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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沈氏之乱后,赵王与燕王皆被圈禁,圣上存世之子,便只有楚王承安,魏王承瑜,与太子承熙三人。

曲氏并非短视之辈,眼瞧着圣上废掉赵王与燕王,又叫三朝老臣担任太子太傅,扶持姚氏外家,便知他决意叫太子继位,自然不会螳臂当车,与之作对。

左右魏王年纪还小,她也没同皇后生过什么龃龉,索性主动投靠,以求将来庇护。

锦书能避事则避事,曲氏既然心思名头,她自然不会为难,至于圣上,虽然偏爱幼子承熙,但也希望魏王能富贵安泰一生,更不会出言阻止曲氏亲近甘露殿。

承瑜比承熙大个几岁,可在几年前,其实都还是娃娃,宫里头只有他们俩年纪最相近,倒是能玩儿到一起去,几年时间过去,感情颇深,倒有几分寻常人家的兄弟模样。

承安虽在南越,京中却也有人,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

看一眼两个半大孩子,他道:“无非是多下苦工罢了,你们若能持之以恒,未必不能做到。”

承熙捏紧小拳头,向锦书道:“母后,我也要跟哥哥一样厉害!”

承瑜也道:“我也是!”

“你们有志气,当然是好事,可这种事只嘴上说不成,得做得到才行,”锦书瞧着两个孩子,道:“明白吗?”

“嗯!”两个人齐齐点头。

“我乏了,”她扶着一侧红叶的手站起身,向承安道:“你且留在这里,跟两个小的说说话吧。”

承安目光瞧着她,下意识就想跟出去,然而她已经表露态度,终究不好违逆,低低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去,隐约不舍。

随同承安返京的越女姓阮,名玉澄,出身也非泛泛。

她家中祖辈本是南越功臣,所以得赐国姓,以示恩重。

归德大将军张毅与她父亲有兄弟之义,后者又因大周战事而死,张毅不免心存愧疚,早早就修书一封归家,叮嘱夫人郑氏好生照看,不得轻慢。

郑氏得了消息,便吩咐人收拾院落出来,等这位义女前来,哪知人还没到,便有流言纷纷先自传开,心中既忧且急。

待到阮玉澄抵京,被人迎着入了前厅时,真似美玉临前,风姿天成,便是郑氏,也不觉出神片刻,随即连声夸她生的标致。

阮玉澄自是行礼,婉言推拒。

“我说话直通通,你别介意,”郑氏同她寒暄几句,说过大略之后,方才试探着提了京中流传一事:“外头人言可畏,这事儿若是真的,义母便早些为你操持,若是假的,便将话说开,免伤闺誉。”

“是玉澄不好,”阮玉澄初来乍到,不免战战兢兢,随即起身拜倒,道:“竟叫贵府门楣随之蒙羞。”

“你这是什么话,”郑氏原先心中却有些微不满,这会儿见阮玉澄行此大礼,便有些坐不住,亲自去扶,心中愧疚,道:“既叫我一声义母,万事都有我担着,你只管说便是。”

阮玉澄这才低声道:“先前在南越,义父曾向楚王殿下提过我,只是殿下心中并无男女之事,所以,才未能成事。”

郑氏经事颇多,阮玉澄虽语焉不详,她却也从这含羞带怯的态度中,瞧出阮玉澄心意来,屏退侍女,温声道:“你可是中意楚王殿下?”

阮玉澄只是面红,却不说话。

“我在皇后娘娘那儿还有几分脸面,去提一提还是成的,”郑氏倒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可你也得想清楚,楚王的身份使然,你必是做不得正妃的……”

事实上,这句话还是郑氏说的客气,以阮玉澄的身份而言,便是侧妃,她也做不得。

南越贵女,到了大周,可就不值钱了。

一个番邦名头压过去,保管能叫许多人退避三舍。

在这南越被大周击垮,派军接管之际,别说是阮玉澄,便是南越公主到长安,也未必能有多少体面。

“楚王殿下对我无意,若是再三纠缠,反倒叫人厌烦,”阮玉澄摇头,黯然道:“义母一番好意,我自心领,只是去求皇后娘娘,却是不必。”

