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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脏了我哥哥的脸!”

“研研涵养特别好,什么也没说,心疼的我!立马一个巴掌印啊!”

“大李子,剧组里那么多研饭,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必须必!此图严禁外传,重申,严禁外传!”

赵亦读完,将手机还给陈苹苹:“看不出来啊小苹果,还是后援会高层呢?”

“开玩笑,十年认证金牌老粉。毛毛姐,她们没为难你吧?小心点啊。”

赵亦摇头:“不入流的小把戏。”

华尔街的投行文化激进,丛林法则是唯一法则,高智商精英之间的撕逼一个比一个精妙,在赵亦看来,这些美国女中学生的手段,确实只能称得上把戏而已。陈苹苹却很紧张:“会不会在饭里下药?会不会找人打闷棍?会不会赶我们走?”

“小苹果,看过《笑傲江湖》吗?”

“看过啊……”

“知道独孤九剑吗?”

“知道啊……”

“记得风清扬和令狐冲说的话吗?无招胜有招,不变应万变,淡定。”

然而关于赵亦的流言,终究还是以难以抑制的速度传播开来,以至于这些日子潜心修炼的颜忱书也得了消息,屁颠颠跑来报信:“怎么回事,到处都有人瞎传,说你睡资方上位。”

赵亦翻着剧本,眼皮闲闲一抬:“我睡资方了吗?”

“……当然没有。”

“我上位了吗?”

“……演个替身而已,算什么上位。”

“既然都没有,你着什么急。”

“女孩子名声要紧!”

“我要在这剧组里说亲吗?”

颜忱书可疑地红了红耳根:“这可说不好……万一有暗恋你的人呢……”

“这点判断力没有,不配当我男人。说说,这两天都和余老先生学了些什么?有闲心管闲事,看来学有小成。”

“……呃……我回去努力……继续努力……”

陈苹苹看得两眼发光:“哇,毛毛姐,你刚才那个样子真威风。”

哦,一不小心露出了她的boss脸,赵亦挂上无害笑容:“对待小孩子,不严厉一点,就是对他们不负责任。”

“你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对了毛毛姐,今天我爸妈和二姐过来,你一起吃饭吧?我请!咱们去秋亭!”

“秋亭?日子不过了?”

“毛毛姐,你让我蹭住半个月,房租下个月还你。我爸妈一直担心我在外面混得不好,所以必须吃秋亭,毛毛姐你也去,给我家里人看看,我朋友也是个顶个的好。”

赵亦换上新洗的衣服,涂上清淡的口红,难得隆重去赴一个饭局。

她赴过的隆重饭局不少,有纽约名媛在华尔道夫酒店举办的社交派对,有希腊船王在南太平洋小岛举办的私人宴请,有欧洲王储在行宫举办的宫廷舞会,但那些都只是工作,从来没有哪一场宴会让她发自内心隆重对待,不像今天,她的朋友用人生赚来的第一笔工资请远道赶来的父母吃饭,在自己能请得起的最贵的餐馆,这让她觉得异常珍贵。

陈苹苹的父亲长着与她相似的圆脸,团团一副喜气,看见赵亦先郑重握手,再塞给她一袋新鲜荸荠,让她趁新鲜快吃,那荸荠估计刚从地里挖出,表皮结实闪亮,外面还带着泥。

陈苹苹有点不好意思,她猜得到赵亦是见过世面的人,赶紧让他们坐下说话,赵亦却从善如流,坐下先拿水果刀削了只荸荠,小口小口吃完,笑眼弯弯称赞,把陈爸爸欢喜的合不拢嘴:“看这闺女乖的,苹苹你学着点,别老跟猴似的。”

赵亦垂眸不语,从小到大她得到的夸赞,都不是来自她自己的父亲。

陈苹苹的两个姐姐跟她长得并不相像,更加偏向陈妈妈的长相,质朴平凡,眉眼间却又奇特地气质相近,一家人暖意融融围成一桌,一看就是同一家人。赵亦信奉“原生家庭论”——一个人若是特别好,她的原生家庭坏不到哪里去。

所以她注定是个孤冷寡情的人。

坐在这样一家人中间,赵亦觉得格格不入,又觉得莫名温暖,是那种泡在满浴缸温水里的舒适温暖,她想家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陈苹苹显然是家里的开心果,一上桌子就呱呱说个不停,手里还不间断地布菜,把她这些日子怎么幸运,怎么和大明星搭戏,演了个什么重要角色一一给家人讲述。陈爸爸白了她好几眼,觉得光是听她吹嘘,很快她就能去演中央八套的电视剧——乡下只能收到央视,陈爸爸认为能演八套电视剧才是全国知名的演员,把陈苹苹气得够呛,辩解了半天能上大银幕演电影才更厉害。

最后他们让赵亦评理。

赵亦谈判惯的,知道四两拨千斤的道理,只轻描淡写一句:“苹苹很厉害,她现在和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偶像一起演戏。”

