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沈洛深凑过来,问怎么了。
司寂头皮发炸,调出信息指给他看:“这、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紧接着他拨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从吴晨同班同学的嘴里问出了他母亲的号。打过去,掐着大腿听完,他深吸口气,立刻拽上沈洛深:“走!去二院。”
吴晨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带他不容易。她已经懵了,红肿着眼倚在病床边。看到司寂和沈洛深时她表情木讷,说,你们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
安眠药加红酒,很传统的自杀方式。司寂去楼下买了点吃的,三人草草吃完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吴母出去给他们买早点,拦也拦不住;就在这当口,吴晨醒了。
他手上还挂着点滴,看到两人时呆了很久,眼里溢满了失望。司寂说,你饿吗,医生讲可以吃东西没关系。吴晨摇头,一声都不吭。
等到吴母回来,司寂也没能哄出他一句话。吴母又哭了,可忍住又忍住,只端着稀饭坐在床边想要喂他。吴晨性子软完全随她,两人一个不愿意吃,一个不会哄,即使病房里阳光通透,也只剩下压抑。
沈洛深从吴母手上拿过碗,说要不您先出去,我们和他谈?
司寂也说,不然您再去找医生问问有什么要注意的,这样更安心。
等吴母出门,隔了一分来钟,沈洛深走到床边,紧皱着眉头:“自杀?”
吴晨眨了下眼。
“想过你妈没有?”
抓紧被单,吴晨脸上渗出一丝凉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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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深冷笑着,抓起他的衣领就给了他一耳光:“就这点本事还玩什么自杀,就跟谁没玩过似的。吃几颗安定片根本死不了人,在医院睡一夜什么事都没有。有本事你跳楼跳江去。昨天你那个前男友结婚是吗?你不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来吗?他来了吗?嗯?除了你妈,谁他妈谁会管你死活?”
从脚底板生出凉气,直窜上脑门。司寂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洛深。
“有些人,死了连爹妈都不会在意,你就知足吧。”
撂下这句,沈洛深直接摔门走了。
第61章
太阳把窗外的树影晒成了黑色。
有些眩晕。急匆匆从楼道口把吴母领回病房,无视她看到半脸红肿的吴晨和洒落一地稀粥时震惊的表情,司寂直接从楼梯往下跑。
还好沈洛深就在大楼门口,抵着灰白色的大理石柱吸烟。司寂沉着脸,一拳朝他那张漂亮又充满攻击性的脸上挥去。
沈洛深没躲。司寂也在快要碰到他皮肤时停了下来。手背蹭过脸上的绒毛,触感轻软得让人悚然心惊。
“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他沉着快要嘶哑的喉咙问,“你他妈也干过那种事?什么时候?为什么?”
“上大学那时候吧,我被秦桥送甩了。”沈洛深叹了口气,语气怀念里夹杂着嘲讽,“我像条狗一样爱着他,他却捅了我一刀。”说着他揉揉胸口:“我操,现在说出爱这个字都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太他妈恶心了。”
司寂气得笑了:“真好。”
“是啊,好得很。”
对话几乎戛然而止。司寂疾步往医院大门口走去,路过周围那些忐忑的乞求的强颜欢笑的脸。沈洛深在他身后喊说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语气平常得就像以前无数次笑闹寒暄。司寂眼眶发酸,不敢回头看他。走得很远,他才在街边的隔离带上坐下来,抱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头好像要炸。
离得太近,处得太熟,他很少会去细究沈洛深什么,只想着每天都能见到他,总能管着他。对他而言,沈洛深是靠山,是兄弟,是让他安心到如同老司一般的人物。可他还是太想当然了。沈洛深有过无数个男朋友,每天嘻嘻哈哈,嘴巴比屎还臭,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迅速得出结论然后做到最好。可他几乎像个孤儿,和父母疏远,没人爱他,他也不爱任何人。
