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皇宫中的一举一动皆是牵扯甚大,尤其是在皇子们长成,圣上又未曾册立储君的关头,就更是引人注目。
二皇子与三皇子在御花园打架,瞧见的人不少,知道的就更多了,圣上无意封口,对待那些刺探的臣子们,也只是说他们顽劣,罚一罚便好了,毕竟人都关到宗庙去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第二日到了朝上,便有人有意无意的提起皇后太过苛责,行事不妥。
静仪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她所出之女亦是流有皇家血脉,更是三皇子未过门的王妃,皇后如此伤人脸面,未免太过狠厉,并借着这个由头,提起重开选秀之事。
圣上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凝神听人说完,方才环视一圈,淡淡的问:“可还有人附议吗?”
那人在说的时候,圣上面色便有些沉,朝臣们最是长于察言观色,哪里还敢啰嗦,是以他问完这一句,除去独自立在正中的那位,竟无一人敢站出来。
圣上沉下语气的时候,那人便心虚起来,只是御前不敢失仪,便强撑着身体,站在原地不动。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现下后被衣衫已然被冷汗打湿,宽大官袍下更是两股战战。
圣上却不动气,只是冷了脸色,缓缓发问:“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是否可以处置宫妃命妇,乃至于入宫臣女?”
那人背上似乎被压了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支撑不住一般跪倒在地:“自然可以。”
圣上似乎没瞧见他面上死灰,只点点头,继续问道:“陈氏女入宫,未曾通禀皇后,是否有罪?”
那人低着头,颓然道:“有罪。”
圣上哂然一笑,一字一字道:“既然有罪,皇后处置她,何错之有?”
那人跪倒在地,冷汗留了一脸,讷讷难言。
圣上似乎冷笑了一声,转而问驸马陈阳:“陈卿,皇后责罚你家幼女,陈家是否心怀怨怼?”
陈阳早在圣上开始发问,心中便暗觉不好,只是还不等想出对策,便被点了名字,只得站出来,违心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泽被世间,臣家中幼女无礼失仪,冒犯娘娘,被罚也是理所应当,岂敢心怀怨怼。”
“那就好,”圣上不知是满意了,还是不满意,总归是点了头:“陈家人总算还知晓对错之分,不是没脑子。”
这句话可真是半分颜面都没给陈家留,也没给陈薇与殿上的陈阳留,然而无论脸上如何火辣辣的疼,陈阳都只能忍下,低眉顺眼的退回原先位置。
“选秀与否,是朕的家事,身为臣子,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先看看自己究竟是人是鬼,是否也配冠冕堂皇的站在大殿之上。”
圣上目光掩在十二毓的玉珠之后,有种金属质地的冷然,然而那言辞,却比刀锋更加犀利:“礼部侍郎郝宇,语出冒犯,于上不敬,不能佐国,贬幽州参军,即日赴任。”
他话音刚落,那臣子便再也跪不住,瘫倒在地,几乎要忍不住嚎啕痛哭的冲动。
幽州苦寒,说是贬,实际上,已然是流放了。
更不必说从正四品吏部侍郎,贬为从七品参军了。
他又不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人到中年被贬到穷乡僻壤去,这辈子怕是再难归京了。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圣上扫一眼他的狼狈情状,却也不觉怜悯,只有厌恶,以及满心的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到底,还不是他自作出来的,又怪得了谁。
不再去看底下臣工面色,他站起身,大步离去。
宁海总管扫一眼猝然变色的几个臣子,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另有内侍在侧,扬声宣道:“——退朝。”
“朕听说,”及到内殿去,圣上面色已经沉然,伸开双臂,示意内侍将身上玄衣解去,道:“王霖似乎是病了?”
