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发现上当的慕远衡骑着马匆匆赶回来,城门旁是熊熊燃起的火把,谢梦曦仰头看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竟有些英姿煞爽。
人家到底是洛州王世子,虽然吃定了慕远衡心肠好,几只大白鹅还是吓得缩着脖子往谢梦曦身后躲,谢梦曦本来一路上几乎脚不沾地被人架着,这下反而孤零零站在最前面。
慕远衡跳下马,走到谢梦曦面前,双手抓着谢梦曦宽大的袖子:“为什么要走?”
谢梦曦一脸茫然,从头到晚她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慕远衡满眼都是焦虑,眉头微微皱的样子霎是好看,心里一动一动都是砰然而跳的节奏。
大妈们也是敢作敢当的汉子,哪能看着谢梦曦反因她们被冤枉,叽叽呱呱的声音又给早市卖的大白鹅似的响起来。
“世子爷,您又是何必。”
“就是啊,就算谢三大人得罪过您,您也先放她回家见过亲人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世子和谢三大人能在此巧遇就是缘分,何不放心心里的不痛快?”
“就是就是,世子就不要再记恨谢三大人了。”
慕远衡都要被气笑了,她们说的都是什么?什么仇什么怨?他怎么就叫报复谢梦曦了?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我不就是想娶谢梦曦,怎么就叫报复了?”
静悄悄。
连火把里噼里啪啦烧了木屑的声音都听得到。
热血的大妈们此时都变成了震惊的大白鹅,事情发展不符合她们预期,纷纷看着最德高望重的孙老太太,这跟她说的剧本不一样啊。
谢梦曦的脸从两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他都说了些什么!有辱斯文!斯文败类!
慕远衡害怕谢梦曦走,很害怕,他怕谢梦曦一旦回了都中,就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他更害怕这一次如果他再放走谢梦曦,就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娶她的机会。
然而慕远衡的情商也就维持在能和黑熊打个平手的水平,谢梦曦怎么也是个大家族长大的妹子,还在这方面吃过亏,如今又被他当面表白,又羞又臊,一点都没敢动,反而拒绝了他。
这已经是慕远衡第二次感情受挫,还都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外面都谣传他因此哭了大半个晚上。
以孙老太太为首的妇女们又聚集在一起,纷纷要求孙老太太再给出谋划策,就因为她们没搞清楚情况闹得谢梦曦闭门不见慕远衡,乡亲们很愧疚啊。
孙老太太摸了摸她皱巴巴的下巴:你们平时怎么给东家小伙子和西家小姑娘牵红线的?说媒的本事都忘了?
众妇女大拍脑门,怎么把自己的看家本领给忘了,东家小伙子为什么能娶到西家小姑娘?因为她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呀!
谢梦曦的日子变得很难过,她的门槛快要被中老年妇女们踏破了,她们轮番轰炸似的来,来了也不说什么,只说几句慕远衡的优点,话虽万变不离其宗,架不住她们洗脑似的重复,谢梦曦连做梦都是慕远衡的有点盘点,严重摧残了她的精神力。
谢梦曦心里未必有那么冷,可事儿就赶在那儿了,都怪慕远衡说话不过脑子,当着别人的面儿也好浑说?让她下不来台,只好化为一朵高岭之花。
要是轻易原谅了慕远衡的唐突,那她多没面子,谢梦曦给慕远衡出了个题。
两人相识于对弈,且慕远衡从未赢过她,不如就由她设下御龙棋局,如果慕远衡十日内能破局,她便再和他说话,如果不能,她即刻返回都中。
这御龙棋局是当年谢二爷在世时所创,十年过去,以谢梦曦棋艺之高超仍无法破局,更何况常年担任她手下败将的慕远衡。
她有心要走,因为她害怕。
从都中到林城,她以女儿身走过了那么多地方,唯独在面对慕远衡的时候又像个最普通的少女,会羞会臊,也会手足无措。便是她书读百卷也没有一本能告诉她如何应对这个男子灼热的攻势。
一个棋局,限期十日。
这可难倒了慕远衡,开始他自信满满地研究了三日,发现自己连个鬼都研究不出来,盯着看三天也只是多掉了一缕头发。
谢梦曦可没说不能求助外援,慕远衡有喊林城里擅长棋艺的人来帮忙,找来林城里的常胜将军,又盯了一日,仍无解。
林城到底是个乡下小地方,许是他找的人水平太低了?慕远衡不放弃,又派人回洛州请,周边几个郡县也被下了通知。兵荒马乱刚结束,洛州王世子就开始到处找会下棋的人,县令们都觉得他疯了。
慕远衡不仅到处找人,还拦人,从洛州到林城,凡过境行人背有棋谱或棋盘的,通通给抓了回来,呜呜洋洋一堆人都关在房间里破解棋局。
仍没有半点进展,每个人都说此棋局是死局,若有人用此棋局许诺,那就是永远不想兑现的意思。
慕远衡不知道御龙棋局的来历,要不然他大概一开始就不会这么有干劲。当年谢二爷就是用这个棋局让帝师管大人拍案称绝,若不是谢二爷久病不愈,恐怕早已成了管大人的乘龙快婿。
就连帝师管大人都不曾破解的棋局,这些偏远地区的非主流棋艺爱好者还想看得明白?不管慕远衡怎么努力都是瞎忙活一场。
“世子,世子,”孙副将小声想吸引慕远衡的注意力:“珩奚王子借路林城,想与您一见,您看?”