她这样推拒体贴,反倒叫郑氏愈发心疼,念及她逝父之痛,更是道:“你义父是粗人,还不知是如何同楚王殿下讲的,义母也不是叫皇后娘娘逼着楚王殿下娶亲,只是问明他心意,叫你们不至于错过罢了,你不许再摇头。”

阮玉澄一双美目落下泪来,愈发楚楚:“义母大恩,我竟不知如何以报……”

说做就做,郑氏将阮玉澄安顿好,便往宫里递了牌子,收到回信后,便按品大妆,往甘露殿去,同皇后说了这事儿。

“倒不是我推诿,”锦书委实不想掺和这事,更不必说五年前她就操持过,都被承安言辞拒绝:“楚王并非我所出,年岁相差又不大,我去说这些,实在不合适。”

郑氏也知道这事儿为难人,可到底要试一试才成,求了许久,始终不肯离去。

锦书被她磨的没办法,只答应将她话原封不动的递给承安,问他意思,其余却不再管。

郑氏连连诚谢,再三致意,方才离去。

她走的是痛快,却给锦书留了麻烦,对着窗外斜阳,出神良久。

五年前,那个少年跪在她面前,那样情真意切的、说他真的喜欢自己。

那时候,他说的那句话,锦书是信的。

她相信那一刻,面前少年的的确确心慕自己,也愿意相信她的情意。

可是,这样的情意,真能天长地久吗?

她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

然而在五年之后,他们再次相见,他目光里却仍旧是旧时温度,不减分毫。

由不得她不信。

终究是阴差阳错,世事难料。

第121章 行宫

锦书与承安之前, 终究有许多牵扯, 加之她此前也问过他两次姻缘,皆遭拒绝,此刻更不愿插手,叫人将郑氏的话原封不动的带过去,算是全了归德大将军府上情面, 至于承安如何抉择, 便与她无关。

承安显然也明白这一层, 并没有如同前两次那般贸然闯到她面前去,听罢只是一笑, 叫人送信过去。

娘娘好意心领, 只是我心有所属,于阮氏无意。

锦书目光转瞬幽深, 随即摇头, 叫人将这话带到归德大将军府上,便不再去管。

这几日前朝事多, 圣上午间便留在含元殿用膳,承熙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 今日去陪陪父皇,明日就守着母后, 却也没个规律。

日头升的老高, 无半分风,窗外梧桐树叶一动不动,叶影径直向北。

“都这会儿了也没消息, 八成不回来了,”锦书瞟了一眼,手中团扇一停:“不管他,传膳吧。”

“嗳,”红叶笑道:“太子殿下八成是留在圣上那儿了,玩儿的忘了时辰,竟也没同娘娘说一声。”

“他呀,成天像只野猴子一样,上蹿下跳。”锦书有些无奈。

“好啊,母后偷偷说我坏话,被我捉住了吧?”承熙声音隔着窗传过来,气势汹汹:“哼,我告诉父皇去!”

“我要说你坏话,还用得着偷偷的?”锦书打一下扇,慵懒道:“你这野猴子便是听到,又能怎么着?”

“我是母后生的,要是野猴子,母后是什么?”承熙推门进来,反驳一句,又转头问身后人:“楚王兄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人含笑瞧他一眼,转身向锦书施礼,却没说话。

“好啊,”承熙于是嘟着嘴道:“楚王兄也不帮我。”

竟是承安。

锦书瞧见他跟着承熙过来,额头微汗,目光却柔,唇边笑意便有些微妙,顿了顿,方才自若道:“好了,再淘气,就该被人笑话了。”

承熙吐了吐舌头,往一边儿去净手,随即就跑到母后身边去,贴着她坐下。

“远一点,”锦书拿团扇拨开他:“浑身发烫,还好意思靠过来。”

“怎么嫌弃我?不理母后了,我要挨着楚王兄坐。”承熙气哼哼的,拖着椅子,往承安那边去,笑起来时牙齿雪白,明朗极了:“楚王兄,好不好?”

