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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手一挥,正要发话。高太后点头道:“皇叔稍安勿躁,请进柔仪殿说话。事关皇家血脉,老身绝不敢徇私。苏相公,还请扶着定王进来。”

定王转过身,慢腾腾地说道:“谁也不许动手,听见吗?”他看向刘继恩:“谁敢动燕王一根汗毛,我就送他见阎王去。”他朝赵栩点了点头,才转身叹了口气:“侄媳妇,你这精神怎就这么好呢。”

高太后扶住老态龙钟的他:“皇叔,老身精神再好,也不如您呐。”

柔仪殿的大门又一次关上。

***

阮玉郎掀开车帘,看向远处浓烟滚滚火光映天的瑶华宫,叹了口气:“我还是小看了赵栩呢,半路竟然会杀出大理寺的人,倒出乎我的意料。永嘉郡夫人和自己父亲的关系竟差到这个地步了?”

“郎君已大获全胜,何须在意这小小的大理寺?”小五不以为然。

阮玉郎笑道:“说的也是,看到赵璟那副丑态,此行已经值了。还要多谢高似和苏瞻呢。先让他们自己玩,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郎君,小七小九还没回来,您看?”

阮玉郎皱起眉头:“先去城西,明日派人去大名府,让大郎留在那里先别回来。”

“是。”

牛车缓缓停在城西的一处街巷中。阮玉郎一身玄色道袍,披散着长发,悄声无息地跃下牛车。小五紧随在后。民宅的两扇大门迅速开了又关,牛车转了个弯,没入暗黑之中。

“玉郎去哪里了!好些天找不着你。你回来了就好!爹爹正担心呢。”蔡涛笑着上前,想要携住阮玉郎的手,看到阮玉郎似笑非笑的面容,又缩回了手。

***

赵棣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被皇城司的亲从官们围住的陈德妃和赵栩。官家还未定夺,并没有人敢真的动手。不知道那对母子在低声说着什么,赵棣心里七上八下。原本事态已经对他极为有利,偏偏瑶华宫意外走水,那位不幸身亡,太后娘娘又突然在这里掌控了大局,若是娘娘知道自己私下引见了郭太妃的女儿给官家,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更不知道赵栩这家伙会不会发什么疯。想到突然和赵栩一起出现的定王,还有瑶华宫起火后神速赶到的大理寺上下人等,赵棣的心更不安起来。

赵栩紧握着陈素的手:“没事的,娘,别怕!”今夜的种种,他已了然于胸。阮玉郎那半卷青神王氏所藏的卷宗,才是他的杀招。他洞悉人心,利用赵棣夺嫡之心,利用先帝之死,利用飞凤玉璜,利用郭氏外貌,一举击破官家心防,不仅离间了太后和爹爹,更离间爹爹和自己。他自己再假死远遁,等着宫中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赵栩不由得沉思起来。阮玉郎为何会对他的部署尽在掌握?如果不是他在京中还留有后手,这样突然深夜赶回,听了孙尚宫说要赐死娘亲,他无论如何都会冲进去救娘。那么一个逼宫的罪名,就怎么也逃不了。他实在不想怀疑那个人,可是那张乌金网,他没有告诉那个人,却是唯一有收获的。

半个时辰过去了,柔仪殿依旧大门紧闭。

“臣大理寺少卿张子厚,有瑶华宫火灾命案相关要事,需面见陛下禀报!”

张子厚身穿从五品大理寺少卿官服,穿过皇城司众人,走到赵栩面前时,停下脚行礼道:“季甫参见殿下,殿下可安好?”

赵栩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看来章叔宝去百家巷找张子厚十分及时。他俊面上无喜无忧,点了点头,看张子厚的神色,应该有所获。那么眼下就剩下娘娘所抓住的“皇家血脉”一事了。

张子厚精神抖擞地走到台阶下候命,对着廊下的赵棣也行了一礼:“吴王殿下万安。请恕臣方才只顾着查案,有失礼数了。”

赵棣心一抖,回了半礼,喃喃道:“张理少,蕊珠甚是挂念您,您为何不来府中探望她?”有你张子厚这么做爹爹的吗?女儿小产,竟只送了些药物和一个女使来!

张子厚看着他,眸色越发深了:“蕊珠急功近利行事鲁莽,时常得不偿失,害人害己。我若见了她,恐怕忍不住要责骂她,还不如不去。”

他几句话堵得赵棣差点吐血。什么叫得不偿失?得到他这个皇子做夫君,害得做父亲的失去当宰相的机会?张子厚你也太目光短浅了!

