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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太后正在和太子妃以及宫里几位高位妃嫔说话,就听到了女官回禀福郡王妃华氏小产一事,以及福郡王正在宫外求见。

庄太后面色不好看,几位妃嫔俱是有眼色的,见状都纷纷起身告辞而去了,静姝也请辞离开,庄太后却是留了她,吩咐她到后面房间先去坐一会儿,而那隔间,却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听到大殿这边发生什么的。

庄太后看着下面跪着的自己一直偏宠的孙子,心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疲倦。

众人离开后,女官已经将华语蓉小产始末跟庄太后仔细回禀了,而这段日子,姜珏在哪儿,在做些什么,庄太后也是知道大概的。

她以前一直只是觉得这个孙儿性情温和,虽软弱了些,秉性也算得上善良厚道,也无特别的野心,所以她知道景元帝的计划,也没有阻拦,反是用心给姜珏挑了服侍的人,务必不让他被身边人挑唆了,起了不该有的野心,将来招来大祸。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个孙子,野心的确是谈不上,或者说是没那个胆,不过却这般经不起女□□惑,行事软弱无担当,还……薄情寡义。

她对华家所为深恶痛绝,对华家的女儿也不会有什么怜爱之心,她不喜的是姜珏的处事态度。

“阿珏,你媳妇的事,你怎么说?”庄太后没有让姜珏起身,盯着他一会儿,出声问道。

“皇祖母……”

姜珏耷拉着脑袋,他在庄太后身边长大,自然知道庄太后此时对自己是不满且失望的,他有点怂,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眼圈发红道:“皇祖母,这事,这事孙儿有错。自那日华皇后……废后在这里借孙儿的名头逼皇祖母……,还有思及华家所作所为,孙儿再难面对华氏。”

“所以这些时日,孙儿避去了庄子上,对华氏有所忽略。皇祖母,前日的事情,孙儿也了解了,因涉及母妃,孙儿也不好说什么。但孙儿已经和华氏谈过,皇祖母,这里是华氏的一封手书,她求孙儿呈给皇祖母的。”

让侍女从姜珏手中取过那封手书,庄太后接过时心中还略带疑惑,然而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莫测了。

大概是因着华语蓉小产才两日,手下无力,这封手书上的字迹有些虚浮,但可以看出已经尽力工整,且字字泣血。

华语蓉在手书中道自己虽已出嫁,但却仍是华家女,受华家生养之恩。华家罪孽深重,她自知不配以华家女为皇家媳,愿自请下堂,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也是在佛前为华家赎罪。

至于小产一事,她也的确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道是自华家出事,她心中挣扎惶恐,未能好好保养身子,身体早日差,大夫也早说那孩子怕是很难保住。她身为人母,愧对肚中的孩子,身为人女,不能尽孝道,愧对华家,但更重要的是身为大周子民,华家所行之事,让她愧对大周愧对黎民百姓。

所以深知自己实在不配为大周的郡王妃,恳请太后娘娘和陛下允准她下堂带发修行。

又道愿将自己所有嫁妆都捐出充作军资或捐给慈善堂,虽说她的嫁妆多出自华家,本就应当充公,此举不过是让她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

庄太后看完手书,看了一眼姜珏,问他道:“阿珏,华氏的这封请罪书和自请下堂,你是如何想的?”

姜珏从庄太后面上看不出端倪,心中忐忑,黯然道:“皇祖母,孙儿不敢隐瞒,自华家之事,孙儿想到华家所为,委实无法再面对华氏,可是现如今她小产病重,孙儿看她……那副模样,心中也仍是有些不忍,她,若是仍留在福郡王府,孙儿怕她真会郁郁而亡。”

庄太后紧紧盯着他,终是微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此事待哀家想一想再行定夺。这些日子,你且让人好好服侍华氏,别让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珏脸上又是一滞,应了诺,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姜珏离开,庄太后便唤了静姝出来,将华语蓉的请罪书递给了她,道:“皇帝将朝堂之事尽数交给了阿琸,此事怕也并非这么简单,你看看,然后回头和阿琸商议一番,酌情处理吧。”

静姝应诺,接过华语蓉的那封手书,见庄太后有些倦了,便行礼告退了去。

静姝回到东宫,便挥退了众人,让冬影将华语蓉以及福郡王府这些时日的事悉数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事,冬影早就知道,只是静姝有孕,因着太子的吩咐,她没有敢在事情未完全查明之前就跟静姝禀报,免得扰了她心情。虽然康王世子妃管治的福郡王府也是严严实实,但这两日已经够她查清事情原委了。