王霖,便是王家老太爷的名讳,也是……
方才那位臣子的坐师。
宁海总管尤且记得圣上方才怒意,再听他连“王公”都不称,直呼其名,更知他心中不豫,不敢遮掩,应答之间愈发小心起来:“是,奴才听说,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
圣上低低的嗤笑一声,说了骂了一句什么。
宁海总管离得近,听得分明,他说的是一句讥讽——“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免暗暗一个哆嗦。
圣上素来端雅,甚少说出这等粗鄙之语,现下面上不显,只怕心中已然怒到极致,宁海总管在边上伺候,更不敢大意。
作为奴才,无论圣上说的是什么,都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即使听到了,他也只是低着头,一如既往的顺从恭谨。
可是实际上,宁海总管也明白,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他跟随圣上这些年,最是明了圣上心性,说一句睚眦必报,也没什么错的。
——你今日恶心到了他,明日他便能十倍奉还,硬生生在你喉咙里别一根刺,叫你一辈子不痛快。
王家煽动朝臣论及皇后,已然触怒到他,昔日里的风光无限,只怕是要到头了。
圣上登基这么多年,能跟他掰腕子的人,早就不复存在了。
区区王家,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第53章 赐死
说了那一句, 圣上神情便温和下来, 似乎方才种种,都只是错觉一般, 转而问道:“皇后呢, 今日可好些了吗?”
“娘娘好着呢,小殿下也好, ”宁海总管总算是松一口气,面带笑容:“太医方才来报,说是一切皆安。”
“她不欲张扬,便是不好,也会说好的,”圣上摇摇头, 语气怜惜:“往甘露殿去,朕去看看皇后。”
宁海总管应一声,悄悄的放下心来。
有皇后娘娘在, 圣上便是心情再不好, 也会缓和不少的。
他过去的时候,锦书正在看姚轩新近送进宫的书信,听他说起与柳彤云志趣相投,不觉一笑。
她这个弟弟,骨子里也是很傲气的, 说是志趣相投,只是不想承认,已经对人家姑娘有点动心罢了。
虽然已经长大了, 但是叫她来看,还是小孩子呢。
“看什么呢,笑的这般欢喜。”圣上见她如此,不免一问。
“阿轩长大了,也有喜欢的姑娘了,”这不是什么私密之事,锦书也不瞒着他,坦然道:“我见着,他怕是对柳家的姑娘上了心。”
“人皆有情,哪里会有什么例外,”圣上语气中不无感慨:“朕也是遇见怜怜,才明白其中道理的。”
锦书斜他一眼,拿手去抚了抚自己肚子:“你父皇又要卖弄口才了,快听着,只消学上一点,你将来也能出去骗小姑娘。”
圣上哑然一笑,也伸手在她腹上摸了摸,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怕是要被你母后笑话。”
锦书嗔他一眼,抿着唇笑了。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圣上方才问她:“怜怜,你身子若是好,再过几日,朕带你出去走走吧——一是办事,二来,也叫你回姚家去看看。”
此前,二人也曾一道出宫,只是那时候她还只是宫人,便是出宫也无甚大碍,可是这会儿,她已经是皇后了。
锦书不是不想家的,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迟疑:“身份毕竟不一样了,这样出去,会不会有人非议?”
“这有什么要紧,”圣上淡然道:“去岁陈国公之母过寿,朕还亲自去过,也不见有人说三道四,现下不过再带上你罢了,有什么好非议的?”
