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够了,此事本王已有定夺。”
睁开眼睛,宋钦慢慢坐正了,视线一一扫过下面争辩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对上卫昭自以为冷厉实则幼稚的眼神,宋钦嘴角微微上翘。一个乳臭未干只凭一腔热血冲动行事的少年,给他个御前侍卫当当,就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一样,他从军营里随便挑出一个,都比卫昭强,也就长得好点,会哄肤浅的小姑娘罢了。
“景宁侯忠心报国,击退匈奴战功赫赫,本王实不忍心大齐再损一员猛将,其二,与匈奴征战长达九月,军饷军粮损耗太大,再战下去恐会动摇国库,劳民伤财,故答应乌维的求和请求,另命景宁侯暂领定州总兵一职,整顿北疆边防。”
此言一出,无论主战主和的,俱皆震惊。
兵部尚书梁敬是宋钦的人,对于唐慕元被俘一事从未表态,此时终于出列,附议道:“王爷所言甚是,草原辽阔,匈奴人逃窜起来如川河入海,大齐继续追杀也难以做到一网打尽,徒耗兵力,且草原不便治理,不如接受乌维求和,但得在乌维的条件上再加几点,不能太便宜他。”
宋钦颔首,“那你们说说,这休战条件该怎么写?”
有梁敬带头,大臣们迅速接受了休战一事,转而讨论其该向匈奴人要些什么。
卫昭站在一旁,盯着宋钦侧脸,心头有种难以解释的怪异感。舅父有救了,他该高兴的,但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他不得不怀疑宋钦有别的算计,是为了声誉民心,还是……表妹?
想到心上人,卫昭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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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侯府,唐瑜才得知朝廷休战消息不久,就迎来了欢欣喜悦的姑母。
“瑜儿,一定是太后劝说管用了,咱们快进宫去谢谢太后。”弟弟有救了,唐氏高兴地不得了,拉着侄女小手疼惜道:“看你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吧?走,咱们先进宫,回头姑母亲自下厨,煲汤给你养身子。”
唐瑜强颜欢笑,回屋去换衣服。
柳嬷嬷留在堂屋陪客,高兴地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后趁唐氏不注意,悄悄将一个纸条塞到了唐氏身边丫鬟宝瓶手中。她是嬷嬷,唐瑜进宫不带她,为了不让摄政王的暗卫探子发现端倪,她与宫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宝瓶不动声色地藏好纸条,脸上依然带笑。
唐瑜很快换完衣服回来了,临走之前朝柳嬷嬷使了个眼色,柳嬷嬷微微点头,唐瑜一走,她找到太后安插在侯府前院的一个小厮,让他去京城附近哪个县城买唐瑜需要的出疹方子。一人两个主子,哪边的吩咐都不能耽误。
那边唐瑜跟着姑母下了马车,一路从宫门行到慈安宫,才进院门,就见卫昭闻讯赶了出来,明亮的眸子直接落在了她身上,眼里装满担忧。七月了,阳光依然耀眼,他一身锦袍渐渐靠近,近了,却仿佛笼罩在一圈朦胧光晕里,叫她看不清。
像是梦里的人,挨得再近,也无法长相厮守。
第25章
“表妹,你没事吧?”
