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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呪呪呪
等苏梦萦敲了最后一家“客人”的窗户, 对方开了窗户表示已经听到后, 才将长长的竹竿重新靠放在一边, 双手空荡荡的沿石阶而下。今天时间还早,她打算绕一下去电报局看看。
一面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个月的够不够发电报。
她在港都没身份证明, 根本没法找到像样的工作, 只好做这些小工。记得有次看报纸, 有翻到某个角落有人刊登了一则信息, 大意是作为某师范毕业生已失业一年,如有抄写、文书、甚至其他工作,无论是公司、银行、学校或个人, 都愿意做。工资只求能维持个人生活即可。
苏梦萦见了,也只能默默的把报纸折好,把这份登报的内容朝上争取让买报的人能看见后,继续做她的工作。
以前总觉得世道即便艰难, 但凭借着自己活了这么多年, 又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记忆, 怎么也不可能过得太差。但真被打到底层的时候, 才惊觉自己从前所以知道的“世道艰难”,和自己亲身经历的相比, 全是纸上谈兵, 一副指点河山的屁话。
她每天做三份工, 凌晨三点半就得起床,去印刷厂等着准备拿当天的报纸,打包好后出发沿路卖报的同时做“叫早”的兼职。
卖到上午, 就收工急急忙忙去餐厅后厨洗盘子,一直要忙到下午三、四点。
如果手上剩余的报纸多,就沿路再叫卖一个小时,之后就要赶去喜乐门卖烟了。
喜乐门共五层,一、二楼是舞厅,三楼是大厅开放式的赌厅,四、五楼苏梦萦没上去过,不过看也知道四楼是包厢式的赌桌,专门接待豪客的,至于五楼就彻底不知道了。
不过一二、三四的格局则是一样的错层式,都是下面是大大的大厅,周围一圈是吧台或者小桌,然后中间有大大的台阶,通往上一层楼。廊道呈现圆形,站在上一层,能将下方看得清清楚楚。
苏梦萦以前没钱,所以只能在舞厅边缘卖烟,后来咬咬牙,硬是挤了点钱出来多塞给班头,才被允许到三四楼的赌场卖烟,生意好了些,从每天的几分利,变成一毛甚至还有余。
但这样班头抽得也就多。
苏梦萦卖烟一个月能净赚三元,但抽成就会被抽走一元五到两元,这还不算她卖报纸要交站租、笼屋的房租了。
每月赚6元多一些,一个月伙食最节约也要花五毛,笼屋住的是环境稍微好些的要花一元五,再除开各种抽成,也就只剩一元,不到两元了。
在港都,想租好一点的房子就只能去纱厂宿舍,一个月三元到五元不等。苏梦萦才来,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身上已经没钱了。后来也去工人租地看过,半亩地年租金200元,二十几户人家分摊。平均下来每户每月也就八毛钱。
如果只是环境差苏梦萦也能忍,可是她还没往里走就已经注意到了住在那里的人里,里面混迹了不好的眼神。
——被磨出来的敏锐度让她在想法成型以前,就找了理由离开了。
没想到,在笼屋的住所,反而是最合适,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下了台阶往右转,两旁摆了些小摊小贩,九十点钟的时候已经有老板在准备中午的配菜和酱料。这里附近不远有好几家公司,在里面工作的人到了中午的时候时不时会来这些木板搭建的小菜馆吃饭,两三人一起点两个菜,均摊下来也很便宜。
不过对现在囊肿羞涩的苏梦萦来说,也是花销不起的食物。
但闻闻味道还是可以的。
她吸吸鼻子,闻着打卤汁的香味。脚步轻快了些。
等走到头再转一个弯,就是正街,跟着人群向前,看见前面刷成墨绿色的店铺后,苏梦萦故意留长了,遮掩在刘海下的眼眸也亮了亮,进门前见里面人不多后,才跨进去朝里面唯一的一位接待走去,冲她笑,“姐姐。”
对方抬头,显得有些严肃的四方脸看到苏梦萦后微抬着眼,向下看她,语气谈不上好不好,神情也就那样,冷冷淡淡的,透着一股子谁招惹了她的不高兴劲儿,“哦,你又来啦。还是那几个字?”
一面说一面准备拿旁边的电报单,递给柜台窗户外的苏梦萦。
“今天暂时不填。”苏梦萦摆摆手,“是想问问现在……可以了吗?”
