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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很想让定王别再说下去了,人却似乎僵硬住了。

“再后来,郭贤妃生下了崇王。”定王叹气道:“先帝又做出许多不合祖宗规矩的事情来。没多久忽然对老臣和两府诸相公说,要废皇后,废太子。娘娘贤德天下皆知,官家您这位太子,当时还是稚子,又有何过错?臣等自然极力反对。娘娘知道后,极是生气,和先帝理论,最后竟动上了手。郭贤妃上前劝阻——”定王扬了扬白眉:“娘娘抓伤了先帝的脸。先帝大怒,混乱中郭氏一力维护娘娘,反被先帝不慎推倒,因此小产。先帝伤心欲绝,更是迁怒于娘娘。”

官家震惊地看向高太后。高太后看着他,想起他儿时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大郎不记得了,以前她也常抱他的,可自从那事以后,她不能再让他被说成“长于妇人之手,怯懦软弱。”她逼着他更努力地做一个好太子,做一个好皇帝。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连自己腹中胎儿都要利用的女人,吴王身边的张氏竟敢在她面前使这种下流手段陷害六娘,真是不知死活的贱人。

“先帝大怒,废后废太子之心更坚。他和两府及宗室僵持不下,竟然连坐朝听政都不去,夜间日常的召对也中止了。”定王叹息道:“不到一个月,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宣召老臣和杨相公入宫。怒斥娘娘一番后,先帝写下废后制书,盖了玉玺。老臣和杨相公自然苦苦劝谏,言明此举荒唐,两府绝不会用印,宗室也绝不会同意。就这么相互争执了一个多时辰。”

官家看着手中的两份废后制书,制书虽伪,内容却真,不由得心中自责不已。爹爹竟然如此无情!娘娘一路护着自己走来,是何等艰辛!

“先帝忽然暴怒,之后又大哭起来,说郭贤妃就是元禧太子侍妾阮氏!说他欠她太多,除了皇后一位无以为报。老臣和杨相公大惊失色,细问之下,才知道当年你爹爹并未遵旨绞杀元禧太子侍妾阮氏,而是瞒天过海偷偷将她藏了起来,还在外生了一女,取名赵毓。当年满月时,曾带给老臣等人见过一面,要入宗室谱带入宫中抚养。因名不正言不顺,老臣和宗室诸位亲王,还有两府的两位相公都拒绝了。哪里有人想得到这位公主竟然是阮氏所生,更无人知晓郭贤妃竟然就是阮氏!”

定王看着魂飞天外目瞪口呆的官家,老脸抽搐了几下:“先帝又说原来当年养在宫外的公主,在郭氏入宫前就遭遇刺客不知下落,他连连害得她痛失了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以后位弥补郭氏。先帝激动万分,忽而大哭,忽而跳脚,甚至说若有人再阻挠他,就要拔剑自刎,吓死老臣和杨相公了。”

官家全身脱力,对于那样的先帝,他为何会生出奇特的感受?完全懂得,完全体会过。对不住她,全因自己的贪欲,害了她一辈子。她却毫无怨尤,她什么都体谅,先是包容了贪恋她美色的先帝,又包容了无视人伦的他。官家掩面低泣起来,嘶声喊着听不明白的几个字。他和先帝,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混账!他们的确对不住玉真!

而阮玉郎,寿春郡王赵珏,他的堂兄,和先帝,和他,不是杀母之仇,是夺母之恨!身为人子,恐怕宁可是前者,也不愿意是后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孙安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禀陛下,崇王殿下在宫外带伤求见,还带了一位安定侯家的孟九娘子前来,有要事请求面圣!”

听到崇王求见,官家伏在案上,依然开了口:“宣。”

高太后缓缓走到案前,看着伏在案上,肩头抖动的官家,拿起案上的飞凤玉璜,摩挲了两下,忽地抬起手,用力砸向书案。

“砰——!”

官家吓了一跳,见到太后平静的脸色和案上碎成几块的玉璜:“娘娘——?”