他根本没有司寂潜意识里认为的那么强大。
司寂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沈洛深脚被啤酒扎破的那天。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沈洛深哭。
可也只是他能见到的最后一次而已。
提了口气,他想站起来,回去找到沈洛深,再跟他吵个明白,但瞬间又泄了气。他不过刚刚知道了一桩往事,这件事过去已经快要十年。还问它干嘛。是要撕开伤口淋上盐,再逼沈洛深在他面前装作一点都不疼的样子吗。
他知道沈洛深能做到。也许早已装过无数次。
低头,脚下树影斑驳,柏油路上全是细小的伤痕。他想起高中时代,那时候什么都不怕,即使逃课被训,打架被骂,统统都无所谓。因为知道第二天醒来爸妈依然会准备好早饭,依然有叠好的衣服放在脚边。他请沈洛深回家蹭饭,拉着对方胡天胡地,沉浸在完全不觉得惶恐的当下里。
就像有一扇一直沉默立在他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门缝里吹来的有冷风,有愧疚,有恐惧。把他以为的美好的记忆全罩上一层冰霜。
让他背脊发凉。
可他还是怀念那几年被保护得周到得要死的时光。每个人都是亲眼看着从前的自己一步一步走远的,喊破喉咙都拉不回头,拽不回来。
紧咬着嘴唇,手打着颤,他忍着心底不知从何而起的悲凉给左言发微信:“上次我说错了,不应该吐槽你身边全是负能量。”
很快左言回过来:“我还有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盯着左言带笑的头像,几秒钟后他才又回复:“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怎么了?”
“高中时候,你在外地吧。你过得是不是很苦?”
“什么?”
“我就问你话啊。忽然想起来的。你会想家吗,会想爸爸吗,会想念突然失去联系的好朋友吗。比如秦总。”
“你怎么了?”
“你关心吗?”
左言没有回答。司寂直接打开了微信的位置共享,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等。不知道是没吃饭还是睡眠不足,他还是浑身打颤,怎么也停不下来。于他而言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他依然好好的,没想过自杀,没想过放弃人生,没想过追不到人就随便再找个炮友解决一下性需求。
只不过是好久没有开心超过三秒而已。
他好想抱着左言说老左我明白你的人生了。那种平静的绝望,怎么也摆脱不掉的阴影和随时随地被否定的过去和未来。从前他自以为理解,只是理解和亲历完全是两码事。他不过感受了一个多月,而左言已经享受了十多年,并且坚信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
二十多分钟后,左言的车停在他身边。等左言走到他身边时,他窜起来一把抱住他,用鼻子蹭着左言的颈窝。犹豫几秒,左言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好久都没抱过我了。”
把左言箍得死紧,使劲嗅着他皮肤上淡薄的香水味,司寂问:“老左,我们俩现在这样,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要控制住两人相处,可它还是一点点跑偏。像是在一条堆满了彩色泡沫的小路上蹬自行车,再拼命地抓紧把头,也不知道它会滑到哪里。
左言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面对自己,眼里是真切的担忧。就在司寂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时,他却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司寂勉强笑了。苦涩地,胆怯地。但还是配合地答道:“吴晨自杀了。没死。”
“因为连羽?”
“你记性很好啊,那个畜生的名字都还记得。”
身后响起急促的喇叭声,左言说:“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司寂嗯了一声。紧绷的空气一下子被左言牵扯得松了。太完美。带着司寂往工作室的方向走,左言继续问:“不是说断了吗,怎么又想寻死?”
抱着头,司寂答:“好像是说一个不知情的同学转告了连羽要结婚的消息,还让吴晨一起去参加婚礼吧。”
“现在谁在照顾他?”
“我和沈洛深守了一夜,他妈妈一直在。怎么,你也想去看看吗?”
左言踩了脚刹车,讶异地看着司寂。
“你们还算熟,作为朋友看看不算什么,干嘛那么吃惊?”
