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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出来透透气。”

承安望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心里忽然痒痒的,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的难过。

“今日是我生辰,”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我同秀娘出来,看天上有没有星星。”

顿了一顿,他方才补充道:“听娘亲说,我出生那晚,它们满满的,聚了整个天空。”

原来,今日是他生辰。

锦书心中一阵诧异,随即又生出几分淡淡的怜悯。

此处的宫阙这般巍峨,此间的男女富丽堂皇,更不必说千般富贵,万般权势,可是这个生于此,长于此的孩子,居然一无所有。

连他一年一度的生辰,竟也无人记得住。

他面色平静,显然是习惯于这种冷待,也并不渴求别人一句漫不经心的祝愿。

锦书示意他起身,轻轻问:“如何,见到了吗?”

“夜黑风紧,”承安抬头看一眼乌沉沉的夜空:“并未见到。”

锦书觉得有些冷了,伸手紧了紧大氅,再度问他:“还要在这里等吗?”

“是,”承安答道:“没有见到,总觉得不甘心。”

“顺应己心,其实也很好,”锦书微微一笑,转身往来时的路去看:“先告辞了。”

承安与秀娘一道低头:“恭送贵妃娘娘。”

“可是吓死我了,”锦书一走,秀娘方才抚着心口,心有余悸的道:“亏得贵妃娘娘宽宏,未曾怪罪。”

“确实是要谢她,”承安神情凝然,望着她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方才将目光收回:“我们走吧。”

“走?”秀娘不解:“你不等星星出来了吗?”

“不必了,”承安转过身去,回明光殿:“已经见到了。”

第35章 李代

姚昭的生日, 也是在冬月的。

他是姚望嫡子,往常年里,每逢生辰,一家都会齐聚, 为他庆生。

到了今年,锦书册封贵妃之后, 愿意为他庆生的人,便更多了。

只是姚轩心中有所顾虑, 同弟弟商量过后,便去找了姚望, 表明不想张扬的态度, 只在家中小庆一番,无需宴饮。

姚望并非狂妄之人,也知晓爱惜羽毛,闻言自无不应的道理。

虽说是不欲张扬, 但彼此至亲之间,自是没有这些阻碍的。

这日清早,程老夫人便同儿媳一道往姚家去了。

女儿去的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免对女儿留下的几个孩子更加亲近,遇事也极为关照, 更得早早过去。

张氏作为姚家主母,程老夫人登门的消息,自然不会不知。

只是, 为了避免见面尴尬,她也不会巴巴的凑上前去,只遣人过去问候一声,全了彼此情面。

锦瑟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爱美,加之张氏有意无意的总是嘀咕,说长姐只是生的美,才得了一场通天富贵,也叫她更加的喜爱装扮了。

今日清早,她约了吏部侍郎与宣威将军家的几个姑娘,一道出去赏梅。

虽说不喜欢长姐,但锦瑟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为自己带来了好处的。

毕竟此前,那几个千金小姐哪怕是见了自己,也绝不会打招呼,更不必说是约着一道出去玩儿了。

张氏知道女儿新交了朋友,心里是极为支持的,唯恐她被别人看不起,还特意新制了衣裳首饰,额外给她加了三成月例。

那几个小姑娘都是高门出身,锦瑟在身边跟着,一来二去的,说不准还能得桩姻缘呢。

到时候,事先投进去的这几个钱,还算得了什么?

锦瑟收拾妥当,同张氏说一声,便带着丫鬟往府外去。

也是赶得巧了,正好遇上了程老夫人一行人。

她毕竟年纪小,不知掩饰心中情绪,一见程家人,就想起张氏在耳边嘀咕的那些酸话,面上不觉带了几分厌恶,白了她们一眼,自顾自下台阶了。

程老夫人与儿媳又不是瞎子,自然见得到她神情,神情不免有些不郁,只是锦瑟年纪小,不好同她计较,便不去理会,只一道前行。

锦瑟讨个没趣儿,眉头便是一跳,见台阶上尤有积雪,程老夫人扶着儿媳手臂缓缓登阶,忽的一笑,悄悄伸出脚,想要绊她一绊,叫她出丑。

程夫人在台阶的另一侧,瞧不见锦瑟动作,程老夫人只看前面,也见不到擦肩过去的人,竟又伸脚过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台阶上。

亏得程夫人也是武家出身,人也不瘦弱,才将将扶住,可饶是如此,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程夫人将婆母扶起,交与一侧的婆子,转向锦瑟怒道:“谁教你这样行事,暗地里伤人?”

“她自己不长眼,关我什么事?”锦瑟哪里是肯吃亏的主,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你少冤枉好人!”

“胡说!”程夫人眼明心亮,一指地上雪痕,怒声道:“你是下台阶去,这脚印怎么是斜着向上的?分明是有意的!”

“往上伸怎么了,”锦瑟被她说中心思,先是一滞,随即嘴硬起来:“这是我家,我乐意往哪儿伸,就往哪儿伸,你管得着吗?!”

“好啊,我管不着,且去问问你爹娘是不是管得着!”

程夫人冷下脸来,寒声道:“便去问问姚大人,是如何教养自己女儿的,竟这般口齿伶俐,温婉得宜!”

