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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若答应一声,上前扶着卫皇后的手臂,一起出了毓秀宫。

卫皇后并不急着回坤德宫,而是打发了那些看热闹的妃嫔,与雍若一起往御花园走去。

到了御花园,挑了一个风景还算秀丽的亭子坐下,卫皇后挥手让身边侍候的人都远远退开,然后对雍若说:“梅卿素来聪明,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毓庆宫,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妾身不曾想过。”

“是不曾想,还是不愿想、不敢想?”卫皇后扫了雍若一眼,嘴角带着一点笑。

雍若默了默:“都有吧!”

卫皇后意有所指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次选秀,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梅卿难道不明白?”

雍若想:我当然明白。这一次选秀,皇帝一定会给凤寥指定正妻,增加小妾。自己这个宠妾的好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十分缓慢地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妾身只是一个东宫良娣,不便在此事上面多嘴多舌,以免得罪了哪个贵人,将来难以相处。”

她的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酸涩,语气也难以再保持平和。

卫皇后再次扭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叹息一声,伸手捏了捏雍若的手:“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但有些事,你必须想在前头,否则将来就有得苦头吃了。

“刚才人多,你一言不发也就罢了。此时此处,已没有别人,你若不拿我当外人,不妨跟我说说实话。今日那些秀女中,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或者是不喜欢的?”

雍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卫皇后,心想:皇后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以她的喜爱,来决定那些秀女的前程不成?

卫皇后为何这样给她面子?她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想:难道皇帝还想破除门户之见,立她为太子妃不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给她一点极其意外的惊喜。

可转瞬之间,她骨子里的理智就迅速抬头,将这一点点惊喜一扫而空。

她就是当上了太子妃又如何?

皇帝给了她这样超乎寻常的“恩典”和“体面”,必定就会对她有超乎寻常的要求。

她若想达到皇帝的要求,后半辈子就得在“贤妻”“贤后”的桎梏里苦苦挣扎,受尽委屈和辛劳。何苦来哉?

而若是她达不到那些要求,下场只怕比当不了太子妃还要凄凉。比如说:冷宫,或者普惠庵。

她并不想领皇帝的这份“恩典”——如果真有这份恩典的话。

只是,卫皇后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装傻充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想了想,雍若便说:“既然娘娘如此体恤,妾身就直言了。

“柳玉妆姑娘虽是太子的表妹,但太子并不喜欢柳姑娘,以前在英亲王府的时候,太子对柳姑娘就十分冷淡。娘娘在决定柳姑娘去向时,还请考虑这一点。

“至于其他人,妾身不过只见了一面,并不敢妄加评议。”

卫皇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虽然她看出了皇帝有立雍氏为太子妃的意思,或许只要雍氏和寥儿积极争取一下,此事就完全有可能达成,但她不能提点得太明白。

有些事,还是要看造化的吧!

初选之后,众秀女在毓秀宫学习礼仪。

雍若再未踏足毓秀宫一步,也没有安排人去毓秀宫打听什么,当然更不会上蹿下跳地对付谁、打压谁、抬举谁。

花柔保持着沉默。

玉净深感忧虑,几次三番想提一提秀女的事,问问自家主子是什么章程。

可雍若完全不搭她的茬,只状若无事地每日练习绘画,每隔几日去摸一摸已经转移到东宫的驴子,仿佛选秀之事并不存在。

有一天,玉净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埋头作画的雍若说:“主子,掩耳盗铃是不对的。”

雍若笑了笑,只回了她一句话:“引火烧身更加可悲。”

玉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悻悻地出去了。

她刚刚出去,就有小太监来报,毓秀宫一名宫女求见。

雍若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问道:“她有什么事?”

“那宫女说:太子的表妹柳姑娘托她来传话,柳姑娘想求见良娣,说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跟良娣和太子说。”

雍若想了想,继续作画,嘴里吩咐花柔:“叫她过来吧!”

第92章 交易

在东宫之中, 凤寥住正殿,雍若这个唯一的东宫良娣, 就占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昭德院。

昭德院的正房依然是三间, 中间是正厅,东侧是卧室,西侧是暖阁兼书房。

雍若坐在正厅里,神情淡漠地看着柳玉妆跟着宫女进来。

柳玉妆现在并没有诰命在身,就按照宫中礼节, 向雍若行礼问安。

直到她行完了礼,雍若才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坐。”又吩咐宫女上茶。

等柳玉妆坐下,宫女上茶之后,雍若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来见我, 有什么要紧的事?”

柳玉妆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迟疑了一下:“良娣可否摒退服侍的人,让臣女单独禀报?”

雍若也想知道柳玉妆有什么“要紧事”,就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当厅中只剩下两个人时,柳玉妆搁在膝盖上、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张地握了握。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对雍若说:“我想与良娣做个交易。”

雍若静静地看着柳玉妆, 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柳玉妆没有等到雍若接话, 只好自己往下说:“良娣与太子, 两情相悦, 可曾想过此次选秀之后, 良娣处境如何?”