慕远衡眼睛红彤彤的,仍死死盯着没有破解的棋局:“不去。”
“珩奚王子指名,定要见您。”
“说了不去。”
孙副将也很为难:“世子爷,您好歹就见一面呢?珩奚王子与三殿下有大功,刚从都中回来,您就给他个面子?”
慕远衡泄气地闭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见见见,行了吧!”
☆、第 91 章
慕远衡第一次见到珩奚王子,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模样。
人都说珩奚王子面部被骇人刀疤所毁,慕远衡却觉得传言一定是假的,他见过受伤的黑熊,黑熊受伤后会变得更加暴戾充满攻击性,这个人却从容淡然,举手投足都是太学生们才有的儒雅气质。
慕远衡没见过外族人,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慕远衡心里都被御龙棋局塞得慢慢的,跟珩奚王子说起话来心不在焉,还是珩奚王子主动把话转到了他感兴趣的方面。
“听说了世子有了心仪的女子?整个林城闹得风风雨雨,小王路过也听说了一些。”
提起谢梦曦,那就是打开慕远衡话匣子的钥匙,慕远衡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转身和珩奚王子面对面说:“王子你来评评理,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她了?”
珩奚王子安静地听慕远衡讲述心中的烦恼,面具之下却是岳父审视女婿的眼神。
“她出了一个残局给我,让我十日内找出破解的方法,眼看着只剩下一天时间,我还是一筹莫展,大概我们两个之间真的有缘无分。”
珩奚王子嘴角微微地笑着:“小王对关中的棋艺也有研究,不如让小王试试?”
慕远衡心里是拒绝的,他找了那么多关中教授围棋的先生,仍找不出破解之法,一个外族人还能比关中的先生强了?但王子既然开了口,也不好拂他的意,就当给他解闷算了。
珩奚王子有备而来,早已让人备好一套玳瑁玲珑棋子,很久以前,他就想要一套这样的棋子,但太医说玳瑁阴寒,他不宜使用,便作罢,如今用这具健康的身体,总算能得偿所愿,一了前生的遗憾。
慕远衡脸上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正宗的目瞪口呆,他盯着珩奚王子的手指,看他一步步走棋,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珩奚王子聚精凝神,一步又一步,指下便是破局之路。
这个御龙棋局原本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自从染了病症,他就被困锁在那片苦竹林里,连外出找人对弈也不能,他便自己跟自己下棋,先设一个死局,再亲手破解出生门,周而复始,就是他打发时间的乐趣。
只是这一局的时间隔得格外久远,辗转过了这许多年,还是回到他的面前的,由他亲自解开,似冥冥中自有天意。
慕远衡噗通站起来,连酒杯都碰倒,酒水洒了一地,要不是现在身处帐篷中,他高兴得都能跳上房梁。
“王子帮了我大忙了!如果王子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有事你吩咐!”
珩奚王子淡淡地笑着,不言语,心里却想,辈分乱了,他和梦曦的父亲才是兄弟。
慕远衡兴冲冲地回去找谢梦曦,珩奚王子知道他心急,也不拦着,他就像一朵温暖的花,温柔,暖心,对孩子们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
慕远衡走后,侍从就来问珩奚王子:“王子,要不要在这里扎营停歇几日?”