静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福郡王妃小产一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冬影点头,道:“虽然谁都不待见那孩子,但此事的确算得上是个意外……不过福郡王妃的身体弄成那样,她自己也脱不开关系,她怕是也并不期待那孩子的。”

静姝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竟是不由得又想到前世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心里有些滋味难言。

姜琸这日回来时已是亥时,因着他的吩咐,往常这个时候静姝一般都已经歇息了,今日却见到静姝只是靠在软塌上睡着了,榻边的几上一方镇纸下则压了一张信笺。

姜琸上前先探手摸了摸静姝的脸颊,低头浅浅的吻了一吻,这才抽出那封信笺扫了一遍,看完没什么表情的又放了回去。

那信笺正是华语蓉的那封手书,而福郡王府的事情他早就心中有数。

他放下信笺就抱了静姝准备抱她到床上去睡,只是他虽然动作轻柔,但静姝不过是浅眠,这一动弹,她便在他的怀中醒了来,睁眼看到他时还有些迷糊,却更多是不自觉的喜悦,笑着便拿脑袋在他怀中先蹭了蹭。

姜琸只低头笑着看了看她,没理会她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抚了抚她的肚子,这才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今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静姝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等他回来的原因,只不过她睡醒刚看到他时,一时之间只顾着开心先就忘了。

她不自觉就转头去看对面茶几上镇纸压着的那封华语蓉的手书。

姜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又转回目光对着静姝温声道:“华氏那封手书我刚刚已经看过了。华氏不过是一出嫁女,即使父皇深恶华家,对华氏也不会太过追究,你若是不忍,想助了她和离,也未尝不可,不过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罢了。”

静姝摇了摇头,往上坐了坐,半卧在大靠枕上,问道:“华家罪有应得,华氏嫁去福郡王府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婚事,这些事情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情就随意插手。只是淮之,皇祖母说此事怕不简单,是不是,是不是华氏她,手中还有什么?华家和前朝牵扯甚深,又盘踞北地百年,肯定还有些什么暗中势力……”

姜琸握了她伸出被子的小手,轻轻的捏了捏,笑道:“的确如此。华家人都在狱中,可惜华老头嘴硬得很,除了华家暗室中拿到的信息,其他也问不出什么来,让华语蓉搬出福郡王府也好,说不得能有些线索。不过上次逼宫之后华家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暗中的那些不足为道,你不必太过操心这些。”

静姝点头,她靠进了姜琸的怀中,没有再出声。

作为女子,她的确有些同情华语蓉,亦或者这中间还有她深恶容唯嘉和对姜珏不耻的缘故,不过她却也不会滥施善心,只会从中寻找可能的机会,但最后如何,却还是要看华语蓉自己怎么选择怎么做。

第113章 风云又起

因着太后特意吩咐了“别让她再出什么意外”, 姜珏自认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 既因着华语蓉是逆臣之后不得已和她和离, 便不想此事再出什么岔子, 便寻了自己大哥康王世子特意谈了一番,又请大嫂康王世子妃重新整顿了福郡王府。

因此之后华语蓉虽仍是被软禁着,但因着世子妃的特别交代,待遇上总算是好上了许多。华语蓉自己又因解决了心事, 虽心情不可能有多好, 但好歹有了转机, 便也强逼着自己好好养起了身子。

而静姝和姜琸那日谈过之后,细细斟酌了一番, 便请见了太后, 回禀太后道:“福郡王和王妃华氏虽是御赐婚事, 但那是基于华氏乃是开国功臣承恩公府华家之后,现如今, 华家犯谋逆大罪, 满门抄斩,即使祸不及出嫁女,但华氏身份却实不堪为我大周皇室的郡王妃。”

“孙媳以为,既然华氏愿青灯古佛为华家赎罪为大周祈福,不若就允准了她。只是她现如今身子亏空,不宜常居庵堂, 就让她自己在陪嫁庄子里挑上一个庄子住着, 原先服侍她的那些个丫鬟嬷嬷也可挑些仍服侍于她。”

