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1 / 1)
“于天华,你欣赏珍月,觉得自己可以暗里守护她,可所有事情只要碰到于天易——你的同胞哥哥,你的关心守护,甚至一颗良心,便全都没有了。你眼睁睁看着珍月受苦,却当做看不见不知道,不关心不作为,直到珍月死了,你还未觉得自己所为有什么错……如此行径,你不觉得恶心么?你有什么资格关心珍月,又有什么资格对你大哥的行为伤心?这不都是你自己同意默认的么?”
于天华神情大骇,无力后退两步,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满口腥甜。
他掩面垂头,半晌后声音苦涩,“你说的对……我没资格……我错了……错了……”
于天易看着几乎被伤痛压垮的弟弟,突然有些恐惧。于天华对珍月有情,他看得出来,可于天华做的很好,心内还是维护他这个哥哥的。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一同长大,兄弟情深,这种感情他不想失去,可看于天华的样子,像是不想再要他这个哥哥了……
“天华……”
于天华没有理他,一步步走出房间,每一步都沉重万分,背影几乎溶在光里,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于天易嘶吼着,“天华!”
于天华脚步顿了一下,可他仍然没有回头,就那么一步步的,离开了。
于天易狠狠咬着唇,瞪着卢栎这个挑拨他们兄弟感情的罪魁祸首,“就算我做了这些事又怎么样!我没有杀珍月,奸夫之事也未有做实!谁家夫妻没个矛盾,我只是对珍月有些疏忽,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伤害她的事,你能怎么判我!能给我判个斩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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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他目光有些疯狂,神色阴狠的吓人。
“你放心,我一定能判你一个死刑,请认真期待。”卢栎唇角微扬,笑意真诚。
端惠的声音有些抖,“害吾儿性命的……到底是谁?”她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卢栎眉眼微垂,轻轻叹了口气,“此事非常遗憾……郡主请务必稳定情绪。”
端惠郡主点了点头。
卢栎扬声道,“带冬雪进来。”
很快,冬雪出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安静跪在房间中央。
卢栎缓声问,“冬雪,珍月自刑之时,你在房间里是不是?”
冬雪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是,奴婢在。”
“珍月自刑,尽管决心已下,可手仍颤抖,数次刺伤自己皆不在要害,非常痛苦,是不是?”
“是。”
“珍月求你,求你帮忙让她得个痛快,你不敢,可珍月越来越痛苦,甚至身体抽搐,就是死不了,你舍不得,便应了她的请求,将匕首刺入了她的心房,是不是?”
“……是。”冬雪一个头磕在地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地板很快洇湿一片。
房间里一片哗然,没有人想到,竟是冬雪下的手,冬雪给珍月刺入了致命一刀!
卢栎闭了闭眼,接着问,“珍月身下胎胞,是你的孩子,是不是?”
“是。”
“你看着珍月闭眼,将昏睡的于天易扶起靠坐在床头,并把匕首塞到他手里,用头上丝绦打活结系于窗子正对的床头,从窗子跳出,用丝绦缠住窗闩,将窗子推上后,利用丝绦之力把窗闩闩上,再用力拉扯丝绦,制造无外人可以出入的密室,是不是?”
“……是。”
卢栎第一次检查密室时,只注意到床与窗子正对,有利用可能,可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直到注意到冬雪的丝绦。丝绦质滑,不管绑缚何处,都不易留下痕迹,冬雪此举有些大胆,可她守在珍月院子里,第一个与如夏进入案发现场,就算丝绦之前因她猛力拉断,她也有机会收拾……
他昨天把整件事想清楚,并将所有证据准备好,想今日大闹于家,连夜给冬雪去了封信。冬雪写来血书明志,并一早自己过来,表示愿意付出生命,只要卢栎能像信上说的,为珍月伸冤,惩治于家人。
“你与珍月费如此力气栽赃于天易……为什么?”