珩奚王子摆摆手,他知道不该再这里停留,他只是放不下。
其实他很想看看这位被尊称为“谢三大人”的三小姐如今是什么模样,在他身上,冲动总是会被理智打败。
“启程,回珩奚。”王子说道。
谢梦曦知道以慕远衡肚里那点东西根本不可能解开御龙棋局,她也觉得慕远衡找来的阿猫阿狗不可能有这本事,但慕远衡确确实实解开了她的谜题,那是二叔留下来的残局,她花了十年时间都没有解开的残局。
“你从哪里找到这样的高手?”
“说出来吓死你,他连关中人都不是,珩奚王子,你听过么?就是那天我们以为要来林城抢劫的那个。”慕远衡擅自吃着谢梦曦桌上的糕点,他心里美,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和他见一面?”
慕远衡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虽然解开棋局的人是他,喜欢你的人是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二叔曾说,如果谁能解开他的棋局,一定是他人生的知己,二叔已经不在了,我就想替二叔去见上一面,道一声谢意。”
慕远衡这才放心:“早说明白啊,瞧把我都吓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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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远衡在额头一抹,还真抹出一把汗水,谢梦曦忍不住笑了,她就没见过慕远衡这种人,就因为她一句话,真的吓出了汗,不文雅没风姿,可就是能让她开心起来。
慕远衡抓住每一个在谢梦曦面前表现的机会,然而珩奚王子没给他面子,等他要带着谢梦曦去找珩奚王子才得知王子已经走了。
“这个王子真奇怪,来无影去无踪。”
“罢了,反正二叔已经仙去多年,生前没有寻得知己,死后也是无用。”
谢梦曦招招手,让慕远衡陪着她一起走走,慕远衡跟得了莫大的荣耀似的,一下就从马上蹦下来。谢梦曦想起钱珞瑾追着六皇子一起发配时曾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喜欢,愿意随他去天涯海角。那么她自己呢?
珩奚王子从林城离开后,一路向北回到珩奚,未再停歇,直到奔到关中边境,他才放缓脚步。也许这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踏足关中,他在关中的留恋都已经成长为他的骄傲,过着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他自己的人生,在珩奚。
珩奚王子回到他在珩奚的皇宫,这座皇宫外表是珩奚的建筑,内里却依着他自己的喜好带了关中的味道,很像他以前住的苦竹林里的横木小屋。
“父王!父王!”
“父王您怎么才回来!陪我们玩!”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同时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珩奚王子的腿,这是他们管用的姿势,此招一出,保准王子拿他们没辙。
珩奚王子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搂在自己身边:“好,今天想玩儿什么?”
“父王带我打猎!”“对,父王带我们打野猪!”
两个孩子早就商量好了,异口同声地说。
“好,好,待父王取了弓箭就领你们去。”
珩奚王子左右手分别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恍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似乎就有人说过,他这一生膝下无子,却最逃不过孩子两字。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死了,在他还是镇国公府谢氏二老爷的时候,带着对父母的愧疚和对子侄们的担忧,死于无法治愈的病症。
再次睁开眼睛,他依然躺在床上,却不是自己熟悉的木床,而是珩奚族的软榻,身上被砍了七刀,疼痛难忍,周围的人称他为王子。
珩奚王子遇刺,王妃当场惨死,留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只会牙牙学语,女孩刚能走路。
传闻派人行刺的是摄政王胡尔萨,他手中握有半数兵权,只要杀掉珩奚王子再杀掉小王子,他就能成为珩奚族的新王。
谢二爷在铜镜中看见了完全陌生的脸,他不喜欢这张脸,也不想过别人的人生,直到奴仆带来了这具身体的孩子们,两个孩子在他面前不哭也不闹,只咧着嘴朝他笑。
有人见不得男子怒目,有人见不得女子流泪,而他,最见不得孩子撒娇。
女孩抱着他的腿,软糯糯的声音喊着:“父王,父王!”
男孩也跟着学话:“敷……呜……昂……”
钱珞瑾曾开玩笑说,要困住二舅舅的方法最简单,找一群小孩站成圈围着他,这就算活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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