心上人投来的眼神凄婉哀伤,卫昭胸口如遭重击,不懂她为何难过至此,心疼又莫名恐慌。
人已到了跟前,模样清晰了起来,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唐瑜近乎贪婪地望着卫昭,看过了,她笑着摇摇头:“昨晚没睡好,今早听到好消息,总算安心了,听姑母说表哥急得也一晚没睡,辛苦你了。”
她笑意未达眼底,再也没有平日的亲近,卫昭慌了,可又想不通自己何时做错了什么,皱眉看着她,好多话想说。
“好了,先去见你皇姑母。”唐氏轻轻瞪了儿子一眼。平时也不傻,只是一到了他表妹跟前,人就缺根弦似的,这也幸亏两个孩子是亲表兄妹,从小玩到大的,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否则唐氏真担心侄女这样好的姑娘看不上他。
说完先往前面走了。
唐瑜垂眸朝眼前的表哥点点头,跟了上去。
卫昭侧身,视线紧紧追随前面的姑娘,只觉得今天的表妹,连背影都带着疏离。眼看姑侄俩就要跨进堂屋了,卫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会儿找机会单独跟表妹说说话,问问她到底为何不开心。
但唐瑜没给他机会,谢过太后,始终坐在姑母旁边。卫昭朝她使眼色,她权当没瞧见,小皇上宋谨甚至太后唐氏也有意成全卫昭,让他们去外面赏花,唐瑜也都婉言谢绝。唐氏以为侄女累到了,父亲刚刚脱线,小姑娘暂且没心思陪自己的傻儿子,便不再劝。太后呢,扫了那边垂眸静立的宝瓶一眼,再看看唐瑜憔悴的脸色,心中另有猜测。
在慈安宫坐了小半个时辰,唐氏便领着侄女出宫了。
太后去恭房如厕,进去了,贴身伺候的宫女悄悄递给她一张纸条。太后一个人绕到屏风后,沉稳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三行小字,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昨晚唐瑜与宋钦的约定。看完了,太后双手攥紧。
她与宋钺精心安排的计划,失败了。
只剩一个月,一个月内除不掉宋钦,等宋钦玩腻了唐瑜,他们要等宋钦另一个弱点,怕是遥遥无期。可是,如果继续利用胭脂行事,唐瑜在王府住着,宋钦突然毒发暴毙,他身边的侍卫肯定会怀疑到唐瑜头上……
届时唐瑜成了杀人凶手,宋钦的心腹饶不了她,却无法寻到他们母子头上,宋钦一死,树倒猢狲散,曾经追随宋钦的大臣们只能投靠她的儿子,支持皇家正统。宋钺再找机会恢复王爷身份,取代宋钦摄政王的位置,她会告诉儿子他的身世,一家三口暗地里共享天伦。
既然唐瑜逃不了一死,就让她与宋钦一起毒发而亡吧,正好也让卫昭彻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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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瑜回了侯府,昨晚一晚没睡,如今父亲安全了,唐瑜身心疲惫,勉强用了半碗午饭,便回房歇晌了,柳嬷嬷亲自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打扰。
屋中寂静,唐瑜这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昏暗的床帏,一时难以分清现在是早上还是黄昏。外面隐约传来人语,好像提到了表公子,唐瑜心中一紧,挑开床帏朝外道:“墨兰,我要沐浴。”
姑娘醒了,墨兰请示地看向柳嬷嬷,柳嬷嬷让蕙兰先去水房传话,她进了内室,担忧地望着床上清瘦的小姑娘,“姑娘,表公子来看你了,刚到的。”
唐瑜高兴又哀伤,放下床帏,一转身又躺回了枕头上,青丝掩面,“就说我昨晚彻夜未眠,刚刚困乏提前睡了,让他走吧。”既然要断,就断个痛快,先让他察觉她的冷落,明天她起疹子,他肯定还会过来,她再彻底跟他了断。
想的透彻,也知道没有退路,可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心疼他,也可怜自己。
外面柳嬷嬷重重叹了口气,去前院打发卫昭。
“嬷嬷,表妹是不是有心事?”看不到人,卫昭更加心乱,拦着柳嬷嬷追问。
柳嬷嬷看看他,诚心劝道:“表公子,姑娘最近苦的很,难免有些脾气,现在她累了睡了,你就回去吧,过两天再来,说不定姑娘自己好了,对你又同以前一样。”
她这样说,卫昭心中稍安,低声嘱咐道:“那嬷嬷多辛苦些,替我好好照顾表妹。”
柳嬷嬷笑着点点头。
卫昭被她笑得有些尴尬,告辞走了,走到院子里,忍不住回头望向梅阁那边,满眼思念。
柳嬷嬷站在堂屋前目送他,看不到人了,摇摇头,心情复杂地去梅阁回话。
唐瑜还在床上躺着,背对柳嬷嬷低低问道:“东西买了吗?”
