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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圣上侧首,看了看凉亭外那株落光了叶子的梧桐,道:“眉宇之间有些相似。”

这句话就不怎么好回应了,宁海总管想了想,还是恭敬的赔了笑,没再吭声。

圣上似乎也不在意,只对着不远处的连绵宫阙出神,静默许久,方才道:“今年秋天来得早,花木早早败落,可惜。”

“今年秋天来的早,明年春天花也开得早,”宁海总管小心打量他神色,试探着笑道:“待到二月,姹紫嫣红一片,才是烂漫呢。”

“这么多年,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也是无趣,”圣上先是摇头,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又笑了:“倚春园的牡丹开的最好,曼妙姝丽,先前静仪还想要移植几株,不过……”

宁海总管伸着耳朵,正等他开口,随时附和几句,谁知圣上只说了两个字,便摇头失笑,不再说了。

内侍总管心中颇觉莫名,暗自猜度,却也无据可依,终于将那一节抛之脑后,不去管了。

大概,也只有圣上自己才知道,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酒意醺然,玉面绯红,便是倚春园中那株艳压群芳的洛阳红,也不及她面容半分荼蘼。

微微笑了笑,他望向她经过的长廊,目光幽深起来。

第93章 撒气

楚王得胜而归, 前线形式一片大好,这本是好事的。

可因为这日夜里, 因为宋氏的缘故而生出的纠葛,反倒叫大好宴饮不欢而散, 白白浪费了这等良机。

锦书知道圣上不喜宋氏, 也能明了他的心绪, 但那只限于那般对待宋氏本人罢了。

谁能选择自己的生母呢?

承安被宋氏生出来, 即便是身负原罪, 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洗清了。

作为父亲, 对儿子如此,未免就略显冷情了。

而承安……

她没有否认他一片孝心的意思, 但就形式而言,他委实不该在那时候提起此事的, 太不合时宜了。

说到底,父子俩其实都没什么大错,只是中间有宋氏这个死疙瘩在,只怕彼此都很难释怀。

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在心底叹口气, 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 往内殿去看承熙了。

胖娃娃这会儿已经醒了, 刚刚才吃过奶, 正咬着手指, 想今天应该去哪儿玩儿, 一见母后过来,就笑着将小胳膊伸过去,想叫她抱抱自己。

还是小孩子好,无忧无虑。

锦书在心中感慨一句,也没迟疑,将他抱起之后,向左右道:“楚王呢,这会儿醒了吗?”

“奴婢看看去,”红叶见锦书面色不好,也没敢含糊,亲自看了之后,才过去回禀:“楚王殿下老早就醒了,早膳都用完了。”

“也是,”锦书哼一声,道:“遇上这种事,他要是还能一觉睡到天明,也是本事。”

周遭宫人听得她语气不善,自然不会冒头,红叶与红芳对于昨夜之事隐约明了几分,更不敢开口了。

“走吧,”锦书叹口气,将承熙的小衣服掖了掖,道:“咱们瞧瞧他去。”

承熙昨夜玩儿的好,歇了一夜之后,又精神奕奕了,在母后怀里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小脑袋四下里转了转,才瞧见床里头的小老虎。

“啊!”伸手去指了指,他转着眼睛去看母后,目光渴望,又有点着急。

“你哥哥倒是疼你,”锦书哼道:“给你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说着,就吩咐人拿过来给他。

承熙没听明白母后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将毛茸茸的小老虎拿到手,就很开心了,高高兴兴的将小老虎抱住,伏在母后怀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承安昨夜睡得晚,今日清晨醒的却也早,在床上出一会儿神,便被秀娘叫起来,吃了早膳。

她还不知道昨夜之事,沉浸在他得胜的消息中,满心欢喜道:“你能有出息,你娘知道,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说完这句,又板着脸补充:“以后可别这样冒险了,你看你——”

她心疼的在承安脸上一扫:“好在这疤痕不重,要是留在脸上了,看你以后怎么娶妻!”

承安听她絮叨良久,不觉烦闷,反倒觉得温馨,喝着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也没反驳。

一顿饭吃完,秀娘尚且在念叨,却听外头内侍来传禀。

皇后到了。

承安端茶的手一滞。

莫名的,他心里有点难堪。

再丢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在她面前,总归是想要硬气些的。

好容易叫她觉得像个大人,总不能,一夜之间打回原形吧。

毕竟身份有别,需得忌讳,承安搬过来之后,锦书来这儿的次数不多,承熙更是第一次过来。

借了那只小老虎的光,他对承安这个哥哥十分亲昵,这会儿父皇不在,就忘了昨夜自己弃人而去的事情,伸着胖胳膊,想叫哥哥抱。

锦书也没拦着,叫一众人起身后,便将承熙递给他了。

“后悔吗?”对着他平静的面容看了看,锦书问他。

“没什么好后悔的,”承安原是在逗弄承熙的,听她这样问,便抬眼看她,答得坦然:“纵然你觉得我蠢,但在我看来,也只是尽自己心意罢了,何必言悔?”

