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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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隋靖瞬间像是吃了炸药一样:“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啦?”清欢莫名其妙地反问。“辛语虹不是怀孕了么?这等好事儿我给你个祝福你还不要?”

别……别顶着语白的脸,说这样的话。隋靖闭上眼,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

清欢并不同情他,时至今日这不都是他自找的。

出了隋氏大厦刚好看见辛夫人陪伴正怀孕的辛语虹前来探班,她和辛夫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看谁。

因为辛语虹怀孕,不能离婚,所以隋靖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以前认为辛语白真的对不起他的时候,还能直视现在清欢的脸,但是自从他知道了真相,他就不敢再看清欢了,即使知道那具身体里并不是真正的辛语白,而是另外一个魂魄,隋靖也不敢看。

每看一眼,都像是对自己的凌迟。就算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在某个瞬间,通过这具身体,隋靖还是看到了过去。

那是个美好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过去,隋靖每每想起来都痛苦难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是幸运还是折磨,他晚上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精神极差,开车的时候绿灯亮了也不记得要踩油门,总之整个人是完全处于一种灵魂放空的状态,好像他已经不是他了一样。

夜里就是噩梦的来临。

他曾以为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开始深深地回想,每天夜里,每个梦里,他都能看见曾经的辛语白。说着两人曾经一起说过的甜言蜜语,经历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

但是梦醒了,他仍然孑然一身。

辛语虹的肚子越来越大,隋靖却根本不敢靠近,别说是靠近了,他甚至见都不想见辛语虹。辛语虹隆起的肚子仿佛是在讥讽和嘲笑他,如果不是你太蠢,如果不是你做错了事,我怎么会出现在这世上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宿命。

辛夫人却乐见其成。她经历过很多时间,知道对男人而言,血脉与子嗣意味着什么,这是任何时代下的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即使隋靖现在痛苦难当,可那又怎样?随着时间过去,伤痛会慢慢痊愈,总有一天,他要开始全新的生活,到那个时候,辛语虹和孩子就是他未来的全部。

世界上没有从一而终的爱情,尤其是对男人而言。

辛夫人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会爱一个女人一生,忠诚,信任,扶持。这些品质在男人身上少得可怜,隋靖当然也不例外。他现在为辛语白难过,怀念,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怕是到那个时候,他连辛语白是谁都不记得了。

第二十六碗汤(八)

在这个世界之前,辛夫人活了好几千年。她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变成今天这样的强者,其中付出的努力自然不必多言。

最初的她胆小懦弱,甚至还有可笑的同情心和怜悯之情,后来,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中才明白,如果想要保护自己,就必须铁石心肠。

她也不是没有善良过,没有爱过这个世界,但回报她的永远都让她失望。在某个世界的时候,她甚至还为一个男人动过心。但事实表明她这个想法幼稚而可笑,从被选中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是人类,非人类又怎么能跟人类在一起呢?

人类骨子里的卑劣和软弱,让她深深地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长久。但是如果她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努力变得强大,总有一天,她会被时间遗忘和抹杀,就这样,消失在万古洪荒里。

是要可悲的死去,还是不择手段的变强?辛夫人选择了后者。

她曾经有幸回到过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她第一次动心的男人,她费尽心机回到过去,才发现他早已琵琶别抱,佳人在怀。他是爱她的,但也不过如此,那爱太稀薄,太遥远,太抵不过时间。

也是在那个时候辛夫人意识到,世界上,没有人能打败时间,哪怕是她自己。时间才是真正的距离,它能让相爱的人互相遗忘,血海深仇的人变得平静,天才变得平庸,伟人变得普通。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不过十数年光阴,便将她抛在了脑后。他们曾经生死与共,海誓山盟,最后也抵不过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她亲手杀了他,尽管为此她受到了前任惩罚。但她不后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她的东西要背叛,她不会选择放手,而是选择毁灭。

慢慢地啊,这心就硬了。

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感到悲哀或是欣喜,脑海中唯一存在的执念就是变强,变得更强一点,再也没人能伤害她,所有人都必须仰望她。这比任何感情都让辛夫人感到快乐和满足。

她力求自己的任务完成到极限,甚至无条件满足灵魂本身的要求。辛夫人这具身体的原主,希望自己的女儿辛语虹能够得偿所愿,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辛父身边,希望辛语白母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其实后二者只是她的想法,但辛夫人给予了她满足。

辛语白母女都死了,现在辛语虹是辛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这具身体也是辛家的太太,辛语虹还成功嫁给了心爱的男人,只要隋靖对辛语虹的爱到达满值,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完成的完美无缺。

本来一切都在辛夫人的掌控中,可半途突然出了一个变数,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

早在杀死前任的时候,辛夫人就不再需要同伴。同伴只会带来嫉妒和背叛,她一个人就过得很好。

所以,辛语白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必须死。只有她死了,她才能心安。

辛夫人每天陪着辛语虹,但是当她有了时间,就会想办法对付清欢。辛夫人深知清欢和普通人类不一样,如果是普通人,她可以轻松杀死他们,但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那就不能这样轻易地成功了。