柳嬷嬷瞅瞅门口,弯腰凑到床帏前,看着小姑娘模糊的身影道:“买了,睡觉前在姑娘脸上脖子上涂几处,明早那里就会冒出疹子来。不用多涂,一般疹子都是慢慢发出来,长几颗就够姑娘搬去庄子上住了,到了庄子上喝副汤药,睡一晚就消。”
唐瑜苦中作乐,轻笑道:“竟然还有这种药,难道想装病起疹子的人还不少?”
柳嬷嬷凑趣道:“可不是,别的不说,就说朝廷选秀,有人巴不得多生几个女儿送进宫拼运气,也有心疼女儿的想方设法逃避选秀,这时候就用上这样的方子了。”
唐瑜一笑置之,晚上临睡前,柳嬷嬷拿了药粉来,兑点水搅成浆糊状,稍微有点黏。
“姑娘坐好,你说点哪,我就点哪。”东西准备好了,柳嬷嬷递给唐瑜一面镜子,她手粘了药膏,认真地道。
唐瑜看着镜子里自己白皙莹润的脸颊,想象上面长了疹子的情形,忽然想到一事,轻声问柳嬷嬷:“如果我不喝解药,这疹子会自己好吗?要养几天?会不会留疤?”
她水盈盈的美眸好奇地盯着柳嬷嬷,柳嬷嬷却在小姑娘眼里看到一丝隐秘的狡猾。平白无故留疹子做什么?肯定是想恶心那位仗势欺人的摄政王呗。
到底才十五,还有点孩子心性。
“姑娘,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柳嬷嬷委婉地提醒她。
说完就见小姑娘目光黯淡下来,镜子也不照了,叫她随便点。
柳嬷嬷失笑,盯着唐瑜看了会儿,在她额头、脸侧点了几下,然后是脖子。
唐瑜呆呆的,像个木头人。
“姑娘记住,晚上或明早脸上痒痒,您可千万别挠,破了就留疤了,变成麻子,一辈子都消不掉。”涂完了,柳嬷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唐瑜嗯了声,就是为了不得罪宋钦,她也得管住自己的手。
第26章
“姑娘,纱帽做好了。”
蕙兰手巧,早上发现姑娘脸上起了疹子,立即着手做了一顶纱帽,垂下来的白纱用了两层,上面绣了小朵的碎花,免得白色透亮,叫旁人瞧见姑娘脸上的疹子。
“我瞧瞧。”唐氏就在侄女床边守着,接过纱帽转转,挺漂亮的,便笑着递给背对她们躺在床里郁郁寡欢的侄女,柔声哄道:“瑜儿别不高兴了,郎中说了没有大碍,等疹子都发出来了就好了,只要你别挠,回头还是漂漂亮亮的脸蛋,对不对?”
“姑母说的轻巧,我都没法见人了。”唐瑜攥攥被褥,声音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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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将纱帽举到侄女跟前晃了晃,“怎么没法见人了?戴上这个,谁看得见你?”
长辈话语温柔,像哄撒娇耍气的女儿,唐瑜觉得装得差不多了,慢慢坐了起来,刚要接过纱帽,唐氏替她理理头发,亲手替她戴上了,“瑜儿别怕,姑母十一二岁时还起过一次痘呢,比你严重多了,熬过去就好了。”
唐瑜嗯了声。
外间再次传来容氏的声音,说带了膏药来,唐氏看看被白纱遮掩了神情的侄女,柔声让她先歇着,她站了起来,一转身,脸上温柔不复,眉头紧皱。姑娘家脸上起疹子,与性命无关,却极容易招人笑话,被有心人传出几句流言蜚语,什么麻子、毁容之类的,甚至会影响将来的婚嫁。侄女是她的准儿媳,唐氏不用担心侄女的姻缘受影响,但容氏这种明显是来瞧笑话的,她也不会让容氏得逞。
走到堂屋,见容氏娘仨都在,容氏、唐琳好奇地盯着内室,只有琦哥儿是真的担心长姐,小脸绷着,眉眼酷似他父亲。唐氏多看了侄子两眼,脸色缓和了些,敷衍容氏道:“瑜儿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想见客,弟妹的心意我替瑜儿领了,等她好了再让她亲自来谢你。”
容氏抿抿嘴,唐瑜一直被人夸成天仙,难得有机会看到唐瑜的丑样子,她当然要来瞧瞧,便愁容满面地道:“瑜儿病了,侯爷又不在家,我不亲眼确定瑜儿没有大碍,心里实在难安。姐姐,我知道瑜儿难为情,可你进去帮我劝劝,都是一家人,没事的。”