顿时陈爸爸眼睛发亮,虽然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就像十几年前他也不知道四大天王是谁,但这个人的海报贴的到处都是,还上过好几次春晚,是全国闻名的大明星……他们以为陈苹苹说去追梦只是瞎胡闹,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能一步登天。

陈妈妈还没理解是怎么回事,追问到底什么偶像,陈苹苹比说到她自己还激动,天花乱坠说起来,忽然旁边传来讽刺声:

“不就是个配角,把你嘚瑟的,赶明儿给你写死,连工都不用来上。”

第17章 秋亭

一桌欢笑顿时陷入死寂。

秋亭收费高昂,以陈苹苹的实力,只能负担得起大厅中的敞座。虽说高档消费场所,桌与桌之间均以人工造景隔开,奈何隔壁正好坐了剧组的几个研饭,为首便是编剧助理“大李子”。白天的时候,陈苹苹刚与她掐完一架,因为她到处编排赵亦的不是,满嘴污言秽语。

所谓冤家路窄。

“谁不知道你们怎么进的剧组?好容易睡上个副导演,演了个小配角,就把自己当根葱了?这么不知羞耻,真替你们爹妈难过!”

“李心怡你少含血喷人!”

陈苹苹满脸通红,比她更难堪的是陈爸陈妈,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大庭广众被人指着鼻子泼污水,直抓着陈苹苹追问,生怕她真的做了什么黑心事。陈苹苹独自在外还算有战斗力,到了家人面前,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气,一着急连话都说不清楚,抽抽噎噎掉起了眼泪。

赵亦另眼旁观,往后轻轻靠上了椅背,忽然冷冷一笑。

“李心怡小姐,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您在道德上的优越感,究竟从哪里来?是2008年伪造资料,骗取了一笔至今没有归还的银行助学贷款?还是2010年和已婚导师出轨,致使她怀孕三个月的妻子流产?或是2013年偷偷扔掉同学的录取通知单,最后打进了拘留所?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去年写出了一部涉嫌抄袭多部小说,被众多作者联名谴责,最后却不了了之的成名作。”

赵亦模样清纯,声音清淡,说出来的话却好比连续投放了几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炸得李心怡久久不能言语。她的同伴狠狠瞪了赵亦一眼:“胡说什么呐!造谣可犯法啊!”

赵亦还真没有胡说。

她有一个工作习惯,但凡新投资的项目,第一轮尽职调查一定亲手完成,绝不假于小弟之手。十分凑巧,在那堆了半屋子的文件中,正好就有这位李小姐的档案资料。赵亦向来过目不忘,有照相式的惊人记忆力,陈苹苹叫出李心怡的名字,立刻触动了她记忆的开关。那份资料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对于赵亦而言,说出几个她记得的细节并非难事,但在对方看来,便格外令人感到惊悚——一个来历不明的乡下丫头,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她查了个底儿掉,她是黑客?特工?还是真如传言所说,大佬的新欢?李心怡脸色白了又白,觉得自己恐怕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她的同伴却无觉察,继续向赵亦挑衅:“够能编的啊,怎么不去做编剧呢?知道我们大李子谁吗?当红作家,最佳编剧新人奖,什么抄袭不抄袭的,有能耐你也抄一个,能红算你本事!”

赵亦又是一笑。

熟悉赵亦的人都怕看到她笑,因为她只要一笑,就意味着有人会被奚落得体无完肤。这些年在周铭诚的教导下,她已经尽量提高了情商,很久没有对人恣意开过嘲讽。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满腔怒火沸腾,压都压不下来。

“小姑娘。”她自己穿白色t恤衫,破洞牛仔裤,简简单单梳个马尾,比在座任何一个人看着年纪都小,可她叫别人小姑娘,居高临下似的态度,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不妥,“你觉得,一个优秀的编剧,需要具备哪些特质?”

“首先,她要勤奋。北京电影学院附近每一个小区的地下室,都住满了这样勤奋的人。每天看五个小时电影,写五个小时剧本,剩下的时间研读电影理论。每一部看过的电影都要拉片,一个月画满一本分镜手稿,罗伯特·麦基的《故事》看成百上千遍。他们很多都不是科班出身,但懂得吃苦,从场记和助理导演开始做起,慢慢靠近创作中心。只有拥有这样的特质,才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而你这位朋友,习惯了投机取巧,她不可能勤奋。”

“其次,她要善于观察。每一个编剧都是多重人格,其中最重要一重,便是观察型人格。就像空气和水,沉默而包容,对所有人具备同理心和同情心。但你这位朋友,既没有同理心,也没有同情心,并非观察型人格,而是表现型人格。可惜外部条件不允许,否则,她也许更适合去当一个演员。”

“第三,她要努力了解这个世界。每个行业,每个领域,所有偏门知识,这样才不至于在剧本中出现常识性的硬伤。说到这里,你的朋友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范例。如果我要做一个演讲,题为《如何在一本穿越小说中犯遍所有最愚蠢的错误》,便可以拿她当一个完美的蓝本。随手翻开剧本的任何一页,都能随便找个鲜活的案例。”赵亦当真从包里拿出剧本,随手翻开一页:“孙亭云灵机一动,指着库房里的黑|火|药说,王爷,我有办法可以破城!我们可以做一车超级炸药!”

