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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乎是她走过这么多世界见到的最美的眼睛。
不仅美,还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仇恨和戾气,有的只是平静和宽容。
燕流霜只惊讶了半瞬,半瞬过后,她又觉得先前是她狭隘了,能够教出这样一个阿飞的白飞飞,就该是这样的才对。
“姑娘如何称呼?”白飞飞柔声开口。
“我姓燕。”燕流霜说。
“燕姑娘。”她很浅地笑了笑,“你的来意,阿飞已经告诉我了。”
“我听到了。”燕流霜并不隐瞒,“所以我想问白姑娘的意思?”
白飞飞低首思忖片刻,忽然偏头吩咐自己的儿子道:“我与燕姑娘单独说会儿话。”
在娘亲面前的阿飞乖巧无比,噢了一声后就出去了,顺便还帮她们两个关好了门。
门关上后,白飞飞才重新打量起燕流霜。
没了儿子在场,她整个人变得锐利不少,打量过来的目光亦然。
燕流霜平静地任她打量,也没觉得被冒犯。
片刻后,两人目光再度相接。
白飞飞没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燕姑娘是看上了我儿子什么?”
燕流霜:“天赋和心性吧,再有就是缘分了。”
毕竟如果沈浪和朱七七没去南海隐居的话,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她的优先选择肯定是那个女孩。
白飞飞听到这个答案再度抿了抿唇。
她的前半生受了太多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这让她练就了一身识人断人的本事,所以她知道燕流霜完全没有骗她。
坦荡得可怕。
换了以往,要她把儿子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她决计不会同意。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冬天,甚至连床都下不了,还得靠阿飞来照顾她。
作为一个母亲,她觉得这样很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阿飞的武学天赋有多高她是知道的。
他更小一些的时候,她教了他一些用来打基础的内功,但之后的功夫,就几乎都是他自己琢磨了。
他是她的骄傲。
“燕姑娘。”她叹了一口气,“我可以让他跟你学刀。”
“但?”燕流霜知道肯定还有后文。
“但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她目光很悠长。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多答应几件也无妨。”燕流霜说,“何况我知道一个母亲不会拿儿子的事开玩笑。”
白飞飞又笑了。
这一次不再是清浅无比的笑,她甚至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对燕流霜道:“我想拜托燕姑娘,等他再大一些后,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燕流霜:“……?!”
等等,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的吗?
“他虽从未问过,但我知道,他是很想要个父亲的。”白飞飞说,“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他。”
“……”完全知道真相如何还要装不知道的燕流霜很是煎熬。
“我本来想的是,等我死的时候再告诉他,这样他也许能少恨我一些。”她语气很悲伤。
听她把往事说一遍和听鬼差说其实是两种感受,要说其中区别,大概是会更惆怅一些。
燕流霜听到最后,没能忍住叹了一口气。
而白飞飞却仿佛去掉了一个背负多年的包袱一般轻松了不少。
这场谈话也停在此处,燕流霜没如何犹豫就答应了。
“好,那等他满了十六,我便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谢谢你。”白飞飞的语气很真诚。
燕流霜听她对自己道谢的时候还没多想,一直到隔天阿飞跟她说,他娘昏过去了的时候,她才惊觉,白飞飞当时的语气似乎郑重得过了头。
像王重阳那样的内伤燕流霜能帮忙,可白飞飞这种情况,她的确是毫无办法的。
她只能在对方短暂的几次清醒中一遍遍告诉她,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
正因为有这一句承诺,后来她在这最后一个徒弟身上花的心思,比当年在原随云和宫九身上花得还多。
鬼差没提过,但她自己很清楚,自从她被强制拉离第二个世界后,在教徒弟这件事上,她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可最终这最后一个徒弟还是让她找回了最开始的感觉。
但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时过境迁,她已经明白该如何去好好教一个徒弟了。
第七十八章 飞刀04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冬天, 燕流霜亲眼目睹了一位母亲的死亡。
白飞飞死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她在阿飞拜师后又逼着自己撑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后, 幽州又下了一场大雪, 而白飞飞也好似终于对自己托付的人放了心,闭上眼去了。
燕流霜陪阿飞将她安葬在白雪皑皑的山间。
之后他们师徒简单商量了一下, 决定离开幽州, 寻一处更适合阿飞静心练刀的地方。
燕流霜本想带他去关东,这样还能顺便去一趟神刀堂, 拜托白天羽为他寻一把合适的刀。
但阿飞说,他暂时不需要别的刀, 用他那个长条铁片就可以。
燕流霜:“……”
行吧, 反正刀的好坏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两人商议完毕, 决定往关外去。
对于燕流霜来说,气候恶劣,人烟罕至的关外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但她没想到阿飞竟也对此毫无意见, 他甚至还有点高兴。
他这样乖巧,反倒是叫燕流霜有点担忧了。
“我们可能要在关外呆很久, 我怕你受不了那边的天气。”她说。
“不会。”他很肯定。
见他坚持,燕流霜便也收起了那点心软。
她遇到阿飞的时候阿飞八岁,现在过了年, 他就是九岁了。
按照她对他天赋的估计,就算从头学起,学到他十六岁时,他便能出师了。
到时候她任务完成, 也正好可以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她想以阿飞的性格,纵使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也不会责怪白飞飞的。
师徒两个一路往关外而去,最终在江湖人称“白骨海”的一片戈壁滩上停下。
那里有一个规模不大的镇子,专供那些和西域诸国做生意的商人们路过休憩,算下来也有近百年历史,所以小归小,酒楼赌坊,勾栏瓦肆倒是一应俱全。
燕流霜带着阿飞在镇尾住下,为了让他们师徒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她顺便弄了点打铁的活计来做。
这样的地方不需要多精妙的武器,随便打打就能卖出去。
头一年里,还有不长眼的过路商人见她生得好想调戏于她,然后全被阿飞用铁片打退了。
再之后,这镇上便流传起了打铁铺那小子的凶名。
燕流霜对此不置可否,反正这些人的确还配不上她出手,能让阿飞练练手也是好的。
为此,她甚至打消了把自己扮丑一点的念头。
只可惜就算如此,三年过去后,这镇上来来往往的商人或武者,都再不敢惹他们师徒了。
阿飞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
他就像燕流霜说的那样有的是天赋。
从前他要照顾病重的母亲,练武时间有限,也没人正式教授,便能练成同龄的男孩子都练不成的身法;如今他时间大把,还有燕流霜亲自教导,自然突飞猛进。
他的眼睛和白飞飞很像,都漂亮得足以摄人心魄。
但比起他生母那种略带哀怨气质的长相,他的眉宇间又多了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英气。
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相貌英俊,还心地善良的少年,在镇上呆久了,很难不叫人喜欢。
燕流霜见过好几个一有机会就会溜到镇尾来偷偷瞧他的小姑娘,最大的临近及笄,最小的可能只有七八岁,但眼神里的仰慕和向往却是如出一辙。
但阿飞对她们的态度始终很平淡,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会帮,再多就没了。
他甚至很少和她们说话。
这让燕流霜莫名有些担忧,她一早知道他不太擅长与人相处,所以才没带他往沙漠深处去,结果就算住在有人出没的地方,他这症状似乎也没有被改善?
她试着跟他谈这个话题,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地方。
然而他总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没有啊。”
“那你怎么总是避着那些姑娘?”燕流霜问。
“……”他垂下眼,似是纠结又似是尴尬,憋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燕流霜原本还想说几句诸如你要学着和别人相处的话,结果还没说出口,就瞥到了他红起来的耳朵。
他开口时声音很小:“她们……太热情了。”
燕流霜:“……”
哦,原来是害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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