“你爱去就去,”提起姚望来,锦瑟心中不免畏缩,只是不欲气弱,被人取笑,便梗着脖子道:“我怕你不成!”

“怎么了这是,竟吵起来了。”姚轩出门来迎程老夫人,却见这边吵得厉害,眉头一动,连忙过来询问。

程夫人冷笑一声,指了地上雪痕与姚轩看,将方才之事同他讲了。

姚轩对于外祖母感情很深,更不必说,此事对错昭然若揭,扫一眼一侧嘴硬的锦瑟,他脸色也难看起来。

“——向外祖母赔礼道歉!”

“我不,”锦瑟对于这位异母兄长不甚亲近,虽然有所畏惧,却也不肯低头:“你们凭什么胡乱给我泼脏水?我才不要道歉。”

“不赔礼啊,那也没关系。”

姚轩冷冷一哂,示意身后侍从先带程老夫人一行人过去,自己则拉着锦瑟,往姚望书房里去了。

“我约了人出去玩儿,你快放开!”

锦瑟见他神色冷凝,心中惊骇,大力去挣脱他手掌,却始终未能如愿,眼见二人往姚望书房近了,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父亲,父亲,你快看,哥哥这样欺负我!”

姚望闻声出来,见姚轩面色难看,锦瑟更是哭的一脸泪,眉头就是一皱:“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这一声不算响亮,却极有威仪,锦瑟有些畏惧的收了眼泪,不时揉一揉眼睛,看起来果真可怜。

姚轩丝毫不为所动,跟姚望进了书房,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显然是并不打算顾忌什么情面的。

姚望是文人,无论骨子里如何,外在总是最重风骨的,听闻姚轩说的有理有据,眉头便拧了一个疙瘩,转过脸去看锦瑟:“——你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别想着骗我,看见的仆役那么多,我但凡想审,就能问个明白!”

锦瑟被他这般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嘴巴一扁,重新哭了起来,委屈兮兮的道:“我又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姚望瞪着她,面色铁青:“不是有意的,就能故意伤人?”

“锦瑟年纪还小,做错事也是有的,夫君不要同她计较。”

张氏听得人禀报,急匆匆赶过来时,便在外面听见女儿哭声,更是心痛如绞:“小孩子不懂事,哪里没有做错事的时候,改了便是。”

姚望沉着脸不言语,顿了一顿,转目去看姚轩。

姚轩在心底冷笑,脸上也毫不客气的表示出来:“母亲说的真是有趣,是不是说,阿昭到张家去烧了房子,事后你们也能理解?”

他语气中讽刺极深:“毕竟,阿昭年纪还小啊。”

“都是自家骨肉,做什么计较的这般清楚,”张氏被他说的一阵讪讪,随即便转了话头,和稀泥道:“你是哥哥,要让着她一点儿才是。”

姚轩嗤笑一声,懒得理她,只去看姚望:“父亲呢,您怎么说?”

姚望嘴上说的凶,其实也是希望息事宁人的,这会儿被姚轩问到门上,却也不好直言。

他顿了顿,将面色缓和下来,正想要试探着讲和,姚轩却先一步开口了。

“父亲拿不定主意,也无甚紧要,”姚轩扫一眼缩在张氏怀里垂泪,委屈不已的锦瑟,寒声道:“我往京兆尹去问问,恶意伤人如何判处便是。”

“胡闹!”姚望变了脸色:“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闹到外边去!”

“家丑不可外扬,总丑不过知错不改,死不认罪吧?”

姚轩毫不退缩:“今日敢伤人,到了明日,说不准就敢杀人了呢,父亲不怕,我可是怕的!”

这个儿子同锦书一样,生的像程家人多些,反倒不像自己。

姚望面色有些灰败,看着姚轩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容,以及犀利尖锐的言辞,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入宫之前,与自己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长女。

“罢了,”他又一次低了头:“这次的事,确实是锦瑟做得不对。”

“传家法来,打她三十手板,到祠堂里关两日。”

姚轩目光在张氏面上一扫:“——谁也不准求情!”

姚家的手板可不是逗小孩子玩儿的东西,三十板子打下去,一双手一个月都未必能缓过来。

更不必说届时连药都不能上,反倒要在祠堂里,水米不进的关上两日了。

锦瑟一听这话,猛地爆发出一阵痛哭,目光仇恨的盯着姚轩,似乎要将他刺穿。

张氏揽着女儿,随之垂泪起来,看向姚轩时,神情并不比女儿温和多少。

姚轩见多了这类事情,也不在意,冲她们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程老夫人上了年纪,方才那一下扭伤了脚踝,好在身边的嬷嬷有精于推拿的,搀扶着进了院子,仔细揉捏之后,正了过来。

“阿轩,”姚轩回来,她急忙问道:“没跟你父亲吵起来吧?”

“没有,”姚轩知道如何安老人家的心:“父亲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哪里会攀扯不清呢。”

他将姚望给的处置说了,气息分毫不乱,程老夫人显然是信了,暗自松一口气,又不欲一众人为自己劳心,便转了话头,笑吟吟的说到别处去了。

姚望知道自己长子有多较真,答允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反悔,传了家法过来,结结实实的在锦瑟手上打了三十板子,就给关到祠堂里去了。

张氏哭的眼泪涟涟,又怒又怨,回房之后,便将屋里摆件摔得四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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