司寂想要闭嘴,可这些字还是一个一个蹦了出来。
很快活。
左言脸上闪过瞬间的痛楚,可很快压了下去。无声地笑了,他直视前方,加大油门,自顾自地开车。
天是灰蓝色的。广玉兰化成一道暗绿色影子不断在眼前掠过。打了个喷嚏,司寂抹着眼角两滴被迫漏出来的眼泪,发现自己几乎忘了夏天的样子。
第62章
曾经期待的和左言之间的那个契机似乎越走越远。
他一遍一遍回味车上那个浅浅的亲吻。闭着眼,在一片漆黑里想象左言俯下身,触碰自己指尖的模样。干燥的嘴唇,黑暗中被星光路灯点亮的短发。胆小鬼。怂爆了。司寂想一遍骂一次,但仍旧不敢戳穿。
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触碰。他牢记着左言这句话。自己表现得越好,越爱他,左言会依言逃得更远。可如果疏远了淡漠了,左言更会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他太自信又太懦弱,困在一堵墙里,没有一点想要踮脚看一看的欲望。
司寂很想抓住他猛揍一顿,和他吵,和他争辩。他用吴晨刺激左言,可真正看到左言痛苦的表情,又乏力了心疼了。他想,左言对他是说了很多,但那一定不是全部。就像他一直单纯认为沈洛深的痛苦来自于家庭和初恋,却绝没有想到痛苦之深,竟到了会去自杀的程度。
那可是沈洛深啊。
他没有一个人可以求助了。老司不行,周琨没用,左言更不行。上班时他神经兮兮地盯着沈洛深的办公室,想要和他谈,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照常一起吸烟吃中饭,商议工作,和同事打打闹闹。乍看之下没什么压力,其实已经到了一点都不能谈及各自感情的地步。
或许沈洛深并不介意。多数还是司寂自己的问题。
下午去秋城北区的战国遗址实地考察了一圈,心里总算有点谱了。匆匆吃完饭,加班赶完初稿时,已经夜里十点多。司妈妈给他下了碗牛肉米粉打着呵欠去睡了,司寂囫囵吃好,有些困,但却睡不着。
反锁上门,他穿着海绵宝宝睡衣在卧室里来回走。衣服是司妈妈买的,她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大黄发糕,在超市一眼相中,不顾价格科不科学就买了两套。柠檬味的洗衣液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将司寂整个人包裹起来。提过墙角的另一套衣服放在腿上,手指在包装上划来划去。几分钟后,他还是给左言打去了电话。
忙,或者刻意地忙。总之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见面了。
左言接得很慢。司寂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面前,总觉得这样讲话就像看着左言的脸。他说喂,老左,我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左言说。
他嗓子哑得很,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司寂愣了,问,你生病了吗?
左言嗯了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难受吗?”
“有一点。”
那就是很不舒服。司寂挂断电话给他发视频。那边光线昏暗,镜头离得也近,左言的脸在黯淡的黄光下不太清晰。他脸很红,半睁着眼,嘴唇干裂,没等司寂开口就说了两个字:“别来。”
司寂的心颤了一下,扯出一抹笑:“我没说我要来啊。”
“嗯。”
“你发烧了是吗,吃药了吗?”
“吃了,睡一觉就好。”
他应该是侧躺着,手机能照到他脸下深灰色的枕头和床单上的褶皱。讲完这句,他合上眼,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司寂腿有些凉,把包装盒紧紧抱在胸口:“老左,我对你来说,是不是还是不一样的。”
左言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做出什么别的表情:“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太见:“司寂,我想睡了。”
粗重而压抑的呼吸顺着扬声器放大到整个房间里。司寂说了声好,犹豫一会儿,又道:“那你别关视频,我想看着你睡……”
并没有得到回答。左言不再说话,费劲地动了动。他应该是把身体蜷了起来,镜头歪了,司寂能看见的只有他头顶的发旋,和露出一小半的挺直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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