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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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享受一番江都王兄弟难得的焦头烂额,胶东王刘彻掐着火候出面充和事佬,召王宫内侍将烫好的酒水送上来——天子为儿子乔迁新居特意赐的宫酿。

然而,再醇香的美酒,也挽不回话题向危险边缘滑去的趋势。

“吾兄弟十余人,竟以栗氏子居长?”刘非似乎是想开了,眉头纠成个疙瘩,摇头晃脑地叹道。

这是句包含两重意思的废话。

所有人都清楚,江都王刘非真正抱怨的是当今皇帝为什么非要立栗夫人的儿子当皇太子。虽然在无嫡出的前提下,庶长子继位‘合法’,但也不能完全不考虑人情吧?

哪能只为形式上的中规中矩,就完全不顾其他儿子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汉高祖刘邦过世才多久,八个皇子就去了大半;除了吕后亲生的汉惠帝,最后活命的仅淮南王刘长和后来的汉文帝两人。

看栗子夫人连没皇位继承权的公主都肆意迫害的心性,很难想象一旦刘荣继位,他们这群兄弟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赵王刘彭祖的长吁短叹,为宫室里的气氛再添上一份悲凉。

不止于此,这位说的时候还不停地拿手摸脖子,仿佛脑袋悬于一线,随时可能不保似的。

皇子公主们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幼年时从生母处或资深宦官那儿听到过的汉宫旧事:

☆刘邦的长子——汉惠帝的庶兄——齐王刘肥在高后二年险险被吕皇太后一杯药酒毒杀。日夜惊恐之余,只得将齐国的城阳郡割给鲁元公主,并尊异母妹妹为王太后,才算勉勉强强算逃过一劫。

☆与齐王相比,赵王刘如意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汉惠帝清晨出去打猎的空隙,被吕后派人灌毒药,一命呜呼。死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当时距刘邦驾崩,仅仅一年而已。

☆淮阳王刘友,因不爱吕后强加的吕王后和吕姬,被吕姓妻妾诬陷罪名告入宫中。刘友遭到软禁,活活饿死在官邸里,成了一具饿殍。据说临死之前,悲歌不止。

☆梁王刘恢也是给强行搭配了一个吕王后,还是吕产的女儿。这位吕王后倒是没陷害丈夫,但却令人酖杀了刘恢的爱妾。于是刘恢万念俱灰,写了四章歌诗,然后就自杀了。吕后知道情况后,反而以‘爱姬妾不爱社稷、丢人现眼’为理由废掉其后代的王位继承权。

☆命最长的是燕王刘建,得以自然死亡。可最终的结局更加倒霉,吕后杀掉了他的儿子——庶子。于是,刘建断子绝孙了。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失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

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

胶西王刘端高举金樽向天,吟哦着叔祖父刘友用生命写就的悲歌,一遍又一遍……

低沉的歌声,使宫室内的空气为之一凝。

想到高皇帝诸皇子的命运,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没人能轻松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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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面呈哀戚之色。

皇子皇孙们则或悄悄握拳,或窃窃私语,眉宇间闪过各种算计与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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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刘寄皇子的心愈发不安了。

胶东王刘彻呷口热酒,满不在乎地安慰姨母那边的二表弟:“无妨,无妨。”

刘寄还是有些惴惴,环顾室内一圈,探头去寻同胞兄长刘越——王夫人的长子刘越端着水玉樽,一口接着一口,似乎一门心思品酒,压根儿没参加讨论。

‘阿兄置身事外……也好,’刘寄搞不清是该庆幸还是该着恼,但有一点十分明白:今晚所幸栗夫人的两个儿子全是礼到人不到。

刘荣贵为皇储,通常不参没必要的社交聚会。刘德原本该来的,偏偏河间国发生雪灾;刘德是个贤王,连年都来不及过完,就急匆匆赶回藩国赈灾了。

思忖中,

歌声止,

就听胶西王刘端的声音清朗朗地响起:“今小君重身,诚为吾汉室之大幸也……”

“然,大幸。”

“大善。”

“然,然!”

……附和和赞美,在华美的内客厅此起彼伏。

薄皇后怀孕的消息初传出时,皇子们固然比较惊讶,事实上却并不怎么关心——储君定位多年,刘荣后台□,难以撼动;有没有嫡皇子,都不会改变他们这些小皇子的命运。

而现在,大家的心态有点变了。

若皇后成功诞下嫡男,适才令所有人担忧恐惧的危机就自然而然烟消云散了!

嫡长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

如果刘荣不当皇帝,栗夫人就仅是一个王太后,再疯狂再残暴也干涉不到诸位藩王头上。

平时罕见发言的程夫人长子鲁王刘余率先站起,手托金樽高歌:“祷彼……昊天,国母得子,汉祚永昌!”