“大郎,你是不是还觉得郭氏可怜?是不是觉得你父子二人都对她不起?甚至觉得她的儿子赵珏的仇也情有可原?你只记得你是个男人,可曾想过你还有娘你还有皇后你还是皇帝!”高太后看着那废后制书:“这块玉璜,你爹爹为了讨好郭氏,从曹皇后宫中偷了出来,送给了她。皇后信物,落于贱人之手,留下来也已经污了。”

高太后摇头道:“郭氏心机深沉,步步谋算。她最擅长以退为进,扮作出世之人,算计的是太子位皇后位皇帝的位子!她对你父子二人无半点真心,你们却自以为是,沉迷于所谓的情爱之中,真是可悲可笑!皇叔,你告诉官家,先帝究竟是如何死的!”

定王老脸上一阵尴尬,干咳了几声:“自从郭氏小产后,先帝一心要再给她一个孩子,偶有力不从心,便不顾御医官劝诫,令御药秘密进献五石散,因怕中毒,又令医官按照前唐古方配了解散方。服用了几个月后,性情大变,暴躁多疑,同老臣说娘娘怀恨在心,定会下毒害他,还杀了一位尚膳内侍。宫内彻查了几遍,证实了不过是先帝多疑罢了。先帝的身子,实伤于五石散。”

高太后忽地悲声道:“何止他这么想?我自己生的大郎不也这么想?”

官家揪住太后的衣袖,大哭起来:“儿子错了!娘娘原谅儿子则个!”

定王长叹一声:“先帝有一日又召老臣和杨相公入宫,说他时日无多,恐郭氏母子会被娘娘的妒心害了性命,要臣等发誓护她母子二人周全。先帝又写了一份手书,连同以往那份废后制书,当着我等的面,交给郭氏。说如有一日娘娘欲对她母子行不利,就让她将这些公布于世。”

官家止住了泪:“那这手书,只是用来拿捏娘娘的么?”

定王叹息道:“隔着屏风,臣等听见郭氏柔声劝慰,却不肯收下这两件祸害,语气平静,毫无怯意和怨恨。杨相公当时在老臣身侧,对老臣竖起拇指,点点头,又摇摇头,敬其气度,叹其命运。郭氏还笑说不如她为先帝殉葬,好让先帝放心,就不用再猜疑娘娘了,也可保崇王一生平安。先帝大哭,骂她痴儿——”

定王看向高太后和官家,声音苦涩:“先帝哭着说,自十四岁和她初见,就无一日不念着她,虽然和她有约在先,最后却不得不娶了娘娘,负了她。好不容易两人吃尽苦头后才在一起,却又不能再照顾她母子。此恨绵绵无绝期……”

高太后和官家霍然看向定王,两人内心都是惊涛骇浪。

“娘娘恐怕也不知道这一段往事,”定王拱手道:“后来先帝驾崩时,元禧□□人,以娘娘毒害先帝为名,先造声势要废太子,又骤然宫变。但时候也并无证据显示此事和郭氏有关。郭氏也始终保持缄默。请恕老臣那些年不敢辜负先帝所托,总要保她母子一个性命平安。”

定王言毕苦笑起来,当年谁曾疑心过这位天人一般的苦命女子?

高太后不自觉地高高扬起了下巴,抿紧了双唇。

官家无力地摇着头,不会的,当年的宫变,和玉真毫无干系,她命运如此多舛,还背负着这些罪名,实在可怜。

***

东华门外,九娘站在崇王身边,静静抬头看着星空,不知道宫内现在如何了。婆婆、大伯是否平安,还有赵栩,陈太初,一个个,现在做些什么。还有阿昕,会不会变成天上一颗星,还是会和她这样,机缘巧合,重生到另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身上。阿昉,你回来后,若知道了阿昕的事,谁能安慰你?

