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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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水潭连着暗河,内部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如皮鱼经常能在这儿寻到别处游来的鱼,极大地丰富了食谱,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所在。

然而现在,如迷宫般的水道却给化蛇的逃窜提供了便利。

咬住肖衍尾巴的是一群化蛇中最弱的一头。在这个实力为尊的族群中,平日有什么好东西根本轮不到它,全由其他强横壮硕的先分了。这次的狩猎也一样,一开始它缀在最后头根本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只得独自潜在水底寻些充饥的食物。

意外的变故给了它捡漏的机会。

外头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威压让它恐惧不已,本能一直在催促它赶紧跑,不论沿着哪条水道,跑得越远越好。但那只白狐落水的刹那,化蛇却感到体内另一股完全无法抑制的冲动,促使它强行摆动原本几乎动弹不得的躯体,贪婪地冲上前张开了嘴。

这情形其实有些不大对。

妖兽间是等级特别分明的,像化蛇这样的中阶妖兽尤其欺软怕硬,遇到低阶妖兽自然毫不客气地饱餐一顿,遇到同阶的也敢凭着数量优势欺压一番,可面对高阶妖兽,向来是闻风而逃毫不恋战的。

从对方眼皮子底下抢食,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不知何时起,整个族群悄悄地变了,变得越来越沉不住气。遇到活物就想一拥而上地瓜分,越是强大的妖物越是欣喜,根本不顾对方强大的力量。

虽说蚂蚁多了咬死象,误打误撞地被它们分食了一些高品阶妖兽,得到了一些好处,可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整个化蛇群由三十多成员锐减为十多头,刚刚更是几乎全灭。

最后一条化蛇嘴里叼着狐狸尾巴,长长的蛇尾拼命地摆动着,两只巨大的翅膀这时则起到了鱼鳍的作用,丝毫不敢松懈地划着水。它心里紧张到了极限,不知是因为后头紧追不舍的可怕妖兽,还是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变化。

后头的妖兽自不必说,在它并不算短的蛇生中,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气息。至于这些日子族群的变化,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毫无端倪,就看能不能注意到。这最后的一条化蛇,便是族群中最细心的那个。

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们生活的地方阳光越来越少了,总是灰蒙蒙的不阴不晴。夜最深的时候就会悄悄地弥漫起一些奇怪的雾气,仿佛包含了无数灰尘在里头,裹到身上会有些难受,涩涩的。

周遭的动物逐渐变得狂躁,动不动就打架,眼珠子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有一段时间,它们几乎用不着自己捕猎,每天在山周围飞一圈,捡那些打得奄奄一息或已经没气的动物就可以饱餐一顿。这些打架而亡的动物全都有个特点,内脏发黑,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渐渐地,化蛇群也开始逐渐暴躁了,胃口还变得奇大无比,有一种奇怪的渴求促使它们不断地进食。原本所在的山不能满足了,就向四周不断外扩,最后还举族迁了出来,想要寻找一个食物更丰沛的地方。

这条化蛇早便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多了些什么,总是支配着它做一些根本不愿意做的事。

它甚至有种猜测,之所以自己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原本的其他同伴却全都感觉不到,是后者吃了更多打架而死的动物,自己却因为弱小分到得最少的缘故。每次捡到一份大餐后,同伴埋头分食完毕时,眼中都会有红光冒起,精神无比亢奋。

现在,不断膨胀的化蛇群遭到了灭顶之灾。

最后一条化蛇非常想要吐掉口中的猎物,又被另一种贪婪的欲望支配着完全不舍得丢开,只好再次加快了速度,拼命往边边角角的地方钻,以期躲过后头紧追不舍的高阶妖兽。

尾巴被咬住的肖衍则倒了大霉。

作为一只传说中很炫酷、实际上血槽已空的战五渣,又是在他完全不熟悉的水底下,调转身子与怪物对咬一番,或者四肢抱住对方乱挠一阵什么的,在已经经历了一场混战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切实际。

事实上,身为一个只稍微会几下狗刨的人,猝不及防之下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口鼻耳朵中凉凉的水一浸,他就有些慌了。

偏偏这还不是随便能浮上水面换气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怪物拖着他拼命往水底下潜,狐狸脑袋不断地磕在一些暗道的边沿,几次之后,他就只好拼命地屏住呼吸并用前爪捂着脑袋了。