她从前任那里学到很多东西,所以她坚信她不会输。

人类杀不死她们,所以辛夫人只能亲自下手。

清欢闲暇无事的时候会到处逛逛,跟隋氏的合作案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其他下属都已经离开,惟独她留在这个城市。

对于辛夫人,如果可以,清欢不想抹杀她,也不想她误入歧途。那种灵魂思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太可怕,稍微一个不对劲就有可能失去自我,梦魇是无法控制的,别人不能帮助你,只有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那时候躺在忘川河底感到的寂寞、恐慌、痛苦、折磨,连带着无数的记忆,都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清欢险些熬不过去,甚至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会死在忘川河里,从此化作虚无,滞留在奈何桥,无处可去,就此消失。

这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尤其不能面对诱惑的时候选择屈服。

即使辛夫人已经做了错事,但清欢仍然希望能拉她一把,让她不至于彻底深陷泥淖之中。

活了这么久了,她对待生命愈发的宽容,辛夫人活了也很久,如果可以拯救的话,清欢不想选择毁灭。

但让她感到失望的是,她没有想过去杀死辛夫人,辛夫人却选择了主动出手来杀她。

清欢一直在这个城市待到了辛语虹分娩。辛语虹生产那天,刚好她在隋氏,合作案虽然已经完成,但土地开发还需要两个公司共同商议。他们一个想要打开东方市场,一个想要扩大自家规模,所以联手才是最好的双赢。清欢作为副总就留在这里,作为东方地区的最高执行官和隋氏进行合作。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隋靖总算是能直视清欢的眼睛了,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总是看她。虽然不是他爱的灵魂,但是相同的容貌对隋靖而言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辛语虹怀孕这几个月,他都过得浑浑噩噩,甚至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不知道。

辛语虹在家羊水破了的事还是保姆打电话到公司他才知道的。清欢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去,隋靖的双手在颤抖,不是紧张,而是恐慌。

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到了医院,等了几个小时医生说产道开了可以生了,但推进产房后好久都没动静,护士出来告诉他们说是难产,顺产基本上是没希望了,只能选择剖腹。

辛夫人二话没说就选择了在家属同意书上签字,然后在众人都在焦急等待的时候,她问清欢:“想跟你谈谈。”

两人到了顶楼,清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风将她的黑发吹起,辛夫人突然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清欢。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清欢。”

“我叫黍离。”辛夫人轻笑,她的笑容难得有点真情实意。“那是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喜欢诗经,对诗经倒背如流,他也很疼我,这没有弟弟之前。”

清欢静静地听她诉说。

“在我们那里,女孩子不值钱,也没有什么用,我原以为父亲是不一样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我妈死后一年,他娶了新的妻子,又过了一年,生了儿子,我就成了多余的。”

“他不再爱我,因为他有了新的家庭,但他却为了这个新的家庭,为了他的儿子想要牺牲掉我。”黍离笑,看得出来她早已不在乎这些过去,如今说这个故事,也不过是为了降低清欢的戒心。因为她在逐渐接近她,嘴上说着故事,手却悄悄露了出来。“他的儿子患了绝症,家里的钱花光了,就打算把我卖给一个老头做老婆,换几十万的彩礼钱给他儿子治病。你猜……我怎么做了?”

她继续笑,笑得畅快:“他逼迫我,把我关起来,可那又有什么用,如果我是死的,那就没有任何价值。谁对我不好,我也不让他好过。所以……我自杀了,用一根木刺。”

“后来选择杀掉爱我的男人也是因为如此。你知道吗?他选中了我,却又因为我杀人想要抛弃我,说我不再值得他付出!而只剩下灵魂的我如果被放弃,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他说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可我不稀罕!”黍离眼神冰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黍离是那么可以随意打发的人吗?”

她还记得她杀了前任时,对方眼睛里的悲伤。那个时候她只感到快意!任何人对不起她,都不能活!

没有人能抛弃她,没有人!

清欢安静地望着她,轻声说:“你病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上的。

“我没病!我健康得很,你看不出来吗?”黍离瞪着清欢。“我一个人很久啦,从他死后我就一个人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我觉得很快乐!我逐渐变得更强大,我甚至还让我父亲他们得到了报应!哈哈哈哈……只要我想,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父亲背叛了她的爱,动心的男人背叛了她的信任,而前任,前任则选择抛弃她。她别无选择,只有杀死对方,成为新一任存在,她才能得到永生,才能不这么碌碌无为!

“人类真是很脆弱的一种生物啊。”黍离叹息着,“我那异母弟弟,得了绝症没多少年好活,在他身上花了无数的钱也没有用,对他来说,时间是那么的宝贵。世上的人都怕死,他们都是长生不老,可唯独我才能这样活着,他们和我比起来,连蝼蚁都不如。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难道不是常理吗?清欢,你说,我有什么错?”