锦书心中本是有许多话想要讲的,这会儿见了他态度,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道理他都明白,但身为人子,实在不能不问一句。

静默的坐在一边儿,她不说话了,只是目光有些担忧。

承安见她如此,反倒洒脱一笑,掂了掂怀里的承熙,道:“太子殿下比先前大了一圈儿,也重了。”

承熙小的时候最喜欢躺在摇篮里被人晃,这会儿大了,不肯安分的待在里面,就开始喜欢叫人抱着自己晃了。

承安这一掂,阴差阳错的讨了他的喜,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承安一停,就蹙起小小眉头,伸着小手要他继续。

承安也疼这个幼弟,顺着他心意,抱着他开始轻轻摇。

“吃得好喝的好,哪里有不重的道理。”锦书坐在上首,看他们兄弟俩处的好,也觉欣慰,不想再提之前扫兴的事儿,倒是想起另一处来了。

“早先还同你说,若是来得及,便叫你送承婉出嫁,可巧赶上了——你今日若是无事,便同我一道,往梁昭仪那儿走一趟,见一见她们母女。”

“好,”承安点头道:“先前应承过的,哪里有不去之理。”

大公主的婚事便在四月,这会儿却已经是三月底,好在宫中早早准备妥当,只管安心待嫁便是。

她是这一辈儿里头一个成家的,又是长女,自然备受瞩目。

锦书担着嫡母名头,又同梁昭仪相处得来,少不得要帮上一帮,加之圣上此前因为政事忽视她们母女,为弥补几分,更是恩遇极盛。

相对之下,二公主的婚事便逊色多了。

她既过继到了贤妃名下,生母黄氏又被贬,黄家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帮扶,万事都得依赖贤妃操持。

可贤妃自己儿子的婚事还吊在半空中,如何能有心思搭理她,只是按照宫中寻常礼节办了嫁妆,随意添了几样了事。

对于天家公主而言,这虽简单的有些寒酸,但明面上还是没人能说出什么来的,毕竟——都是按规矩来的呢。

二公主纵然不满,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家知。

“奴婢先前过来时,见二公主往孙婕妤那儿去了,”贤妃的心腹宫人掀开帘幕,低声禀告道:“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竟哄得孙婕妤心软,陪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她也是面团儿心性,”贤妃摇头道:“若换了本宫,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竟还愿意送她厚礼,叫她添光。”

“二公主也是无路可走了,”那宫人语气有些鄙薄:“求不到娘娘,便去求孙婕妤,亏得她有脸开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见着就几个月了,不必理她,”贤妃一听她的事儿就烦,摆摆手,语气烦闷:“倒是承庭,先前那桩婚事没了,圣上也没说接下来怎么着……”

楚王得胜归来,太子又是一日日长大,两件事情叠加一起,贤妃不是不心慌的,只是这会儿,她除了亲儿子的婚事,什么都顾不上。

“圣上指不定已经定好了人选,只是还没同娘娘说呢,”那宫人有意奉承,专门捡好听的说:“先前为着前线战事,圣上不也忽略了大公主吗,可是一得空,就给定了封号,连寓意都是极好的。”

说起这个,贤妃心头又是一堵。

大公主出嫁,照例也该有册封。

她是长女,饶是庶出,也该给几分体面,贤妃并不是不能体谅。

只是圣上给的封号,却教她心中有些难堪。

怀淑公主。

贵德淑贤,这封号名头,刚好压了她这贤妃一头。

圣上许是无意,但贤妃听着,总不是那么自在,前几日见了梁昭仪和大公主,都没忍住嘴,不轻不重的刺了她们几句。

“等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深吸一口气,贤妃将心中火气压下,勉强道:“承庭比二公主年长,倘若婚事落在她后头,指不定怎么被人议论。”

“不行,”站起身走了两圈,贤妃决然道:“往含元殿,我亲自求圣上去。”

那宫人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想去劝的,但见贤妃目光坚定,不容违逆,也就自觉闭嘴,跟了上去。

宁海总管跟随圣上多年,最是明了他心性,也最知道他这会儿心绪如何。

昨夜,圣上因为楚王提起宋氏而大感气怒,这会儿可还没消呢。

没办法,上位者的火气可不是随便打杀几个奴婢,骂几句狠话就能了结的,怎么着也得有个上得了台面的人冒头,帮着顺顺气才成。

甘露殿里的皇后是圣上心尖子,小太子更是眼珠子,当然舍不得拿来撒气。

至于楚王那儿,该说的也都说了,昨夜离去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宁海总管看着,都觉得有些凄凉。

可巧,这会儿贤妃就撞上来了。

“娘娘还是回去吧,”虽说隐隐约约的站在了皇后那头儿,但宁海总管也还记得贤妃当初几分好,劝道:“圣上这会儿不见人,有事也改日再说。”

贤妃被儿子婚事折磨的茶饭不思,好容易鼓起勇气来了,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总管都没有去通传一声,怎么就急着赶本宫走?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才是。”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句话说的有些粗俗,但的确是宁海总管心里话。

抽了抽嘴角,他没再拖延,进内殿传禀去了。

圣上也没驳贤妃脸面,叫她进去了。

看一眼贤妃蓦然涌现出几分光彩的脸,宁海总管在心里摇摇头。

接下来的事情,可不会这样顺利了。

锦书带着承安和承熙兄弟俩,一道往梁昭仪那儿走了一趟,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甘露殿去,人还没挨到椅子,就听见含元殿传来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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