“炸药?就算女主角是个化学天才,也不可能在唐朝初年获得黑|火|药,公元9世纪这项发明才会问世。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黑|火|药,这种爆速低于每秒3000 英呎的原材料,最多只能形成爆燃,而非t|n|t式的爆炸,这位倒霉的王爷倾家荡产,恐怕只能欣赏到一场造价昂贵的烟花表演。”

“最后,一个优秀的编剧,要懂得把一个人放在时间的纵轴上,认清楚他的过去,当下和未来。如果你的这位朋友真的具备这种素质,她早就应该意识到,她的过去浑浑噩噩,当下平庸至极,未来毫无建树。就算她科班出身,被知名公司录用,有导师替她开路,前途也注定一片黯淡。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编剧,这份职业讲究天赋,更讲究勤奋,祖师爷已经不赏饭,自己再不上进,这辈子她就只能当一个三流的编剧助理,一部独立担纲的院线长片都不可能写得出来。”

“您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赵亦掉转目光,笑意微微,“最佳新人编剧李心怡小姐?”

赵亦声线柔软,带点儿南方水音,听起来全无火药味,然而对于李心怡而言,这番话却字字见血,正好打中了她软肋。

也摧毁了她的骄傲。

她是崭露头角的新人编剧,微博粉丝无数,人人叫她“李子大大”,就在刚才,隔壁桌还有人认出她来,上来和她合影留念、索要签名。结果一转眼,竟被赵亦当众羞辱,还有围观者悄悄举起了相机……理智告诉她要冷静,冲动却让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将新沏的一壶茶水兜头泼了过去。

以往赵亦训人,对方只有聆听的份儿,还真没有人敢反抗,何况直接动手,这壶滚烫的热茶当真出乎了赵亦的意料。情急之下,她只能偏过头,伸手去挡自己的脸。眼看水就要淋上,赵亦的椅子突然一动,被连人带椅子被整个端了起来,在半空飞绕一圈,堪堪避开了那道滚烫的茶水。

一个魁梧雄壮、匪气侧漏的花臂大哥用力一拍桌子:

“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还使上了阴招!”

……

赵亦和陈苹苹一家被服务生毕恭毕敬请上了二楼,陈苹苹看着那摆设,那架势,那菜单的标价,脸色煞白问赵亦:“毛毛姐,这些人,是不是要跟我们敲竹杠啊?”

秋亭的二楼并不对外开放,都是为会员预留的幽静包间,专供各影视公司和明星工作室的vip使用。陈苹苹不知就里,只觉得环境特别僻静,价格特别宰人,请他们上楼的那几位大哥特别不像善类,一路走来骨气全消,也不在爹妈面前装大尾巴狼了,夹着尾巴恳求:

“各位大哥,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们只是普通配角,和群众演员差不多的,我们交不起保护费啊。”

几个肌肉发达、形象落拓的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门口给人打电话的花臂大哥,无辜万分道:

“这位同志,我们是人民医院骨外科的医生,下班过来吃宵夜,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柏钧研接到徐海恒电话之时,正清心寡欲读一本围棋棋谱,茶杯里泡的是昆仑雪菊。都是清火降燥的神物,却被徐海恒几句话撩得前功尽弃。

“小钧钧~”

“知道了,秋亭已经联系过安迪,随便点,挂我的帐。”

“嘿嘿,就喜欢跟你这样的土豪做朋友。”

“这回又是哪个妞?”

“你的妞。”

“……谁?”

徐海恒绘声绘色给柏钧研讲他“远房侄女”的英勇事迹,对面全程沉默,直到他讲到那壶险些将人毁容的茶水,才终于撼动了那颗古井无波的心。

“烫着了?”

“那哪能啊,有我在呢。就手背上一点点。”

“几号包间?”

……

柏钧研进门时,赵亦正兴致勃勃和一个军事爱好者切磋,究竟在唐朝初年有没有可能制造出可以攻城的炸药。

“单纯从理论上讲,焦炭的获取难度不大。用硫铁矿、硫磺、石膏、磷石膏可以粗制出硫酸。用哈博博施法可以制造少量的氨,再用铬铁矿制取三氧化二铬,最后用铬氨制取硝酸,唯一问题是难以量产……”

赵亦像个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娴熟地和人探讨自制t|n|t的可能性,却在看见柏钧研的瞬间,一秒钟住了嘴。他穿一件纯黑衬衫,更显得面色净白,左脸那点隐约的巴掌印便格外惹眼。赵亦身为罪魁祸首,顿时如坐针毡,徐海恒则欢快地拍了拍手:

“买单的来了!陈叔叔,你家苹苹可没骗你,她和大明星确实熟得很!”

第18章 醉语

在柏钧研出现之前,场面可谓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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