赵瑜转过头,看到身边少女仰着头,眼角晶莹,侧脸从额头到脖颈的线条极秀美。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如果说娘亲是海,这个少女却像山,一样看不透,却一样引人不由自主地接近。她究竟要做什么?赵瑜心中好奇得很。

此时,垂拱殿后殿的院子里,陈青也一样站得笔挺,正负着手仰首看天,离天亮还早着呢。刚刚回来的苏瞻只对他和孟在说了个大概,想到苏昕,陈青心里一阵难受。苏瞻没说出来的那些事,又是什么事。但六郎既然没有发信号,应该平安无事。以他们的人手安排,最坏的结果就是动手。他倒不在意名声,只在意能不能护住他们母子三人,还有太初不知道怎么样了。想着家里的魏氏和她腹中的女儿,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女儿了,陈青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背面福宁殿的华丽屋脊,再后头,就是苏瞻刚刚去的柔仪殿。

陈青默默再次估算了一番,凭他的身手,没有孟在和殿前司那些人帮忙,十息内可到柔仪殿。要在当班的四位带御器械手下抢下赵栩,只能用长枪。从柔仪殿进坤宁殿,五息可至,若是挟持了圣人,可以换回妹妹和阿予。再从坤宁殿后殿,直入北面的后苑。那一片都是殿前司的人可用。届时是攻还是退,看六郎怎么想。

***

内侍们将崇王的轮椅抬入柔仪殿。殿内的人视线都落在他包扎过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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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叹了口气:“你的伤,也是那人弄的?包扎得可好?不如让医官再检查一番。”按理赵珏和三弟是同母的亲兄弟,却连他也不放过!

崇王笑道:“无妨,多谢官家关心微臣。这位孟小娘子有要事禀报。”

官家转向九娘,想起这应该就是六郎心心念的小娘子,又想起先帝和自己的身不由己,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你有何要事禀报?”

九娘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赵栩所给的文书和一份联名请罪书,双手高举:“今日静华寺昭华县君遇害,孟家上下惶恐不安,后查出,民女家中竟有人里应外合谋逆重犯阮玉郎,为夺取昭化县君身上的玉坠行凶杀人。在此人身上,还搜到文书一封,事关重大。现孟杜氏、孟吕氏、孟程氏联名上呈请罪书,特派民女前来请罪!”

孙安春接过九娘手中之物,轻轻放到官家面前的长案上,看了眼那玉璜碎片,眼皮跳了一下,立刻垂首退了开来。

官家先打开请罪书,见上面写着孟氏一族,有女四娘,因其生母乃开国伯侍妾小阮氏,竟认谋逆重犯阮玉郎为母舅,大逆不道,不孝不义,为阮玉郎通风报信,害死昭华县君。孟家难辞其咎,请罪云云……

小阮氏?安定侯的侍妾阮氏,也姓阮,到底是她的什么人?和易名阮玉郎的赵珏又是什么关系?官家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九娘,打开了另一张信笺。

渐渐,官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手也越捏越紧,发起抖来。

竟然是爹爹毒死了元禧太子?是曹皇后害死了武宗皇帝?为的是夺嫡?!官家眼前有些发黑,他看向太后,却问不出口,娘娘知道这个吗?甚至当年有无参与过?定王皇叔翁又知道不知道?

就连所谓的阮氏虐待仆从案也是爹爹一手操纵?他不是被美色所惑才保住她性命的,而是始作俑者?!想起定王先前所说的那些话,官家浑身颤抖起来。那么阮玉郎和爹爹是杀父夺母不共戴天之仇了。玉真她知道不知道?看此文书,她都知道!

竟然是曹皇后一直在加害寿春郡王赵珏!他幸未摔死后,两腿却有了长短,又在重病时被曹皇后交给了一个老内侍,带出宫后受尽□□?娘娘又知道不知道这些?爹爹又知道不知道?还是他们都知道却放任不管?!

他的婆婆!他的爹爹!还有他!害了她的夫君她的儿子还有她……

官家一阵晕眩,玉真!玉真她真的一直在虚与委蛇,为的是替元禧太子和赵珏报仇?!官家胸口只觉得热血一阵阵上涌,血腥气冲进了喉咙。她不是早就和爹爹相识于少年时?她不是已经生下了赵毓和三弟?!她那样的人,那样的言语,那样的眼神,哪里有一丝一毫是在作戏!为何?为何她没有放下往事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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