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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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到落梅园是寻欢作乐来了,谢鹤却正襟危坐,眼神凌厉,他这样的人,哪怕坐在淫窝也是一身正气,没人敢过来招惹。

清欢听戏听的津津有味,一双小手上下翻飞,没一会儿瓜子皮就满了。吃的火气上来,就喝一口龙井压压火,然后继续吃。美眸盯着戏台上的花旦,目不转睛。

跑堂的再给这儿添茶水的时候,清欢随口问道:“小哥啊,听说你们这里有个戏子远近闻名,就连故去的孙侍郎都心悦于她,不知道是哪位啊?台上有没有?”问话同时又抛了一块碎银子。

谢鹤听她问话,立刻竖起耳朵,心里却不解她是如何得知的。

跑堂小哥将碎银子拿在手里,嘎嘣一咬,顿时笑的像朵花:“客官你说笑了,咱们这哪有连孙侍郎都心悦的花旦,这孙侍郎每个月来两趟可不是听戏的,他呀。”小眼睛左右一瞧,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是来看他外室来的!”

什么?

“客官你可不能说这话是小的说的啊,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

清欢又摸出一块碎银子给他,跟着压低声音:“那不知小哥可否给我们引见一下?放心,少不了你的。”

“这……”见钱眼开的跑堂小哥这会儿已经收了好几块碎银子了,加起来得又一两多,他心想,横竖孙侍郎已经死了,就算暴露出去也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倒不如做个人情,再赚它一笔。

于是谢鹤跟清欢被他引到落梅园的后院,这里是戏子们住的地方,五个人住一个院子,但谢鹤他们要见的人却单独住。

跑堂的还有活儿要干,不敢进去,清欢打了赏,他便美滋滋的走了。

一进院子,先看到的就是一片春梅开的正艳,脚步声惊动了梅间女子,女子抬起头来:“二位走错了吧,这里是不许客人进来的。”

这女子生的十分清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意,容貌算不得极美,却极有韵味,袅袅娜娜的,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柔弱美人。

“没走错,我乃京都府总捕头谢鹤,就孙家灭门一案,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闻言,女子脸色顿时惨白!她低下头,两只手抓紧了裙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孙侍郎每半个月到落梅园一次,是为了见你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子咬着牙不肯回答,清欢走近她,蹲下去,柔声道:“孙侍郎已经死了,可凶手还未抓到,不仅如此,孙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全部死于非命,无论你与孙侍郎是什么关系,他经常来看你,与你都有几分情分,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子死不瞑目吗?”

听了这话,女子似乎被触动了。谢鹤注意到她紧抓着裙摆的手在慢慢放开,而后听到她说:“侍郎大人他……是我的恩人,我曾经被恶人看中,是侍郎大人救了我。他怜我孤苦,便和班主说,每个月会给银子,让我不要在上台演出。我们……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肌肤之亲。”

“那你知道孙侍郎可曾与谁结怨?”

女子抬起头:“不曾,侍郎大人为人和善,很少红脸,又怎会与人结怨?”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孙侍郎得给不少钱吧?”

“以前……这里不是我一个人住的,只不过后来其他人走的走,死的死,又一直没有新人,便只住着我一个了。”女子轻轻拭了拭泪。“如今侍郎大人不在,我的安稳日子又还能过几天呢?”

看样子从她这里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从落梅园离开后,清欢问谢鹤:“谢大人相信吟霜说的话么?”吟霜是那戏子的名字。

谢鹤道:“人人都说孙侍郎与其夫人鹣鲽情深,可他在外头养这么个戏子,两人之间还清清白白……我不大相信。要么吟霜说谎,要么其中有隐情。”

清欢跟他想的一样。不过她没过多的将心思放在这案子上,看到不远处有卖刚出炉的桂花糕的,就过去买了几块,用油纸包着,还递给谢鹤一份:“谢大人,给你。”

谢鹤今天就没怎么花钱,因为全被人家姑娘抢着付账了。他再一次感到自己有多穷,就这身家还想着娶娇媳妇,做梦去吧。

心里想着,就把这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结果因为太烫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能哽着喉咙给咽了下去。

吟霜说的话他们都不信,但眼下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撒谎,为此谢鹤特意派了两名捕快混进落梅园,悄悄监视吟霜。

☆、第939章 第九十六碗汤(六)

第九十六碗汤(六)

在那之后, 谢鹤没再去落梅园,监视吟霜的两个捕快回来禀报, 也说吟霜没有异动。这可不就见了鬼了么?难道吟霜说的是真的,她跟孙侍郎真的是纯纯的柏拉图恋情?

