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你回来了。”
熊悦点头,在卧榻边坐下,一手撑在林琅脸边,暧昧地问:“你在等我?”
“不是你说今天回城的吗?”林琅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把越贴越近的熊悦用力推开,“热死了,不要挨这么近。”
熊悦还想玩些暧昧游戏,但林琅这般不配合只好作罢。他装作没有受挫的样子站起来,把屋子环视一圈,拿出地主之谊的态度客气道:“住得还习惯?”
“我还要等多久?”林琅坐了起来,冷声问。
“还要等等,没几天了。”
“不准食言。”
熊悦笑笑,没有回答,回头问道:“颜沉去哪里了?”
“出城找子突田猎去了。”
熊悦点头,抬腿往门外走,“不打搅你了,你继续躺着吧。”
“慢着。”
林琅喊住他,从领口掏出一张竹片,伸手提过去,说:“这个就给你拿着了。”
熊悦走回去接过竹片一看,登时笑出声,问道:“颜沉真写过这东西?”
“他没有,是我替他写的。”
熊悦又看了一遍,笑得更加开怀,捏住林琅的下巴轻轻摇了两下,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
“你的这个本事实在厉害,凭它我就不会舍弃你,放心好了。”
第54章 别离
子突带去田猎的人数还没有赵迁的多。因为人数少, 所以不能行围猎那一套,而且子突也不喜欢大张旗鼓地围追猎物,他更喜欢像山中猎户那样, 潜心埋伏, 伺机而动,跟猎物们周旋斗智。
颜沉一行人到的时候, 子突已经领着亲近的家臣走入林场。这片林场非常广大,树木密集, 不适合驱车而入, 得靠脚一步步前进。树林内走兽繁多, 而且现在又是春天,动物们都乐意出窝走走。
“子突大人进去多久了?”赵迁问一家臣道。
“一个时辰了。”
“挺久了。我们现在进去不知能不能追上。”
“赵大人找家主有急事吗?”
“不算急事,但是重要的事。而且我之前跟子突大人约过, 在今日会面的。”
家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也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他看了眼颜沉,对赵迁说:“再过一个时辰,小人们就要驱车前往林场中的休憩地跟家主汇合。二位大人不如与我们同行?”
赵迁觉得可行, 便对颜沉说:“我们先跟子突汇合,然后再做商议,卿觉得呢?”
颜沉早就对打猎摩拳擦掌, 从刚才开始就把车上的长弓一张张举起来比划,可总挑不出特别顺手的。
于是他把目光放到了子突的车驾上。虽然隔得远,但好东西是会发光的,定睛一看, 那边车里果真躺着几张上乘的猎弓。
这么好的猎弓都没被子突带去,那他正在使用的该是怎样的名品呢?颜沉这样想着时候,赵迁正巧问来,于是点头应道:“不错,就这样吧。”
林场沿着山丘起伏,望不见头,再稠密的人群冲入林中也会稀释成一粒一粒的黑点。但是也有植被稀疏或是空缺的地方,这些地方早就被历代周王踏成一条条可供车马通行的小径,并且每隔十五里就会挖空一围土地,搭上高台帷幔,权作休憩之所。
颜沉和赵迁在临近晌午之时终于把子突从林子里盼了出来。看来他收获颇丰,一共四人,每人腰间都挂满了翻白眼的小兽,其中两人还拖着一头大野猪。
子突满面红光,兴致昂扬,拉住前来接驾的家臣说个不停。家臣连声符合,找了时机在他脸边低语了几句,于是子突终于抬头看到了颜沉和赵迁。
“赵大人!”
子突声音洪亮,可以充当围猎的号角,而且他的外表跟声音是非相配,高大魁梧,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子突没有回避今日失约一事,反而主动提起,虽然没有给颜沉和赵迁一个好的解释,但致歉的态度不差,所以二人没有去计较。
三人一同在张开的帷幔里吃午膳,席间颜沉和子突聊了许多,发现他确实是博通坟典的济世之才,只是态度傲慢,让人难以亲近。可是后来发现他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不存在恶意,而且多数时候并不招人反感。
“你是被熊悦聘请来的?”子突问。
“可以这么讲。他的手段让人无法拒绝。”颜沉含蓄道。
“熊悦确实如此,比起动嘴他更喜欢动手。因为是楚国送来的质子,就算乱来也没人敢拦着他。”
“这么说,子悦在巩城生活得很好?”