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眼前金星直冒,剧烈晃动的水波则让人有种恍恍惚惚的错觉。不知过了多久,肖衍嗓子都有些发疼了,一路干拉拉地疼到胸口,整个肺部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好在这具身体虽然战斗力不咋的,憋气能力却比人身时强不少,到底没有晕过去,只是不死不活昏昏沉沉地被拖着前行。

化蛇充分发挥了在水中的优势,游水速度极快不说,在陆地上看起来极为庞大的身躯其实相当逼仄的暗流中都能挤进去。肖衍眼睁睁地看着后头紧追而来的小虎崽几次化为巨大的妖兽,暴躁地想要一爪子拍死前头的怪蛇,又因为对方窜进了狭窄处,不得不变回小小的模样。

说起来,在今天发生的一连串混乱中,小老虎会变身绝对算一件大事。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是一连看了几次,肖衍绝对难以相信,一只正常虎崽大小的生物可以瞬间变得像一座小山那么大。仰着脑袋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什么的,实在太过惊人了。

而且肖衍绝对没有感觉错,当小老虎变身时,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就是那曾让自己和绿毛瑟瑟发抖的,属于绝对大佬的威压。

头脑中因为缺氧有些浑浑噩噩的,思绪无法集中,各种零零散散的片段一闪即逝。肖衍忽然想起自己曾恶劣地拿小爪子揉老虎脑袋,不由得默了一瞬:今天就算能从这人脸怪物口中逃生,还能做到不被大佬灭口不?

高阶妖兽只要力量足够强,对水火都有一定的抵御性。饕餮不怕水行,却绝对也说不上水性好,幼崽的形态划水又实在不方便,追了好一会儿,竟始终追不上一只中阶妖兽,顿时怒了。

加上他隔着水波,隐约看到小狐狸都开始翻白眼了,尖尖的狐狸嘴却露出了一丝恍惚的近乎笑的模样来,咕嘟咕嘟地朝外头吐着气泡,就更加着急了。

幼虎的身躯眼见地变得庞大,头顶的小鼓包中倏然探出两只尖角,饕餮在狭窄的水道中强行变身了。不说巨大的身躯,光一个硕大的头颅就根本容不下,长长的尖角顶破一重重岩石,又被某处特别坚硬的石层卡住了。

“吼——”巨兽在水底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吼叫。

随着这一声闷吼,整个水道都不安地动了起来,水中浑浊一片,脚下的头顶的淤泥全被搅起,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崩落。饕餮身下一使力,竟然就这样强自向前冲去,生生用身体撞开了一条道来。

水底的摇晃更加剧烈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随着水流激烈地砸落。化蛇显然乱了方寸,浑浊的无序的水流影响了它的判断力,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逃窜了。没头没脑地钻了一阵,前头似乎没路了,又隐隐有巨大的水声,化蛇口中叼着一只狐狸,越来越急。

饕餮的五感在水下依旧灵敏,在一片崩塌声中辨别出了化蛇的方向,估摸准了它脑袋的位置,一爪子拍了过去。

当然,这一爪子就算只扫到一个边,也足以让它半个身子变得稀烂。

化蛇向来爱在水里活动,在水中的反应无比迅捷。听得风声不对的一刹那,死亡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体内那股蛮横支配它的力量,脑袋一摆,拼命地把口中的狐狸扔了出去。

饕餮耳朵一动,爪尖触到一团湿漉漉长毛的一刹那,瞬间改变了方向,轰地一声砸在了水底的岩层上。

巨大的石块不堪一击般地四分五裂开来,两边的水流轰然冲击在一起,肖衍随着水流冲出去,眼前忽然一亮,紧接着,整个身体都跃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忽然灌入肺中,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他一低头,就看到身下是一道高高的悬崖,人脸怪物正张着翅膀拼命地飞走,悬崖底部……有三头目瞪口呆状的黑乎乎的动物。

饕餮巨大的身体被卡在一堆碎石中,拼命地往外拔啊拔。眼见小狐狸就要一头栽下去了,别无选择之下嘴巴一下张大数倍,舌头一卷,将肖衍卷了回来。

肖衍脑袋咚咚咚地撞了几下,软乎乎的倒是不疼,但他浑身的毛却又不由自主地炸开了。

有他这么命运多舛的九尾狐吗?灵力全无飘不起来的情况下,需要在待在一头巨兽的舌头上,和跳下悬崖之间选一项。

饕餮傻乎乎地伸着半截舌头,舌头上蹲坐了一只石化的九尾狐,觉得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造型了。