四方脸不善的表情又冷了两分,将电报单丢回原处,低了头垂了眼继续打她的毛线去了,嘴角下垂半天才说,“还是那样儿。你啊……也别见天儿的问了,你问了这么两、三年,你不烦我都烦。”
苏梦萦讪笑的点点头,眼睑微垂显得失落,但又重新掀起,冲里面的人说了声“谢谢姐姐”后,才转身离开。而对方别说回应,连个眼都不抬。踏出门前看了看旁边的电话,却也只是看看后跨出门去。
走了两步站在人群中深缓的吸气后,才又重新举步。
一份个人出省电报收费是按照字数来计算的。一个字一角六分,苏梦萦扒拉扒拉,写 ‘我在港都’四字也要六毛四分 纸张和其他费用也算一个字的价格一角六,一共要花8毛钱。恰好就把她每月赚下来的钱花了一半,剩余的苏梦萦得留着,作为买报纸、买烟的本钱。
一个月一次电报,她从两年半前就一直每月一次,现在三年……马上就要有三十次了。
却一直没有任何的消息。
苏梦萦想到这里有些鼻酸,但马上又吸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现在的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些,必须赶紧的去找事做,把近在眼前的三餐温饱给搪塞过去才行。
写作?
苏梦萦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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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四方脸在苏梦萦出了门后才抬头翻了个白眼,用港话小声嘀咕,“乡下佬……”
她还以为今天又能填个肉菜呢。
苏梦萦自然不知道这些,沿着街道前行打算早点到餐厅去,要是运气好早点开工,还能多点工钱也说不定。
拐进小巷准备像平时一般从后门进入的苏梦萦听见了一声猫叫,停下脚步偏头看去就见一只两边眼角有些脏兮兮的野猫冲她轻快跑来,竖着尾巴围在她脚下转了一圈后才端坐下来望着她又咪咪叫。
“还说等下去找你呢。”苏梦萦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脑袋和下巴,在猫儿也主动靠过来眯着眼回蹭时另一只手摸了摸,把之前用废纸包着的脏馒头打开,放在猫面前,一面说,“你应该会吃吧?”
未说完,猫已经低下头去,嗅了嗅后叼着馒头慢慢吃起来。
苏梦萦蹲在它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清瘦的下巴撑在上面,微微偏头抿着笑花儿看着它吃。时不时摸摸小猫的脑袋,和它说两句话。
小巷僻静,只有她和猫,时不时有几句听不清的喃喃声音,巷口人潮来往,葛城两个不同的世界。
犹如片刻的恬静。
生活虽苦,但只要怀抱希望,就不会被现实磨灭掉一些东西。
第105章 吲吲吲
今天餐厅生意好, 所以苏梦萦洗完碗筷, 将后厨打理干净后时间稍微就有些晚了。
估计是老板今天高兴, 所以在她擦干净手并利落的将围裙挂好,去跟老板说自己走了, 在苏梦萦转身时叫住了她。
苏梦萦转过身, 疑惑的看向老板, 却见他从一边拿了个油纸包包着的包子递给她, “呐,这个给你。辛苦啦。”
“谢谢老板。”苏梦萦眼睛一亮,冲老板微微鞠躬后双手接过, 又鞠了个躬后愉悦的快步离开。还是从厨房后门出去,一面朝喜乐门的方向走,一面闻一闻油纸包里的包子。
虽然凉透了,但味道还是很香的。
她仔细把包子包好, 小跑着朝喜乐门去。
喜乐门是港都众多歌舞厅的一个, 听因为卖烟结识的烟柳说, 港都最好的歌舞厅是人荣家开的“百乐门大饭店歌舞厅”, 那才叫豪华、大气!听说比这里的喜乐门大好多倍,就连顶上的吊顶都是水晶做的, 特别漂亮。
不过像她们是没机会去见识的, 人家里面的卖烟姑娘连衣服都有专门的打扮, 可不像她们似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烟柳很是羡慕和向往。
说起来苏梦萦当初和烟柳认识也是因为一件小事,再说在这里一个人独自久了难免出现被其他卖烟姑娘欺负的情况,所以两人也就变成了卖烟时候的搭档。
在赌场稍微互相照应一下彼此。
苏梦萦还没跑近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了站在喜乐门门口等着她的烟柳, 朝她笑了笑后跑进,到了跟前后微微喘息的对她说,“今天餐厅生意好,来得有些晚,等久了吧?”