谢鹤不知道什么是柏拉图恋情,这是清欢说的话, 他习惯性记住,习惯性学着说了。

眼看线索又要中断,两日后吟霜竟主动出现在京都府求见!

谢鹤见了她后, 吟霜说明了来意, 她是为小石榴来的,因为之前一直住在落梅园不问世事, 所以她都不知道小石榴被找了回来。这不, 昨天刚知道,今天就上门了,说是想见见小石榴,毕竟这是侍郎大人的遗孤。谢鹤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此人看起来很真诚很迫切,征得杨大人同意后, 他就带着吟霜去了清欢住的院子。

一见之下, 吟霜才知道那日格外俊俏的小公子竟然是个姑娘。不过她没把心思在清欢身上多放, 而是直接去看小石榴。

奶娃娃一天一个样儿,已经长大了些,看得出来他的眉目与父母的相似程度了。吟霜呆呆地凝视了会儿,突然落下泪来。她胆怯地伸出手去, 怕被拒绝:“我、我可以抱抱他吗?”

结果小石榴看了她伸出的手几秒钟,把头扭过去藏进清欢颈窝。虽然年纪小,已经不大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可他心中仍然有着惧怕陌生人的阴影。

吟霜面露失望之色,谢鹤见状,心中竟生出一股荒谬之感。看吟霜对小石榴这么真情实意……小石榴该不会是她的孩子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为何孙侍郎每半个月都去看她一次还给她银子了!

他咽下心中疑虑,吟霜陪了一会儿,小石榴对她没了戒心,就愿意让她抱了。她抱着小石榴低声呢喃着一些话,谢鹤离得远,听不大清楚,总之将小石榴还给清欢的时候,吟霜依依不舍。

然后捕快来禀报说世子妃又来了,这回是一个人来的。

所谓的一个人是指没有世子,但身边仍然跟着一大串婆子丫鬟,到底人家是世子妃,身份尊贵,不能跟普通人一样。于是跟她比起来,只身一人的吟霜就显得……格外的寒酸。

他们只远远的见了一面,吟霜避开了他们之后从后门走了,她身份卑微,被人瞧见在京都府进出,传到班主耳朵里未免不好。

世子妃又是来问案子进展的,但谢鹤觉得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小石榴。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清欢抱着小石榴来找他,告诉他有可能他查错了方向。

“嗯?”谢鹤不明白,什么叫方向错了?

清欢说:“方才吟霜抱小石榴的时候,你听到她说些什么了吗?”

“离得太远,她又小声,我听的不是很清楚。”谢鹤心下一凛,“难道她真的是小石榴的亲娘?”

清欢:“……你在说什么?”

谢鹤见她一头雾水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肯定不是她要说的。果然,清欢要说的是:“我听到她对着小石榴自称小姨。”

“这有什么问题吗?”谢鹤茫然。

“她若是小石榴的娘,抱着自己的孩子,怎么着都会自称娘。她若不是,以她和孙侍郎的关系,怎么也不能自称小姨啊,自称小姨,那是站在孙夫人这边说的!所以说……”

“所以说她跟孙侍郎的确是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和她有关系的是孙夫人?”谢鹤觉得太神奇了。“可是孙侍郎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吟霜是孙夫人的妹妹?”

“孙夫人的身世,你查清楚了么?”

“她是孙侍郎恩师的女儿,家世清白,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当戏子的妹妹?”谢鹤觉得头大,这群人的关系真是越发的错综复杂。“孙夫人娘家虽说不是什么高门贵族,却也算是书香门第,怎么会让自家的女儿沦落风尘?”

