,心里特别不舒服,这日,她走着走着来到养猪场那里,却见一个村民背着竹篓正鬼鬼祟祟地在偷猪草,生产队里的猪吃的还不错,平时会割田里的野草切碎了喂,像这时候,生产队的山芋叶子多的多吃不完,也会割山芋叶子喂,这样猪能长大一点。
楚瑜一愣,走过去问:“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那老太太愣了一下,受到了惊吓,急道:“小姑娘,我我……”
楚瑜见状,忙说:“别紧张,我就是问问!”
那人见她没想告状,情绪缓和了一些。
“你拿山芋叶子干什么?回家喂猪?”
那人苦笑一声:“喂猪?我们这么穷,哪里养得起猪的!我偷山芋叶回去,是为了给家里吃,我家的小孙子好久没吃顿饱饭了。”
或许是因为林家也穷,林楚瑜听了这话倒没多大触动,只问:“你们村自家不种山芋吗?”
“哪里能种出来?我们村那种地方种什么什么不长,开荒开山这么久,就没找到一块收成好的地,年年庄稼没有丰收过,有条件的人早就搬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穷得搬不走的,生产队太穷了,一工分才等于1分8厘,做一天工赚不到2毛钱,年底一家只能分5斤粮食,工分扣去粮食,到手几乎没有,你说怎么能不穷?”
楚瑜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穷的生产队,她以为林家庄就够穷了,现在看,林家庄的情况还算好的了。
“那你们村平时吃什么?”楚瑜问。
那人叹息一声:“还能吃什么?野菜、野草、草根子,有时候有别村的人去我们那卖山芋叶菜梗子,我们买回家做咸菜,将就过呗!”
“你是哪个村的?”
“新庄村,就在这座山背后,我们那穷的连咸菜都吃不上,就靠别人卖点咸菜梗,1分钱一斤,买点回家吃。”
楚瑜听了这话,沉默片刻,要是林家青菜多,也能拖点菜去新庄卖点钱,只可惜林家现在的山芋叶,青菜梗,只够自家人吃的,多一分都没有,林楚瑜琢磨片刻,又问:
“你们那物价很低?1分钱一斤的菜也不算贵。”
“当然便宜!我们那来回不方便,要爬山爬坡的,又没石子路,进进出出都不方便,所以几乎没有外人进去。”
楚瑜忽然多了个心眼,蹙眉问:“这么说,你们那什么都便宜了,不知道你们那的鸡蛋卖多少钱一斤?”
“鸡蛋?”老太太忽然说:“我们那鸡蛋倒是不少,主要是各家太穷了,只能家家养几只鸡,但因为路不好,没人肯去收,也没人会拿去县城卖,基本上就2分钱一个吧?”
“2分?”楚瑜惊了一下,现在鸡蛋的行情,县里市里都是7分钱一个,大的她可以卖到8分,能卖这么贵,是因为她卖的鸡蛋不要鸡蛋票,在有票的情况下,鸡蛋大概只值45分钱一个,可新庄的鸡蛋才2分,这也实在太便宜了!
“我们那山里地方,种庄稼不行,养鸡倒是很能长,鸡吃虫子长得快,下的鸡蛋又大又好!”
“老太太。”楚瑜忍住心里的激动,忙说:“那你看,我想偷偷收点鸡蛋,你们那山路不好走,你能不能把鸡蛋拿到山下来卖?”
“山下?你真要收鸡蛋?”
“是啊!如果你愿意把鸡蛋带出来,我可以给你3分钱一个,但是要保证个头不小,如果你有亲朋愿意出售的,都可以拿来,我全要了。”
“真的?”老太太一喜。“你真的能都收了?”