“没事儿,我也才来。”烟柳笑着。
苏梦萦的港都话,大多都是跟着她学的。
“来。”苏梦萦拉着烟柳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美滋滋的掏出油纸包打开,“老板心情好给我的,分你一半。”一面说着一面掰开,将其中一半递给烟柳。“呐,吃吧,吃了我们再进去。”
烟柳是港都人,但活得也不好,爸妈,再加她的妹妹和弟弟,都住在工人租地,空间小到一家人吃个饭都得站着没法儿坐。
听烟柳说原本她还有个姐姐,十四岁就去纺织厂做女工挣钱,但港都的厂都极苦,每天干十四个小时是常态,听说每月都会从里面送过劳死的人出来。这年头不值钱,赔个四、五十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但四、五十,也不过是一个低级教员一个月的薪水而已。还不够拨打一个长途电话的费用。
在港都打电话,可是按照一分钟6毛钱算的,每五分钟计算一次,不到五分钟也按照五分钟来收钱。你要是打长途,每次收费可以高到五、六元,差不多是一分钟按照一元钱来算的,偏偏这个时候的电话不仅贵,还老是占线。苏梦萦打不起。
但就是这点钱,就当是陪了她姐姐一条命。
杨柳还说,这已经算好的了,如果是苏梦萦这样外来的,估计也就给个二十元。
前话不提,烟柳其实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带肉星的菜了,所以苏梦萦现在分她半个包子,真的是比过年还感到开心,一面吞咽着口水,一面惊喜的接过,冲苏梦萦笑。
“嗯!”
说完,两个小姑娘面对面站在灯红酒绿的歌舞厅门口旁边的小角落里,一人手上半个包子,大口咬下,鼓着腮帮子吃得很开心。
等吃完后烟柳给了苏梦萦一点点槟榔,在嘴里嚼了嚼,去了嘴里的肉包子味儿后才吐掉残渣从喜乐门的后门进去。
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一辆黑色小轿车至街边缓缓开来。喜乐门的门童见了,还没等车开进,就已经一面扭头快速对另外一人嘀咕什么后,等那人点点头快步进了歌舞厅,自己才扬着笑迎了上去。
热情周到。
到了近处,恰好车停稳,门童殷勤的拉开车门,朝还未下车的人鞠躬,“欢迎景少爷。”
擦得锃亮的棕色小牛皮鞋从里面伸出,踏在地上,然后从轿车里微微弯身出来一青年,等他站直了才看清他出色清秀的五官,脸上带着公子哥式的轻松微笑,双手拉了拉西装看看左右,一面对站在自己身侧正做出“请”这个姿势的门童问,“我听说今天可可小姐要到这里来唱歌?过来看看。”
“是是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门童点头哈腰,一面领着被叫景少爷的青年往里走,一面介绍,“请跟我来。”
说起来他大小是个领班,手下管着十几个门童,但在眼前这位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毕竟。人家可是姓“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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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萦笑着避开对方伸过来想在她脸上摸一下的手,及时的将烟塞到他的手上。赌客刚要怒,苏梦萦就指着他桌面前的牌提醒,“先生,您来好牌了。”
一句话顿时让赌鬼忙回了头,把荷官才发的牌捂在手下。
苏梦萦趁着这个机会连忙走开,暗地里松了口气。
烟柳在另一边看见了,现笑着接过说“卖烟”的客人手上的零钱后,将烟递过去,这才朝苏梦萦的方向走,两人在赌场中间聚集。
“刚才好险。”烟柳低声对苏梦萦说,看看她身后后又看向苏梦萦,“我去那边,你去我那边吧。”
书梦萦听了,有些迟疑的看着烟柳,直到对方对她说“没事,这点我比你熟练。”后,才微微点了点头,感激的看她一眼后,两人交换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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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家
黑色轿车无声行驶近,还未到荣家大门前时,门已经至两边缓缓打开,使得行近的轿车能够畅通无阻的进了荣家大门。沿着宽敞的整洁车道前行,在别墅前的花坛绕了小半个圈儿后稳稳停住。
荣家的下人早在之前就已经出来了,大门打开,两边各站三个,双手交握放于腹处,微微鞠躬低头。
车门开,匀称光洁的小腿从旗袍下伸出,一只金色镂空花纹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然后从里面出来个披了件黑色大披肩的女人。
低挽的卷发透着股雍容,微抿的红唇,以及眉梢眼角透着股子风流来。
荣家家主——荣雍棠。
荣雍棠踩着高跟进了荣家大厅,她刚从英属缅甸回来,亲自谈了笔生意,坐火车、转汽车,再转海船一共用了近三天的时间才辗转回了港都,但浑身上下除了有股子略带风程仆仆的慵懒外,整个人的神情和状态都是饱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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