雍若淡淡地说:“柳姑娘有什么交易要跟我做,还请直说,不必转弯抹角。”我的时间很宝贵。

柳玉妆被她噎了一下,只能有话直说了:“良娣与太子两情相悦,我并不羡慕,却羡慕良娣的富贵生活。因此,我想与良娣做的交易是:良娣与太子推我做太子妃,我占一个名分,良娣占实际的好处,我们各取所需。”

雍若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十分古怪的笑意。

柳玉妆哪来的自信提出这样的交易?她真以为我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这样的交易?”她问柳玉妆。

柳玉妆微微抬起了下巴,毫无迟疑地说:“因为我对太子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不会与你争风吃醋;因为太子并不喜欢我,若他娶了我,你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太子妃’夺了去。

“到那时,良娣尽管放心大胆地与太子双宿双栖,再不必担心太子妃容不得人。这样的交易,难道不值得做?”

雍若心里冷笑一声:你若真这样想,我刚刚嫁给凤寥时,你就不会借着送燕窝给我下绝育药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再轻举妄动,但那一次下药,已足够我看清你的野心和心计。

她不需要多想,就可以把握住柳玉妆的整个思路:只要拿到了太子妃之位,她就是凤寥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占据了大义名分。

以后,她不仅可以一辈子高高在上地压着自己,还有很多套路可以玩。

比如说:她可以给凤寥广纳妾室,借口就是绵延子嗣。

到时候,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由着自己和那些妾室去斗,就可以渔翁得利。

再比如说:她还可以效法郑庄公对付他弟弟共叔段的手段,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她只需要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面孔,刷足了声望,做足了委屈求全的姿态,迟早可以让自己这个宠妾“自作孽不可活”。

到那时候,外人眼中的剧本就是这样的:

太子和表妹青梅竹马,本是天生一对。可惜某个元宵之夜,太子竟被一个以色侍人的狐狸精勾了去。

狐狸精成为了太子宠妾。表妹心灰意冷,却因为才德出众,仍然被指婚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妃。

婚后,太子妃虽然一再被狐狸精以下犯上,却不计前嫌,依旧贤良淑德。她不仅一再为那个狐狸精开脱,还为太子广纳妾室,绵延子嗣。

最终,太子被表妹的品行感动,看清了狐狸精的真面目,与太子妃和好如初,恩爱缠绵……

自己这个宠妾,自然也可以去领盒饭了。

结局大约有三种可能:要么去冷宫,要么去普惠庵,要么就干脆被横着抬出宫去。

雍若觉得:这个柳玉妆还真是个人才,竟给自己画出了这样一个有毒的漂亮大饼。

如果处在自己这个位置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在目前这种境况下,很容易会落入柳玉妆的套路中吧?

她看着柳玉妆,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柳姑娘似乎自视过高了?你父亲生前只是一个五品同知,以你的门第,做得了太子妃吗?”

“我父亲的官职虽然不高,却也不算低了,加上我又是太子的表妹,只要太子表明了想娶我,皇上自然会慎重考虑的。”

柳玉妆说这话时,昂着下巴,很是自信的模样。

雍若摇摇头,心想:姑娘,你这样的演技是骗不了人的。

你那略显紧绷的肢体、明显增强的呼吸、不由自主吞口水的小动作,都泄漏了你的紧张和不安。

她百分之百肯定:柳玉妆这样的谜之自信,是表现给她看的。

就像那些坐在谈判桌上谈生意的人,不管自己有没有自信,总要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舍我其谁的样子给对方看。

“所以柳姑娘想让我去说服太子,再让太子说服皇上,点你做太子妃?”雍若有些讽刺地说,“你可真会使唤人!”

柳玉妆直直地看着雍若,虽然还端着架子,可整体状态更显紧张:“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雍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你能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吗?”

“我们可以当着太子的面说清楚,击掌为誓。”

雍若摇了摇头:“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我。我也不会掺合到给太子选妃的事情里面去。他要娶谁不娶谁,轮不到我说三道四。我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嫌。柳姑娘的这份‘好意’,我只有辜负了。”

柳玉妆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她微微咬了咬嘴唇,说:“如果太子妃不是我,良娣将来的苦日子只怕就多了。

“如今的毓秀宫,可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其中有一个叫安书琦的,她外祖母是怀庆大长公主,祖父是简国公,父亲是简国公世子。

“所有秀女中,就属安书琦门第最高、脾气最大、心机最深。如今,她还只是区区一个秀女,身边便有许多人巴结讨好。

“若是她成了太子妃,良娣恐怕就得想一想:未来去冷宫更好,还是去普惠庵更合适。”

雍若微微笑道:“多谢柳姑娘提醒,我记下了。”

柳玉妆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就这样?你没别的话想说?”

“不然还要怎样?”雍若反问了她一句,“我说过:我不会掺和给太子选妃的事。柳姑娘与其替别人操心,不如多想想自己的未来吧!你这样上蹿下跳的,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没有你给我下药之事,这样荒唐可笑的交易,我也不会跟你做的。

柳玉妆整个人的气势都跨了下来,再也不见之前的那种谜之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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