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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式繁复,钗环光鲜。这样的发式看着非常漂亮,但梳起来应该需要很长时间。钗环都是新的,翠玉镶金,与耳坠配饰是一套,样式精美,极配刘文丽的肤色气质,十成十新,明显是第一次用。

眉毛精心修过,照毛发生长状态看,应是昨天修的。描出的形状很整齐,未见一点凌乱。

眼角有些红,像是不久前曾哭过,脸上补了粉,眼下尤其多,也说明了这一点。

披风下穿的是天水碧暗绣银纹粉蝶的薄薄袄裙,极为华丽美观,大概是因为这个房间太冷,她才不得已披了披风。

腰间挂着一个翠色香囊,香囊极为素雅,绣了修竹,与她的穿戴气质不搭。

指甲细致染了颜色,均匀齐整,显的指尖越发莹润小巧,白皙通透。

鞋子也是新的,鞋头还缀着一颗珍珠,走动间莹光闪闪,吸引人视线往下——她的脚很小,形状很漂亮。

一个姑娘家,精心打扮,甚至提前就准备好了这样状态,不是去相亲,就是会情人。

虽然刘文丽才十四,但古人早熟,她这个年纪,正值婚龄。她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一大早起来,梳头打扮,出门,却气呼呼的回来,甚至还哭过……可见是她喜欢的人不在意她。

卢栎眼神落在刘文丽腰间的香囊上,恐怕这小东西也是刘文丽亲手所制,想送人,却没送出去。

古人重人伦,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各家长辈不同,儿女不同,想谋的亲事不同,方法自不同。光凭看,卢栎猜不出刘文丽此举是自己偷偷起了心思,还是长辈示意,但不管哪一种,待字闺中的姑娘不应起春情之思,只要露出去,名声就别想要了。

而名声,对于古代女子极为重要,一生的幸福甘苦都与它有关。

卢栎微微勾唇,笑了。

刘文丽见他沉默,还以为他吓怕了,正想要不要想个新招折磨人,就见卢栎笑了。他眼睛微眯,对着光线,瞳孔微张,好像正要亮爪子的猫儿。

她心尖一颤,“你笑什么!”

“表妹啊,你正当大好年华,思春可是不好。”卢栎语重心长的说。

刘文丽瞬间脸通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神色十分紧张,声音尖利,“你胡说什么!谁思春了!”

卢栎伸手拿了块小点送进嘴里,“我有没有胡说,表妹心里最是清楚。表妹好生想想,是想继续在此处与我为敌,让我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平静快乐的揭过这一出。”

他神色十分淡定,刘文丽骇的双手绞着帕子,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好一会儿,她狠狠踢了桌角,“都给我出去!”

她这句话,是对身后下人说的。

丫鬟仆妇们行了礼,战战兢兢下去,暗地里悄悄打量卢栎,这位卢少爷真是不一样了。

就说贱人怎么敢与她叫板,原来是看到了……刘文丽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愤怒地看着卢栎,“你看到了什么!”

卢栎微笑,“不太多。”他指指刘文丽腰间香囊,“可惜了这香囊。”

他一说香囊,刘文丽立时脸色煞白,竟然连香囊都知道……真被这贱人瞧见了!这贱人没在诈她!

“你想怎么样!”刘文丽紧紧捏着桌角,“你住在我家,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你敢狼心狗肺,胳膊肘往外拐,我爹娘一定不会饶了你!”

卢栎‘啪’的一声,把茶盅狠狠放在桌上,眸内愠色遍布,声音寒凉,“是谁狼心狗肺?平王府一年两次的礼,十年来一次未断,送来的财物买你几个刘家都够了,我吃你家的用你家的?刘文丽,你脑子被狗啃了吗?”

刘文丽怎会不知,她身上穿的戴的,样样都是刘家用不起的,若不是平王府的礼,她还真得不了。可这些事,往日卢栎从不计较,怎么今日……

小姑娘心气高,便是被人说破,刘文丽也不会认,“我家养你不要钱吗!你将来出嫁不要攒嫁妆吗!你当你的吃穿是天上掉下来的!”

卢栎摇着手指,“是是非非我与你论不着,我只说一句,刘文丽,不是我要赖在你家,是你爹娘不肯放我走。不信你只管去问你爹娘,如若你能说服他们放了我,我还要感激你。”

“我同你没什么话好说,今日我即抓了你的小辫子,不用一用对不起你多年对我的欺负……”卢栎眼角斜挑,慢条斯理的说,“我呢,有个要求,今日这番,我不与别人讲,你也别讲,但精神损失费么,你得出点。”

刘文丽微愣,“精神……损失费?”