悬崖底下,三头黑熊仰头呆呆地看着高处。这里有一大片洞穴,有的连着暗河,有的通往外界,复杂无比,不是常在其间行走的,根本找不到出路。而这三只大黑熊就是早便盘踞在此的土著,因为某些原因,它们长年居住在洞中,基本不外出行动。

反正这片地穴中什么都不缺。这不,洞中都有一片悬崖垂下瀑布呢,无聊时可以在底下冲个澡,顺道在底下的水潭中捕个鱼。

可无论如何它们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整片悬崖会被撞出一个大洞,所有高处流下来的水瞬间灌到了另一边,再也不见踪影了。而那大洞中,还出现了一只它们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妖兽。

两只大熊浑身紧绷,小一点的那头却还在为戏水没过瘾就断了流而发脾气:“吼,妈妈,那是什么怪东西?吃了它!”

母熊倏然一巴掌把小熊拍向了一处洞穴,然后和公熊一道飞奔了过去:“熊孩子,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那东西是我们吃得了的吗?!”

熊孩子显然还不太会分辨强大的敌人:“吼,可是,你们不是一直说,洞里的宝贝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和兽,看到一个吃一个吗?”

公熊骂道:“那得有命吃!爸妈跟你怎么说的?就算连那些时不时进来骚扰的人类,也是打得过就吃,打不过就跑!”

小黑熊不甘不愿地吼了一声,被熊爸熊妈同时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嗷——”

忽然想起刚刚飞走的那只鸟不像鸟蛇不像蛇的东西:“那东西能吃吗?”

“化蛇啊……应该不太好吃,不过找找晦气倒没什么。”熊爸熊妈一边跑,一边合计,“对,那化蛇不也是从洞里窜出来的么?这些肯定是它的同党,我们去找它,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肖肖苦逼了许久,要得到一点点福利啦~

《山海经》中次九经,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神人。夏启而冬闭;是穴也,冬启乃必有兵。其上多白玉,其下多白金,其林多樗柳,其草多寇脱。

能够出神人的熊穴,会有什么宝贝呢?哈喇子……

顺便稍微理一下方位问题。肖肖他们目前在中部,但鹦鹉、如皮鱼都是从西边逃来的,饕餮是北边的,因为和穷奇打架来到了这里,穷奇和它小弟也是西边的,以前不过是偶尔去北边打打秋风,这次却是想要去占地盘,结合鹦鹉它们见过的黑气,大家可以大概猜出原因了吧?西边不宜居住了呀,而且现在已经一点点扩散到中部了(鸣蛇化蛇都是中山经里头的)。

当然,也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姑娘们跟着肖肖的冒险一步步慢慢展开就行了~

第22章 被困

肖衍顶着一头呆毛一脸凌乱时,巨大的妖兽首先有了动作。

一脸不爽地小幅度甩了甩脑袋,头顶尖角上串着的几块大石头便呼地飞了出去,片刻后底下才传来空旷的咚咚落地声。有些艰难地探出两个前爪,强劲有力地按在光溜溜的悬崖上,一使劲,整个身体便如同一只被抽长的大猫,逐渐地从狭窄的区域中拔了出来。

肖衍的视线稍稍往下头一瞟,就眼睁睁地看到巨兽爪子扒着的地方,看起来坚硬无比的山崖慢慢出现了裂纹,生生凹进去两块爪印的形状。

真……真特么牛掰。

饕餮翅膀一张,轻轻松松落到了对肖衍来说奇高无比的悬崖下。身后轰隆一声,他们的来路彻底坍塌了,整片山崖都连带着崩了三分之一,落石滚滚,石屑飞扬。

肖衍终于体会了一把小老鼠面对大象、人类面对金刚的感觉。相比之下,什么豪彘啊化蛇的都弱爆了。

他慢吞吞地撑了撑四肢,已经不像刚出水时那样无力了,于是试探性地揪了一把巨兽嘴边的毛。

饕餮硕大的眼珠子动了动,为了看清舌头上这一小只,再次成了对眼。

然后,他就看到笨狐狸一脸淡定地揪着自己的毛,从自己舌头上转移到脸边。四条小短腿够啊够,又挪到了颈侧。顺着矫健的前肢一溜烟滑了下去,落在了厚厚的脚背上。

大猫的脚垫又厚又软,覆了一层软软的毛,一路滑下来就像坐了趟斜度大一点的过山车,虽然有点刺激,到底有惊无险。肖衍一不小心脸朝下地趴在一团毛中,庆幸自己没有判断失误,否则就该摔断鼻子了。

同居的小动物忽然成了绝对惹不起的大佬怎么办?