他这样说,锦书便有些抑制不住对于家中亲眷的思念之意了:“七郎有心了。”
“夫妻相处,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圣上将她往怀里抱了抱,低头亲吻她额头:“怜怜觉得欢喜,朕比什么都高兴。”
上一次他们出宫,并不曾惹人注目,这一次却并非如此,早早便同有司提了,吩咐侍从准备帝后仪驾,大张旗鼓的很。
锦书本以为圣上不欲张扬,却不曾想这般隆盛,心中不免惊疑,吩咐红芳出去打探消息,然而红芳回来后,却也一概不知。
“——圣上只吩咐人准备,究竟去哪儿却还没说,奴婢打听了一圈儿,也没人知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他既有意遮掩,锦书也不刨根问底,左右害不到自己,不必太过忧心:“吩咐下去,这件事不必多提。”
圣上既说要带她回姚家去,自是有人早早往姚家去安排接驾事宜,免得届时出错,有人跟着掉脑袋。
姚家也是兴盛过的,但真的迎接圣驾,却是前所未有。
姚望欢喜的去拜了历代先祖,便同礼部官员一起风风火火的准备,好不殷勤快意。
姐姐要回姚家来,姚轩与姚昭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短短一聚便要分离,还未到来的欢聚也蒙上了一层离别的哀伤,倒叫人不是十分欢喜的起来。
锦瑟年纪还小,一年多不见大姐姐,对于她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同自己关系并不好,时不时的还爱教训自己几句。
二人的院子挨在一起,锦瑟的比锦书的要略微小些,花木也少,不似锦书那边,春夏之际姹紫嫣红一片明媚,煞是好看。
小姑娘爱美,难免会觉得喜欢,锦书一走,她便吵着要搬进去住。
那时候姚望心里还觉得亏待长女,加之姚轩与姚昭盯着,也没松口,等到宫里传来消息,说长女得了圣上青眼,乃至于册封贵妃、皇后之际,就更不可能叫锦瑟搬过去了。
锦瑟气的咬牙,去同张氏诉苦后,换得张氏在院前安了一架秋千,才肯安分下来。
这会儿帝后要往姚家来,说不准就起了兴致,往皇后旧居这儿看看,姚望同礼部的郎官一道过去,仔细瞧瞧有没有什么需得添置的。
上边一句话,下边跑断腿,官僚主义使然,帝后撇一下嘴,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需得钻营半日的大事。
郎官一望见那秋千就蹙眉,毕竟正立在两个院子之间,可不美观,极客气的问道:“姚大人,这架秋千是何时有的?”
“似乎是去年五月多,”姚望对此倒是记得,随即疑问道:“怎么,可有不妥?”
郎官被派来做事,事先自然查的分明,皇后是三月入宫,秋千是五月架的,显然是后来添置的。
这东西看起来就是小姑娘才喜欢的,郎官在心中一想,便有个大概,试探着道:“若是可以,还是拆掉吧,娘娘若是过来,见多了这个,时移世易,未必不会伤怀,反倒不美。”
姚望被他说得心中一动,也觉有理,说做就做,马上便吩咐人拆了,小心清理掉,务必不叫人看出痕迹来。
“不行!这是我的,凭什么说拆就拆?我不依!”锦瑟早先见到家里人都忙着收拾,没人顾得上自己,心中便不大痛快,眼见要拆掉秋千,就更是怏怏,哭着过去阻拦,又跳又叫。
那郎官看她几眼,隐约猜到她身份,知道这是皇后继母生的女儿,素来并不亲近,自然不会逢迎,只暗示着看向姚望。
“令千金活泼可爱,自是极好,只是倘若圣驾到此,偶然间说出几句冒犯之语,不仅对姚家不好,对娘娘也不好。”
他看一眼一侧哭叫的锦瑟,低声道:“国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望听得蹙眉,有种被外人看到家丑的窘迫,摆摆手,隐约不耐:“将二小姐送到夫人院子里去,叫她好生管管。”心里却开始思量,届时要不要叫锦瑟出来见驾。
毕竟是国丈,郎官不敢太过得罪,说完这句之后,便将话头岔到别处去了,一来二去,倒是同姚望说的投机。
锦瑟小跑着到张氏面前去,委屈的开始掉眼泪:“娘,阿爹居然要拆掉我的秋千,凭什么!”
张氏被她的大嗓门吵的头疼,加之这几日听了姚轩要同柳家二姑娘定亲之事,更是烦躁,语气难免有些急躁:“一个秋千罢了,拆了便拆了,有什么要紧的。”
锦瑟欺软怕硬惯了,见张氏语气不好,脸色也沉郁,也就收了眼泪,气鼓鼓的,往一边两个哥哥那儿去了。
她过去的时候,姚盛和姚瑾都在,前者正教着后者写字,相处的倒好。
姚瑾听姚盛咳了几声,停下笔,有些担忧的道:“三哥,你没事儿吧?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听你咳了好几次。”
“没事,”姚盛不在意的摆摆手:“只是受了风寒,再过几日便好,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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