“因为于天易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该死,该下十八层地狱!”冬雪通红的目光瞪着于天易,充满愤恨。
冬雪咬着牙,似想食于天易的肉,啃于天易的骨,“大小姐聪慧,成亲一年半后,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后来设计抓到于天易与钟氏话情缠绵,和生意上一些不好的事。大小姐不喜于天易借刘家势做恶事,于天易便拿瓜哥儿威胁大小姐。可怜大小姐不知道瓜哥儿非她亲生,日日与杜氏周旋已操碎了心,想想谁家没个难念的经,不过是丈夫不喜欢,没关系,她有儿子指望就好,于郡主刘家也是报喜不报忧。”
“可谁承想瓜哥儿竟不是大小姐生的!大小姐偶然听说这件事时心神震动,可她知道,这样的事发生必有内情,便不动声色,暗里查了整整一年,才知道所有事情来龙去脉……她当时身边只有一个背主的妈妈,所有陪房被赶出于府,没有可用的人,便想找帮手,奴婢就是那个时候见到大小姐的。”
“奴婢知道大小姐人极好,奴婢愿意有这样的主子,所以奴婢好生表现,终于入了于天易的眼,得入大小姐院子伺候。大小姐不能明面太信任奴婢,所有事情还是交给如夏负责,奴婢悄悄替大小姐跑腿办事……可于家这么大,于大易那么精明……他很快怀疑奴婢了。”
“奴婢做事很小心,于天易没有抓到把柄,便威胁大小姐:不管知道了什么,乖乖闭嘴,因为他与上京刘家来往颇深,每年得数盐引的同时,还得了一些东西,可以置郡主与郡马不利。他还说,大小姐这个女儿是养女,郡主可还生有亲生女儿三个呢,其中两个还未出阁,都是大小姐看着长大的妹妹,如果大小姐不听话,他就会做一些事,毁了大小姐,以及这几个妹妹的名声,让她们嫁不出去,一生受名声所累!”
“于天易还找到奴婢,明明白白说怀疑奴婢,说奴婢怎么表忠心都没用。他已经顺利威胁了大小姐,不想把大小姐顺手的奴婢带走逼大小姐鱼死网破,那么只要奴婢成了他的人,生了他的儿子,就会听他的话……”
冬雪唇畔咬出了血,“那夜不管奴婢怎么反抗,就算胳膊折了,于天易也没放过奴婢……事后大小姐抱着奴婢哭,说让奴婢逃跑,不想再连累奴婢,可奴婢只是个下人,自小到大,从没人对奴婢好,对奴婢温柔的笑……只有大小姐。大小姐是好人,奴婢愿意为她去死!”
冬雪扣着地面的指尖发白,眼泪再次不停的掉,“大小姐说,她身世不详,郡主却从未心存芥蒂,金尊玉贵细细心心的把她养大,担心她乱想,陪伴她关心她的时候最多。郡主说她是长姐,有好东西合该第一个挑,她的东西比妹妹们都要好,妹妹们有的她都有,妹妹们没有的她也有。妹妹们月事来,是妈妈们教导,只有她,是郡主亲自教的。长大后,郡主操心她的亲事,不管谁来提亲,家里什么条件,都要问过她的意思,郡主真心把她当亲生女儿娇养着的……”
“是她自己不争气,被贱人迷花了眼,得到如此下场,是她的命。可她眼瞎活该,咎由自取,怎能再连累恩重如山的郡主?妹妹们对她尊重,事事以她为先,她怎能不护着妹妹们,由于天易这畜生胡乱糟蹋?她那两个妹妹,温柔聪慧,贞善淑敏,才貌双绝,是父母掌上明珠,合该配上京最出色的公子……于天易怎么敢起那恶心心思,他连提她们的名字都不配!”
冬雪一字一字,声如泣血,“机缘巧合之下,奴婢偷听到了苏云之事,大小姐说不能等了。这么短的时间,她没有人手,根本联系不到郡主,她若冤死,她的名声没什么,可妹妹们还要嫁人……于天易为人阴险狡诈,若不做点大事,怕是会被他压下,大小姐便决定……决定……自刑。她毕竟是郡主之女,横死不可能没声没息,那时于天易还没准备好,只要上官重视,深查下去,就能翻出于天易真面目……只要郡主能察觉,摆脱于天易这块狗皮膏药,她的死就算值得。”
“奴婢早先怀了身孕,可奴婢不想要畜生的孩子,故意撞桌角摔跤……孩子也没下来。”冬雪身子颤抖,“奴婢知道孩子无辜,可这孩子生下来注定受罪,大小姐要死,奴婢也不想活了,早决定会下去陪他。大小姐把奴婢骂了一顿,她希望奴婢能有个依靠,以后好好过日子,哄奴婢去看大夫,可奴婢去看时,大夫说……孩子已经死了。死在奴婢肚子里了……”
冬雪眼神发直,“那日时机正好,大小姐决定实行计划,点了迷香让于天易这畜生晕睡。奴婢之前得了大小姐银子和身份玉牌,拿了上好的落胎药和小产后调理的药,大小姐想闹的事大,奴婢就想加个胎儿肯定更好,便立刻服了落胎药……一时辰后,死胎落下,大小姐自刑……”
“大小姐说她不后悔,她很庆幸来世间一遭,得到那么多关爱,虽然时间短了点,结果也不太好。”
“奴婢也不后悔!奴婢亲手弑主,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可奴婢不忍大小姐再痛苦,只希望死后能给大小姐磕个头,世世代代伺候小姐!”