“这还有假!”楚瑜笑着说:“如果行的话,今天夜里我在山脚下等你。”
“行行!我这就回去准备鸡蛋去!”老太太说完,跟楚瑜约好了时间,背着竹篓跑了。
虽然鸡蛋利润也不高,可一转手就能赚几分钱一个,楚瑜不嫌钱少,只希望能试试各种赚钱的方法。
楚瑜往家的方向走,刚走几步,忽然听到养殖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口琴声,她回头一看,却见养殖场的二楼,一个挺直的身影临风而立,那个叫贺沣的男孩闭着眼在吹口琴。
他短发细碎,遮住眉眼,神色淡淡,显得有些忧郁。
悠扬的琴声传遍麦田,一阵风吹过,曲调飘远,风似乎从楚瑜心头刮过,让她心里有种酣畅淋漓的畅快,那种浑身热汗被微风带走最后一丝燥热的爽快感,让楚瑜久久没有回过神。
他吹的是《g弦上的咏叹调》,楚瑜听过这首曲子的大提琴版本,低沉典雅,没想到口琴吹出来也别有韵味。
口琴声平静、悠扬,带着一种平和的落寞。
一片新绿的麦田里,她远远和贺沣隔空对视,满脑子都是口琴的余音。
和家人说过后,楚瑜当晚便和少安驾着驴车往新庄去,新庄就在田东边的山后,因为路不好,来往不方便,因此,新庄在此时的新安县城都是最穷的一个村。
一阵小雨过后,路很泥泞,泥泞到驴差点陷进泥土里拔不出来,短短的距离,楚瑜慢吞吞走了约1个半小时才到了山后面,楚瑜刚到那里,就见树丛后站着几个人影。
“是今天那个姑娘吗?”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是,是我!”楚瑜应了一声。
几个人从树丛后跳出来,因为天色暗,楚瑜拎起煤油灯看了一眼,却见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竹筐里面是满满的鸡蛋,新庄这里田虽然不好种,但鸡养的比林家庄多一些,家家都能养三四只,这在林家庄是很少见的,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难走,新庄人很少把东西拿到城里去买,只等人上门来收,收的价钱自然是低,一般是2分,老乡们听老太太说有人愿意3分钱收,便都把储存的鸡蛋带了出来。
“小姑娘,我把人都带来了,家家都有鸡蛋,你都收不?”老太太不放心地问。
“收收!”楚瑜笑:“有多少我收多少!”
老乡们闻言,忙说:“我这有3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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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有5斤!”
“我这有4斤!”
“我有10个!”
新庄的鸡蛋个头果然很大,不愧是吃虫子长的鸡,鸡蛋颜色都不一样,楚瑜握在手里,只觉得满意极了,她笑道:“我说话算话,按照3分钱一个来收!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乡们激动坏了,连忙把鸡蛋一股脑递给楚瑜。
“别急!我一个一个称!”林少安说。
少安跟楚瑜出去锻炼了几次,做事稳妥了许多,他一个个帮他们称重,称好后把鸡蛋一个个摆在草筐里,摆好后全部铺上厚厚的稻草,再一层层摆上去。
“姐,2块钱!”
楚瑜把两块钱给了这老乡。
“3块钱的鸡蛋!”楚瑜又给了三块钱。
就这样,楚瑜一共收了500个鸡蛋,花了差不多15块钱,把钱全部付给老乡后,楚瑜不忘说:
“我过一周再来收,这一周,鸡新下的鸡蛋,你们可以留着再卖给我。”楚瑜说。
“行!”老乡们巴不得这样,再三嘱咐楚瑜一定要来。
“姐,你说他们明明可以去县里卖,为什么不去,还等着人上门收?”
“或许是因为山路难走,也或许是因为懒吧?”
“懒?”
楚瑜没做声,前世她在农村长大,知道有些村总体都比较难,不能吃苦,也不想着赚钱,只图安逸,只要日子没差到让自己饿死,就可以将就,这些村一般都比较穷,在她看来,新庄虽然山路难走,却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归根结底,还是人不太勤快。
楚瑜这次没有选择去县里卖鸡蛋,而是直接把鸡蛋拖去了临淮市,一来因为临淮她去的次数多点,熟悉一些,有安全感;二来临淮那的消费水平更高,这500个鸡蛋,容易卖完;三来是因为临淮比县城的路还要近些,这年头,路不好走,楚瑜不得不把距离也考虑进去。
少安没有怨言地跟在楚瑜身后,俩姐弟路上花了4分钱买了两块粗粮饼子,简单对付了一下就往市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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