“是啊,我也担心姐姐。”唐琳小声地附和道。
唐氏心中冷笑,她看在琦哥儿的面子上才跟容氏客气的,现在容氏不知收敛,竟然还存着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唐氏就直接道:“劝过了,瑜儿不想见,你们还是回去吧。琦哥儿过来,姑母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都没能好好跟你说话。”
琦哥儿素来敬重姑母,虽然明白姑母是在给母亲二姐姐下脸子,他过去肯定会惹母亲生气,可,姑母叫他……
垂下眼帘,琦哥儿还是走向了姑母。他想知道父亲的情况,想知道长姐病得重不重,跟这些比,回头被母亲数落两句算什么。
唐氏笑着拉过侄子小手,不动声色地朝柳嬷嬷使了个眼色。
柳嬷嬷眼帘一动,特别自然地走过去送客,不咸不淡地道:“夫人二姑娘慢走……”
容氏攥攥帕子,气鼓鼓走了,心里暗暗诅咒唐瑜永远好不了,最好一脸都是麻子,看她还怎么做京城第一贵女。
唐氏扫了眼那对母女的背影,叹口气,摸摸侄子脑顶,低声道:“琦哥儿,不是姑母故意气你娘,你姐姐是因为着急你们爹爹累病了的,现在脸上还起了疹子,她哪好意思见人?”
琦哥儿明白,担忧道:“姐姐什么时候能好?”
唐氏摇摇头:“说不准,只有脸上这几颗,十来天就好了,要是疹子越来越多,恐怕得养一两个月。走,咱们进去看看你姐姐,她也想你了,不怕弟弟笑话。”侄子是唐家未来的家主,不能让姐弟俩关系生分了。
琦哥儿一听长姐竟然愿意见他,高兴地翘起了嘴角,心里暖呼呼的,最怕长姐不喜欢他了。
明晚就得去王府以身饲狼了,唐瑜这会儿其实谁都不想见,但弟弟来了,唐瑜还是仔细叮嘱了几句,让琦哥儿安心读书,别担心父亲。说了会儿话,琦哥儿走了,唐瑜趁机对长辈道:“姑母,我想叫嬷嬷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搬到庄子上去,那边清净。”
唐氏立即懂了,侄女是怕容氏天天过来烦她,想了想道:“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庄子上姑母不放心,不如去姑母家住着吧。”
唐瑜低头婉拒:“去姑母家,照样有人天天烦我……”
刚说完,外面墨兰兴奋道:“姑娘,表公子来了!”
唐瑜本能地扯了扯头上纱帽,这还不够,又转向床里头了。唐氏恍然大悟,女为悦已己者容,侄女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表哥了。转过弯了,唐氏先让人去请儿子过来,再对小姑娘道:“行,去庄子住住也好,姑母陪你一块儿去。”
唐瑜马上道:“不用,姑母还是留在京城吧,父亲一日没回来,我心总悬着,您留在京城,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人知会我。还有弟弟,姑母有闲暇,多来侯府几趟教导弟弟,我跟父亲都不在家,他身边没个清醒的,心里多半也慌……”
这话有理,唐氏点点头,“也对,那我隔几天去一次。”
唐瑜默认了,届时请柳嬷嬷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她再从王府回来应付下。
娘俩说话间,卫昭行色匆匆闯了进来,一进门那眼睛就落在唐瑜身上移不开了。
唐氏叫儿子过来,简单解释了下侄女的病情,然后借口去外面看太后赏赐的药材,让这对儿青梅竹马单独说说话。
卫昭一直站着,唐氏前脚刚出屋,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唐氏刚刚的位置,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表妹,你摘下来,给我看看。”什么样的疹子,起了多少,他不看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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