选项一,两眼一闭,身体一直,躺在地上装死。反正凭着自己的小短腿,跑是不可能跑过对方的。

选项二,平常心对待,拿小爪子熟络地拍拍对方的大爪子,调侃两句:“哟,兄弟,这是吃膨化剂了吧?什么牌子的?效果不错啊,我也去弄点尝尝。”(此处忽略微微哆嗦的身体)

选择三,打感情牌,扑上去抱住对方的大腿,一脸谄媚笑:“大哥,还记得小弟给您烤的肉吗?以后您可得多多罩着小的呀……”(此处省略滔滔不绝八千字)

肖衍的选择是……先从对方的舌头上下来,然后费劲巴拉地挪到地上,四肢一伸,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没办法,从一群人脸怪物口中逃生,又喝了一肚子的水,再被这究极进化的小老虎威压一震,没有马上陷入黑甜乡就已经不错了。

巨兽虽然气息可怕,看起来也凶悍,但眼神平和,对眼的时候还略带一丝小虎崽特有的蠢萌感,刚刚为了救自己更是执着地在水底下追了半天,虽然威压让九尾狐本能地颤抖,但肖衍心里除了最初的震撼,还真升不起太多诸如畏惧的情绪。

紧张感一散,疲倦就自然而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了。

饕餮看着吧唧往地上一摔就不动弹了的小狐狸,大脑袋凑下来,一脸严肃地观察了一番,又拿大爪子拨拉了一下。

这在小狐狸眼中,简直就是哥斯拉一俯身,瞬间眼前一暗、遮天蔽日的感觉,那毛茸茸的肉爪也很有泰山压顶的效果:“……大哥,您悠着点,就您这体型,稍稍碰到我一下,我大概就得扁了。”

饕餮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明明还能说话,趴在地上装什么死?”

他一开口,整个山洞都充满了回音,嗡嗡直响。

肖衍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想趴着呀,咱们打个商量,你有法子把那一身王霸之气收一收吗?要不然我腿软。你瞧——”

伸出一条前腿:“它自个儿抖得欢着呢。”完全碾压性的悬殊实力下,本能都让他们没法愉快地玩耍啊。

笨狐狸发抖只是威压之下的本能么?饕餮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再次俯下身,双眼一错不错地盯住了面前的白毛小动物。

肖衍滚了一身的泥浆,毛结成了一块一块,耳朵上还挂了两根水藻,一只不知名的水中爬虫正在他的鼻子上爬来爬去。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眼中打出了一点小泪花,崩溃地拿爪子抹了一把,仰头看同样浑身泥浆石屑的饕餮:“呼,我想我们需要找地方洗个澡……对了,小老虎,你到底是什么品种啊?我有机会变得像你那么威风不?”

捡到时明明是一只爪子嫩嫩花纹奇怪的小老虎,一言不合就大变样,那传说中炫酷无比的九尾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肖衍眼馋了。

毫无勉强的动作,毫不躲闪的眼神,小狐狸皱着脸看看自己纠结成一块一块的毛,在说到变身时眼睛又变得亮晶晶,尾巴都情不自禁地甩了甩。

北山大王收回摄人的目光,不屑地喷了口气:“就你?得了吧,第三条尾巴都只能冒个尖,几条化蛇都能差点撕了你,还想变成我这样?做梦来得比较快。”

肖衍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喷了一脸,浑身的毛非常一致地朝着后头倒去,竖成了一个非常拉风的造型,极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呵呵你一脸”。

想到自己累死累活都没能在那叫做“化蛇”的人脸怪物手上撑过五分钟,小老虎一来就团灭了对方,肖衍默了。

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反驳都说不出话来。小狐狸破罐子破摔地把下巴往地上一搁,羡慕嫉妒恨:“就嘚瑟吧你,什么都往肚子里吞,也不怕闹肚子。”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可疑的咕噜咕噜声,然后头顶响起了长长的一声:“嗝——呕——”

“哗啦——”一下,头上跟泄了洪似的,一大股黑水混杂着可疑的糊糊状物兜头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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