第二十六碗汤(九)

清欢没有回答。。

“我现在有永恒的寿命,甚至可以操控他人的生死,你说,我应不应该为此感到开心?”黍离对着清欢笑得格外快乐。“所有人都惧怕我,再也没人能背叛我,这才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清欢轻声道:“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源于你的自卑。”

她声音轻柔,却实实在在戳中了黍离的愤怒点:“你说什么?!”

“因为你恐惧一无所有的自己,抗拒过往的一切记忆,强行美化连你自己灵魂深处都觉得痛苦和悔恨的过往。你是在否认你自己,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卑,你觉得自己是得不到爱的,可你从来也没有付出过自己的爱。”

黍离颤抖地瞪着清欢。

清欢继续道:“我和你有些不一样,我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在那个世界里,我的命运比你还要悲惨一些。”

“不要对我说教!我都告诉过你了,我也曾经善良单纯过!我也曾经对人类充满希望,我也心软过,可这一切换来的全是刀子!戳在我心口的刀子!他们只会背叛,只会索取!人类的心和他们的寿命一样,都是有时限的,到了一定的时间,他们就会把一切都忘掉,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爱情亲情……都不重要!”黍离似乎很想要说服清欢。“你还不明白吗?我早经历过了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早晚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现在的你还对这些世界抱有美好幻想,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有人值得爱,没有人值得相信,只有你自己才最重要。当你站在了权力的顶峰,这些世界就如同任你搓揉的蚂蚁!到了那个时候,有没有爱,有没有自我,又有什么重要?”

清欢看着黍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包容而温柔:“我曾经不敢面对生前的记忆。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生前被人辱,死后依旧被人辱。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我弱小而懵懂,为了一个理由,为了完成一个鬼魂的心愿,受尽折磨凌|辱,身体也好,精神也好,乃至于灵魂,都曾经万劫不复,遍体鳞伤。生前我爱着一个人,死前痴心不改,活都活不下去,自尽而死。不到双十年华,便受了妇刑,为生父所弃,爱人背离,深陷敌军,身子是彻底坏了,已称不上是个女人,死前嫁了个老人,做他的妻子,快活日子没过几天,便死了。”

“死后接任,我的上一任是个女子,她仍旧放不下,便在我到来之后离去。我也曾痛恨过,怨怼过,我被男人压在身下无力反抗,好似我天生下贱,如地上的烂泥般,生来便应任人践踏。我甚至恨过天,也曾如你一般愤世嫉俗,险些误入歧途。”

“可是你知道吗,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不容于天道,不容于任何世界,我们所存在的地方是一片虚无,我们来自黑暗,隶属于黑暗,能力有多强,心里的底线就应该有多强。越不过天道,便应与天道和谐相处,为正,为善,方得永生。”

“我们是没有心的,但你知道吗,心是可以重新回来的。”

黍离却并不领情,她虽然因清欢的话而有些许触动,但却并未软化。

“我来自奈何,归于奈何,如你这时想要毁天灭地时,我无力抵抗,无法自控,梦魇,过往,记忆,痛苦,这一切都让我节节败退。所以我只好跳下万鬼之河,忍常人不能忍之寂寞,受常人不能受之苦痛,方得常人不能悟之慈悲。黍离。”清欢认真地叫她的名字。“放手吧,放弃这个世界,跟我走吧。”

“……去哪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能洗涤身上所有罪孽,万年之后,你仍可重新来过。我不为难于你,也不抹杀你,你只需跟我走,待到你不受心魔控制,我便还你自由,你仍然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虚无,享有永生,你可愿意?”

黍离慢慢地笑了,“是吗?……”她发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等她慢慢走到清欢身边的时候,手上突然出现圆形刀刃,那刀刃通体乌黑,闪着诡异的光。趁着清欢毫无防备,她迅速朝清欢脖子抹去!

边抹还边说:“这是上一任从不离身的武器,他要抛弃我之前,我请求他抱抱我,我就是用这个杀了他。我们这样的存在,是可以被兵刃杀死的你可知道?这东西珍贵无比,比世上任何一种武器都好用。你也当真是幸运,自开了刃以来,你是第二个尝到这滋味的人。”

她从背后揽住清欢的身体,圆刀一抹!

可清欢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身后传来:“恐怕不包括我。”

怎么回事?黍离大惊,转身发现清欢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清欢:“怎么可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们很相似,但用比较通俗的方法来说,我比你的级别要高。”清欢眼神不再温柔。“你让我很失望。”

黍离如同听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失望?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对我失望?”

“冥顽不灵。”清欢低低呢喃,黍离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清欢便已制住了她,将圆刀夺走,然后食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就那么轻轻一点,黍离便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失去了。她好像……失去了一切能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类!

清欢很快放开她,黍离站了起来,疯狂地试图使出自己的力量,但体内却一片空虚。她惊恐地望着双手,她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得来的力量——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崩溃地对着清欢大吼。“把我的力量还给我!还给我!”

“你活得够久了,这具身体还有二十年,祝你好运。”说完,清欢转身就走。

黍离吼道:“站住!你别走!不许你走!”她疯狂地追上来,抓住清欢的手腕,“你别走!还给我!把我的力量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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