第137章 刑罚
卢栎记得珍月的样子。
巴掌大的脸,琼鼻,樱桃口,眉若远山,肌肤润泽晶莹,纵使死前痛苦,眉蹙鼻皱,她仍然很漂亮。见过她的人都说她长着一双好眼,明眸善睐,柔若春水。
卢栎可以想象出这个女子生前灵动的样子,必然水眸生波,眉目柔柔,笑起来或许嘴角还有梨涡。若她能嫁给一个好男人,必能把日子过的极好。
她会有几个孩儿,热热闹闹的环绕膝下,淘气又调皮,她可能故意虎着脸发脾气,也可能温柔笑笑,由他们去;待她老了,孙儿吵闹,她可能夸张的像寻常老太太一样心肝肉儿的喊着,也可能笑眯眯让下人拿出早备好的窝丝糖……
可她死了,花信年华,最美好的年纪,在这深深宅院里,自刑。
古人迷信,自己放弃生命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难入轮回,珍月是怀着怎样的勇气,做下这个决定的?
地上跪着的冬雪,身形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唇畔渗血。
珍月死时,她刚刚吃了落胎药,将腹中胎儿流出。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做着主子计划好的事,她的心情是怎样的?会不会很害怕,会不会很孤单?
主仆二人最后一个对视,最后一句话,活着的人不会忘记,冬雪是否夜夜惊梦,魂不能安?
两个人悄悄做下这些事,若他们没能及时赶到,若余智没能来,若官府不重视,于天易发挥手段只手遮天,她们的牺牲……
卢栎紧紧握拳,手心浮出一层细汗。
他知道古代对女子束缚极重,却没有想到,一个生而富贵,出嫁前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姑娘,也会被禁于内宅,寸步不能动。被苛待,被禁锢,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竟是用自己的死换取一个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的机会……
他曾经见过很多桩案件,随着阅历增加,能震惊到他的案子越来越少,可现在,他真的觉得悲哀,很悲哀。
“冬雪,杀人……是要判刑的,你知道么?”他声音轻幽似叹息。
不管谋杀,故杀,还是过失杀,都要负责任,就算是珍月相求,冬雪也是主观意识给予致命伤,情可悯,理难容,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
冬雪神色安静,缓缓给卢栎磕了个头,“谢卢先生,奴婢知道的。”
房间安静片刻后,于天易突然笑了,他抖了抖袖子,眸色略带得意地看着卢栎,“我早说过不是我做的,多谢卢先生揪出凶手,为我伸冤哪。”
卢栎目光一凝,墨黑瞳眸内怒气翻涌,“怎么,到了现在于大爷还不觉得自己有罪?”
“我有什么罪?不过是个疏忽失查之错,犯了哪条律法,你能耐我啊——”
他说着说着失声痛叫了出来,原来沈万沙忍不了他那丑恶嘴脸,撸袖子冲上前将人踹倒,狠狠揍了起来。
于天易不会武功,不查之下被沈万沙踹倒,骑在身上冲着脸直招呼。沈万沙也是气极了,一点不嫌自己疼,一下一下打的极用力,几下之后,于天易吐了口血,血里裹着两颗牙。
沈万沙也不会武功,能制住于天易只因出其不易,他年纪小,力气和身板都不如于天易这个成年人,于天易反应过来当然要反击,腿高抬,同时胳膊肘一弯,想要猛力反制沈万沙,不想哪里飞出两颗小石子,分别打在他的肘部和腿部的麻筋上,别说反制,他连基本防卫都做不了了。
沈万沙一边打一边骂,眼睛都气红了,“你这个畜生!你逼死了珍月,瞒过了整个上京刘家!你还想处处占便宜,下三滥的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卢栎看沈万沙拳头见了血,眼泪鼻涕都飞了出来,心疼的过去抱住他的腰往后拉,“好了好了……不气了啊不气了……”
沈万沙死死拽着于天易的领口不肯撒手,不过他方才揍人用尽了力气,现在敌不过卢栎,眼看着于天易的脸越来越远不能再揍人,他腿抬起脚用力踢——
于天易胯下被狠力踢到,疼的他弓起腰出了一身冷汗。
沈万沙胡乱踢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踢到哪了,反正就是用力踢,只要能踢到这个畜生就好!