“你欺负我这么久,不该付出点什么?”卢栎瞅了眼她头上钗环,“我瞧这套首饰不错,你留下与我吧。另外我最近手头不方便,你回去搬些金银给我,数额由你定,我若满意,你就能过的舒心,我若不满意……”他眨了眨眼,“你懂。”

刘文丽瞪大眼睛,气的手直抖,“你勒索我!”

“是啊,我勒索你,”卢栎手托了下巴,笑眯眯看她,“不知道表妹愿不愿意配合呢?”

刘文丽紧紧咬着唇,发现面前这贱人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人,眉眼鼻子哪哪都没变,可说起话来神情放肆压力十足,特别可怕。

只是因为被他看到了她的事么?还是……她一直就小瞧了这人?

刘文丽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不能杀了卢栎,不能阻止他外出,只好咬牙接受了他的条件。

她表情十分屈辱又不舍的把头上钗环取下,“我回去就给你凑银子,但今日之事,你不许往外说一分!”

“放心,我这人重诺,说到做到。”卢栎一边说,一边慢悠悠敲着桌子提醒,“我说是的一套首饰,包括你的耳坠和手镯。”

刘文丽咬牙切齿的把耳坠手镯取下来,拍到桌子上,“这下行了吧!”

“行了。”卢栎把镯子拿起来,对光看成色,满意地点头,“表妹慢走,不送。”

卢栎听到刘文丽用力走出去,怒喊下人离开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不想欺负小姑娘,但这是目前翻转双方位置的最好办法。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他以后就再不用受刘文丽烦了。

讹钱,他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冯氏最疼刘文丽,她的银钱绝对不少,他拿来花一点对小姑娘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小姑娘的春情之思,他什么都没看到,自然没话往外说。

小小欺负一下可以,真的广为散播,毁了小姑娘前程,甚至一生……算了,他可不是那样的恶人。

卢栎想着想着,视线越过窗子看向灰茫茫天际,不知道河边那具尸体,由谁来验呢?

手有点痒呢……

第5章 仵作

申时末,卢栎收到了一个银箱子,是刘文丽送来的。

他打开数了数,足有一百五十两,对于一个闺中小姐来说,算是大出血了。

卢栎非常满意,这是想什么来什么,心想事成啊!

卢栎姨母冯氏嫁的刘家,在本县是大户。刘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出过大官,但后代不给力,渐渐没落,时至如今,刘家在灌县枝繁叶茂,也只能算大户。

冯氏嫁的刘长林是嫡长一支的三房,刘长林读书不行,脑子好使,被老太太器重,管着刘家庶务。他的大哥刘长远是做官的,好像外放了某处通判,是刘家最大的骄傲和保障。

二房刘长水未有功名,可有个好妻房,在老太太面前很得脸。

家大业大时,连亲兄弟都要别苗头,再加上妯娌闹腾,刘家外面看着平和,内里也有不少官司。

老太太攥着刘家几乎所有祖产,很多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她年势已高,到时这东西给谁……全凭她个人喜欢。

老大当官,但离的远,油水又不足,不能身前尽孝;老二有个好妻族,总想把两头压下去;老三靠着媳妇的裙带关系,养着卢栎,牵连平王府,虽然平王府除了年礼没更多的表示,但这关系只要不断,就是他的有利武器。

所以……刘家不能失去自己。

卢栎搜索着记忆,把事情想透,觉得自己不会有麻烦,甚至还可以在关键时候利用这些关系筹谋。虽然平王爷不把自己当回事,但只要他一日没有明确表示退婚厌弃,自己就能平安一日。

至于刘家不重视自己……平王爷明摆不想要这婚事,没看除了年礼,一次都没来过么?

卢栎琢磨透了,开始转着找地方藏银箱子。光靠着平王的礼,三房的女儿就能拿出这么一大笔私房,他敲的简直太少了!

藏好银子,卢栎无事,又开始抱着被子看书。

这一看,他连吃饭都忘了,直看到灯油耗尽,眼睛睁不开睡下。第二天被饿醒时,已近中午,卢栎摸着肚子,他是几时睡着的?错过了几餐饭?

院里静悄悄,刘家显然没有送饭的意思,连送药的人都没来。

卢栎撇撇嘴,收拾好自己,走到墙边,挪开石头,去了张家。

曹氏看到他很高兴,招呼他过来坐下,“你再不来我就要让小猛去喊你了!今日我得了些鲜虾,包了小馄饨,知道你最喜欢,还没下锅呢!”