庄太后拉了静姝的手, 看她神情淡定自然,这些时日来心中的郁结总算稍减。

她自是知道为何静姝说要把华语蓉送到庄子上,便笑着应允了,只是不免又叮嘱了静姝一番,让她注意身子,不可过于操心劳累云云。

至此,福郡王姜珏和华语蓉和离一事便定了下来。

不过这事终究是一件晦事,无人愿意声张,只是在宗室府归了档,记录下福郡王和罪臣之女华氏和离,根据华氏的意愿,除了留下一个庄子和少量物事,所有嫁妆都由宗室府清点了待日后捐作军资。

宗室府备了档,办理了和离文书,华语蓉便搬出了福郡王府,住到了自己在北郊的一个陪嫁庄子上,跟着她一起离开的除了焦嬷嬷,还有两个她旧时的丫鬟和一个婆子。

当初华家出事,康王世子妃将她身边除了焦嬷嬷之外其余的所有丫鬟仆妇都送去了庄子上,此时华语蓉和姜珏和离离府,康王世子妃又特地将那些丫鬟仆妇召了回来,只不过华语蓉拿了卖身契出来送还给她们,最后肯跟她离去的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而已。

华语蓉着了素衣布裙,走出福郡王府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的蓝色天空,虽然等候她的只是一个灰扑扑的马车,几个背着包裹同样穿得灰扑扑的丫鬟仆妇,而她自己,也不再是当初的京城明珠,华家飞扬跋扈的大小姐。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心底虽然因再也无承恩公府可去而隐隐生痛着,却也因走出了福郡王府的大门而重重松了口气。

她回头最后看一眼那福郡王府大门,却不防看到了一个她曾无比熟悉的身影,姜珏,没想到他在她离开之际,竟还跑过来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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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蓉嘴角滑过一抹冷笑,目光迅速滑过片刻也不愿停留。

当初是她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发现他不妥,却仍舍弃不了多年的感情在家族的迫力下半推半就的嫁给了他,其实她宁愿死也不愿相信自己选的人是这样一个男人。

不过以后也再无关系了。

华语蓉转过头,便毫不迟疑的向着马车走去了。

而姜珏看着她的背影却是一阵恍惚。

这些个月来,他和她的关系一直不佳,他厌恶透了她的骄横跋扈,颐指气使,及至华家逼宫谋反,他更恨她拖累自己,让自己甚至无法面对一向疼宠自己的皇祖母和皇伯父。

可是现在看到她消瘦的背影毅然决然的离去,刚刚看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眼神更是从没有过的冷漠,隐隐还有一丝当年的骄傲。

姜珏又突然恍然若失,脑海中不禁想起他们过去十几年来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相处片段,她曾经张扬又热烈的笑容,她歪着头看他,嘴角上扬眼睛里满是闪烁阳光的样子。

那一刹那之间他心中竟突然涌出无数的失落伤感,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般难受。

这晚,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去了朱家庄子上,而朱老太爷得知姜珏和离,自然大喜,在姜珏酒后的承诺下,当晚,就促成了姜珏和朱容真两人的好事。

且说回康王府。

终于处理了华氏,康王世子和康王世子妃朱氏都松了口气。不说对华语蓉有什么恻隐之心,但若华语蓉死了,姜珏的原配嫡妻也永远是华语蓉,牌位都得供着,这对康王府来说可算不得是件什么好事。

康王妃得知自己打华语蓉以致她流产一事算是揭过去了,心头也松了一松,自被庄太后训斥又被软禁两个多月之后,她已经对庄太后产生了恐惧心理。

可是当她得知华语蓉所有嫁妆都被华语蓉捐做了军资,又十分的不满。那可不是一笔小的财产,就算她是王妃,但在西南的藩地苦寒,康王府子嗣又多,谁还能嫌钱多的?她大约觉着,若是华语蓉死了,那些嫁妆也就是他们康王府的了……

不过康王妃再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了,因为就在姜珏和华语蓉和离差不多一个多月之后,远在藩地的康王爷一封请罪书送到了京中其母庄太后手上,请罪书上替自己王妃的出言无状诋毁先祖请罪,又请庄太后恩准让康王妃离京去藩地,他必会好生管教云云。

却是自上次康王妃被太后训斥软禁接着又是宫变之后,康王世子深知自己母妃和太子妃不和,担忧她会做些什么再陷康王府于不利境地,于是便去了信至藩地给自己父王康王。

收到自己小儿子康王的书信,庄太后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幼子,便允准了他的请求,直接下懿旨让康王妃回藩地了。