卢栎把沈万沙搂在怀里拍背,又拿出帕子轻柔的给他擦脸,低声劝着,“你跟一个畜生较什么真儿……他做恶事,会有律法治裁,你打他自己还疼呢……放心,他一定不得好死……”
这些发生的太快,直到现在,杜氏才尖叫着扑过去,“易哥儿……我的儿啊……我儿无罪,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
赵杼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少年,心里有些不爽。他甚至开始怀疑,沈万沙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也要抢他的王妃!
他朝元连丢了个眼色。
元连负手上前,盯着杜氏和于天易,“于天易,你私贩盐引,构建京兆人脉网,大批银两流入汇通钱庄,你身上有一印,刻吴强二字。景星,孙正阳,温年,关山……这些名字你不陌生吧,你与成都府,兴元府贪银案皆有关联。你迫害郡主女儿,商场倾轧致数户家破人亡之事皆不提,光祸乱官场一条,就足以判你斩立决。”
“本官手中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皆可查。当然,你可以不配合,但狱中重刑,怕是你要经历一番了。”
元连是指挥使,是赵杼常用的先锋官,身上血气很足,这些话说的轻松,字字都像含着刀子,往人骨头缝里刮。
杜氏没听懂,但意思明白了,按察使大人是在说,易哥儿犯了别的大错,死,死罪?
她立刻大力磕头,“大人明察,我家易哥儿冤枉啊!”
元连却不理她,蹲下身,冲于天易笑的邪性,“于天易,你身上背有数条人命,不可能判个简单的刑。听说过‘梳洗’么?”他用手比划了下,“这么大的铁梳子,又尖又利,往你身上一刮……一层肉就会抓梳下来,一下下,一下下,直到你血流干,肉梳尽,你还能哀嚎着死不透。”
“按说此等酷刑已被禁止,但本官为圣上钦赐按察使,替天子巡狩,圣上有言,允本官一切便宜行事,见到不法之事,可破例严刑给世人警示……”
于天易眼睛瞪大,露出深深恐惧,仿佛一点也不相信元连怎么能知道这些,这些事怎么可能会暴露!
元连冷笑,“若你配合,乖乖说出上线名字,交待过往,本官或可给你判个斩刑……铁证如山,于天易,你已是插翅难飞,好好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说完站起来,大手啪啪拍了两下,门外马上有着军衣的兵士入内,个个体悍目锋,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之人。
“带走!”
挣扎,不甘,恐惧……种种情绪过后,于天易目光呆滞,像失了魂的狗,不知道如何反应,任来人给他戴上枷铐,往外拉扯。
杜氏大惊,拉扯不住,扑通一声跪在端惠郡主身前,“易哥儿无罪,求郡主下令放人啊——”
端惠看都不想看她,扶着素妈妈的手站了起来,声音微哑,“同我去看看月儿。”
素妈妈微微垂首,姿态恭谨,“是。”
刘良玉一脚踢开杜氏,也没说话,与端惠往外走。
杜氏有些懵,易哥儿是郡主女婿啊,怎么能……
罗氏忍不住冷哼讽刺,“婆母啊,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你是珍月婆婆吧,你可是她的仇人!”
杜氏一愣,反应了过来,死死瞪着钟氏,咬牙切齿扑了过去,“都是你——”
看完大戏,余智拍拍手站了起来,“这钟氏与于天易合谋,迫害郡主之女,杜氏也下手相帮,虽说是家务事,可郡主是天家血脉,此罪不能不能判哪。”
元连翘着嘴角笑了,“余老说的是……来人,把这几个都给本官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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