卢栎正饿着,听她一说口水直吸溜,“婶子你太好了!”他强压下声音里的急意,左右看看,“不过还是等张叔回来再说吧。小猛呢?怎么没见人?”

曹氏笑着说,“小猛被我使唤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就回来,你张叔回来早着呢,我先给你煮一碗,你尝个味,咸淡不够我好改呀。”

说着拴上围裙就要去厨房。她皮肤白皙,圆脸,笑容很温暖,热情的让人拦不住,卢栎眼睛有些热。

她会这样说,是考虑到自己的自尊心?方才进门时,自己肚子小小叫了两声,她怕是听到了……

小馄饨端来的很快,卢栎眼睛被水汽一薰,有些泛潮。他咬一口馄饨,眉眼弯弯地看向在一边微笑等着,神情爱怜的曹氏,“特别好吃!婶子手艺真好!”

“喜欢就多吃点。”曹氏拿了盘桔子放在桌上,“吃完吃点水果,你这两天嘴上有些起皮,想是躁了。”

卢栎微微低着头,“……嗯。”

他心里揣着事,三两下吃完馄饨,就去了张家库房——翻书看。

他还有很多需要知道的东西。

曹氏见惯了他爱书成痴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悄悄送去一个炭盆,并一壶茶水。

卢栎这一看,直看到天色昏暗,期间张猛来找过他两次,他都没挪窝。

这里的书果然很多,他得到了很多不错的讯息。

仵作在大安朝地位很低,大多都是由身份低下的贱民担当,比如家里卖棺材的,纸扎铺子做送葬生意的,屠宰杀猪的等等。仵作胆大,得钱不易,手艺不怎么好的性格会渐渐油滑,很被人瞧不起,外面说起来风评不好,是很多人奚落嘲笑的对象。

仵作不准科考,后代也不准科考,基本入了这行,最高贵的工种——仕途当官,就不要想了。

当然,如果手艺好,德行好,仵作也能混的不错。

仵作司刑事,人命关天,每一次验尸都很重要,如果能慧眼如炬,准确验明死因,对破案会有很大帮助,甚至直接揪出凶手,这是政绩,没有哪个上官不喜欢。

如果一个仵作不但能力强,品德也很高尚,身正影直,不受人收买,不惧凶手威胁,始终保持公正,只执着于事实,那么他必将受上官器重尊敬,甚至名扬四野,成为很多官员争抢对象。

如果这个仵作不但能力强,品德高尚,本身又很聪明的话……他能到达的位置,或许会让人大吃一惊。

卢栎默默思索,成为一个仵作的可能性。

读书科举就算了,古今差异巨大,他能融入这个社会已经不易,悬梁刺股苦读跃龙门,他估计没那本事。再者周期太长,他可能等不了。想象中威风八面的提刑官大理寺青天的梦想,一准实现不了。

他懂验尸,又有张家这个合适的背景,完全可以走仵作之路,用心经营,养活自己不是问题。至于后代……谁知道什么时候有,想那个太远。

大安朝经过连年争战,现在正是休息生息的时候,户籍制度很严格。他如果想离开刘家,须得有官凭路引,而这官凭路引,没有合适理由,官家是不肯给开的。

他身上还有个婚约,不知道那个讨厌王爷怎么想的,反正他是想解除婚约的,如果婚约解除不了,他大概会想更名换姓逃跑,这个实施起来很有难度。

如果他成为一个厉害仵作,可以朝上官请情,可以因为帮人伸冤得到人脉甚至钱财,适当操作……或许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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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栎边想,边翻着手里的话本……

他小看了王爷在大安朝的地位,尤其他那个未婚夫平王。

平王自小在边关长大,听说老王爷为了历练他,把他扔到狼窝里过。这人从小心狠手辣,外族但敢来犯,他从不收俘,一向都是直接杀过去,把所有人杀光,特别血腥!

可能因为他过于强悍的武力足以震慑所有外族,或者他与当今圣上交情极好,他极受皇宠。基本上他想干什么,皇上从来不管,就算他带几十万大军进皇都,皇上也不会问,因为皇上不相信他会造反。

实际情况到底如何他不清楚,但话本里敢这么写,一定有相当的事实根据。

于是他这个讨厌的未婚夫,非常非常厉害……只要婚约还在,他不仅能保自己平安,他还可以扯着虎皮,做一些不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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