康王妃离开藩地不久,姜珏便迎了朱容真进福郡王府,可惜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位也没有,姜珏因和华家的牵扯,这个时候根本不敢上书为朱容真请封。只口头上应了朱容真,甜言蜜语的哄了她入府,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做。

不过朱容真却等不得了,因为她的月事迟了……

朱容真进了福郡王府不久,先时护送康王妃回藩地的护卫突然回京,身上带着伤满身血迹的回了王府,痛哭流涕的和世子爷和福郡王禀报,道是康王妃在去藩地的路上遇刺,不幸身亡了。

毕竟是亲娘,康王世子和福郡王姜珏闻言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了,随即便是悲恸欲绝,尤其是康王世子,康王妃是他写信让他父王把她接回藩地的,那些护卫什么的也都是他安排的,这出了事,难免会产生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母亲的感觉。

可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杀他母妃?

据那逃回来的护卫说,那些贼人手狠刀辣,个个都身手利落,功夫甚好,并不似普通的山贼或劫匪,目的也非劫财而是直接就取人性命。

当时康王妃还跟刺客挑明了自己身份,道若是为财,绑了她找康王府索银,康王府必会愿意出大笔财物,可惜那贼人头领却根本不理睬于她,只一刀刺死她之后才低声道了句:“钱财,你也太低看了我们,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几十人的护卫只有他们两人逃了出来,一个是身受重伤被尸体压了,另一个是在丛中方便这才幸免于难,其他人全部当场被杀身亡。

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他们母妃能跟何人有深仇大恨?康王世子和姜珏面色都十分难看。

姜珏的第一反应是华语蓉,因为他不知道他母妃能跟谁有仇,除了华语蓉,华语蓉的孩子便是他母妃给掌掴推撞没了的。华语蓉性子骄横,从来是不能吃亏的,此事她不可能不记恨,且华家虽说败了,但华家心狠手辣,华语蓉若是买了杀手……

姜珏这日一直陪着兄长处理自己母亲的身后事,包括派人去宫中报信,报官,盘问安顿那两名侍卫,又派人去接母亲尸身……所以一直到很晚才回福郡王府。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姜珏除了悲痛还有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恐惧,自华家逼宫那事之后,他情绪不稳之时通常都喜欢去寻朱容真即容唯嘉,似乎在她那里他总能寻到些安慰,稳定自己的情绪。

所以这晚他又习惯性的去了容唯嘉的房里。

容唯嘉观他面色不对,便知必是出了什么事,便用了些安魂香,套了套话,姜珏便将什么话都对着她倾诉了出来。

容唯嘉垂了垂眼,过了一会儿才柔声道:“这事,以妾身看倒是未必。王妃娘娘遇刺之时华氏不过是刚刚离开福郡王府不久,之前她一直被软禁在府中,与外界不得联系,这□□,安排好,杀手再去追上王妃娘娘行刺,时间上来说也太仓促了些。且华家一家大小都在狱中,怕是华氏此时还未恨王妃娘娘恨到如此地步,不顾华家全家老小,偏要跟王妃娘娘过不去吧?”

这话也是有道理,姜珏听言也觉得自己先时是魔怔了……且,在他眼里,朱容真怎会偏帮华语蓉说话?她必是一心为自己实话实说罢了。

容唯嘉看了看姜珏的面色,凝眉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妾身觉着,怕是另一个人还要更加可疑。”

姜珏忙问道:“谁?是谁这么恨母妃,定要致她于死地?”

容唯嘉面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郡王爷,您不记得王妃娘娘是因何才被太后娘娘训斥的了吗?”

姜珏面色陡变,不可置信道:“太,太子妃容氏?”

容唯嘉点头,道:“王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家有血海深仇,王妃娘娘又屡次为难太子妃娘娘,仇恨之心从未掩饰,太子妃娘娘记恨怕是在所难免的。”

看姜珏听完她的话面色青白交加,容唯嘉忙劝道,“郡王爷,这,这只是妾身私下揣测,那一位毕竟是太子妃娘娘,听说还深受太子宠爱,此事未调查清楚之前,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否则……”

姜珏转头看了容唯嘉一眼,见她面色发白,满眼都是惶恐害怕,自己骤听此话的惊恐悲愤倒是稍退了些,他上前搂了容唯嘉,怜爱道:“放心,此事除了大哥,我再不会跟其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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