孙安春躬身道:“张理少,请。”

柔仪殿里,苏瞻静立不语。针锋相对的高太后和定王都停歇了下来。太后抓住苏瞻之词和浮玉殿凶案一事,要定陈素不贞之实。定王却坚持没有真凭实据绝对不可冤屈宫妃和皇子皇女。陈家一门忠勇,若如此草率判定,必然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官家眉头紧皱,心中那根刺几乎不能碰,可每每想决断陈氏有罪,她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毒誓和看着自己悲愤欲绝的眼神,还有定王所言也十分有理,又让他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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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孙安春的禀报,定王终于松了一口气,能拖到他来就好。接下来,就看张子厚的了。

四个人看向大步进入殿内的张子厚。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里的静华寺方寸院里,虫鸣声不绝。

“娘子,今夜大殿上正在给昭华县君做招魂*事,还请留在房内不要出门,免得冲撞了县君魂魄。”宫女进来柔声告诉四娘。

四娘摸了摸胸口的长发,站了起来:“招魂的法事?”

另一个宫女端了水进来:“寺里的主持说了,县君冤魂不散,做了法事,定能回归肉身所在的地方,若有什么冤屈,住持大师好像有法子能让她说出来。”

四娘挽起袖子,露出玉臂叹了口气:“静华寺竟然也行这等神鬼之事。”她可不信。

宫女点了点头:“崇王殿下和越国公主都去昭华县君娘亲的住处等着了。您早点安歇,有事唤我们。”

四娘看了看室内,只有一张铺好了被褥的床,脚踏上却都没有被褥。她皱了皱眉头:“你们没人留在这里服侍值夜吗?”

两个宫女眉眼间都露出一丝诧异,福了一福,摇头道:“公主不曾特意交待。此地有内侍和上夜宫女在院子里轮值呢。我们就睡在您东面的寮房。”

四娘脸一红,知道对方心里大概会抱怨自己轻狂傲慢不知分寸,默然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她们在窗下长案上留了烛火,点了安息香,退了出去。屋内寂然无声。不知为何她背上有些发寒,疾步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院子里是有内侍往返的脚步声,隔着门缝,也能见到外头的灯笼光。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前,看着烛光盈盈,想了想,还是没有吹灭蜡烛,又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寺里的被褥沉重,是她熟悉的那股潮湿的感觉,怎么晾晒也没用,总觉得发霉了,□□在外的肌肤触碰到床单,就有黏糊糊的湿意,令她有些恶心。她刚被流放到这里来时,天还很冷,每天都让女使和婆子捧着熏香炉熏,可是睡前熏得有少些香味,睡到半夜还是会觉得有冰山压在身上。后来香很快就用完了,府里也不再送来,再后来她慢慢也就麻木了。

宫女们点的大概是宫里的安息香,闻着十分舒服。她竟有种已不在静华寺的错觉。半冷不热地躺了一会,四娘心里头还是不安,又不愿多想,似梦非梦地合着眼,有些恍恍惚惚的。

外头隐隐传来史氏伤心欲绝的哭喊:“阿昕——归来!——阿昕归来——阿昕归来啊——!”闻者心碎,一众女眷的哭泣声也随风飘来。

真是可怜。四娘睁开眼,烛火也暗了下去。她叹了口气,眼角也有些湿润。虽然苏昕从来看不上她,也总好过九娘那样完全不在意她,总是一副不和她计较的神情,清高孤傲明明刻在骨子里,还要假装姐妹情深。听宫女们说苏昕是被掐死的,真是可怕。她给程之才的五石散怕是给多了,看起来很瘦弱的程之才竟然掐得死苏昕?四娘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寒颤,要是换成九娘出事,林姨娘大概要哭死了,还有赵栩和陈太初又会怎样?

苏昕,你要是阴魂不散,你就去找九娘啊。谁让你是替她死的?四娘翻了个身,将被子拉上了一些。她只是要坏了九娘的闺誉,让她嫁不成陈太初而已,可没想过害死谁。

她就是想知道,九娘没了清白,被送去女真四太子身边后,还能不能挂着那张伪君子的脸,她会不会哭?会不会求死?还是会说一堆正气凛然的话让四太子羞愧欲死?想着就让她痛快!

四娘在床上翻来覆去,长长舒出口气。她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是为自己出气为自己打算而已。如今可惜的是程家和苏家彻底翻脸,她恐怕不能嫁给程之才拿捏他一辈子了。想到程之才万一死在陈太初手中,陈太初最少也是流放之罪。四娘不禁睁开眼,又翻了个身,看向那窗下的烛火,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心痛得还是那么厉害。

她伸手抹去面上的泪水,她再也不会为陈太初哭了。她若哭着抱了程之才的灵牌嫁去程家也许更好,似乎这样也对得起陈太初,还能博得贤名,更不用说程之才名下那一大笔钱财,将来找一个好掌控的过继子就是。

窗下的烛火忽地摇了几摇。四娘悚然一惊,缩了缩,仔细听,院子里方才的值夜人走动的脚步声也没了,屋里静得可怕。

窗子忽地缓缓开了半扇,烛火又摇了摇,灭了。四娘头皮一阵发麻。会是苏昕的魂魄吗?不不不,神鬼之说,报应之说,舅舅说过都是愚弄蠢人的把戏。可她身不由己,还是看向那窗口,立刻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蒙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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