他觉得怎么想都是徒劳,想知道答案的话,直接去问孙夫人的爹娘就行了。可是这一查之下倒是令人惊奇,原来孙夫人的爹娘并非本地人士,在孙夫人嫁入孙家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就已经迁回老家去了。

连带着孙侍郎其实也不是京都人。他是天庆十年科举中了进士,此后在京都定居,过了不久,他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世子妃悔婚嫁入王府,他也另娶成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老家联系过。说是什么父母双亡,再也没有熟悉的亲朋在老家了。

这倒也不错,可在孙家被灭门之后再看,就觉得有些奇怪。

孙侍郎的户籍来历清清楚楚,孙夫人的也是,可这吟霜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对着小石榴自称小姨,那就说明是孙夫人这边的亲戚,但孙夫人是独女不是吗?“孙家灭门惨案发生后,我派人通知了孙侍郎的岳父岳母,他们不日就会赶到,等他们到了,我们也许就能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孙夫人娘家姓于,于老爷是开私塾的,在老家那一块很有名,尤其是孙侍郎,幼年失怙,母亲改嫁,是于先生收养他教导他,以至于后来他高中后,将二位老人家接来享福。但不知道为什么,孙侍郎娶了先生的女儿后,先生夫妻俩却又迁回老家去了。

谢鹤询问了这些令人奇怪的事情,于先生叹了口气,他虽然年逾六十,却仍旧耳聪目明,听到谢鹤问,便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老朽也不瞒着谢大人,我那女儿并非亲生,而是义女。崇安与她两情相悦,可她身为孤女,崇安怕委屈了她,才请求我夫妻二人将她认为义女,全了这一场姻缘。”

崇安是孙侍郎的字,还是于先生给取的。对于终身无子的夫妻俩而言,孙侍郎就是他们的孩子,如今孙侍郎死了,只剩下小石榴,他们希望能将小石榴带回去照顾抚养。

清欢是未出阁的姑娘,谢鹤也曾成家,谁来养小石榴都不合适。

也就是说,孙夫人的来历,再次成了谜。

她到底是谁,恐怕也只有孙侍郎和她自己清楚。

事到如今,还是得去问吟霜,只有吟霜知道孙夫人的身份来历了。

谢鹤跟清欢又去了一趟落梅园,得知孙夫人的父母来了,吟霜先是一愣,然后了然,却对谢鹤的问话表示不知:“我哪能认识那样的贵人,我是什么身份,如何能跟人家书香门第的姑娘比?自称小姨什么的……是谢大人听错了吧?”

“是吗?”清欢道,“就算孙夫人死不瞑目沉冤未雪也没关系吗?依我看,你们俩应该是情同姐妹,为了你,孙侍郎才经常来落梅园打点,你受了他们夫妻俩那样的大恩,却不肯说实话替谢大人追拿凶手,你对得起孙夫人么?”

吟霜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谢鹤还想再问,被清欢拉住了。吟霜一看就是不会说实话的人,与其问吟霜,还不如问其他人。

所谓的其他人,就是在落梅园待了超过十年的老人。这些戏子大多上了年纪,再上台已经不行了,不过班主人不错,给他们留了口饭吃。问到吟霜的时候,他们的回答惊奇的一致。

年轻的伶人兴许都不知道,可这些年长的伶人却印象深刻。吟霜当年刚被家里人卖进来的时候又瘦又小,说话都不敢大声,活像只鹌鹑,是当时的当家花旦锦玲看她可怜,留她在身边使唤。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锦玲亲自教吟霜唱戏,再后来锦玲得病死了,吟霜就再也没上过台,慢慢的就被忘了,如今过去了好几年,花旦更新换代的快,谁会记得呀。

当年同一批伶人,有的赚够了钱自己走了,有的是客人帮忙赎了身,锦玲那一批花旦剩下的寥寥无几。

但还有人记得,当年吟霜就是锦玲的小跟班,姐姐长姐姐短的,很爱笑,性子也讨喜,可锦玲死了之后,她就变了,也不知为什么,班主肯让她留下来吃白饭。

这些人不知道孙侍郎跟吟霜的事。

谢鹤又去见了班主。班主有年纪了,他听到有人问起锦玲,顿时言辞闪烁:“死了……就是病死的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还帮她给埋了,谢大人这么问什么意思啊?”