承安本是想同他分开,坐在锦书两侧,哪知屁股还没坐热,承熙就被赶走,一颗脑袋凑到自己和锦书之间来,硬生生将自己挤得离她更远,面色不觉闪过一丝窘迫。

默默地磨了磨牙,他往边上挪了挪:“怎么会不好?”

“还是挤,”承熙瞧了瞧他给自己挪开的距离,叫道:“楚王兄再往那儿挪一点儿嘛。”

于是承安咬着牙,往距离她更远的位置挪了挪。

锦书冷眼旁观,瞧着那兄弟俩往外挪,也不说话,直到承熙觉得差不多了,方才道:“传膳吧。”

她是皇后,午膳照例有三十六道菜肴,素日里用不完,便被削减成了十八道,即使如此,他们三个人用,也是绰绰有余。

自一侧宫人手中接了筷子,她方才转向承熙,道:“之前不是叫哥哥吗?这会儿怎么改口了。”

“有两个哥哥,分不出哪个是哪个,”承熙指的,显然是楚王承安与魏王承瑜,毕竟赵王与燕王被圈禁时,他年纪还小,脑海中印象接近于无:“还是这样叫好一点。”

“哦,”锦书颔首,随即又问承安:“前朝没有差事吗?怎么有功夫,陪着他胡闹。”

“南越诸事正在交接,倒是清闲,”承安目光落在她纤长眼睫上,随即低头:“太子殿下想学箭术,我又无事,便教上一二。”

锦书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至于那越女之事,乃至于郑氏所问之事,他们彼此,更是一句未提。

“阮氏女相貌颇佳,风姿不俗,长袖善舞,京中勋贵子弟,多有为其折腰之人,”命妇觐见时,柳彤云同锦书道:“据说,还有人曾上门提亲,只是都被婉拒,所以长安中人都说她心慕楚王殿下,非他不嫁呢。”

郑氏此前也托锦书问过承安心意,只是得到确切否定之后,也就死心,一面吩咐人澄清谣言,一面宽慰阮玉澄,他日再择良婿。

楚王府与归德大将军府都明示态度,自然无人敢嚼舌,这事儿也算是终结。

“提亲?”锦书听她这样讲,倒起了几分兴致:“哪几家有意?是娶,还是纳?”

娶则为妻,纳则为妾,一字之差,却是泾渭分明。

“一时之间,倒也记不得了,皆是官宦人家,门第不算太高,却也不低,”柳彤云蹙眉,略经思索,道:“不过皆是娶,无纳。”

“这是自然,”她身边葛明莹随之笑道:“谁都知道她曾与楚王殿下传过几分谣言,即便是假的,也涉及皇家,倘若娶回去做妾,岂不是打了楚王殿下的脸?”

阮玉澄身份使然,必是做不得楚王正妃的,连侧妃都未必能成,顶破天也只是妾室,虽然这只是流言,全是虚构,可若叫高门纳了做妾,又像什么样子?

皇子纳她做妾,你们家也纳她做妾,难道是想跟楚王平起平坐?

便是此前承安不得圣上重视,却也是皇家血脉,不容轻侮,更不必说他这会儿正挟南越大胜,风头正劲。

话虽如此,可阮玉澄毕竟也是越女,娘家使不上力,想要嫁入高门,却也为难。

到最后,也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在中间择人了。

对于锦书而言,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听了一听,也就算了。

圣上这日回的倒早,天还没黑,人就进了内殿,承熙原本正坐在案前习字,听见父皇过来,耐着性子写完最后一页,便扔下笔扑过去。

“父皇,父皇,”他摇着圣上手臂,道:“我们往南山行宫去住几天吧?”

南山行宫距长安近百里,本是先代君主为避暑游猎而建,只是圣上政务繁忙,登基之后,只去过寥寥几次。

“去那儿干什么?”圣上眉头一动,随即了然,摸摸儿子小脸,道:“嫌长安热,想去避暑?”

“不是,那儿宽敞,还有山林,”承熙仰着头看他,眼睛发光:“我想去那儿习马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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