“那是自然,寡君从来以礼待人。熊悦从小到大也很乖顺,至少别人是这样说的。”子突说道,声音登时变得硬邦邦,好像对自己的话感到不服。
看来熊悦跟子突的关系不好呢。而且熊悦在巩城受人尊重,这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人质一般会遭到很多不公的待遇。
午膳时分过得很快,子突没有午寐的习惯,吃饱喝足后就又扛起了弓箭。颜沉也是跃跃欲试,留下赵迁,与子突一同而去。这两人没在明面里提,但心里都暗存较量一番的意思。
申时,颜沉和子突总算回来。还是经验丰富的子突赢了,对此颜沉坦然接受,并对他的技巧表示佩服。子突也大赞颜沉的弓术,准度高反应快,连发三矢的绝技简直叹为观止。
赵迁见他们化解了干戈,十分欣慰,于是提出今晚就在林场留宿,明天继续较量。
颜沉意犹未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等到子突也爽声赞同以后,他才想起自己之前下的决心——今日要早点回去见林琅。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待在驿馆,而田猎三个月才一次。再说答应了又反悔,不是贵族能做的。
第二日申时,颜沉,子突,赵迁的车马队伍回到了巩城。三人挤在一辆车上谈笑风生,后面跟随的五六辆马车载满了捕获的猎物。
子突盛情邀请颜沉去府上庆功,可是被婉拒了。颜沉今天说什么都要回驿馆,几日没见林琅非常想念。
进了西城门,颜沉就与他们分别。西城门离驿馆最近,他决定步行回去,好利用这段路程思考如何面对林琅。
希望林琅不再生他的气了。颜沉从衣兜里拿出寄生画的竹片又仔细看了一遍,安心地想:林琅那么开心,肯定是消气了。
然后是林琅想回大梁的事。对此颜沉一点都不担心,巩都与大梁关系稳定,只要他在东周站稳脚一切都不是问题。
最后是林琅怀孕的事。
他是非常高兴的。就算此事是从玉姐口中得知,就算林琅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就算自己的父母肯定不会接受林琅,他还是非常高兴。只是再高兴都难以消融他对今后的迷茫和不安。
“林琅若是能放下去大梁的执念,与我留在巩城生活就好了。”颜沉喃喃自语,往驿馆走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巩城是个好地方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感叹,声音不大,只为让颜沉听见。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颜沉一个激灵从惆怅中惊醒,转身看着身后的年轻男子,沉声吼道:
“熊悦!”
“颜兄,别来无恙。”熊悦拱手说,一如既往的笑意迎人。
“你使的甚么奸计!”
“不过是抓住弱点,物尽其用罢了。”
“你这样做,让我在西周君面前颜面尽失!”
“颜兄尽管放心,西周君不会怪你出尔反尔的。”
熊悦一脸轻松,毫无忏悔的态度让颜沉更来气,已顾不上体不体面,猛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作势要打人。
熊悦微微吃惊,立刻抓住颜沉的手腕,笑道:“颜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正合我意。”
二人表情迥异地走进一家茶坊,坐定后都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自己好后发制人。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熊悦拿出主人的自觉,问道:“颜兄这两日跟子突打猎,尽兴了?”
“你对我还有什么企图?”颜沉尖刻地反问道,对熊悦的一切都不再信任,连他的话语都感觉有陷阱。
“企图的话,”熊悦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摸了摸光滑的茶杯,笑称道:“我这里是没有了,不过大王那里说不定有。”
颜沉目光一凝,瞬间冷静许多,安静地等待他把话说下去。
“大王想亲眼见识你的能力,并且已给你准备了施展的机会。”
“是秦王借道一事吧。”
熊悦愣了愣,惊讶道:“我一直以为颜兄脑子里只有林姑娘。”
被这样揶揄颜沉很不快,但大王的事情更重要,沉声问道:“是,还是不是。”
“是是。”
熊悦不禁对颜沉刮目相看。从厉城开始他就跟颜沉同行同住,对这个男人的看法一直是——被美女迷惑的昏庸之辈。过去的功绩肯定是他碰巧而成,或是有高人指点相助。至于列国形势,他绝对半点兴趣没有。
“颜兄对此事有何见解吗?”熊悦试探地问。
“不知大王是何看法。”
“大王举棋不定。”
“韩近秦远,相比之下,还是韩国更重要。但秦国强大,得罪了对东周没有好处。”
“那颜兄的意思是?”
颜沉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说:“解决此事的计策已在我心中。”
熊悦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颜沉微微皱眉,瞪着熊悦说:“子悦兄这般聪明绝顶,难道会对此事毫无头绪?”
“对,毫无头绪。”熊悦轻松承认。端起茶壶为颜沉斟茶,末了说:“既然颜兄有了计策,不如快些随我入宫禀报大王。”
“今日不行。”
他要回去见林琅。
林琅用小勺子舀了几粒嫩芽伸进竹笼。刚刚还蜷缩在一边的小凤凰立刻跳过来,一下一下地啄进嘴里。
终于不怕她了。不过昨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能是饿极了。
林琅绽放笑容,趁着小鸟低头啄食,偷偷用手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勺子嫩芽啄完了,小凤凰不满足地叫了一声,林琅马上又舀一勺送过去。
林琅温柔地看着小凤凰,觉得颜沉终于买对了一回东西,给她带来的惊喜足够冲淡那天晚上冷冰冰的道别。
不过她还是有些生气,不想见他,而他果真也没有回来。
小凤凰啄饱了,又缩回角落里望着外面发呆。林琅也没了兴致,放下小勺,重新在卧榻上躺好。
这几日她又疲劳又害怕,无时无刻不想着肚子里一天比一天大的孩子。林琅想找玉姐倾诉,可一想到她帮颜沉骗过自己就开不了口。转念想找别人,才发现身边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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