“锦玲埋在哪儿?”谢鹤冷冷地盯着他。“我怀疑锦玲死的蹊跷,告诉我坟墓在哪儿,我让仵作去看看。”

“谢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锦玲就是个戏子,这活着的时候再值钱,死了也一文不值,我哪记得她埋什么地方了?”班主连忙告饶。“小的这是小本生意,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谢大人您行行好,就别拿捏着小的不放了。”

“那班主不妨说说,锦玲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第940章 第九十六碗汤(七)

第九十六碗汤(七)

“瞧您这说的……”班主干笑两声。“那锦玲就再是个顶梁柱, 唱的再好,生了病我也不能掏钱给她看不是?我这是小本生意, 养活这么多人,光吃饭就要几十张嘴,再说这戏台子戏服胭脂水粉什么的, 哪个不得花钱?哪有闲钱给锦玲看病啊?这不是她自己熬不过去,我一时好心,才叫人给埋了么。”

有理有据, 令人信服, 可惜谢鹤一个字都不带信的。他懒得再跟班主兜圈子,倒不如大家将话敞开来说个明白痛快:“锦玲是不是孙侍郎的夫人?”

班主吓了一大跳:“可不能胡说!不能胡说!”

“孙夫人有诰命在身, 锦玲却是贱籍戏子, 这二人若是同一人,孙侍郎死了,你可还活着,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 你这落梅园还开得下去么?”谢鹤冷笑一声。“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也不强求, 早晚我查的出来, 到那个时候, 还望班主继续一口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拂袖作势要走,这才将班主吓住,“谢大人!谢大人!谢大人慢着!”

“还有何事?”

这会儿谢鹤身上煞气重,脸一拉下来真比阎王爷还要吓人, 班主抹了把汗:“孙大人已经故去,可这戏园子我还得继续开下去,大人您既然问了,小的也就信您一回,信你能找到杀害孙大人一家的凶手。”

“不错,锦玲就是孙大人的妻子。孙大人当年只是寒窗学子,进京赶考的路上被人偷了盘缠,一路靠给人写字来到京城,锦玲去给一个大户人家唱戏的时候,在街上跟他认识了。那时候孙大人染了重病没钱抓药,就晕倒在大街上,锦玲坐着的马车恰好经过,她是个心软的姑娘,就叫人将孙大人带到马车上——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实在是没什么男女之防。而后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后来孙大人的表妹与他悔婚,他却一点都不生气,金鸾殿试拿得三甲,进翰林院,那几年,他一直都跟锦玲保持着联系。直到孙大人出了翰林院接任工部侍郎,他才向我表明,想娶锦玲为妻,给她赎身。”

班主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锦玲无父无母,是我捡来的孤儿,有人喜欢她想娶她做妻子,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孙大人说他的先生跟师母会认锦玲当养女,但是戏子的身份都是登记在京都府户籍里的,总不能叫人知道孙大人娶了个戏子。哪怕孙大人不介意,可传出去,锦玲的名声就毁了,说不定还会毁了孙大人的仕途。”

“于是,你们就想出了让锦玲病死而后摇身一变成为孙侍郎的师妹的方法?”

“小的知道这样不对,可当时实在是没别的招儿了。”班主连忙告饶。“还请谢大人网开一面。”

谢鹤点了下头:“那吟霜呢?”

“吟霜是锦玲在外头捡回来的小乞丐,锦玲跟她拜了姐妹,之所以不早些离开,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吟霜。”班主摸了把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觑了谢鹤一眼,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吟霜不肯跟锦玲走,就要留在这儿,锦玲便让孙大人每半个月来看她一次,顺便送些银子来,说是不能让我白养着人。”

由此可见,孙侍郎也好,孙夫人也好,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可是……谢鹤问:“吟霜可是心悦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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