皇子皇孙们哄然而起,各端杯爵,同声唱和:“祷彼……昊天,国母得子,汉祚永昌!”

“国母得子,汉祚永昌

☆、第95章 和亲‘公主’

放下酒爵,

归座。

与表姐妹们打个招呼,馆陶翁主起身,离席;在东南角转弯处,和主位上的彻表兄递了个眼色。

胶东王神会,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连接内客厅正堂与侧厢的走廊是半封闭式的,上面铺瓦,一侧垒墙,另一侧则面向庭院还有深宅内的花园。部分侍从原呆在廊中侯命,看见贵人出来,急忙行礼,猫科动物一样静默默地退到石阶之下。

凭靠还散发着新鲜漆香的朱栏,阿娇久久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还有庭院另一头婆娑的树影。那里是官邸的西花苑,午后初到时,和表姐表妹由胶东王亲自陪同逛过一圈。

阿娇记得,

胶东王官邸的后花园里也有池塘,

池子边也有湖石,池水也很清,同样泛着粼粼的银光——只是,没有吹箫的少年。

渐渐的,馆陶翁主有些恍惚:‘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就如黄鹤入云海,找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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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阿娇!”

胶东王刘彻来得比阿娇预想的要快。

阿娇转回身,正对上刘彻快乐的黑眼睛。

看清楚彻表哥两边直往上翘的唇角,娇娇翁主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阿彘表兄肯定猜到了。’

“阿……娇?”刘彻咧开嘴,兴致勃勃地等着——阿娇一定会在姑姑的贺礼外再准备份什么给他,作为她个人的贺礼。

而且,根据多年积累的经验,娇娇表妹的私房礼品往往比长公主官邸的正头礼单出彩许多。

果然,

一只小小的漆盒被双手举到大汉胶东王面前:“从兄……”

六角形的小盒子,

质朴,无花纹,无修饰;

木质上层,但又不是最顶级。

可就是这件看上去稀疏平常的小木匣,却让大汉的胶东王高兴地跳起来。

掀开盒盖,

墨蓝色绒锦上的不是珍珠,不是宝玉,也不是古董,只是块简简单单的矩形铜牌。

动作神速地将卖相普通的带字铜牌抓到掌上,看了又看,大汉的胶东王在廊上兴奋到连着蹦高,完全忘了还有‘形象’这回事:“门籍,哦,阿娇,门籍!噢噢……”

“从兄!”馆陶翁主急忙去拽胶东王表哥,提醒他克制点。

这儿虽然是中庭深处,公卿和官宦都留在外院接受招待;但难保没官员会溜达到里边来。万一被看到,往皇帝舅舅跟前搬弄搬弄,少不了一顿削!

“呃?哦,哦!”刘彻‘嘿嘿’笑两声,端正端正头上的王冠,整整身上的王袍玉带,摆个威风十足架势向四周瞧去……

胶东大王多虑了,台阶下的侍女寺人知情知趣,早避开老远老远。

矜持一阵,刘彻终究耐受不住,握住娇娇表妹的手猛摇晃,乐得见牙不见眼——门籍,他梦寐以求、想尽了办法都弄不到的长乐宫门籍啊!

有了这个小牌子,再来长乐宫时,他再不用提交申请,也不用傻乎乎在门房等宦官来通知他可不可以进去、具体啥时辰进去。天知道每回与中山王或胶西王一同去看望祖母,眼看刘胜刘端长驱直入,自己却要一道道地过程序——令王美人的儿子几乎咬断钢牙。

尤其重要的是,拥有了这块小铜牌,他胶东王刘彻终于脱颖而出了——在朝臣们面前,从当今天子的十多个儿子中脱颖而出!

同时得到皇帝和皇太后赞赏,才是皇子中的精英!

“阿娇,阿娇……”攥着门籍,刘彻看表妹的眼光中火苗乱蹿:“知我心者……阿娇也。”

这份礼物比刘彻曾经设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精彩,也更重要。外头那么多公卿贵族馈赠的所有物什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块小铜牌价值大。

阿娇笑笑,合拢双袖,

藏在垂胡袖中的右手覆左手,两手加额,

躬身四十度,行了个揖礼,一本正经地恭贺道:“娇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自此亲政而……临民。”

胶东王刘彻笑意融融,坦然接受阿娇表妹的道贺:“寡人承……卿之意。”

‘呼……谁是你的卿?!这家伙,真是给点颜料就开染坊!’

不恰当的称呼一入耳,娇娇翁主恼得暗暗咬牙,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发作:‘算了,今天是大日子,也是好日子。暂且如此吧!’

不想看彻表哥得意洋洋的嘴脸,馆陶翁主将话题引向问刘彻计划什么时候去胶东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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